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師們來回進出,忙著押鏢送貨,唯一不同的,是那新婚的小倆口,似乎愈來愈甜蜜。
喜兒幫著廚娘,與女眷一起準備大風堂每月初一時,祭拜祖先用的牲禮水果,一等儀式忙完,便快快切好水果,端盤走向議事廳。
綠柳在院子中,隨風揚曳著,貓兒輕巧跑過。
議事廳裡,幾位鏢師已開完了會,各自起身去忙,見到喜兒,紛紛笑著對她打招呼。
「又送水果給上官啊,真讓人羨慕。」
「我看我也來娶個老婆好了。」
「最好你是能娶到老婆啦,哈哈哈哈……」
「讓我們也吃一個嘛!」
瞧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將她圍了起來,一副想攻擊盤裡水果的模樣,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不行不行,我替你們留了,一會兒丫鬟們都會送去的。」她紅著臉猛搖頭,保護盤裡的水果。「但是,這些是——」
「要給上官哥哥的!」逗她的鏢師們,異口同聲的說道,還哈哈大笑起來。
徐厚還回頭,故意喊著:「喂!上官哥哥,你的愛妻水果來啦!」
被眾人這麼調侃,喜兒羞得面紅耳赤,匆匆繞過那群鏢師,捧著切好的水果入了廳堂。
上官清雲抬起頭來,唇角微揚。
「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天要帶小喜到城外走走?」
「祭祖剛結束,趁著水果新鮮,我想先送來給你吃,再帶小喜出去。」她甜甜一笑,拿了片紅艷清涼的西瓜,送到他嘴邊。「來,吃點西瓜,消消暑。」
上官清雲沒有拒絕,張嘴咬了一口。
噢,他肯吃她喂的西瓜耶!
喜兒又羞又喜的瞧著,心頭撲通撲通的跳,忍不住看著他傻笑,可這幸福滋味才要漾開,門外卻有人走進來。
「上官大鏢師,啊,抱歉,您在忙嗎?我可打擾您了?」
聽到那嬌滴滴的語氣,喜兒霍然聞聲回頭,果然就看見,陳織織捏著繡花手帕走上前來,臉上還掛滿笑意。
一瞧見來人,喜兒就一陣的惱,忍不住想擋在上官哥哥前,避免那妖女又伸魔手亂摸。
只是,她才剛想行動,溫熱的大手,就伸探過來,覆住了她的小手,無聲示意她不要造次,她只能忍了下來。
「陳掌櫃,今日特地前來,是要托鏢嗎?」上官清雲擺出客氣的微笑,迎上前去,溫文有禮的問著。
「人來了鏢局,當然是來托鏢。」陳織織上前一步,不安分的手就要撫上他的胸口。
上官卻偏偏在此時,恰巧側過身,閃過這一摸。
「既是如此,陳掌櫃,這邊請。」他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紙筆,問道:「您這回,還是要托絲綢吧?」
「當然。」
「您帶了商品清單來嗎?」他客氣再問。
「在這兒呢。」她從懷中掏出了清單,特意傾身,硬是將那還熨著她體溫的單子,橫過了桌面,塞到他掌心裡,而非放在桌上。
站在旁邊的喜兒,瞪大了雙眸,恨恨的咬牙切齒。
陳織織原以為,如此舉動就能惹得這不識禮教的苗族公主發難,誰曉得她竟然咬著唇,硬生生忍了下來。
而上官清雲對她的慇勤,更是沒有半點反應。他神色自若的打開那張單子,拿紙鎮壓下來,一逕抄寫著。「陳掌櫃這回是要送到哪?」
「揚州,這批絲綢趕著上船,是要運往波斯的。」
「這批貨,您需要何時運抵?」
「這月二十。」陳織織說著,秀眉微擰,用手壓著心口。「我想請您親自押送,行嗎?別的人,我可不放心。」
「當然。」上官清雲微笑。「陳掌櫃所托,上官定會親自押送。」
聽聞到這一句,陳織織心情愉悅,故意瞧了喜兒一眼。
那得意洋洋的笑容,激得喜兒火大,不禁有些胸悶氣堵,忍不住放下水果盤,走到丈夫的身旁。
「上官哥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他聞言一愣,抬起頭來。「這是押鏢,不是去玩。」
聽見上官拒絕,陳織織的笑容更嬌媚得意了。
誰知道,下一瞬間,她卻眼睜睜的看見他握住那蠻女的小手,抬眼瞧著那蠻女說道:「放心,我很快就回來了,押鏢必須日夜兼程,非常辛苦。」
「我不怕辛苦啊。」喜兒睜著烏溜溜的大眼,認真的說。
「我知道。」他眼裡笑意更深,溫聲道:「是我怕你辛苦。」
喜兒的小臉,一下子羞紅。「真的?」
「當然。」他笑望著她。「所以,你乖乖在家等我,嗯?」
「好!」
眼前這一幕,讓陳織織的笑幾乎要掛不住。
上官清雲對任何女人都視如一同,沒有太大差別。他對誰都很好,卻也從未對誰特別好,更別說主動去握誰的手了。可是,這會兒他卻當著她的面,握住那蠻女的手,還說了那麼肉麻的話。
他幾乎像是被迷了心竅般的,望著那小蠻女,唇角掛著笑,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咳咳。」陳織織愈看愈火,故意輕咳出聲。
他終於回頭,重新將視線拉回她身上,泰然自若的道:「抱歉,讓陳掌櫃見笑了,我們繼續吧。」
原來,他真的把她在場這事給忘了。
陳織織媚眼微抽,心裡卻惱恨得很。她鎮定的商談生意,卻又清楚看見,上官清雲的手還握著那小蠻女沒有鬆手。
就在此時,一名鏢師走了進來。
「上官,總管有事,請你立刻過去一下。」
「陳掌櫃,抱歉,我得過去一趟,請您稍等一會兒。」他說道。
「沒關係,您去忙吧,我們都這麼熟了,您別和我客氣。」陳織織甜甜一笑,刻意加重語氣。「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
「謝謝,我去去就來。」他完全不理會她話中的暗示,反倒回頭,望著那小蠻女。「喜兒,你替我招呼一下陳掌櫃,可以嗎?」
這可是上官哥哥的吩咐呢!
喜兒驕傲的抬高下巴,用力點頭。
就算他叫她上刀山、下油鍋,她也願意。即便她不喜歡這個女人,但她還是願意為上官哥哥待客。
「你放心去吧。」她笑咪咪的點頭。「我會好好招呼陳掌櫃的!」
得到了她的承諾後,上官清雲先是溫柔一笑,然後才轉過身去,與來報的鏢師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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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廳堂裡,只剩兩個女人。
不同於翻臉如翻書、一見上官清雲踏出門,就笑容全失的陳織織,喜兒可是樂得咧嘴直笑。
喔喔,上官哥哥肯定是信任她,才會拜託她的,她高興得想轉圈圈、撒花瓣,就算是面對這個妖女,她依然掩不住臉上的笑。
強壓住興奮,她替她倒了一杯茶,雙手捧著送上去。
「陳掌櫃,請喝茶。」
誰知,陳織織不伸手接,只將兩手交覆在身前衣裙上,撇開了視線。
「陳掌櫃,你不喝嗎?」她問。
陳織織抬起手,垂眼瞧著自己的指甲,輕哼一聲,嬌聲說道:「蠻女泡的茶,能喝嗎?」
喜兒一愣。「你什麼意思?」
陳織織抬眼,譏諷的又說:「不是聽說,你泡的茶裡都是蟲糞嗎?多可怕啊,咱們京城這兒,可不興喝蟲糞泡的茶。」她是個生意人,為了生意活路,自有管道能得知各家消息。
心思單純的喜兒,一時還聽不出諷刺,認真的回答。
「你放心,這不是蟲糞茶,那可是上等的藥,你又沒病沒痛的,為什麼要喝藥茶?還是說,你其實有病?」
「呸呸呸,我才沒病,你少用烏鴉嘴咒我,蠻女果然是蠻女,一點禮節都不懂,我真是為上官感到不值。」
這下子,喜兒可明白,對方是在罵她了。
「你說什麼?」她倏地放下茶,生氣的瞪圓雙眼。
「怎麼?聽不懂嗎?」陳織織輕笑了兩聲,無比傲慢的說道:「我說,你這蠻夷沒有家教。」
喜兒的小臉上,氣得一陣紅、一陣白。
「你……」
「怎麼,我有說錯嗎?就算是個公主又如何?一點氣質都沒有,瞧你這粗暴模樣,就知道你們一家子都是茹毛飲血、沒有開化,才會仗著一點戰功,就想威脅朝廷。」
「什麼威脅朝廷,你少胡說!」喜兒氣得蹦蹦跳。
「我胡說?要不是受到了威脅,皇上怎麼會要上官這種人才,娶你這樣的貨色?」
「這件親事,明明是宰相提議的。」她大叫。
「那是要拉攏你的家族啊,傻瓜。」陳織織哼聲,說得更明白。「你也真不知羞恥,當年被上官捆著丟上車,竟然還有臉回來,厚著臉皮逼婚。」
「我才沒有逼婚呢,你根本不懂!」喜兒振振有詞,表情可得意了。「上官哥哥當年捆我,那是因為——他喜歡我!」
「什麼?」陳織織一愣。
驕傲的喜兒,雙手往腰上一插,仰著小臉,趾高氣揚的說道:「我哥哥說,上官哥哥其實是喜歡我,但是因為害羞,才會故意把我綁起來,要我先回家,還說了那些反話!」
「天啊,你是傻瓜嗎?」陳織織簡直難以置信。「那是你哥哥哄你的。上官當年就是受不了你這個麻煩,在忍無可忍下,才會做出失禮的事。」
俏麗的小臉,逐漸變得蒼白。她還想再爭辯,但當年臨行前,他的身影和話語,卻驀然響起,迴盪在耳邊。
你永遠不要給我再回來了!
那不是反話,而是實話?
為了那句話,她一路上哭了好久好久,是玄狼哥哥再三保證,還舉手對天發誓的告訴她,男人總愛欺負自己最喜歡的姑娘,她才停止哭泣。
想到上官清雲當年的表情和語氣,她深信了十年的信念,竟沒來由的,開始有些動搖。
難道,真是玄狼哥哥哄她的?
喜兒心中大亂,尖酸刻薄的話語,卻仍字字入耳。
「瞧你,該不會這些年都以為他是喜歡你吧?呵呵,真是笑死我了!對他、對京城裡的人來說,你啊,十年前和十年後,都活脫脫就是個天大的麻煩!」
每一句話,都恍如一記巴掌,狠狠甩到她臉上、打在她心上。
喜兒踉蹌地後退數步,淚上雙眸。
「不,才不是!才不是!」她白著臉,抖顫著唇說:「上官哥哥對我很好,我們洞房了,他喜歡我,才會跟我成親的。」
「不知羞恥,床笫之事,可以隨口嚷嚷的嗎?」陳織織捏緊了繡帕,嫉妒得眼都紅了。「瞧你這模樣,就知道你爹娘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怕是和猩猩差不多!」
「我爹我娘才不是猩猩!」
「就是!我瞧你們一窩子都是猩猩。」
「不准你污辱我爹娘!」她氣得發抖。
「我就是污辱又怎麼樣?」陳織織挑起秀眉,揚起小臉,哼聲道:「你能拿我怎麼樣?難道打我不成?你打呀、打呀,我瞧你也不——」
啪!
重重的一巴掌,把她打得摔下地,臉上火辣辣的疼,立時紅了起來。她撫著自己紅腫的臉,不敢相信的抬頭。
「你竟然敢打我?」
「道歉!」喜兒氣紅了臉,憤怒的拔出腰後防身用的小彎刀。「快向我爹娘道歉!否則我就宰了你!」
「救命啊!殺人啦!」嚇得花容失色的陳織織,飛快爬了起身,急急往廳門外奔去。
「你給我站住!」喜兒凶狠地大吼,一聲令下。「小喜,攔住她!」
蹲踞在花園裡啃草的巨象,一聽到命令,隨即追了上來,擋在陳織織面前,仰天嘶吼著。
「呀,不要!」織織尖叫著,趕緊拐了個彎,狼狽的提著裙子飛奔,閃躲大象掃來的長鼻,嚷嚷喊著:「來人啊!救命啊……」
「站住!不要跑!你快給我道歉!」喜兒快步追上前,揮舞著彎刀,氣憤的高喊著。「道歉、快道歉!」
一人一象追著陳織織,在大風堂裡到處亂跑,鏢師們一時搞不清楚狀況,還沒聽清她們兩人嚷些什麼,大象又飛奔而來,砰然撞翻了剛堆好的貨,讓大夥兒摔得人仰馬翻。
一時之間,木箱翻倒,貨物四散,她們所到之處,都變得一片混亂,只有鏢師的馬兒訓練有素,雖然感覺不安,倒還能站著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