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撥通了他的專線電話。「喂,請問是呂先生嗎?」
聽見這清亮的嗓音,他緊繃的身軀不自覺地鬆懈。「我是。」
「我是宋澄薰,你今天晚餐會回來吃嗎?」
「你等一下……」他查看著電腦裡的行事歷。
「我準備了紅燒獅子頭、羅宋湯、還有炸明蝦……」她念出豐富菜色,無非希望他晚上盡量推掉不必要的飯局回家吃飯。
他揚唇,看了行事歷,確定今天他沒有安排任何飯局。
而且她剛才念的幾乎是他們父子最愛吃的菜色,他光想到美味可口的佳餚,就快流口水了,恨不得立刻衝回家吃飯。「會的。」
「好,那我來準備晚餐。」她的聲音充斥愉悅。
「謝謝。」
難得聽見他說一聲謝謝,一陣暖流淌進她心底。「小心開車喔!掰∼∼」
掛上電話,宋澄薰突然感覺自己說話怎麼像……牽掛丈夫的妻子,忍不住切切叮嚀……喔,一想到這裡,心跳好急,臉頰還發燙!
「薰阿姨,你臉怎麼紅紅的?發燒了嗎?」一雙澄澈的眼睛地盯著她,無邪地洩漏她的心事。
唉喲!她在想什麼?不過是問他要不要回家吃頓飯而已啊!
掛上電話後,辦公室裡的呂英睿突然停下工作,接著,緊抿而冷硬的嘴角,便下由自主的泛起笑意。
她臉紅大叫的嬌羞模樣、生氣嘟嘴,或是俏皮一笑的表情……經常在他工作的空檔中,鑽進他的腦海。
難怪最近都沒再聽到他兒子喊無聊,也不會時常打電話干擾他,因為這女人比他兒子還寶!
她像大孩子一樣融入他兒子的世界,玩在一起,比起有經驗的保母,她處理得更游刃有餘,已經超出他預期的好。
她的反應靈敏,幽默俏皮,只要和她在同一個空間內,空氣中總會散發一種活潑愉悅的氣息……
她的存在,讓他心安、輕鬆,同時也可以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專注在工作上,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幫手。
「呂總……」
最近呂總常常會這樣,常會出現「失神」現象。站在一旁的女助理廖堤亞好奇地看著他,再喚:「呂總。」
「呃……」呂英睿斂下笑意,回神,表情回復一貫的威嚴冰冷。「什麼事?」
「這是您上回說要找的保母,個個都是有執照,經過訓練挑出來的……」
「已經找到人了。」
「啊?!」
「暫時不用再找了。」他已經找到一個最適合的人選。
「好的。」助理收回檔案,將另一份文件呈上前。「另外,跟您報告一下,德國廚具的威廉先生想跟我們預購度假券,數量統計出來將近一千張,價格方面他想親自跟您談,可以嗎?」
「可以,跟他約個時間見面。」
「好的。另外,這是財務部經理要給你的月報表資料。」
「放著就好,我明天再看。」
廖堤亞又看著他,好奇怪!以前的呂總,不管再晚都會將所有的公事處理結束,但最近呂總卻天天準時下班。
也好,老闆不加班,她也不必跟著加班了。
專線突然又響起,呂英睿很快地接起電話,廖堤亞識相地退了出去。
「先生您好!我是管家。」一陣沙啞的聲音揚起。
「喔,原來是管家。」呂英睿心口微微泛起失落感。唉,最近家裡有了宋澄薰,他幾乎快忘了「骨折管家」的存在了。「常管家,你的手有沒有好一點?」
「喔,托先生的福,我就是要跟您報告這件事,醫生說我沒有大礙了,所以今天我已經出院回家,隨時可以回去工作了。」千萬別忘了我啊∼∼
「你多休息幾天好了再回來,家裡有請了保母不用擔心,這個月的薪水我會照發給你。」
「好的,謝謝先生。」對於老闆的體諒和慷慨,常管家可是非常感激而且絕對忠誠。
才掛上電話,突地,助理擴音進來。「呂總,白小姐來找您。」
「好。」呂英睿不太在意地說:「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姚、嫵媚成熟的女人笑盈盈地走了進來。「睿,下班了,忙完了嗎?」
「什麼事?」呂英睿拾眸,淡淡地問道。
「你忘了人家有打電話給你,你說可以過來找你的。」嬌滴滴的聲音在他耳邊調情撒嬌,水蛇般的手,由後勾住他的頸項。「人家想死你了,你不想我嗎?」
呂英睿不語,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
白莎莉是幾個月前他在夜店認識的女人,她成熟主動、熱情而奔放,是個可以提供他解放情慾的最佳床伴。
「明天週末,晚上我們就去溫泉度假村好嗎?」她柔媚的嗓音充滿期待。
「晚上不行。」他下意識地回應。
「為什麼?」沒得到預期的答案,白莎莉的聲音揚高。
「我得回家。」期待莫名地充斥著他的心房。
「是為了安安嗎?」
「嗯。」一半是,另一半則說不上來。
他確實比以前準時下班,回家的心情也是充滿著難以解釋的期待,但他不願承認心情是隨著宋澄薰的存在而有任何變化。
要有的話,也是顧慮安安需要陪伴的心情居多吧。
「不是找到新保母了嗎?」她不依,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索求情意。
「保母是新手上任,我放不下心。」他一面對著白莎莉解釋,一面在說服自己,然後突然按住塗著蔻丹,在他身上亂摸的手。
「要不要把兒子交給我,讓我幫你照顧他……」
「你不可能。」呂英睿輕嗤。
白莎莉嫵媚一笑。「為什麼你總是不相信我呢?我以前也帶過我弟弟。」
「是包養小白臉吧!」
「討厭啦!」白莎莉看他一眼,嬌笑著。
「安安不是成熟的男人,你駕馭不了他的。」
紅濫濫的唇翹起,在他耳邊低語,廝磨。「所以,我只好駕馭你嘍!」
「你駕馭得了我嗎?」呂英睿眸光一凜。
「當然嘍,至少在床上我們是天作之合呢!」曖昧地拋去一個媚眼。
白莎莉看著失婚而寡言的呂英睿,雖然他不曾告訴她過去,但她感覺得出他的內心深處除了寂寞空虛,還藏著一道看不見的傷口。
儘管她知道兩人純粹是短暫的男歡女愛,談不上感情,但是她也渴望能輕叩他的心門,走入他的內心……甚至期待能為喪妻的他療傷止痛。
但是要打開他剛硬的心,卻如同誤觸地雷般,有著粉身碎骨的可能,因此她寧可維持現狀,免得一個搞不好,關係提前結束。
等等,關係提前結束——
這念頭令她心惶惶,小心翼翼地問著。「睿!你……是不是有了新目標?」
新目標?!
呂英睿盯著她逼近的飽滿胸口,腦海很快地竄起一個女人清瘦勻稱,卻泛著微香的粉紅色胴體,他的呼吸漸漸濃濁了起來——
他分不清楚體內莫名的騷動是因為男人原始的需要,還是被一個樂天又迷糊的天使誤闖了他的心……最近他的腦袋裡,的確頻頻竄起那個聒噪又帶著甜笑的臉蛋
不,當然不可能!
幾年前,他曾對前妻心動著迷,甜蜜戀情曾讓他對愛情存有幸福的憧憬,但那短暫的幸福,卻隨著前妻的背叛而殘忍結束。
在他衝刺事業的同時,前妻卻因為不甘寂寞,和他最要好的朋友暗渡陳倉。前妻決定拋下他和安安隨好友私奔,兩人卻不幸死於車禍……
這一連串的背叛、私奔以及死亡,徹底地逼他陷入絕境,更因為承受難以磨滅的椎心之痛,令他不再輕易對女人動真情……
他的心就在妻子死的那一刻也跟著凍結了,他怎可能輕易地打開心扉,重新相信女人呢?
「是嗎?」讀著他臉上複雜難懂的表情,白莎莉怯怯地輕聲探問。「那……你怎麼不跟人家去洗溫泉呢?」
呂英睿的臉一沉。
沒錯,和俏皮開朗的她相處,就算只是短暫的幾分鐘,他就可以輕易地卸下一天的疲憊,然而人越是放鬆,就越容易失去防備……
白莎莉的話,讓已經鬆懈心防的他,很快地築起高高的冰牆,藉此趕走心中莫名的影子。
「好,我們今天晚上去。」
「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就走吧!」白莎莉樂不可支。
「我不回去了。」呂英睿搭電梯時,撥了電話回家。
「為什麼?」電話那端的宋澄薰,正守著豐富的菜餚等他回家開飯,一聽到他突然不回家,一顆期待的心突然墜入谷底。「我飯菜都煮好了……」
「臨時要到中南部出差。」怕自己會改變主意,他很快地截斷她的話。
「中南部?!」好突然啊!
「嗯,三天兩夜的行程,所以今天和明天晚上我都不回去了。」他的心中卻按捺不住地升起一股罪惡感,
明明只是和情婦幽會,但是當理由編得如此冠冕堂皇時,為何他會出現奇異的內疚?
「喔……」她的聲音透出了遺憾。
「那麼這兩天安安就拜託你了。」
既然他有公事纏身,她也只好犧牲假期。「好,那麼路上小心。」
聽見她有氣無力的回應聲,他的心裡又該死地浮起歉疚感,他懊惱自己的反應和情緒,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反常?
而掛上電話的另一頭!
「爸比為什麼還不回家?」天晚了,呂子安盼著爸爸回家,卻遲遲等不到人。
宋澄薰則一臉悵然。「爸比去出差,今天、明天都不回家效!」
「人家要爸比回家,人家想爸比啦!」呂子安不依,聲音哽咽,兩腳任性地在地上來回滑動。「爸比∼∼」
哭聲一起,把宋澄薰的心給擰痛了。
一陣莫名的酸意自心底泛起,怎麼一知道他不回家以後心頭亂糟糟的,還覺得特別寂寞孤單呢?
他都說了要出差的,也不是故意的啊!只是——
一見她費心為他做了美味豐盛的料理放到都涼了,冷冷清清的氣氛,登時讓她泛起強烈的失落感……
算了,不想了。
「不哭、不哭!」她抱著呂子安,輕聲安撫。「安安要像爸爸一樣,有男子氣概才行喔!」
爸爸是他最崇拜的人,聽到可以和爸爸一樣,呂子安抹去淚水,哭聲頓停。「什麼是男子氣概?」
「男子氣概就是……嗯,很勇敢的男生,不害怕任何事,然後會替別人著想。比如知道爸爸工作忙,所以不會哭鬧,很堅強的守護家園,懂嗎?」宋澄薰竭盡所能的用最簡單的詞意表達,讓五歲的呂子安聽懂。
「噢。」呂子安點了點頭。「安安要勇敢。」
「這樣才乖嘛!爸爸要是知道你好勇敢,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揩去呂子安臉頰的眼淚,宋澄薰滿意地揚唇.「那麼安安我們先吃飯好嗎?」
「我不想吃。」
這傢伙還真難搞定!
對了,明天是品超咖啡店開幕的日子,她差點忘了她答應明天要去他的咖啡店捧捧人場。
與其留在家裡悶著,不如到外面透透氣。「那阿姨明天要去玩,你就留在家裡好了。」
聽到可以去玩,呂子安還含著淚水的眼睛不禁一亮。「薰阿姨,我也要去!」
「乖乖吃完飯,阿姨就帶你去玩。」
說完,呂子安已經聽話地埋頭扒飯了。
翌晨,宋澄薰帶著呂子安搭捷運,從木柵動物園、電影院到逛完百貨公司出來,已經是日落昏黃了。
一大一小才剛踏進東區,豆大的雨水一滴、兩滴、三滴的落下……才一會兒功夫,雨勢愈下愈大,街上的人們倉促地跑向騎樓躲雨。
「哇∼∼快點,安安,我們快跑啊!」前面不遠處,立著檸檬綠燈箱招牌的就是好友朱品超的咖啡吧了。
濕淋淋的一大一小終於鑽進了冒著濃郁香氣、人潮絡繹不絕的咖啡吧。
「品超,你的店生意不錯耶!」宋澄薰一進門就對站在櫃檯,個頭不高、綁著馬尾的朱品超說。
「阿薰,你終於來了!」朱品超一見到她,大方地招呼著。「隨便坐,要喝什麼我請客。」
「我要一杯香草冰淇淋和一個布丁就好了。」一個稚嫩的聲音揚起。
「什麼『就好了』?沒禮貌!」宋澄薰像個媽媽制止兒子般地教訓道,還拿起面紙拭他濕透的鬈發。
「叔叔說要請客的呀!」趴在裝有各式甜點的玻璃櫥窗的呂子安,仰頭,眨巴的眼睛無辜的看著她。
「咦,你真的當了保母?」正在倒咖啡的朱品超微愣,一俯身,目光瞟到她身邊的小個子,唇邊漾起笑意。
「是啊!」
「你連假日也要加班啊。」朱品超一笑,然後朝前來的工讀生說著。「一桌客人的香草拿鐵。」
「好。」工讀生端走兩杯咖啡。
「是啊!」她還沒領薪水,恐怕加班費也不夠抵今天的花費。
「來吧,冰淇淋給你。」朱品超將盛好的冰淇淋交給呂子安,另外再遞給宋澄薰一杯布丁。
「謝謝叔叔!」呂子安伸出小手接過冰淇淋後,便跑到一個靠窗的空位,滿足地舔著特大號的冰淇淋。
「他就是那天偷吃你的法式布丁又踩爛薰衣草的小男孩嗎?」朱品超認出他了。
「賓果!」
「他看起來很活潑,好帶嗎?」
「一言難盡啦,先給我一杯濃縮咖啡吧!」
「累到需要咖啡因來維持體力嗎?」
宋澄薰開懷一笑。「總之,我現在只是代理保母,等他爸爸找到保母后,我就失業了。」
「看小孩的長相,他爸爸應該很帥吧!」以他看男人的眼光,是不會差的啦!
「嗯,還是英森的老闆呢。」
「哇∼∼」朱品超張大嘴巴,眨眼朝她曖昧一笑。「抓住他的心,遠比什麼都重要。」
「那你得傳授幾招給我才行!」
朱品超是她在擔任平面模特兒時認識的攝影師。品超的外型雖然是個俊美斯文的男人,但他喜歡的愛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因為「性向」造就了他內向孤僻的性格,導致身邊沒什麼異性朋友。直到遇上長短腳又聒噪的她,兩人才像是在火星遇到地球人般,很快地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淘。
「你人長得俏,反應又快,多少男模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啊。」
「他例外,他是一座千年冰山。」
「那就用你的熱情來融化他,讓他變成一座活火山啊!」
「熱情……」想起了他只對工作有興趣,宋澄薰水靈靈的眸子一轉。「我想還是當個女強人,看看能不能吸引他靠過來。」
「這麼有野心?」朱品超嘴角輕揚。「店裡剛開幕,本來還想請你假日來幫忙說。」
「怎麼不找威廉過來?」一口布丁送進嘴裡。
「他不行,他公司也很忙。」
「這時候不找機會接近他,還等什麼時候?」
「也是。」朱品超的臉一紅。
「兩個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要打鐵趁熱才行啊!」她可是他的「愛情狗頭軍師」,暗地裡提供他不少追男招數。「等會兒打電話給他。」
「好。」
「真羨慕你,擁有一家自己的店,愛情事業兩得意。」宋澄薰拍了他的臂膀一記。
「你好好研究廚藝,到時候,我店裡的布丁和蛋糕都由你供應,女強人的目標就指日可待了。」
「真的嗎?」宋澄薰聽了,眼睛都亮了起來。「那好!就這麼說定了。」
說好去三天兩夜,但呂英睿卻只過了一夜,就提前趕回家。
不知道為什麼昨天和她通過電話後,他老是心神不寧,在溫泉會館也無法安心度假,頻頻撥電話回家。
在他找不到她,也找不到安安的情況下,一顆心陷入前所未有的焦慮,他擔心安安一魯起來會造成她的負擔,顧慮她的腳……最後他不顧白莎莉的撒嬌抗議,週末夜就敗興而歸。
當他倉促地回到家,步上二樓,卻聽見安安的房內傳來一陣輕柔甜美的歌聲,使他停下腳步。
他推開房門,看見了宋澄薰背對著他,側身臥在兒子耳邊輕哼著童謠——
「小寶寶,一滴一滴學會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就像小提琴般悠揚繚繞,聽者會自然地放鬆每根神經,跟著動聽的曲調,進入美妙的世界裡。
看到這個溫馨柔和的畫面,他暗鬆了一口氣,腳步放輕地走近她,小心翼翼地問著。「睡了嗎?」
自己也快合上眼的宋澄薰恍惚轉身,沒氣質地打了一個哈欠。「超想睡的!」
呂英睿彎起嘴唇。她看似慧黠靈巧,但偶爾少根筋、對他不設防的模樣,卻讓他胸口升起一種難以理解的愉悅。
很快地,他緊繃的俊臉一鬆,心中積存的焦慮不安,也在一瞬間全消散了。
淡柔的燈光灑在她清秀俏麗的五官上,白皙的兩頰透出健康紅潤的膚色,但微微顫動的羽睫下,卻有著不曾見過的淡淡黑影,頓時,濃濃的歉意再度悄然地自他心中升起。
明知道安安頑皮難馴到連貓狗都不敢靠近,他卻把兒子交給她照顧,自己去放鬆快活了兩天一夜,反而折騰了她,他真不應該……
「辛苦你了。」低沉醇厚的聲音夾雜著歉意。
「啊?!」半睡半醒的她這時才乍然驚醒,半合的眼睛倏然張大。「你……回來了?」
「嗯。」呂英睿點了點頭。
宋澄薰緩緩起身,套上一件針織衫。「對不起,我突然睡著了!」
「沒關係,在這裡睡覺也無妨。」話一出口,他突然頓住。這話怎麼如此自然地就說出口?
「喔……」她一起身下床,下背部即傳來一陣痛意,步履不穩,身體還晃了兩下,呂英睿快速地上前摟住她單薄的肩膀。
「你的腳怎麼了?」他的語氣注入關心,眉頭微蹙。
「沒什麼啦!」她輕描淡寫地說,不想表現出自己的不舒服。
「我看看……」他壓住她的膝蓋,她的腳確實有些長短不一,雖然差距不大,但根據他的瞭解,長短腳通常無法行走太遠。
「沒事,只是麻了一點。」一看到他盯著自己的腳,俊眉蹙緊的表情,她的心裡突然冒出久違的不適……
好久不曾這樣在意自己的缺陷,為什麼他一個眼神,就令她這麼難受啊?
「很不舒服嗎?」他注意到她的腳還起水泡了。
此時,他的胸口充塞著一股難以解釋的情愫……心疼他對她的苛求,責備自己的貪玩。
宋澄薰一愣,見他深沉黝幽的黑瞳裡透著一分稀有的溫柔和關心,伴著他身上一股淡淡煙草味,漫進了心裡,她突然感到迷惑暈眩……
「今天和安安玩得很開心,呃……也許是走太久才會這樣……」她在說什麼,語無倫次的。
他靠她好近,在他挺拔雄偉的身材前,她顯得嬌小許多,心跳莫名地加快了起來。
「今天你和安安去哪了?我打了一天的電話回家都沒人接。」找不到人,他的心懸得老高,根本沒心思泡溫泉。
「喔,我帶他去動物園、電影院、百貨公司,最後到朋友的咖啡吧坐坐,玩了一天。」
「行程安排得很豐富。」他英俊的臉龐倏地轉為鐵青。
「是啊!搭捷運去吃喝玩樂很方便!」宋澄薰笑得開心,渾然未覺他已經變臉了。
呂英睿瞄到她的腳上有水泡,胸口一股慍意莫名地膨脹起來!
「以後沒經過我的允許,不准出遠門!」
她是笨蛋嗎?既然知道自己的腳不能走太久,卻勉強自己,一直走到腰酸背痛!
宋澄薰凝著他緊繃的臉,唇微微嘟起。
厚,他又綠著一張嚇人的臉,開始責怪她了!
要知道她是犧牲假期陪安安欽,真是好心被雷親。
「我以後帶他出門,一定會跟你請示報備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呂英馭見她收起笑臉,才發現自己好像反應過度了,他斂下怒意。「我是擔心你走太久,腳會不舒服。」
「啊?是這樣喔……」宋澄薰難為情地看著他,內心漲滿了喜悅。
「要不要去泡個熱水澡?」他好心提議。
宋澄薰微愣,想起了那天泡澡後,全身被他看個精光的畫面,她的臉突然漲紅。「呃……不用了,我已經洗過了。」
「你坐下!」
「啊?!」他該不會要幫她洗腳吧!這未免太曖昧了……
但宋澄薰仍聽話地坐回床上。
他在她面前蹲下,粗粗的大手握著她瑩白細緻的腳踝,她一驚,急著想抽回腳,但如此一來,握住她腳上的力道更緊了。
「別動!」
後悔寫在宋澄薰的臉上。「我不要腳底按摩!」更不想在他面前叫得慘絕人寰,破壞殘存的形象。
「不會痛!」看出了她的畏懼,他的眸底升起不捨,輕哄著。
呂英睿一手按著她的腳踝,一手按著她腳底的穴道,輕輕地揉著,每個施力點恰到好處,沒有她想像的那種生不如死的痛。
她麻木的筋骨,透過指尖從腳掌到腳跟,一點一滴地舒活了,滯礙的血路似也恢復四通八達的暢通……
沒想到這個男人也會有貼心的一面,看著他的眼底流露罕見的溫柔,她的心猛地狂跳了起來,糟了!面對他的體貼兼關心,她完全抵禦不住對他的好感,她好像真的喜歡上大冰塊了。
好舒服啊!宋澄薰陷入前所未有的舒暢。「你為什麼會按摩啊?」
「我常去按摩。」
「噢!是那種『黑壓壓』的按摩中心嗎?」
「嗯。」
「就知道!」語氣透著微酸。他居然會喜歡那種「粉味」的服務。
「視障中心的按摩師傅們雖然世界一片黑,什麼也看不見,」呂英睿低頭。「但起碼專業。」
「噢∼∼這樣啊!學得真好。」原來是她誤會了,宋澄薰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突然覺得能這樣被按摩著,就算連續走個三天兩夜也甘願。「老實說,我的腰也很酸。」
「要按嗎?」
宋澄薰臉上一陣羞紅。「……不用了。」
「對了。」呂英睿鬆開放在她腳上的手,突然想到自己趕著回家,匆匆在路上買了兩份宵夜回來。「我買了宵夜,你要吃嗎?」
「好啊!」
「哇∼∼這炒羊肉真好吃。」吃著香辣的炒羊肉,宋澄薰話匣子也打開,說個不停,熱情分享自己的美食經驗。「我跟你說,鄧家上海蔥燒包也很贊耶!牛肉包鬆軟的外皮和香噴噴的內餡,一咬下去,肉汁四溢,口齒留香,好吃極了!」
真有那麼好吃嗎?呂英睿摸著下巴,仔細回想著。「我吃過。」但記憶中沒有她說的好吃。
「還有嘟嘟魷魚羹,小小店面擠滿了人潮,唉喲!是台北公認最好吃的小吃之一耶!因為熱騰騰的魷魚羹,再配上讓人逼汗的辣椒,吃得汗流浹背,最棒了!」說完,她又繼續埋頭猛吃。
「是嗎?」呂英睿也不記得去吃魷魚羹有吃到汗流浹背,大概是習慣上高級餐廳,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吃路邊攤的那種樂趣了,但是聽她這麼一講,他倒想找個機會去嘗試看看。
「當然。」
呂英睿看著大快朵頤的她,沒想到光吃個路邊攤,就可以讓她開心半天,比起圍繞在他身邊予取子求的女人,她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小女人。「明天週日,你可以休個假。」
「真的嗎?」她停住,兩眼湛亮。
「嗯,還有你這幾天花了多少錢要記下來,我會額外給你。」
「噢!放心啦,這我不會忘記的。」說完,她又埋頭繼續吃。
她倒是直接。呂英睿薄唇牽起,他單手支著頭,目光看著埋頭吃著羊肉的她,臉上泛著美麗的紅霞,微翹的嘴唇沾著油亮亮的光暈,看起來比似乎比炒羊肉更可
「那麼……你最近有在找保母嗎?」
被她突然一問,一直盯著她看的呂英睿,目光倉促地迴避,突然不知該如何回話。
「目前還沒找到人。」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在找人,她看起來游刃有餘,而且他兒子也出奇的乖巧。「怎麼了?」
「因為我朋友開了一間咖啡店,他一直希望店裡的烤布丁和蛋糕以後可以由我供應,我想這是個好機會……」
他望著她,胸口像被大石塊壓著,聲音微悶地問:「是男朋友嗎?」
「不是啦,只是好朋友而已。」
他心中的大石落下,但一想到她為了追求夢想,隨時可能會離開他,突然心生不捨。「很多人跟好朋友一起沖事業,最後卻失去好朋友。」
「不會啦,我們那麼麻吉。」宋澄薰揮了揮手。
「就是麻吉,反目成仇才更教人遺憾。」反正就是留在這裡就好!
「你的意思是叫我別去嗎?」宋澄薰抬頭,突然有些開心。
「也不是……」他一向不太透露自己的情緒,但今天的話講太多了,尤其起伏的心情更教他匪夷所思……
或許是替兒子捨不得吧,要找到一個適應兒子的保母不容易。現在說換就換,他當然會捨不得。
「……要是有適合的人選,我會跟你說。」他悶悶地說。
「那好吧。謝謝你的宵夜,喔噢∼∼時間很晚了,我該回去了。」打了一個飽嗝,宋澄薰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嗯。明天星期天,你好好休息吧!」
「謝主隆恩。」宋澄薰俏皮一笑,對他一鞠躬。
太好了,明天總算可以睡到自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