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上街沒多久的時間,家僕忽然臉色倉皇的找來,氣喘吁吁中,只來得及他告知家中出事,福晉與少福晉都受了傷,他便立刻轉身衝回家。
他直覺是蘭月因為早上受了他的氣,所以遷怒到額娘的身上。
一想到此,勤郡對額娘的擔憂逐漸被對蘭月的憤怒取代。他發誓,如果她當真敢傷害額娘,管他什麼皇帝老子,他一定會親手掐死她!
「額娘!」一衝入府邸,不見雙親蹤影,他立刻直奔他們的房間。「額娘?」
「貝勒爺,王爺還有福晉都在您的房中。」一名婢女從房內走出,說明道。
「在我房中?」為什麼?是因為蘭月的關係嗎?「福晉沒事吧?」
「福晉只受了點擦傷,可是少福晉傷得很重,大夫還在房中……」婢女話還沒有說完,勤郡便轉身就走。
他快步奔回房中,想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蘭月!」
勤郡用力推開房門,看見雙親坐在桌邊,而大夫正在床邊診治著雙眼緊閉的蘭月。
「勤郡,你終於回來了。」福晉連忙招手,將勤郡叫到身邊。
「額娘,發生什麼事了?你傷得重嗎?」勤郡連忙上前察看福晉的傷勢。
一旁的禮親王臉色則是有些凝重,「你額娘沒事,倒是蘭月暈倒到現在都還沒醒來。」
「到底怎麼了?怎麼額娘和蘭月都受了傷?」勤郡的心中還是一團謎霧。
於是福晉將稍早之前發生的事告訴了他,包括蘭月不顧自身安危、只記得要護住她的行為。
聽到額娘的描述,勤郡內心不禁一緊,原來這一切都是意外,蘭月甚至為了要保護額娘還受了重傷?
他誤會她了。
「蘭月這孩子……」禮親王歎了一口氣,「從小到大就是這麼替別人想,也不想想自己瘦弱的身子,怎麼禁得起這樣的撞擊?」
勤郡看著雙親的表情,知道自己方才誤會了蘭月,內心感到些許愧疚。
他應該知道蘭月是個什麼樣的姑娘,畢竟他從小就認識她了,她絕對不可能做出傷害額娘的事。可是,為什麼他當下會有那樣的念頭?
是因為知道自己對她不好、知道自己理虧,所以才認為她一定會不理智的遷怒嗎?
「那……蘭月現在怎麼了?」要說出這句話,勤郡似乎覺得有些彆扭。
「她被書砸傷頭,暈了過去,到現在都還沒醒來。」福晉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尤其蘭月又是為了護她才會變成這樣,讓她真是歉疚又心疼。
「唉,要是蘭月真是有個三長兩短,看看咱們要怎麼向緒親王府交代?」禮親王心煩的站起身,在房內來回的走著。
勤郡遠遠望著躺在床上的蘭月,心中竟然有種他不願想起的熟悉感受。
他永遠忘不了,當容渝染上惡疾時,他們一家人,也是這樣在一旁守候著奇跡出現。
然而,當今天躺在床上的人變成蘭月時,怎麼他心中竟然也有同樣的感覺?
他有些害怕,要是蘭月真出了什麼岔子,他該怎麼辦?
他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向緒親王府交代?還是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容渝,因為他沒有照顧好她疼愛的表妹?
勤郡一步步的走近床邊,大夫恰好結束診治,站起身來。
「貝勒爺,少福晉因為頭部受到劇烈撞擊,所以暈了過去,不過您不用太擔心,她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大夫信筆寫了幾帖藥方,恭敬的遞到勤郡手中,「這是去瘀化血的藥,少福晉醒來之後,讓她早晚服用,七日之後應該就無大礙了。」
勤郡冷冷的接過藥單,沒有說話。
「沒事的話,小的先行告退了。」大夫早聽聞勤郡喪妻之後的怪脾氣,就怪惹怒他,於是收拾完東西就匆匆離去。
勤郡看著沉睡的蘭月,發現她的額上有個明顯的傷口,他能想像當書砸下來的時候,她有多麼痛。
「阿瑪,額娘,蘭月我來照顧就行了。」他回過頭,對著仍然著急憂心的雙親說道。
「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蘭月是我的妻子,本來就該由我照顧。這丫頭從小就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他話雖然這樣說,但其實只是希望雙親能先放下心來。
「好吧,蘭月要是醒了,你馬上讓人來通知我。」
「知道了,你們別太擔心。」
送雙親離開房間後,勤郡在原處站了一會,許久之後,才拉過一張椅子,坐到了蘭月的床邊。
勤郡望著她微皺的眉,可以想像意外發生的當時,她不顧危險護住額娘的畫面。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他看過她的溫柔體貼、孝順友善,所以當發生危險時,他不訝異她會不顧自己安全,用身子護住額娘。
照理說,他該感激蘭月的挺身相護,可是,此刻他的心中卻陷入了矛盾之中,尤其當他知道蘭月對他的情感之後,覺得有種惱怒的無奈。
他實在不知道蘭月的腦袋是怎麼想的,只是因為喜歡他,所以就願意留在他的身邊、承受他對她這毫無道理的怒氣嗎?
一向被他視為妹妹的蘭月,執意選擇了一個不會愛她的男人托付終身——而他正是這個混帳男人!
她應該值得更好的依靠,而不是了這個喪妻的鰥夫呀!
勤郡看著她緊閉的雙眼,她那狀似亡妻的面貌,讓他再度勾起了難過的回憶。
「容渝……」壓抑在這個高大男人心中、那脆弱的一面終於忍不住被挑出。勤郡無法刻制自己的情感,伸手握住了蘭月的小手。
那柔嫩而真實的觸感,讓他心中湧起了一肌澎湃的悸動。
他清楚知道自己握的並不是容渝的手,但為什麼,他的胸口卻有股難以形容的衝擊?那是什麼感覺……忽然,勤郡感到握住的手抽動了一下,接著,他看見蘭月皺了下眉,隨後緩緩的睜一了她的雙眼。
「你醒了?」見她醒來,勤郡心中的大石似乎放下了。
「勤郡哥哥……」蘭月意識仍有些模糊,直覺地想撐起身子,「額娘呢?額娘她還好嗎……」
倏地,頭上的一陣劇痛讓蘭月雙手一軟,向床側跌去。
「小心!」勤郡急忙大手一張,接住她的身子。他被她的動作嚇出一身冷汗,她傷了頭還不夠嗎?「你幹什麼?」
「額娘她……」蘭月沒發現自己正被勤郡抱住,一心只擔心著婆婆的傷勢。
「額娘她沒事,你先顧好你自己。」勤郡見她這樣,沒來由的發起脾氣。
這丫頭真不懂得照顧自己。
上次被藥給燙傷的時候也是一樣,她一心只擔心著他是不是也受了傷,完全沒發現自己的雙手都被燙得紅腫。
「額娘她真的沒事?」靠在勤郡的懷抱之中,蘭月仍然有些擔心。
「都跟你說沒事了,你聽不懂嗎?」他連忙起身,將她的身子緩緩放回床榻之上。
蘭月這才發現,方纔若不是勤郡眼明手快地接住她的身子,她肯定會摔到床下去。
在勤郡的懷中,她可以感受到他強壯而溫暖的臂膀,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他的身子。他的身上,有股讓她沉溺其中、無法思考的氣息……當勤郡將蘭月放回床上後,她發現自己方才劇烈動作,似乎拉扯到了她頭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
「我的頭好痛……」她伸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傷口。「廢話,被書砸到會不痛嗎?別摸!」勤郡拍掉她的手,瞪了她一眼,語調仍然帶著怒氣。「你自己難道不會小心一點嗎?一天到晚受傷,增添我的麻煩。」
蘭月縮回小手,像個孩子般抿了抿唇,「對不起……」
看著她那無辜柔情的模樣,勤郡發現越是這樣,他就越難強迫自己討厭她,於是他決定起身離去。
「你醒了就好,省得要我在這邊照顧你。」
「你要去哪?」見他要走,她有些心急。
他好不容易才能來到房間陪伴她,那麼快又要離開了嗎?
她真的好難得能有與他獨處的時間……雖然明明知道他討厭她,可她就是喜歡他,因為他是她的夫君呀!
「回書房,看到你就心煩。」他往門邊走去。
見他又惡言相加,蘭月的心頭不禁揪了一下。
隨後,她又安慰自己,至少他還有在她身邊待到她醒來為止。
「你有事就喚下人進來吧!別勞師動眾又讓阿瑪額娘他們擔心。」
「我知道了……」躺在床上的蘭月,看著背對著她的勤郡,點了點頭。
「還有,大夫交代你早晚都要吃藥,須服七日,你一碗都不准少,聽到了沒?」他忽然回過頭,對她說著這話。
蘭月一怔,勤郡是在……關心她嗎?
「我……我會的。」她有些傻愣愣的點了頭。
勤郡瞪了她一眼,再度轉身離開。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蘭月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他剛剛真的是在關心她嗎?他是不是不再那麼討厭她了呢?
她真的好希望勤郡能夠多看她一眼,或多和她說一句話,因為,她真的好愛他、好愛他……勤郡陰沉著臉,邁開步伐走進了府中一個他從未踏進過的園子。
窗內燭影搖曳,還看得到女子的身影正走動著,看來他要找的人尚未就寢。
他伸手敲門,門扉隨後打開,裡頭的人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爺?」應門的是他的側室,夏荷。
「還沒休息?」
「……還沒。」夏荷顯得有些受寵若驚,原本有些疲倦的表情連忙綻開燦爛的微笑,「爺怎麼突然來找夏荷?」
嫁進禮親王府那麼多年,其他如夫人都是不爭不鬧型的,夏荷一直渴求著能得到勤郡的垂憐,並為他生下子嗣,可惜勤郡一直深愛著他的福晉容渝,從未將她放在眼裡。
容渝死後,她本以為自己有很大的機會得到勤郡的心,順利的話甚至可以就此扶正為他的福晉。
可是萬萬沒想到半路竟殺出了程咬金,來了個皇帝賜婚,教她渴望的少福晉的位置就這麼硬是被蘭月給占走。
她本想說和勤郡熟識的蘭月,一定很快就能擄獲他的心,自己怕是再她沒機會了,然而,今日勤郡卻突然夜訪她的香閨,讓她心中暗自竊喜,他是不是改變心意,決定要在她這裡尋求慰藉了呢?
「我今晚在你這裡過夜。」勤郡語氣陰沉,聽不出一絲情感。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夏荷藏不住眼神中的興奮,連忙推開門邀請勤郡進入。
「那爺快快請進吧!爺怎麼沒先讓人通知夏荷一聲,好讓夏荷做個準備呢?」
「不必了。」勤郡與她錯身而過,逕自住屋內的床榻走去。
夏荷關上門後,立刻快步走到勤郡的身邊,心跳也不禁加速。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爺,讓夏荷替您寬衣吧?」她身段嬌媚,主動往勤郡的身子靠了過去,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一記冰冷的眼神。
「我只是來這裡過夜而已,你什麼都不必做,也不許問,聽懂了嗎?」
夏荷一愣,「聽……懂了。」
「我睡了。」丟下一句話,他便逕自從一旁拿了床錦被,席地而睡。
夏荷顯得十分錯愕,但勤郡卻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會踏入夏荷的房內,他的確也是千百萬個不願意,他從來都沒有想要理會這些雙親擅自作主為他納的側室。
然而因為他理解到蘭月對自己的情感,還有她那百折不撓的決心,甚至,他發現自己似乎也對蘭月起了不該有的情緒,所以他只能使出這樣不留情面的手段——夜宿夏荷的房間,讓蘭月誤以為他寧願接受側室,也不願接受她的情感,最後知難而退。
若不是為了這個目的,他一點都不想和夏荷這個女人有何關係。
「爺,您要不要到床上睡?」夏荷有點不解眼前的狀況,勤郡進了她的房,卻不想上她的床?
「我說你不許多問,沒聽懂嗎?」勤郡連看也沒看她一眼的冷聲道。
「是……」她儘管內心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閉上了嘴。
勤郡合上了眼,不再做任何回應,他的心中始終盤算著,該如何「對付」蘭月,才能讓她放棄對他的情感。
炎熱的午後,大雨澆熄了一些暑氣,蘭月坐在廊下的靠椅邊,有些慵懶的看著手上的書,但其實她的思緒卻久久無法集中。
她都聽說了,勤郡已開始在他的側室夏荷那過夜,每天夜晚,他總會踏入夏荷的園子。
嫁給勤郡這三個月的時間,她為了改變兩人的關係,做了很多的努力,沒想到勤郡不但不接受,甚至還將她推得更遠。
他曾放話說過永遠不會碰她,但直到現在毫不客氣地到別的女人那兒過夜,卻唯獨不接受她,的確使她覺得很挫折難以接受。
她知道,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本來就沒什麼了不起,但是他能入其他女人的房門卻唯獨不接受她,的確使她覺得很挫折。
儘管對於現況感到有些心酸,可她知道,只要勤郡一天不接受自己,就代表她的努力還不夠。
她相信自己能做的還有很多,她絕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