「秋雁自幼體弱,驚擾了王姑娘,深感慚愧。」
她柔軟甜美的嗓音與和藹可親的態度,讓若兒繃緊的神經鬆弛了,她欠身回禮道:「郡主不必客氣,能替郡主診脈,是若兒的榮幸。」
慕容秋雁盈盈一笑,拉她坐下,客氣地說:「那日去前殿探視吾王,情急中忽略了問候姑娘,還請不要見怪。」
「郡主多慮,若兒怎敢怪罪郡主。」若兒禮貌地回答,面對如此親切美麗的女人,即使想到她將是拓跋圭的王后,若兒也沒有絲毫怨恨。
接下來,若兒為郡主把脈問診,發現她並沒有什麼病,只是氣血略虛而已。
於是若兒將結果告訴她,並承諾稍後會配藥,讓管事送給她。
「服用一段時間的藥,郡主會覺得精神好轉的。」她安慰慕容秋雁,隨後對等候在外面的羅結說了同樣的話,便告辭離去。
「王姑娘請留步。」慕容秋雁喚住她,再對羅結道:「羅大叔辛苦了。」
那輕輕柔柔的聲音,讓人聽了如沐春風,看到管事總是冷冰冰的臉上出現了溫暖的笑容,若兒暗自感歎:慕容郡主的笑容果真有影響力!
隨即若兒轉身詢問:「慕容郡主還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只是想說王姑娘人美,醫術高超,難怪得陛下寵愛。」她甜美的語氣裡沒有嫉妒,只有真心地讚美。「日後在宮內,姑娘如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就來找姊姊,只要我慕容秋雁在,一定為姑娘做主。」
她的話給若兒一種受人恩賜的感覺,那是她最不喜歡的,於是她略顯僵硬地回答道:「謝郡主美言,若兒容貌平凡,醫術泛泛。吾王陛下乃九五之尊,自得神靈庇佑,並不是若兒的功勞。郡主體弱身貴,請歇息吧,若兒告辭了。」
說完,在賀蘭倩等人插進來之前,若兒轉身出了門。
進來不易,出去可輕鬆,若兒不在乎管事是否會為她引路。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羅結很快就走到了她身前,親自為她擋住橫在她前方的賀蘭倩等人,又為她開門,陪她離開了這個讓她受氣的地方。
片刻後,當若兒獨自前往角樓時,不由得一直想著剛才與那些郡主的見面,尤其是慕容秋雁給她的感覺特別難以描述──
她很美麗,很溫柔,臉上帶著親切、寬容的笑,可是為什麼跟她在一起,聽她說話時,會有種冷冰冰、難以親近的感覺呢?
看著遠處的草地和牛羊,若兒找不到原因,最後認定那是自己太少接觸人,尤其是太少接觸美女,所以無法與她們溝通。
既然這樣,她得盡量少跟她們來往!可是,她轉而憂愁地想:同事一夫,她真的能避開她們嗎?
唉,想著她們裝腔作勢的腔調和高高在上的目光,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對拓跋圭說過的話,如今,她確信自己將要落入一群好鬥的母獅中。
王上啊王上,你的愛,到底會陷我於何種困境呢?
歎息中,若兒一夾馬腹,催馬往角樓奔去,將煩惱拋入疾風中。
對比之下,到角樓看傷兵殘將,遠比去後宮看美女愉快得多!
角樓內因空氣不流通而十分悶熱,為了讓傷者得到更好的空氣,從第一批傷患被送來後,她就讓士兵們將角樓的每個箭孔都打開,盡可能讓清新的空氣進來。
「王姑娘,你快看哪,王上回來了。」
六月末的一個下午,當她在替一名傷者換藥時,箭孔邊守望的士兵喊她。
她立刻將手裡的活交給汍婆接手,匆匆趕到箭孔前往外眺望。
只見遠處的山巒上,烽火台正冒著三道淡淡的輕煙。
她欣喜地問:「那煙就是通報王上回來的訊息嗎?」
「沒錯,三道輕煙報王師,兩道黑煙傳敵訊,一道濃煙告危急!這就是我們守在角樓的士兵每日要觀察的要事。」那個士兵耐心地告訴若兒。
「喔,原來這個角樓與遠處的烽火台關係這麼密切。」
「是啊,所以姑娘不用擔心,王上很快就到了。」
「是的,他回來了。」若兒的心海竄起快樂的浪花,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她與他已經分開了那麼久,她是如此地想念他!
然而,當她渴望地注視著前方時,心裡猛地掠過一絲不安,隨即眼前出現一條鴻溝,一匹黑馬正帶著它的騎士躍起,墜落在鴻溝中……
「那是什麼?」她心一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黑馬?不好!那是鳥駒!是王上!」
回想黑影墜落溝內的畫面,若兒抑制不住心頭的焦慮,提起裙擺就往樓下跑。
她相信自己遙望未來的能力,有時當它發生時,會有一個影像清晰得不可能錯認,那是對未來一種強烈且富有啟示的預警。
然而,她所見的幻影很少像這次這麼確定無疑。
要確認影像中那個一掠而過的山坡並不難,那是位於牧場盡頭的長坡,是牛川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因為坡道長而得名。
她相信出現在她預警中的鴻溝,一定與拓跋圭有關,而且它也一定就在長坡。
身後傳來士兵們善意的笑聲,可她顧不了害臊,也無暇解釋,跳上在草場上吃草的多情,就往遠處的山巒奔去。
她得趕在災難發生前阻止一切,保護王上和其他可能因此喪命的士兵。
「多情,拿出你的本事奔跑吧,帶我去長坡。」騎在馬上,若兒猛抖韁繩大聲命令坐騎。
已經與她心意相通的駿馬,立刻鬃飛尾揚,邁開長蹄往山巒狂奔而去。
剛越過牧場,就聽到前方傳來驚天動地的馬蹄聲,那是成千上萬的馬蹄集合而成的聲音,它告訴她,他們來了,正向她奔來,向險境奔來。
王上,不要跑那麼快,停下來!
她在心頭吶喊,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流下,遮蔽了她的視線。
「討厭!」她詛咒著用手背抹抹眼睛,大隊人馬的足音越來越清晰,她的心幾乎竄出喉嚨口。
長坡終於出現在前方,那裡因為經年累月走馬過車,已經形成一條不長樹木的禿坡,但是坡兩邊的樹林卻十分茂密。
「多情,不要繞道走,到坡下去!」當發現坐騎試圖繞道而行時,她急切地命令!因為她相信,拓跋圭他們必定是歸心似箭,直接從山坡上衝下來。
聽到她的指令,多情立刻調整方向,往山坡奔去。
靠近山坡時,多情放慢了速度,吐著氣在坡下慢行。
若兒不理會大隊人馬的逼近,跳下馬,抓起坡下的一叢灌木。
果真!乍看好像是自然生長在坡下的灌木,被她一提即起,她連提數叢,所有草叢都是虛的,其下覆蓋著的,正是她預見到的那條丈餘深的鴻溝。
真缺德!她憤怒地扔掉手中當作掩蔽的蓬草,跳上多情的背,韁繩一抖,高聲喝道:「多情,快上坡,阻止他們過來!」
駿馬猛甩頭,揚蹄躍過壕溝,往山坡上奔去。
才走幾步,那紅底黑框,一個篆體「魏」字的帥旗已然出現在坡頂。
「停住!」若兒在馬上急聲大喊,可是聲音消失在對方激昂的馬蹄聲中。就算有人看到她在搖手吶喊,也以為她在打招呼,大隊人馬仍風馳電掣般奔來。
她急了,狠命一踢馬腹,厲聲大喝。「多情,你得幫我阻止他。」
受這一踢,多情昂首長嘶,那悲傷幽怨的嘶鳴,在山坡上久久迴盪,坡頂奔跑的戰馬也揚聲應和,因而減緩了馬行的速度。
這陣馬嘶,終於引起了在隊伍最前頭的拓跋圭注意。
他伸手做出一個停止的動作,隊伍的速度減慢,轟鳴的馬蹄聲頓時消失。
「停下!」山坡下的呼聲清晰地傳來。
「若兒?!」拓跋圭命令大軍原地待命,獨自率護衛策馬而來。
怕他衝下山坡,若兒再次大聲阻止他。「不,快停下,不要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拓跋圭勒住馬跳下地,向她跑去。
就是因為在很遠的山上,看到她越過草場前來迎接他,他才加速趕來的,不料在這裡遇到她的第一句話,竟是阻止他過去。
「坡下有陷阱,你們得留神。」若兒也跳下馬,氣喘吁吁地向他跑來。
「陷阱?」拓跋圭的腦子裡滿是與她重逢的喜悅,一時轉不過彎來。
「是的,陷阱!」他們終於在山坡上相遇,兩雙手相握的瞬間,還來不及告訴他詳情,若兒就發現有道白光向他飛來。
「當心!」她本能地將他往自己的方向猛力一拉,毫無防備的拓跋圭,重心不穩地撲向她,兩人同時倒地。
他穿著鎧甲的身體沉重地壓在她的身上,而那道白光幾乎是擦著拓跋圭的頭部飛過,直落在他們身邊的大樹上。
伴隨一聲悶響,刺眼的光消失在樹林中──
「王上?!」
無數聲驚呼傳來,拓跋圭看到很多張臉在自己眼前晃動,其中最顯眼的是柯石和許謙。
拓跋圭沉重的身體隨即離開了若兒的身子。
「若兒?」他跪在她身邊,將她扶起靠在樹幹上,讓她呼出郁在胸口的氣。
「快,脫掉我的鎧甲!」他站起身命令。
柯石立刻將他身上沉重的筒袖鎧解開、拉下,再將他的兵器取走。
「若兒,你怎樣?」他擔憂地蹲下身,撫摸她發白的臉。
「我沒事,別擔心。」她安撫著他,再對許謙說:「大將軍,有人要害王上,樹林裡有暗器。」
「沒錯,我已經取出來了。」晏子從一棵樹上取下一把斷劍,對拓跋圭說:「若非王姑娘及時搭救,這把劍就會插在王上的身上了。現在,容屬下去抓住那個投擲短劍的大膽刺客。」說完,他將劍遞給許謙,飛身往坡下跑去。
「你們也去,要活抓!」許謙命令另外幾名衛士緊隨晏子而去,然後看著手中的短劍沉思。「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這裡放劍謀殺王上?」
「不光是飛劍,大人可以到坡下去看看。」若兒站起來,拓跋圭立刻扶著她,她輕輕推開他的手。「沒事,我就是被王上的鎧甲撞岔了口氣。」
她幽默的說法,讓拓跋圭和許謙等人笑了起來。
可是,當看到那條顯然新挖不久的壕溝時,所有人的笑容都消失了。
「混蛋!殺我一人還不夠嗎?」拓跋圭一腳踢飛溝邊的灌木,憤怒地說:「找出這個人,讓他永遠躺在這條溝裡。」
「晏子一定能抓到刺客。」許謙把玩著短劍。
拓跋圭立刻提醒道:「這個刺客得秘密審問。」
許謙的眼睛從劍上轉到王上的臉上,明白地點頭。「放心,這個我懂。」
隨後,許謙回到山坡,帶大軍繞道回營,拓跋圭則走進樹林。
若兒理解他的憤怒,沒有人希望自己凱旋而歸的歡迎儀式是個致命的陷阱。
她轉身安撫多情,為自己先前踢它一腳而道歉,立刻得到了多情的回應──它用大頭碰觸她的肩,摩挲她的面頰。
若兒才放心地讓它陪伴著拓跋圭的坐騎去吃草休息,自己則走進樹林去找拓跋圭。
當她走進樹林時,一時沒看到他,仔細一找,才發現他正仰面躺在大樹間的草叢裡,一隻手搭在眼睛上。
她輕輕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心痛地看著他長滿胡碴的下巴。
他好像瘦了,鮮卑人白皙的膚色在長途征戰後,除多了些風霜,並沒有什麼改變。他身上的錦緞、征衣滿是皺痕,獸皮製成的褲子緊緊繃在他結實的腿上,腳上的征鞋佈滿灰塵。
她好想替他鬆開緊套在腳上的鞋子,用手按摩他疲乏的腳趾和雙腿,讓他緊繃的雙腿鬆弛;也想解開他東得很緊的袖帶,讓他粗壯的手臂自由自在地享受陽光與空氣;她更想親吻他因為生氣而緊閉的嘴,撫平那裡的皺紋……
可是她不敢動,怕驚醒了他,也怕光那樣不足以慰藉自己思念他的心。
忽然,一股力量牽引著她,她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堅硬的胸膛撞痛了她的鼻子,若兒摸著鼻子抬起頭,驚訝地看到他正露出一口白牙對著她笑,而他先前蓋在眼睛上的胳膊,已經轉移到了她的腰。
「哼,你又偷襲我?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她揉揉鼻子怪他。
他笑望著她。「有美女相伴,我能睡得著嗎?」
「那我走了。」她作勢起身,但被他拉了回去。
「休想。」他捧起她的臉,親了親她被撞紅的鼻頭,感激地說:「你又救了我一次。」
「很高興能救你。」她用指頭勾勒著他的五官,餘悸猶存。「當我眼前出現預警時,真的嚇壞了,生怕救不了你們。」
「不要擔心,你永遠是我的守護神。」拓跋圭又親了親她。
若兒用一隻小手推開他的嘴,不讓他的親熱弄亂了自己的心,她專心地問他。「你知道會是誰想害你嗎?」
「敢在這裡動手的,還會有誰?」他抓著她的手,冷冷地說。
「我猜也是他。」若兒顰眉。「可他是你的叔叔啊!」
拓跋圭的雙目閃現冷酷的眸光。「那又怎樣?權力的慾望能讓人六親不認。」
注視著那兩東令人不安的光芒,若兒又憂慮地問:「七月馬上就到了,你能按時遷都嗎?」
「能,我一定要按照計劃遷都。」
聽到他會及早離開這裡,若兒鬆了一口氣,終於讓自己輕鬆地親近他,她側過臉親吻他的手掌。「這樣最好,我希望你盡快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不是我,是我們。」他糾正她,眼裡冷酷的銳光被柔情所覆蓋。
「對,是我們。」她欣然同意,手指描繪著他的唇形,激起他壓抑心頭多日的激情。
他拉下她的頭,熱情親吻著她,而她立刻模仿著他,以同樣的動作回應他。
「對的,就這樣,給我你的全部。」他用全部的情感吞噬她的唇,將她的憂慮焚燒在兩人共同點燃的愛火烈焰中。
此時此刻,除了對彼此的愛,再也不能有任何東西橫亙在他們之間。
他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有種本能在各自心中湧動,若兒伏在他身上焦躁地移動,似乎親吻已不足以釋放內心的情感。
「不要亂動。」他的手移到她腦後,將她緊緊固定在自己面前。
「抱緊我。」若兒要求道。
「我此刻抱著的是誰呢?」又一聲壓抑的咕噥,這次好像帶著笑。
「你在笑?」若兒迷惑地抬起頭來,詢問地看著他。
而她粉紅的面頰、濕潤的雙唇,和迷濛美麗的眼睛,差點讓拓跋圭失去控制。
「是的,我在笑,因為我又能抱你、親你了。」他呼吸粗重地說:「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知道,因為我也好想你。」她柔軟的唇拂過他的唇,吻上他堅硬的下巴,摩挲著他刺人的鬍子,她的聲音充滿誘惑人的魅力。
與過去每次親吻時一樣,她的甜蜜很快就徹底誘惑了他,讓他忘記了一切。
拓跋圭壓低她的頭,飢渴地親吻她,心裡只有一個感覺;她是如此甜蜜、如此珍貴,如此勇敢非凡!若兒,神的禮物,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甜蜜寶貝!
她就像是他的守護神,不僅在危難關頭救他,更能讓他忘記煩惱,讓他喜悅,讓他沉醉!
「王上,晏子抓到刺客了。」就在這時,柯石的聲音從樹林外傳來。
一聽到「刺客」兩字,若兒立刻從癡情迷愛中甦醒。
她抬起頭來對他說:「王上,我們快去看看吧!」
「沒錯,去看看是何方神聖想要我的命。」拓跋圭拉著她站起來,兩人相攜往山坡下走去。
被兩名士兵架著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若兒以前做牧羊女時曾見過那個人,知道他是中原來的商人,因能言善道,在草原上挺有人緣,沒想到竟然是個刺客!
此刻,那人除了眼珠子頻頻轉動外,全身被捆綁得不能動彈。
「問過話嗎?」拓跋圭問晏子。
「問過了,可是這老小子不僅有點武功,嘴也挺硬的,見打不過我們,就想尋短見,屬下不得已,讓他的下巴吃了點苦頭。」
拓跋圭點頭。「做得好!」再看看遠處的王宮,對那兩個抓著刺客的士兵說:「你們去請管大人和中部大人到朕的寢宮來一趙,不要說刺客的事。」
那兩個士兵領命,立刻上馬而去。
「柯石,將這個傢伙弄到你的馬上,悄悄帶進王宮,不能讓人看到他。」
「是。」
大個兒悶聲不響地走過去,將自己馬背上的毯子扯下來一抖,蒙頭蓋臉地將那男人包住,隨即像拎一捆沒啥重量的草料似的將他扔上馬背,隨即翻身上馬。
那人口不能言,但從不停抖動的雙腿看,柯石一定弄疼了他。
柯石毫不理會地翻身上馬,那個瘦小男人頓時被掩藏在他龐大的身軀下。
***
他們回到拓跋圭的寢宮不久,史官管遷和中部大人郎遜來了。
當得知短劍和壕溝的事情後,他們都很吃驚,立刻對刺客展開審訊。
在他們審訊時,若兒回到了偏殿,也將發生的經過告訴已從角樓回來的汍婆。
可是事情還沒說完,安超就來傳喚她,說王上請她過去幫忙審訊。
她知道一定是審訊遇到麻煩,需要藉助她的能力,於是匆匆趕去。
寢宮正殿外,她看到了比平時更多的士兵正嚴密把守每個角落,不由得對拓跋圭的戒心感到寬慰,在這個時候,他確實需要處處提防。
一個士兵為她開門,可她才走進去,就聽到一個困擾了她許久的聲音。
「你們冤枉我,我沒有投擲短劍。」那個刺客的下巴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說話中氣十足,一副死不認罪的模樣。
「原來是你,那天躲藏在樹林裡威脅我的人是你!」若兒忘記了其他大人也在場,走到那個男人身前,指著他說。
「我……」那男人被她突然衝過來指著鼻子,一時倉惶失措、無言以對。
若兒不容他狡辯,厲聲說:「就是你,你不要想抵賴,我認得你的聲音,和你一起的人是誰?」
「若兒,發生了什麼事?」
拓跋圭緊繃的聲音讓若兒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急忙後退對身後的大人行禮。「對不起……」
拓跋圭不耐地打斷她的道歉。「不要顧慮那些,先說他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我們什麼也沒做,只是想嚇唬嚇唬她罷了。」男人大呼。
「是的,五月的某一天,你們藏在青石塚附近的樹林裡,目的只是想嚇唬我,對嗎?」若兒的聲音忽然變了,變得低沉柔和,她的目光直射向對方的雙眼,美麗的臉上神態柔和,彷彿在說一件有趣的小事。
「嗯……不要看魅眼,要耐心,等靠近了,就套住她、抓走她,可是……妖精不進樹林……」男人被神秘亮麗的眸光吸引,癡迷地注視著她,嘴裡雜亂無章地說著。
「那天跟你在林子裡的人是誰?」她的目光愈加明亮,聲音也愈加低沉。「是他要你刺殺王上的,對不對?」
「對,殺王上、抓妖精……」男人盯著她,彷彿夢遊似的走向她。
「不要。」她的眼睛餘光看到拓跋圭正想過來,連忙伸手阻止他,但說話時的語氣不變,眼睛也一直注視著對面的男人。「不要靠近我,站在那裡別動。」
她的話是對所有人說的,但受到影響的,只有面前被她魅眼迷惑了的人。
「喔,不要,不要靠近。」那男人笑嘻嘻地站住。
若兒再次輕輕地發問:「是誰要你刺殺王上的?」
「殺王上有金銀珠寶、華車美女……全是我的。」男人描述著出現在腦海裡的東西,癡迷的目光帶著貪婪。
「他是誰呢?」柔柔的女聲帶給他另一種刺激,他興奮地漲紅了雙頰,他的心深陷於那道刺目的亮光中,只想跟隨它、穿越它,墜入深邃無底的黑洞。
他傻笑。「你認識他,我認識他,大家都認識他,他是……啊──」
他的笑容凍結在臉上,嘴裡發出一聲慘叫,瞪著眼向前撲倒。
在他的背上赫然插著一把鋒利的短劍,與晏子取自樹林的那把一模一樣。
大家都震驚地圍了過來,蹲下身,翻過那男人的身體,若兒伸手往他鼻息處試探了一下,對拓跋圭和兩位大人搖搖頭。「他已經死了,中劇毒而死。」
「毒在劍上,這是殺人滅口!」拓跋圭憤怒地說。
「王上,殺他的人也死了。」晏子隔著窗戶報告,他原是守在寢宮門口,當聽到屋內刺客的慘叫聲時,立刻往四處查看,在後簷下發現了一個滿臉青紫的刺客。
「這人同樣是中毒身亡。」若兒勘驗屍體後,告訴大家。
這真是個驚人的消息!
在防守嚴密的王上寢宮內,就在王上和兩位重臣的面前,正要招供的刺客被暗殺,連暗殺刺客的兇手也隨即毒發身亡,這真是令人費解。
最令人困惑的是,這兩個人都不是魏國人,一個是來自中原的商人,一個是不知來自何方的陌生人,可他們卻能混入王宮,躲過衛士的眼睛、靠近王上。
顯而易見,如果沒有極其熟悉王宮內情的人做內應,他們絕對做不到。
那麼,這個既能接觸王上,又熟悉王宮的內應會是誰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是沒有確鑿證據前,誰也不敢大膽地說出他的名字。
就在王上險些遭到暗算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時,長平府則是風平浪靜──
「馮羌,你確定沒有留下痕跡嗎?」石亭內,迎風納涼的拓跋窟咄問站立在身邊的謀士,此刻亭內只有他們兩人,侍衛都站在很遠的四周巡視。
馮羌的神情沒有了往日的跋扈囂張,顯得有幾分憂傷。「長平王放心,我已將所有線索都清除乾淨了。」
「那太好啦!」拓跋窟咄鬆了口氣,進而口氣一轉,說:「我又欠你一次情。這次多虧你的計謀,還犧牲了自己的弟弟,否則我命休矣。」
馮羌掩藏起眼底的黯然,巴結地說:「為了王叔,屬下願肝腦塗地,犧牲一個兄弟算什麼。好在屬下給他服下的毒,不會讓他死得太痛苦。」
「唉,只是你兄弟兩人失散多年,昨日才相逢,今日就為我而死,讓我心裡深感內疚……」拓跋窟咄假意悲傷地以袖拭目,隨即道:「等有機會,我會重新為令弟修墳、祭奠。」
馮羌立刻說:「王叔深情,屬下心領,但修墳、祭奠萬萬不可,此舉必引人疑竇,自毀前程。屬下小弟自幼好武,崇尚俠義,如今用他的性命替王叔消災解難,也算得償所願,王叔不必往心裡去。」
拓跋窟咄歷來冷酷無情的心,也被他這番話打動,他將桌子上的盒子推到他面前。「這個,是本王對你的一點補償,等來日事成,我定不負你。」
「謝王叔。」馮羌跪地叩頭。
「起來坐下吧,我還有事要跟你商量。」
馮羌起身,到他對面的石凳上坐下。
見他坐定後,拓跋窟咄道:「如今看來,拓跋圭果真命硬,三番兩次都功敗垂成,我看得改變策略,另謀其他方法。」
「王叔請指示。」野心勃勃的馮羌,立刻拋開了個人的情緒。
拓跋窟咄說:「因為長坡深壕、飛劍行刺和刺客在宮內死亡等意外連續發生,拓跋圭及其他長老必定會懷疑長平府,我想,近期內我們都不要再有任何動作。」
「屬下同意王叔的話,至於說,近期內不要有任何動作,那倒大可不必。」
拓跋窟咄眼睛一亮,急忙追問:「願聞其詳。」
馮羌老謀深算地說:「即使懷疑王叔,可是沒有證據,誰都不敢說出來,因此我們的計策只要變主動出擊為借刀殺人,就可萬無一失。」
「借刀殺人我們不是也試過很多次,這招有用嗎?」
「那是時機不對,如今,好時機正向王叔這邊靠近。」
「好時機?」拓跋窟咄英俊的面頰抽搐了幾下,因好時機永遠與他背道而馳。
「沒錯。」馮羌湊近他。「以屬下推算,這次遷都一定會如期舉行,屆時王上會下令王叔同行……」
「不,我不離開牛川。」拓跋窟咄尖聲反對。「只有在這裡,我才安全。」
「不,王叔不能抗令,而好時機就在盛樂。」
拓跋窟咄瞪大眼睛,露出驚恐狀。「不行,在他懷疑的目光和那妖精該死的魅眼下,我不被他們逼得發瘋,也會自露馬腳。」
馮羌立刻安撫他,以消除他的怯意。「不,不會的,王叔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先王之後,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這一句吹捧,果真刺激了拓跋窟咄的虛榮心。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坐直身子,不失威嚴地說:「是的,我是先王之後,帝王之才,沒有人可以威脅我!」
「沒錯,王叔不要忘記,到盛樂的還有十把隨時會出鞘的刀。」
這陰森森的提醒,頓時讓拓跋窟咄陰黯的臉色一亮。「對,她們正是我們要借來殺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