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樹站在零的辦公室前,兩個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
「我看還是進去吧!」風幾次想要打開辦公室的門。
「不行,零並沒有叫我們進去。」樹沉穩的擋住他的手。
「可是特警小組和FBI已經接近目標,也準備行動了,這些事難道不應該告訴他嗎?」風的眉心狠狠的打著結。
「他說過除非營救行動結束,不然不要打擾他。」一貫冷靜的樹也不得不提高語氣。「風,你今天太暴躁了。」
「我怎麼能不暴躁?你也聽到了吧?那個LCF666說夏婉清曾經為頭兒自殺,還失去了他們的孩子!你知道這個打擊對頭兒來說有多大嗎?」風壓低聲音怒吼。
「你還是回去陪小顏,她現在需要你的陪伴。」樹的臉色也很蒼白。
「我打過電話給小顏,她今天很好,而且離預產期還有兩個多月。」風的口氣依舊充滿憤怒。「她告訴我,一個女人如果失去孩子,那是天崩地裂的痛苦,如果同時失去了心愛男人的愛,那麼即使活著,也已經是生不如死了。」
樹聽完他的話後,開始不語。
「不管怎麼樣,我們只能等待,等他願意走出來,等營救的結果。現在,能讓他冷靜下來的只有夏婉清。」半晌後,樹才緩緩的說道。
風的表情逐漸平靜。「你說得沒錯,但是可以毀滅頭兒的人,也只有她。」
兩個人一起離開了零的辦公室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股窒悶的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我們經歷過數不清的生死考驗,而我一直都覺得頭兒是金剛不壞之身。」樹突然呢喃說道。
「打從在訓練營裡第一眼見到他,我也是這麼想。」風露出苦笑,他曾經發亮的面龐流露出一絲滄桑。「我們這組都是台灣人,我想這就是他挑選我們的原因,頭兒希望我們能和那些歐洲人、美國人一樣,做出最棒的成績給世人看。」
「你知道頭兒的過去嗎?」樹俊美的臉上掠過絲許落寞。「LCF666說過他的身世……」
「我不想知道。」風毅然搖頭。「我只希望他能夠快點振作起來,有他在後面支援,我們不管遇到多危險的事,都會充滿幹勁。」
「行動開始已經有半個小時了。」樹看著手錶,隨即抿緊唇。「消息隨時可能會傳過來。」
「頭兒也在等待嗎?」風的眼前浮現自己妻子溫柔的臉。「樹,我們可以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子,並且在一起,實在是件幸福的事。」
樹抬起頭,看著他身邊這個一向不拘小節的同伴,眼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就是為了她們,我們才會在這裡戰鬥,對於頭兒來說,也是一樣。」樹握了下拳頭。
「我相信我們的同事一樣訓練有素,絕對能完成任務。」
當風的話音剛落,他們面前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樹拿起電話。
「是我。」電話另一頭是雪,她在行動總部做後方支援。
「怎麼樣?」樹沉聲問道。
她沉穩的聲音緩緩的傳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雷德夫伯爵的面容顯得非常蒼老,這個經歷過許多風雨且總是予人強悍印象的男人,在今天卻顯露出從未有過的疲憊與虛弱。
他看著才剛被救回來夏婉清,她在醫院打完點滴、做完檢查才被送回伯爵府。
夏婉清的臉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她穿著家居的藍色長袍,看起來不勝纖弱。
兩人坐在沙發上,已經談了很久。
「伯爵大人……教父,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你把我交給警方吧!我知道現在說出來也不算自首,可是面對其他人我說不出來……還有,請你告訴閻碩,我不能答應他的求婚,請你把這個還給他。」夏婉清從口袋裡掏出戒指,力持平靜的遞給雷德夫伯爵。
「伊蓮娜,我不會把你交給政府、警方,或任何人。」雷德夫伯爵用蒼老的眼望向她,皺紋在額角上深烙。「你把戒指收起來,埃爾馬上就會回來了……你和他好好談一談。」
「不,我不想見埃爾。」她哀傷的眼裡閃過慌亂。「還是讓我保留尊嚴吧!不論該接受什麼樣懲罰,我都不怕……那是我罪有應得的。」她低下頭,隱忍許久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她就是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她沒有哭泣的權利,因為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所以不管什麼後果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不,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雷德夫伯爵突然間伸手掩住了臉。「是我造下的孽……如果不是我,六年前你不會離家出走,更不會經歷那麼多的苦難……這全都是我的錯。」
「敦父,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自責。」夏婉清愕然的起身,在他身邊蹲下,緊握住他的手。「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你不要袒護我,那不值得……」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埃爾走了進來。
他深灰色的眼眸裡閃著一貫的溫柔光芒,只是他的眼角也微微下垂,顯得有些疲倦和無力。
聽到他的腳步聲,夏婉清的話戛然而止。她的身體變得麻木,痛苦如雷電般穿過她的身體,她不想面對埃爾,那個正直的、溫柔的埃爾。
「父親、伊蓮娜,你們怎麼了?」埃爾鎮定的看著他們。
「埃爾……伊蓮娜有話要對你說。」伯爵抬起眼,痛苦的看著兒子。
「伊蓮娜需要的是休息,她經歷了一些恐怖的事。」埃爾走到她身邊,目光克制的望向她。在他的眼裡,竟也有一抹深刻而沉重的痛苦。
夏婉清挺直肩,閉了下雙眸,張開嘴想要說話。
「如果你要說的是關於你和LCF666的關係,我已經從閻碩那裡知道了。」埃爾的聲音更加平靜。
她猝然回頭,眼神充滿驚懼。「閻碩?他說了些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他說什麼,你如果準備好和他面對面談的話,我會通知他。」埃爾一瞬不瞬的凝視她蒼白虛弱的臉龐。
「不……」她的身體微微顫抖。「我不想和他談,我不想見他。」
「可是他想見你。」埃爾的聲音有那麼一瞬問,好似冰冷的閻碩本人在說話。
夏婉清低下頭,喃喃自語道:「不,我不想見他,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他。沒有那個必要,再也沒有了……」她聲音裡有著脆弱和抽搐,還有一絲歇斯底里。
「埃爾,你先到我的書房來,我有話和你說。」雷德夫伯爵在這個時候插嘴。
埃爾的眼裡有抹忍耐,他又看了一眼沉浸在痛苦中的夏婉清,然後才對父親點了點頭。
「伊蓮娜,在我們出來以前,你哪裡也不能去,聽懂我的話了嗎?」雷德夫伯爵慎重的叮囑。
「你們不用為了我的事而想辦法,我……」
「這是我的命令!」伯爵厲聲道。
夏婉清臉色蒼白,定定的看著鮮少發怒的伯爵,她的眼裡浮現淡淡的哀愁。
伯爵低著頭離開,而埃爾靜靜地望了她片刻後,也轉身離開。
夏婉清突然有種進退兩難的孤獨與寒冷,她到底該怎麼做?有誰能告訴她?當一個人做錯的時候,到底該如何才能彌補?
夏婉清等待著,等著一個可以給她指引的人。
而她等到的人,就是閻碩。
當伯爵和埃爾離開後,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恍惚出神之際,心裡卻有個微弱的聲音說著,如果閻碩在這裡的話……就當她不敢想卻又不經意想起他時,他卻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閻碩依然是那個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的閻碩。
他無聲地來到她的身邊,默默地看著撲倒在沙發上的她。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冷寂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裡響起,迴盪在圓形穹頂之間。
夏婉清恍惚的回頭,眼神茫然的落在他臉上,許久,她的眼珠都不曾轉動過。
「你說什麼?」看到他,她不但不驚訝,反而愈加的死氣沉沉。
「關於孩子的事。」他眼裡的冷漠被傷痛取代,緊抿的唇角洩露出他內心的波瀾和痛楚。
夏婉清的眼眸終於眨動了一下,她眼神飄渺的看著他。「因為我也不知道……你相信嗎?我並不知道自己做了媽媽,如果我知道,我就不會跳下塞納河,不會用那種方式讓你痛苦一輩子!」
她的聲音倏地停頓,但是她的話卻在他的心裡不斷地迴響。
夏婉清的唇微微上揚,竟然開始微笑,那笑容卻是那麼淒涼,那般悲哀。
「閻碩,我真的想報復你,那一天我找不到你,不論是手機、家裡電話,甚至是e-mail……你都不聽不接,選擇漠視我,你那麼絕情,分手的決心如此強烈。即便我哀求你,你還是轉身離開我……」
她的目光變得迷離,改變她一生命運的日子,此刻又清晰的出現她的眼前。
那一天對於閻碩來說,也是個永遠難忘的日子。不止那一天,還有之前的每一天……在他拒絕和她結婚,將她佈置的房子重新整修,還向她提出分手時,他說了很多無情的話……他的絕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第二天我即將和埃爾宣佈訂婚,一旦公佈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雷德夫是極具名望的貴族世家,我的父母也將出席,這個消息全世界都會知道……所以我不知所措,不斷打電話找你,我求你再考慮和我一起面對伯爵和埃爾,把我們的事告訴他們。」夏婉清不斷的說著,思緒飄回痛苦的一日,再也停不住了。
「最後,好不容易你打電話給我,卻是厲聲警告我不能把我們的事告訴伯爵,不能讓他傷心,不然你絕不會原諒我。」她的眼淚開始落下,因為見到他,淚水再也無法忍下去了。
「我當時好絕望,心裡突然升起一個瘋狂的念頭,如果……如果我就那樣離開這個世界,你會怎麼樣?失去了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那個時候對我來說,失去你就是失去了整個世界。」
閻碩的手緊握成拳,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
「所以,在下著大雨的夜晚,你跳進塞納河。」閻碩深吸一口氣,低沉的聲音掩蓋掉她痛苦的低語。「而我們只以為你離家出走……自殺……我從沒想過你的絕望如此的深。我是個很自我的人,從不會替別人著想,也不瞭解你的想法……」
她深深地凝望著他,被他話裡的痛苦所吸引。
此刻的閻碩,並非漠然的旁觀者,他深切體認她的痛和她的傷,他的眼裡有著深刻的悲哀。
他不再是那個冷漠的人,而是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孩子……就是那個時候失去的,而你被LCF666所救。在那個夜晚,把你從塞納河裡救出來的人,是他。」閻碩全身肌肉緊繃,克制著不讓自己被痛苦擊潰。
他還有許多話要對她說,還有許多事要做,他必須保持鎮定。
「你知道了。」她沒有太多的意外,她知道當自己出現在地下室的那一刻,當LCF666說出關於她過往的那段話後,他一定會去調查,也一定會查出事情真相。
「可惜知道得太晚了。」他的聲音有些懊惱,還有深深的憤怒——對自己的憤怒。
「當我知道失去孩子以後,我的心就已經死了。閻碩,那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的痛苦,起碼我無法承受……都是我的錯,我犯下的錯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夏婉清淚水開始流洩,但表情卻異常平靜,望著她蒼白幾近透明的臉色,她看起來不像是活人,反而更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是他幫我走出那段痛苦的時期,他用仇恨來鼓勵我,他說那全是你的錯,而我也開始那樣認為。因為我不想承認是自己的錯,那種痛我沒有辦法忍受……」她再度哽咽失聲,無法繼續說下去。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閻碩蹲下身,扶住她孱弱的肩。「我全都知道了,我瞭解他的個性、他的手段,他善於煽動人心,擅長將惡意植入人的心靈。」
他的眼神複雜莫名,其中有對LCF666的痛恨,也有對她的歉意,還有深刻的痛苦。
夏婉清顫抖了一下,因為他的觸碰。
「這些的確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他輕輕地拉起她,然後用力將她擁進懷中。
她表情空洞的偎著他,驚訝他現在竟然還會擁抱她。
「不,那與你無關,我加入墮落天使,我幫助一個無惡不作的罪犯,是我讓仇恨蒙蔽了心靈,是我甘願變成他手裡的棋子……這些都是我自願的。」她的腦子漸漸清明,所有的思緒都變得清晰。
「當他在密道裡劫持我,當我聽到你和他的對話,看到你為了我而放下所有的武器時……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她在他溫暖的懷抱裡顫抖,明白是她讓仇恨將自己變成魔鬼,同時也讓自己走上一條不歸路。
「我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正義永遠都該戰勝邪惡。」她平靜的說,即使淚水還是溢出眼眶,卻是徹悟的淚水。
「我們的法律並不是無情的法律,制裁本身不是為了讓人毀滅,而是給予人新生的機會。小清,我會陪著你一起面對,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一切,放心,總會有辦法的,世界並不是由絕望構成的。」閻碩將她擁得更緊,他的話中充滿了堅韌的決心。
「可是閻碩,我絕不能讓你為了我而背叛你一直遵循的法律與正義,你不能因為我而……」
「噓!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你會看到我所遵循的法律與正義,到底是什麼樣子。」他打斷了她急切的話語,抬起手替她擦去眼淚。
夏婉清茫然的看著他,眼裡有著深深的疑惑。
閻碩堅定的牽起她的手,他決定,這一生再也不會放開她。
閻碩帶著她走到伯爵府裡最隱密的地方。
夏婉清從來不知道伯爵府的地下有這處密室。
當她在密室裡看到那個人時,更加讓她瞪圓了雙眸,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也讓她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痛苦和悲傷。
「埃爾,你在這個地方幹什麼?剛才你不是還和伯爵在書房裡談話?還有……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憔悴?」因為沒有人向她解釋,夏婉清終於還是問出心底的疑問。
是的,在這間密室裡的人,正是半個小時前她還見過的埃爾。而此刻,他卻穿著一件格子襯衫,和一件洗白的牛仔褲,身上套了件黑色背心,靜靜地坐在這間還算寬敞的密室裡,可那雙眼卻極為憂鬱。
「閻碩,你把真相告訴她吧!」埃爾抬起頭,對她微笑了一下,並且指著一邊的雙人沙發。「你們坐,想喝什麼茶?」
「埃爾!」夏婉清覺得整顆心都在顫抖,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看向閻碩,閻碩緊抿唇,眸色變得闇黑。
「這件事要從六年前……不,七年前說起。」閻碩向埃爾微微點頭,兩個男人交換了奇怪的眼神後,他拉著夏婉清坐下。「你必須耐心的聽我說,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驚訝,也不要激動。」
夏婉清看看閻碩,又看看埃爾,她的腦子裡似乎閃過些線索,但倏地又變得更加混亂,她只能點著頭,焦慮的目光看著埃爾。
「你還記得你二十歲生日那一天,我帶你去普羅旺斯替你慶生的事嗎?」閻碩冷靜的聲音響起。
夏婉清點了點頭,她怎麼可能會忘記?就是那天晚上,她從女孩變成女人,並傻傻的開始規劃著他們的未來。
「……那天埃爾原本準備向你求婚,可是他卻發現我們在一起的事。」
當閻碩冷靜的聲音暫停,她臉上掛著極度愕然的表情。「埃爾早就知道了?可是為什麼……你為什麼都沒有和我說,埃爾?」她看向埃爾,不由得感到慌亂。
「我沒有告訴你們,是因為我覺得憤怒和被你們背叛。」埃爾看了眼閻碩,接過話題。「而後我做出了一件讓我畢生悔恨的決定。」他的眼睛看似在笑,但臉上的表情卻是沉重。「我一直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下,所有人都說我是個溫柔又聽話的繼承人,但是偶爾我也想叛逆一次。」
夏婉清不知不覺的握緊閻碩的手,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埃爾要說的話,也許會帶給她更大的震撼。
「伊蓮娜,當年你居然愛上了當時在我眼裡一無所有的閻碩,那對我的尊嚴和自信是一大打擊,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罷了,但是卻是他……那個我看不起的閻碩,他在我眼裡只是保護我們安全的保鏢,父親收養他也該是為這個目的吧?當時有這種想法的我,實在無法接受你愛上他的事實。」
時間在三個人心裡開始倒轉,瞬間回到七年前,他們的青春歲月裡。
埃爾的話消失在風裡,而那些被她疏忽的感情與過去,又清晰的浮現在夏婉清的眼前。
「……我做出的錯誤決定是——我要殺了閻碩和你。」埃爾淡淡敘述的聲音突然停滯。
時間靜止著,夏婉清的眸中流露出驚懼,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閻碩用力握緊她的手,在埃爾沮喪的低下頭後,他繼續敘述之後的事。
「一直以來都有人想打擊伯爵,而透過他身邊的人似乎就是最好的方式,因此有些人一直在誘惑埃爾,不止LCF666的墮落天使組織,還有其他現在知名的恐怖組織。埃爾在恨意驅使下,就選擇了其中一個組織和他們接觸,希望他們能夠派出殺手來殺我們。」閻碩儘管聽起來冷靜,但說到最後還是停了下來。
「他們不會無條件答應。」夏婉清喃喃道。
「是的,他們要求埃爾做一件事——」閻碩抿緊唇。「和你一樣,他也被要求提供情報。」
夏婉清的肩搖晃了一下,她看向埃爾,突然間開始明白了。
埃爾現在的心情和自己是一樣的,飽受著良心的譴責,想尋求寬恕和解脫,但同時也痛苦不堪。
「在錯誤無可挽回之前,伯爵及時發現了這件事。」閻碩的聲音變得低沉,那段過去正狠狠壓迫著三個人的心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如鋼鐵般堅強的伯爵如此脆弱,他想要挽救自己唯一的兒子,所以他第一次求我……」
埃爾的表情起了些微的變化,臉部的線條變得僵硬。
閻碩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
「他求我和你分手。」閻碩的聲音在小小的空間裡迴盪,夏婉清不禁打了個冷顫。「而我答應了他,並不是因為他求我,而是那個時候我有自己的想法,比起埃爾,我無法給你穩定的生活,況且我不想那麼早成立家庭,被一份感情牽絆住……答應他,不但能回報伯爵對我的養育、知遇之恩,還能幫助埃爾走回正途……」閻碩皺起眉,他的心情並不如聲音那麼鎮定。
「所以,六年前你的出走,是我們三個人的錯。我、閻碩、父親……我們都要為此負責。」埃爾抬起頭,眼神沉靜的看著她。「閻碩很好心,省略了很多關於我的細節。」他譏諷的笑了笑。「被父親知道以後,我仍是不知悔改,所以他只能派人看住我,我因此更加怨恨閻碩,也和他決鬥過一次……」
夏婉清的手輕輕掩唇。讓她感到強烈衝擊的不再是關於她的部分,而是埃爾和伯爵,她竟然有這麼多不知道的事!
「那一天……就是你失蹤的那一天,你遲遲不肯應允婚事,我很生氣,所以約了他到尼斯的別墅決鬥。」埃爾說道。「父親知道以後,派人來阻止我們,所以閻碩就無暇顧及到你的心情,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也許就能及時發現你的出走,也不會讓LCF666有機可乘。」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夏婉清放開閻碩的手,她平靜的站了起來,走向埃爾。「今天可以把這些事情全部說開,我很高興,但是……我也有錯,不能把過錯郡推給你們。」
「還有一件事也要告訴你。」埃爾的神情突地變得激動。「LCF666救你並不是偶然的,他一直派人監視伯爵府的一舉一動,所以他救你是早有預謀,我們之所以會找不到你,也是因為他刻意隱藏了你的行蹤。」
「就像有人監視你的行動一樣,隨時準備乘虛而入。」夏婉清這下才完全明白了。「埃爾,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失蹤以後,閻碩很自責,而我終於瞭解自己犯下的錯誤,所以我發誓如果不找到你,就會一直待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哪裡也不去。」
埃爾的話讓她有剎那的疑惑。
「什麼意思?我回來的第一天就見到你……」她猛地一震,回頭看著一言不發的閻碩。「我想起來了,打我回來以後,從沒見過你和閻碩同時出現在我面前。」
「你一直都是那麼冰雪聰明,應該明白了吧?」埃爾深灰色的眼裡有著滄桑。
「你們在玩身份交換嗎?也就是說……閻碩……你一直在假扮埃爾?」夏婉清回過頭定定地望著她深愛的男人。「你並非一直住在那個地下室,你……」
「你不要責怪閻碩,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埃爾打斷她。「我把自己關在這裡,是我自己選擇贖罪的方式,並且懇求閻碩扮演我,但閻碩並不想失去自我,所以他又以零的身份住在地下室裡當做掩護。再加上你失蹤和我的事也讓父親心力交瘁,他更無法接受我的決定,所以我拜託閻碩幫我這個忙。他是最好的變裝高手,他也很瞭解我。」
「伯爵知道嗎?」這一切混亂讓夏婉清更加難以接受。
在她失蹤的這六年……不,甚至在她沒有失蹤前,就有那麼多她不知道的事發生。她忽然想到,埃爾會主動提議帶她參觀「狩獵集團」,其實是閻碩在為他們之間製造機會。也許這個想法只是他無意識的行為,因為她知道他和她一樣,永遠都無法放下對彼此的愛——這一點,她現在非常的肯定。
還有那一次她請埃爾拖住閻碩是多麼可笑的事,而閻碩提早出現,就表示他心裡有她,他也想看到她……
閻碩的愛,在此刻卻深深的刺傷她,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再也沒有未來了。
「因為不可能隱瞞得過伯爵,所以我曾經找伯爵深談過一次。」閻碩終於開口,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夏婉清毫無血色的臉。「伯爵最後決定讓埃爾自己選擇。對外,我假扮成他的兒子,不讓那些等著看伯爵笑話的人得逞,也讓人知道伯爵和雷德夫家族是打不垮的。」
她沉默許久,目光在她生命裡都很重要的兩個男人身上游移。有一些疑惑終於得到了解釋。這就是為什麼埃爾和閻碩沒有同時出現過,為什麼那天晚上她去敲埃爾的門,埃爾卻不在……
「我留在這裡是為了贖罪,雖然沒有真的洩露情報而觸犯法律,也沒有真正幫助犯罪集團,可是我的行為卻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但我並不是與世隔絕,閻碩有自己的工作,而該我盡的責任我還是會去完成它。而你回來以後的事,我也全都知道,我真心的希望你和閻碩可以和好。」埃爾平靜的說著。
夏婉清的視線定在他身上。「埃爾,閻碩已經決定搬出地下室了,那你呢?即使要贖罪,也應該在陽光下,你拘禁自己其實毫無意義。」
她已經看清了自己眼前的道路,也明白自己未來的方向,而不再遲疑。
閻碩的眼神更加深邃,他站了起來,望著她的側面。
「這個世界有公理、有人情、有正義、有法律……不管我是不是被LCF666利用,我的心魔讓我做出錯誤的判斷,我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所以我要去面對。不管要接受什麼懲罰,我都會微笑接受。」她回頭望著閻碩,表情平靜的笑。
「請你帶我走吧,讓你相信的正義來審判我。」清亮的笑容在她嘴角綻放,她笑得坦蕩無畏。「關於過去那些是非和誤解、痛苦和糾葛,就讓它都過去吧!我們都是人,都會有衝動和迷惘的時候,也會因為無知而做出許多錯誤的決定。」
閻碩的雙眸緊瞇,眼神清澈卻又有對她的心痛與憐惜。然而,他還是同意她的話,默默的點頭。
「你們已經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了代價,現在該是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她笑著的同時,眼淚落下,但她還是努力的微笑。
一個小時後,雷德夫伯爵親自將她送到國際刑警總部,陪同的還有埃爾·雷德夫和閻碩。
幾年來,糾纏在四個人心中的過去,終於隨著窗外的雨絲消散在空中。
未來,正在他們的眼前展開。
不管是福是禍,都要勇敢面對,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
對於夏婉清來說,她要做的就是接受懲罰,並且永遠的——忘記閻碩。
因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這個男人,從過去到現在,她都配不起他。
他所承受的壓力、遭遇的痛苦,她過去就不曾體會。所以,連她過去的責備,都顯得無足輕重、毫無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