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瞅著費南德橫豎就是不順眼。銀灰色上衣黑西褲,不張揚的簡潔衣飾襯托著雕塑般的身材,寬肩窄臀,每個線條都散發出力量,打上去手感一定不錯,普通垂涎欲滴的念頭一晃而過。穿得這麼整齊,又不是去相親;個子幹嗎長那麼高?又不當柱子用;頭髮留那麼長,別以為是金色的就能當金子賣……一邊盯著他猛望她一邊開始在心底盡情地詆毀貶低他,「喂,你在發什麼呆?飛機就要起飛了。」
偷笑的眼神,斜挑的左唇角,她肯定在心裡嘀咕著損壞他的名譽,只要一瞅她的表情,她的心思他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是那種把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的人。坦白地說他不是那種沒有風度的男人,只是不知為何,和她鬥嘴成了他最大的樂趣,實在很上癮。想到就做,費南德將他的聲音放柔到有若地中海夜風般醉人,「怎麼,連我發呆你都留意到了?你一直望著我的樣子真可愛。」
「什麼?」聽到費南德的話,普通的第一個反應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呃——你能不能重複一遍?」
費南德微微一笑毫不吝嗇地重複道:「我說你一直望著我的樣子很可愛。」
她沒有聽錯?見鬼了!有人誇她活潑,有人讚她厲害,還有人歎她勇猛,但是該死地從沒有人說她可愛,而且是「一直望著他的樣子」。普通被死黨們評價為用宇宙中所有塵埃堆積出的臉皮,竟在費南德凝視下不爭氣地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心臟甚至加速了跳動。她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誰一直望著你了?」
「你呀。不望著我,你怎麼知道我發呆呢?」費南德的唇角劃出優美的弧度,「如果你喜歡上我的話,千萬要告訴我,我不會叫你吃虧的。」
一時間,普通呆掉了,露出伸舌瞪眼青蛙似的愚蠢神情,腦子裡轟轟作響。
一抹玩味混著笑意在費南德唇角邊蕩漾,她的樣子比他想像的還要逗樂。
「誰、誰、誰會喜歡上你、你……」普通氣堵胸口險些背過氣去,抖著手,指著費南德,「就算是喜歡上一頭只有三條腿的豬,我也不會喜歡上你。」
「三條腿的豬」?她的腦子果然與眾不同,費南德不可抑制地扶著普通的肩膀,低著頭,捧腹大笑起來。
普通的臉色釀成了標準的豬肝紅,微瞇的雙眼迸射出的怒氣,足以把費南德射成蜜蜂窩。她抖肩反扣住費南德被甩掉的右手,在費南德反應過來時,他的後背已和地面做了最最親密的接觸。
撂倒費南德的普通餘怒未消地大步邁向進站口。
旁邊的一位小女孩好奇地問:「媽媽,這就是情侶吵架嗎?」
她的父母笑了。
費南德站起身來,拍去塵土,親切地對小女孩說:「你長大後可不要像她那麼凶,會沒有人敢喜歡的。」
小女孩歪頭蹙眉疑惑地問:「可是叔叔你就很喜歡阿姨嘛,不然你為什麼那麼高興呢?」
費南德怔了怔,但隨即釋然,我高興是因為我逗得她發怒了。不過這個理由還真牽強。
去掉耳塞,關上隨身聽,費南德側首望去,看到普通在酣夢的睡容。這樣安靜的、天真未泯的模樣是他頭一次見到,和醒來的她感覺相差很遙遠。見到她身上搭著的毯子滑落下了一半,費南德伸手欲把毯子拉上為她蓋好,卻不料驚醒了她。
半睜著惺忪的睡眼,普通不悅地嘟噥道:「你幹嗎?想偷襲本天才嗎?」
「是啊。」費南德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正想給你一個驚奇之吻。」
半睜的黑瞳突兀地放大到了讓人擔心要掉出來的程度,普通身子猛然向後一縮,在準備跳窗而逃的時刻,發現她還身在穿梭於雲海的飛機中。這才想起她自己武功蓋世、身懷絕技,歷經百戰、打敗亞、非、拉、美、歐五大洲無敵手,幹嗎害怕一個區區「陰陽人」?好不容易鎮定心神的她,以高度防備的姿態面對費南德,惡聲道:「你想挨揍嗎?陰陽人!」
費南德面色一沉,以前充耳不聞的「暱稱」,此刻聽起來格外的刺耳。驀然間,他笑了,不是他慣有的譏諷冷漠的淺笑,而是醉人的、蠱惑力十足的深情笑容。
被如此特別的目光凝視的普通,好似被無形的電網牢牢擒住,動彈不得,「你、你、你想幹什麼?」自從和他相識,她就患上了「費南德式間歇性結巴症」,發病的根源就是他——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而且他這個樣子很恐怖的。
「我決定了,」費南德的目光膠著住普通的眼睛,「如果你再那麼叫我的話,我就這樣懲罰你。」說著他緩緩執起她的左手,在她驚愕的注視下,輕輕地印上一記吻。
「嗡——」猶如觸電後的麻木,火焰灼燒過的炙熱,普通呆若木雞,須臾後,她才重鎖英眉,嚥了口口水,說了句她這輩子最窩囊的話:「有話好好說,光天化日之下別動手動腳的。」以前他也就是斜著眼對她冷嘲熱諷,現在怎麼變得這麼詭異?
費南德一愣,後彎下腰悶聲狂笑起來,激烈的程度從他身體的顫動頻率可以估測。笑到肚疼,他才漸漸息聲,剛一抬頭,瞅見普通橫眉怒目地瞪著他,不由又是一笑。
「普通,我並不是在開玩笑。如果你希望我還那樣懲罰你的話,你就那樣叫我好了,當然下一次會是另一個地方。」說著,他的目光曖昧地拂拭過普通的紅唇。
「你這可惡的陰——」憤憤然的普通,沒被人如此要挾過,可她偏偏見鬼地就是害怕了,硬是把那快要脫口而出的詞給吞了回去。
「這樣就對了,要叫我的名字。普通,馬上就到紐約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對嗎?我想你不會希望這次旅行有任何的意外發生。」
他該死地總能拿捏住她的弱點!艱難地張開嘴,皺著臉,普通咬牙切齒地憤憤然回答:「我知道了,費南德。」
雖然那個名字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可是費南德仍覺得非常滿意。接著他的神情恢復了平日的淡漠,淡漠得幾乎讓普通懷疑做出剛才那「無恥」舉動的傢伙和眼前的是不是一個人。
紐約到了。
出了飛機場,費南德用公式化的語氣提醒道:「普通,你要記得我們此行的目的。」
「目的」?她當然記得,他目前是她暫時的未婚夫,一位自由翻譯。她簡直無法相信他竟然除母語和英語外還精通阿拉伯語、德語、西班牙語、法語,略通的就不說了。此外,他還是羅馬大學行政學碩士、社會心理學碩士,是總部有名的才子。對學習本國語言尚感吃力的普通來說,他因此顯得更加可恨。
而她是他的未婚妻,一個「家裡蹲」,「屋裡系」的大閒人!心理嚴重不平衡的普通沒好氣地回答:「放心,像我這樣的天才是絕不會出問題的,倒是你不會因私忘公吧?」那可是他老師的妻子。
頭一次,費南德沒有回嘴,他緘默地朝前走去。
抓了抓頭髮,普通自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難得她找碴沒遭受更卑劣的回擊,卻絲毫沒有勝利感,只覺得沒勁兒。想想看,自己的老師牽涉到這樣的案子中,他一定也很苦惱。
兩人坐上出租車。低眉合目,費南德繼續著他的沉默,不是不為難,那是父親的摯友,自己的恩師。年幼時曾經騎在他的肩頭戲耍,少年時在他手把手的教導下學琴,往事歷歷在目。撇開私人情感,堅定心志,毅然決然地接受任務並非易事。他雖然不後悔這麼做,但心中實在不好受。
享受不了壓抑氣氛的普通主動求和:「好了,算我說錯了話,向你賠個不是,你少陰陽怪氣的了。」
轉首,看到她一副不情願的扭捏樣子,倒真是難為一貫耀武揚威的她了。並沒有生她的氣,只因她的問題問得太過一針見血,無法迴避而選擇沉默。奇怪的是,瞅見她的臉,心情就轉好起來,費南德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引來普通的眼鏢飛殺,他不在意地揉個過癮,收回手說:「不要讓我再聽到那個詞。」
「哪個詞?」痛恨他蹂躪自己頭髮的普通拚命地用雙手捋順著。
「白癡。」費南德似笑非笑地喚道。
「你!費南德,你不要欺人太甚!」普通的腮幫又氣得鼓了起來,「我都不叫你陰——那個了,你怎麼還叫我白癡?你再這麼叫我,我也還那麼叫你。」
「那我怎麼叫你呢?」費南德微笑著反問。
「就叫我普通嘛。」普通費解地說,大家都這麼叫她。起名字不就是讓人叫的嗎?
「我不想和別人叫得一樣,我們可是未婚夫妻,要叫得親熱些,才不會被人懷疑。」費南德眼神裡閃爍著狡詐的光芒。
普通是不會察言觀色的,看不出那狡詐的眼神;中國人的名字怎麼叫親熱,外國人是聽不懂的,可惜她的腦子想不到這點。為了順利完成任務,她乖乖地建議:「那你叫我天才好了。」
費南德裝出冥思苦想的神態,最後為難地說:「我還是比較喜歡叫你白癡。」
「費南德,你去死!」普通的吼聲駭得司機渾身一震,暗想這對戀人的感情還真火爆。
紐約,格林威治村的一幢住宅。
真懷疑他是否有多重人格,普通怔忡地看著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乖巧地站在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跟前,那神情,就像她儒雅的父親在離別多日的爺爺面前一般恭敬。
「安東尼叔叔,好久不見。」
「費南德,你真的長大了。我們已經十年沒有見面了。」溫文爾雅的安東尼奧·格裡尼凝視著這張由稚嫩轉為成熟的面孔,心中感慨萬千,記得當年他第一次抱起這個孩子時,他還是個哭鬧不停的小小嬰兒,而今天他已經是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昂然男兒!他的容貌有幾分神似他的母親,可那充滿堅毅的眼睛卻是完全繼承自他的父親。注意到費南德忽然陰鬱的目光,安東尼奧·格裡尼慌忙打斷回憶,熱情地沖後面拘謹而立的普通招呼說,「你一定是普通了,來,我們進屋去,你們的瑪利亞嬸嬸為你們準備了豐盛的埃及風味大餐。」
庫納法、蓋塔伊夫、酥嫩全羊、大餅歐希……一道道埃及特色風味美食令普通垂涎欲滴。她勉強保持理智,沒有上演飢餓難民狼吞虎嚥的一幕,不過,即便這樣,她也是第一個吃飽喝足的人。
「太好吃了,瑪利亞嬸嬸,味道棒極了!」普通亮閃閃的黑眼睛使得她的讚美別具說服力。
普通的坦率、直爽立刻贏得瑪利亞·拉西德的歡心。她一直都很想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偏偏肚子不爭氣,一連生了三個兒子。普通既然是費南德的未婚妻,也就和是她的女兒沒什麼區別了。這幾天,安東尼忙著排練,她不用擔心孤單一人,無事可做了。她愉快地回答:「那就多吃些,明天我給你們做點別的。」
一頓飯後,態度和藹可親,說話柔聲細語的瑪利亞·拉西德在普通眼中活脫是聖母瑪利亞的化身,和她刻薄、狡猾、嚴厲、強勢的母親簡直是天壤之別。這麼溫柔親切的人,絕對不會是壞人。
四個人坐在客廳裡聊天。費南德分別送給了安東尼奧·格裡尼和瑪利亞·拉西德禮物,送給瑪利亞的那對耳環是出自狄德羅之手,一隻裝有微型全球定位跟蹤器,另一隻是微型竊聽器。看到瑪利亞嬸嬸高興地收下禮物,普通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頭,轉視費南德,他笑容柔和,絲毫不露破綻。她略感到迷茫,為什麼他能這麼坦然,在欺騙了對自己這麼好的人?
安東尼奧·格裡尼和瑪利亞·拉西德對費南德幾年來的經歷十分關心,他們的問題,費南德皆對答如流,根本用不著普通開口。直到瑪利亞好奇地問普通:「你們是怎麼相識的呢?」
這個問題他們預先沒有「編排」過。緊張地,普通向費南德投注求救的目光,後者的藍眸裡盈滿笑意,卻緘口不語。她只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想辦法自救。想編出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浪漫邂逅,然而印象中上學期間,每一篇記事作文的開頭都是: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我在上學(放學)的路上……這對於普通來說,是做夢都達不到的境界。
窘紅著臉,普通將視為恥辱的他們的初次相識原原本本地訴來,只修改了一下地點。
格裡尼夫婦「呵呵」地笑了起來。
瑪利亞笑著說:「普通想英雄救美,結果反把自己搭了進去。」
「誰叫他留那麼長的頭髮!」假若不是他及腰長的金髮(雖然是很漂亮),她也不會鬧出這麼愚蠢的笑料,那段時間,總部的每個人見到她都會笑問,「普通,聽說你硬把費南德拽進了女廁所,是真的嗎?」丟臉透了的她追殺了罪魁禍首狄德羅半年,在狄德羅誠心悔悟,再三懺悔,外加一頓海陸空大餐,三套漫畫,一部任天堂最新PS機的賠償下,她才熄火。
聽到她孩子氣的抱怨,格裡尼夫婦又笑了,只是瑪利亞的微笑有抹淡淡的憂傷,她關切地望了一眼費南德,看到費南德歡暢淋漓的大笑後,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月夜已深,客房準備好了。見到是兩張單人床後費南德著實鬆了一口氣,而普通則毫無所謂的樣子,在她的常識裡不包括被人侵犯的概念,所以她大咧咧地從行李袋中取出印有Q版櫻木花道肖像的睡衣走進浴室。
肆無忌憚才是普通本色,費南德再次對她加深了認識。和利夫通過電話後,得知狄德羅和簡(這兩個人是偷窺和竊聽專家)乘坐另一班飛機已經到達。掛上電話,費南德坐到落地窗邊的沙發上,沒有想到再和格裡尼夫婦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理智反覆地告誡自己在公事上絕不能牽扯私人情感,然而要做到又談何容易。憶起十六年前的聖誕節,蓬頭垢面的父親在完成工作後馬不停蹄地趕回家,母親做了豐盛的晚餐,剛剛告別單身的安東尼叔叔帶著他的新婚妻子瑪利亞也應邀而來。那一晚,歡聲笑語不斷,他是那麼的幸福,可是——痛苦地合上眼睛,費南德攥緊了拳頭,關節喀喀作響。
剛走出浴室的普通,看見在燈光映照下的費南德的臉蒼白得無一絲血色,擔心地問:「你怎麼了?」她走到他跟前,烏黑的短髮還滾動著水珠,「病了嗎?」
「沒有。」費南德佯裝無事地回答,見普通懷疑的神情後,故意戲謔道:「這個紅髮的模樣看起來挺白癡的小子和你倒有幾分神似。」
「不許侮辱我的偶像!」普通瞪著他,繼而表情變得無比得意地說,「我們有點兒像對不對?因為我和他一樣都是天才。」
是絕對天生的蠢材!成功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後,費南德冷靜地交代:「明天安東尼叔叔就要開始排練,也許會叫我一起去,到時候監視瑪利亞嬸嬸的任務就是你的了。你要想辦法讓她戴上那副耳環,狄德羅和簡明天會到。」
「費南德,瑪利亞嬸嬸是很好的人。」普通不認為一個有著和藹微笑的婦人會做出殘忍的事情。叫她勇鬥歹徒是小菜一碟兒,叫她演戲……她實在不好意思和好萊塢的大牌明星搶飯碗。
簡單是普通的最大特點,單純的她有時真叫人羨慕得幾近痛恨。費南德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唇角,他想告訴她善良的人並不意味著不會犯罪,但他沒有說出口。既然這是她僅有的優點,就讓她保持下去吧,況且即便說了,她或許也不會理解。他只能說:「這是我們的任務。」
普通搔搔頭,囁囁地低喃:「是啊……」兩年的時間她已經懂得了什麼是責任,卻無法做到完美,有負她天才的美名。
普通向左邊的床鋪走去,費南德起身準備去洗澡。
突然,普通小聲地問:「費南德,你覺得我幹這行合適嗎?」這個困擾了她很長時間的問題,她連最好的朋友都沒敢傾訴,怕換來瘋狂的嘲笑和善意的安慰。反而因為他是自己的冤家對頭,經常貶低她,她反倒相信他會給她一個可靠的答案。
聽到她的問題,費南德停住腳步,回頭望著她,嘴巴歪了歪,露出難解的笑意,「你是個不安定分子,崇尚自由,不喜歡約束,還有超強的破壞力。有人把你美譽為『會走路的不定時炸彈』……為了保護證人,你用價值300萬的花瓶砸人,還氣勢洶洶地教育別人:若連命都沒有了,要花瓶用來代替骨灰盒嗎?將頭腦發熱寫恐嚇信的追星少年揍得面目全非,不停地發誓這輩子都不幹一件壞事,典型的以暴制暴……至少你違章駕駛的罰單在日益減少。沒有人天生是幹什麼的,你不是在努力使自己合格嗎?目前我覺得,以你的智商來衡量你還做得不錯。」
「你是在誇我還是貶我?」普通凝眉注視著他,那雙湛藍的眼眸同樣凝視著她,彷彿有什麼撩撥了心弦,她鈍鈍地撇過頭,多此一舉地抖抖鋪得好好的被子。聽到腳步遠去的聲音,她才轉回頭望著那走向浴室的背影,困惑地琢磨著,奇怪,為什麼自己不敢直視那討厭的傢伙的眼睛呢?
揉揉惺忪的睡眼,普通鑽出被窩,發現自己的鄰居早已不在隔壁。走出客房,鼻子聞到早餐香氣的同時,優美的琴聲飄入耳中,毫不猶豫的普通大步追隨著香氣走到餐廳。
「早上好,瑪利亞嬸嬸。」
「早上好,普通。我以為你會多睡會兒。」
「不了,我已經起得夠晚了,我來幫你端。」
「好的。」瑪利亞開心地說,「很棒對不對?」
「對!」普通聞著撲鼻而來的香氣,滿足地回答:「外皮焦酥,金黃誘人,絕對美味。」
「婉轉悠揚,輝煌瑰麗,天籟之音。」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撲哧」一聲瑪利亞笑了,普通茫然不解地望著她。
「我是在和你說他們的琴聲。」瑪利亞笑著說。
「呵呵。」普通不好意思地跟著笑起來。音樂,她對音樂的瞭解和秦始皇對電燈的瞭解相差無幾,「很動聽,高山流水般。」搜刮乾淨肚腸,她逼出這麼一句讚美,連忙又補充,「我對這不太精通。」
「可你的形容太貼切了,高山流水,很美妙的比喻。」瑪利亞將最後一盤早點端到桌子上,她懷念地說,「安東尼很久沒有彈這首J·S·巴哈的D小調雙小提琴協奏曲了,沒有人能像費南德那樣和他氣韻相投、配合默契。費南德很有天賦,如果不是因為——」說到這裡瑪利亞的聲音戛然而止,流露出哀傷、惋惜、憐憫的神情。
「因為什麼?」普通眨了眨眼問。
「你不知道?」瑪利亞微感詫異,垂下眼簾,她輕聲低語,「是的,那對他來說是太過痛苦的回憶,我想不久後他會向你傾訴的。」
可我現在就想知道!普通正欲追問下去的時候,安東尼奧和費南德步入餐廳中。
「我以為你們倆不準備吃早餐了。」瑪利亞說。
「想到您的手藝,我的肚子早就咕咕作響了……您戴上了那對耳環。」費南德的笑容在看到那雙耳環時凝滯了瞬息,短暫到無人察覺。
「非常漂亮,我非常喜歡。謝謝你,費南德。」瑪利亞的笑容發自於心底,然而這幸福的笑容刺痛了兩個人的心。
該死的!普通不知該咒罵誰,她後悔接受了這個任務,但是更為難的人是——潛意識的她側首去看費南德,毫無理由的,她從他一如既往的藍眸中看到一片陰霾。
「費南德,這些年你並沒有丟棄你的音樂,一會兒我們一起去音樂廳。」安東尼奧興高采烈地說。
「安東尼,」瑪利亞不贊同地睇了他一眼,「費南德是帶普通來紐約玩的,你不要霸佔著他不放。」
「哦!對喲。瞧我這人,太不解風情了。」安東尼呵呵地笑了起來,「嗯,費南德今天你和普通要好好玩個痛快。年輕人的約會,真好。」說完他深情地望向自己的愛妻。
空氣中瀰漫著淳厚的濃情,幾乎把普通湮沒了。事情的發展完全超乎她的預想,和費南德約會,惡——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汗然地瞅著費南德。
今天不是4月1日吧?費南德的額頭陣陣發緊,唇角抽搐的他試圖挽救,「我和普通在一起的時間多得是,我已經好久沒有跟安東尼叔叔和您——」
「費南德,戀愛中的人應該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在一起。」瑪利亞微笑著,「再說過兩天你還有時間和安東尼去音樂廳。今天,你要好好陪普通逛一逛。」
無力回天了!普通和費南德相視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