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她在飛翔,飛過了大海,飛過了高山。
她感覺自己像風。
醒時,在光裡翻飛穿梭:累了,在雲裡沉睡優遊。
她很快樂。
但,不知怎地,她的身體突然變重,她開始往下墜落,不斷墜落。
她睜開眼,看到灰黑色的雲霧迅速經過,不同的人影閃過,不同的話語如雷聲般轟隆,她的身體萬般疼痛。
她繼續往下墜落。
害怕、驚恐充塞心頭。
人們不斷出現,她可以感受到那些人的喜怒哀樂,他們的情感和痛苦如雷、如電、如狂風。
風撕扯著她,閃電穿透了她。
淚水,則似暴雨,一次又一次沖刷著她。
她依然在往下墜落,往無底深淵墜落。
好累。好痛。
一開始,她害怕自己墜地,碎成一團爛糊;現在,她卻只希望能夠趕快到底。
但,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才能著地。
她看下到天,也看下到地。
劇痛,則從來未曾停歇。
風始終在呼嘯,她痛得連喘息也無法做到。
她想閉眼不看,不知為何卻只能睜眼看著。
她還在墜落。
穿過了時間,穿過了一群又一群人的情感風暴,穿過了那數也數不清的無常人生。
然後,撲通一聲,她掉進了淚海。
海,是深藍色的,那藍,幾近於黑,凝聚了所有的悲痛。巨大的悲痛幻化成無數雙手,抓住了她,將她繼續往下拖。
忘了吧。
有個聲音輕輕的說。
忘了,你會好過些。
但她不想忘。
那冰冷的海水,包圍住了她,奪去了她僅有的溫暖。
不想。
她試圖在水中掙扎,卻依然被拖入了那黑暗的深淵之中。
不相?……
她哭了出來。
淚水融入了深藍色的海。
她不想忘,但她好累,好累……
她沒有辦法呼吸,心肺疼痛到幾近要爆開。
或許,她該忘了,不再掙扎,就這樣忘了一切。
忘了……
光源,已完全消失在上頭,就算她用力昂首,死命的睜大眼,也都看不見了。
黑暗籠罩著一切。
終於,她放棄了掙扎,閉上了眼,往下沉去。
放棄抗拒之後,下沉的速度更快了,侵蝕全身的疼痛,卻因此被冰冷帶走,逐漸消散。
別忘了……
什麼?
她微微一驚。
別忘了……
那細微的話語再次響起,和原先試圖說服她的耳語不同,這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很悲傷、很熟悉……
她聽過這句,這是語尾而已,它還有前面的,她想要知道。
迫切的渴望,讓她重新睜開了眼。
疼痛驀然再次襲來,她知道,只要自己別抗拒它,就不會痛。
但她好想知道他說了什麼,不覺再次掙扎了起來。
她揮動著雙手,忍著劇痛,尋找那聲音。
她想知道他說了什麼!
她想知道!
拜託!想啊!用力想啊!
她知道她聽過的,她知道她記得的!。
她在悲傷的藍色淚海中掙扎著,用盡所有力氣和那將她往下拖的力量對抗著,怎麼樣也不肯放棄的往上游去。
當她破出海面的同時,卻醒了過來。
猛地從床上坐起,綺麗汗流浹背、驚恐萬分地看著漆黑的臥室,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方才夢裡的一切,感覺起來就像真的,她心肺仍然因為缺氧而疼痛,渾身上下部疼痛不已,像是被拆解了無數次。
但她終於想起來前面那句是什麼了,她在醒過來的同時,聽到了那一句。
我愛你……
我愛你……
綺麗聽過夢裡那人的聲音。
最近她天天都在聽,她不認為自己會搞錯。
特別是她其實非常非常喜歡那個人。
那是老闆的聲音。
秦無明。
她喜歡他,常常整天都在想他。
我愛你……
她的腦袋就像壞掉的CD,整夜將這一句下斷重複播放,每一次,都教她心跳加快,讓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看著窩在她床邊的咪咪,它的身體因呼吸而起伏著。
當她從夜裡驚醒時,它曾睜開眼,看了她一眼,見沒事,又閉上眼睡去。
聽說貓一天要睡十八個小時,所以她並不想吵醒它,只是看著它規律的呼吸,見它如此安穩的睡著,讓那惡夢感覺比較沒那麼可怕了。
只是那句話,依然迴盪在腦海裡。
我愛你……
也許是她太想要這句話是真的,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試著這麼說服自己,卻怎樣也沒有辦法。
天亮後,她打開窗戶,味咪自己跳了出去,她曾試著帶它去吃早餐,不,它總是在醒來時,會跑出去,直到她出門後,才又出現在門口等它。她猜想它是去上廁所了,她只希望它不要選擇在奶奶的後花園裡施肥。
吃早餐時,她恍神到完全不曉得自己吃了些什麼,更沒注意聽家人的對話。
直到媽咪叫喚,她才回神,但那時雙胞胎早已出門上學,爺爺奶奶也回到房裡,老爸更是在匆匆親過媽咪後,轉身趕去公司。
餐桌上,只剩下她和寡言的母親。
而她,早已超過了能走路上學的時間。
習慣了她的恍神,媽咪早準備開車載她上學。
坐在車裡,她依然無法忘記昨晚那擾人的夢境。半路上,媽咪接到了老爸的電話,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雖已結婚超過二十年,她的父母依然相愛如昔。
當母親切掉通話時,她忍不住開口。
「媽咪?」
「嗯?」
「你當初是怎麼知道自己愛上爸的?」
「什麼?」聽到女兒的問題,楚寧一下子傻了眼,差點撞上前面的車。
「你當初是怎麼知道自己愛上爸的?」她重複。
「我……呃……那個……」楚寧紅著臉,一下子看著女兒,一下子看著前方的車道,不由自主地結巴了起來,緊張得連掛在耳上的藍芽耳機麥克風都掉了。
綺麗看著一緊張就會結巴的母親,認真的問:「你怎麼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人?」
因為她放慢了車速,後面的車,開始按起喇叭。
知道自己沒辦法同時開車和應付女兒的問題,為免發生車禍,楚寧趕緊將車停到路邊。
你怎麼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人?
看著女兒認真的面容,楚寧真想叫老公來回答這個問題,他一向是兩人之中比較會說話的那一個。
可是他現在並不在這裡,而且綺麗想知道的是她的答案。
深吸了口氣,她設法讓自己鎮定下來,想了清楚,才認真開口。
「當……你隨時隨地……都想著他……不想他討厭你……會……會為他擔心受怕……希望能永遠和他在一起……希望他也和你有相同的渴望……」楚寧想起老公,不覺微笑起來,越說越順,也不再結巴。「當你有這些感覺,當你愛上一個人時。你就會知道。」
綺麗看著母親,低頭想了一下,然後也露出微笑。
「喔,那我知道了。」
「是嗎?」雖然女兒這麼說,楚寧自己倒是不確定了起來。
綺麗很確定的點點頭,「嗯。」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我夢到有個人說愛我。」綺麗說。
是夢啊。
楚寧才剛要鬆口氣,就聽到女兒接著說。
「我很喜歡他,所以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那很好啊。」楚寧微笑,重新發動車子。
「我想我也愛他。」
女兒的這一句,讓楚寧不小心踩下了油門,直直撞上了停在前方停車格裡的車。
冬天到了。
天氣,從上星期開始,就變得冷颼颼的。
灰濛濛的烏雲,佈滿了整個天空,大樓的玻璃帷幕,只讓一切看起來更加冰冷陰暗。
即使是在這偏南的亞熱帶地區,冬天的風,依然冷得很有威力。
在這冬日時節,即使人們依然忙碌來去,卻仍難掩萬物的蕭瑟凋零。
可在城市的一角,仍有一處的菩提仍綠,紅花艷紅。
當寒冷的勁風揚過時,花兒們依然張狂的、不爽的,綻放著。
躺在咖啡店裡的沙發上,澪瞧著窗外遍地的紅花,再瞧瞧那在吧檯裡,也望著窗外的男人。
她知道,他在等。
等學校放學,等綺麗出現,等她為這間店帶來歡笑與溫暖,驅走滿室的冰寒。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種折磨嗎?」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澪仍知道他聽見這個問題了,這傢伙耳朵好得很,就算她在這裡掉了一根針,他都會聽見。
他聽見了,但他沒有回答。
「每天看著她,聽著她,和她相處在一起,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他忍耐著她的叨念,繼續保持沉默,只是低頭重新開始敲打鍵盤。
但她卻沒那麼好心的放過他,只瞅著他追問。
「她發現這裡多久了?兩個月?三個月?」 澪頗不以為然的說:「遠遠的看著、守著,那就算了,現在她每天都來,每天都出現,偶爾還會冒出一句無心的話,提醒你,自己曾經擁有及失去的,你難道都不會受不了嗎?」
這一回,他終於開了口,不過依然沒看著她。
「你不能繼續保持安靜嗎?」
「不能。我以為這裡是咖啡店,不是圖書館。」她抬起下巴,叫喚在書櫃上睡覺的黑貓。「咪咪,這裡是圖書館嗎?」
不想趟她這渾水,黑貓只是沒好氣的看她一眼,然後閉眼繼續再睡。
「呿,沒膽的傢伙。」她哼了一聲,側身以手支著腦袋,看著吧檯裡,面無表情的老闆。
「除非你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是不會閉嘴的。」
他放棄叫那任性的巫女閉嘴,一邊和七弟以計算機通訊,一邊問。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
「所有的一切。」
「她已經忘了。」
「喔,她記得的,也許不是很清楚,但在她靈魂深處,她是記得的,她就記得我。就算她真的忘了,你也可以讓她記得。」
「你娶了她,不是嗎?」澤指指自己的眉心,提醒他,「記憶可以操縱,可以還忘,但靈魂的印記,無論多久,都不會被抹滅。」
直到此刻,他終於抬眼正視那巫女,「我不認為有提醒她的必要。」
「為什麼?」她不滿的問。
「因為這樣對她最好。」
他淡淡說完,重新低下頭,繼續敲打計算機。
「對她最好?什麼叫做這樣對她最好?」澤不敢相信的說:「你什麼都不和她說,想準備維持這種狀態多久?兩年?三年?十年?等哪一天她老了,你還是這個樣子,你要怎麼做?噗的一聲,突然消失,不告而別?然後呢?她終有一天會死,她會繼續輪迴,你又要繼續尋找她,因為轉輪王那墨守成規的烏龜王八蛋,他不會告訴你她投胎到哪裡!」
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澪卻依然忿忿不平的說。
「這樣叫對她最好?狗屎!這根本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
「她和你不同,再不久,她就能重回天界了。」終於,他忍不住再開了口。
「不久是多久?一世、兩世?還是一百世?」她冷笑。「天界?天界有多好?到了那兒,她就不會受苦了嗎?」
「至少不用受生老病死之苦。」他瞪著她說。
「是嗎?那她不是早在當初便已得道成仙,現在為何又在這?」她挑釁的問。
他下顎緊繃著,臉色鐵青一片。
「人心是不能控制的,若有遺憾,就算她修到九重天外都是白費。」
澪可以感受到一股從他那兒散發過來的惡寒,甚至連書櫃上裝睡的黑貓,都警覺地豎起了身上的貓毛。
「你該比我還懂這個道理。」雖然知道他已被惹火,但她仍是看著那臉色難看的傢伙,脫口將那句話講了出來:「你不肯說,只是在害怕,怕被她拒絕!」
倏忽間,地凍天寒,連空氣也被凍結。
黑貓不爽的叫出聲來,跳下結冰的書櫃。
「Shit!」 澪猛然從那在眨眼間,變得冰凍冷硬的沙發上跳了起來,站在結冰的地板上,一邊氣憤的對著秦咒罵著:「我說中了,對不對?你這惱羞成怒的瞻小鬼!」
慘遭連累的黑貓終於受不了的開了口。
「媽的,你可不可以閉上你的嘴啊!」
她抆著腰,瞪著它說:「叫我閉嘴?你還真敢說,你怎麼不叫他現實一點,人的一生才短短幾十年,他明知綺麗受他吸引,卻不告訴她真相,還想藉她少女情懷的癡心,霸著她這一生!」
寒氣如來時般,迅速消散。
「她沒有,她只把我當朋友。」他沙啞開口,臉色,比雪還要蒼白。
「是嗎?那她為什麼要特地告訴你明年她就滿十八歲?」見他神色一變,她毫不避諱的道:「沒錯,我跟蹤你們,還偷聽,聽得清清楚楚的。你以為她為什麼要強調她要滿十八歲?因為十八歲就可以結婚嫁人了!」
他像是被拳頭猛然一擊,微微晃了一下。
好半晌,才有辦法吐出一句:「我沒那個意思。」
澪看著他,冷冷的說:「那你告訴她。說你沒那個意思,說你有女朋友了,說你結婚了,什麼都好,趁她還沒有陷得太深,讓她真的只把你當成朋友,一個開咖啡店的普通朋友,而不是愛慕的對象!讓她對你死心,讓她可以去找一個能和她在一起一輩子,會大大方方愛她、疼她、寵她,結婚生子,快快樂樂過一生的男人!」
她每一句話,都像冰錐,戳得他千瘡百孔,那在空氣中傳遞的一字一句,都讓他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一點。
「不然,就告訴她你曾立下的誓約。」
他心口一縮,痛苦的開口,「我不能。」
「是不能,還是不敢?」她直視著他,毫不留情的再砍下一刀。
他再次閉上了嘴。
沒錯,他是可以強迫她記起兩人的誓約,他是可以告訴她,她是他的妻。
但打從一開始,她就是被他強留下來的。
她從沒說過愛他。
關於她靈魂上的印記,他不能,也不敢提。
她現在受的苦,是上一回,他強求的結果,他怎能提,又怎敢提?
這一次,他已不敢奢求太多,只求能守護著她,只求她能平安,只求能讓她超脫輪迴,只求她不再為這一切受苦。
她本是百花夫人身邊的花仙,那無生無死,百花齊開之地,才是她的歸處。
即使她忘了他,即使她不曾再記起,都沒有……關係……
所以,他看著澤,沉聲道:「我不會再犯不相同的錯誤。」
「天殺的!你的腦袋簡直比石頭還硬!」澪氣得直想把他的頭砍下來,洗過一遍再裝回去,偏偏她又不能真砍下他的腦袋。
被他氣到一陣頭暈,她一跺腳,乾脆轉身走人,以免自己忍不住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搖晃。
她一走,咖啡店裡,立時安靜了許多。
原本凍結的一切,緩緩復原。
嘿,這沙發總算可以坐了。
見沙發不再冰冷,黑貓跳了上去,可瞧著那站在吧檯內,神色慘淡的男人,它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雖然我不是很喜歡她那張嘴。」黑貓在沙發上,找了一個舒服的位子,蜷縮起來,看著他說:「不過她偶爾還是會吐出幾句像樣的話。」
它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然後道:「你說你不會再犯不相同的錯誤,那就該把事情和綺麗說清楚,看看你上次瞞著她的結果,那才是你真為什麼會失去她的真正原因。」
聞言,無明心頭再次一緊。
看著那只千年老貓,雲夢說過的話,輕輕在耳邊響起。
不要瞞著我……我再也不想被瞞騙在外……
「況且,就算你不提,她也未必就不會想起。」黑貓瞅著他,懶洋洋的說:「那小女巫說得沒錯,在她靈魂深處,她是記得的。」
他知道,而那也是他最渴望,卻也最害怕的。
天,幾乎要黑了。
它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因為,綺麗來了。
她在街上狂奔!
快一點、再跑快一點——
她不敢停下來,甚至不敢回頭看,因為她知道它們仍在身後,她可以感覺得到,可以聞得到那腥臭的味道。
十分鐘前,當她在學校,第一眼看到那東西時,她差點腿軟的坐到地上。
那是一個,污濁的、扭曲的、腥臭的,高達數公尺的巨大黏稠集合體。
它攀在一個男人的背上,說真的,她其實完全沒注意到他的模樣,因為那東西實在太過巨大而恐怖,它有著好幾雙佈滿血絲的大眼,手與腳從各個方向往外伸出,有些地方,甚至是長著頭髮的頭。
然後,她才發現它不是它,而是它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彷彿是被人惡意用污黑的黏土捏在一起,它們呻吟著、咒罵著、咆哮著,還會一路還留污臭的黏液。
她可以看見它們嗅聞著和那男人說話的教務主任,甚至是經過他身邊的學生。偶爾,它們會流竄到男人身旁的保鏢身上,但還是那男人最吸引它們。
她可以看見被它觸碰到的同學臉色變得蒼白,其中一個踩到了它們還留在走廊上的黑水,立刻臉色發白,昏倒在地。
大家都以為那女孩是貧血發作,沒有人察覺那個……那個……
喔,她實在很難稱那些是鬼。
她從來沒看過如此恐怖的集合體。
她不知道為什麼沒人發現和那人說話的人,都變得身體不適,它們是如此的腥臭,教她幾欲嘔吐。
然後,它們發現了她。
先是一隻眼睛,然後是許多眼睛。
她和它們正眼相對。
她看得見。
一張嘴巴說。
她看得見!
無數張嘴巴說。
她看得見——
它們緊盯著她,幾乎是歡欣鼓舞的喧囂著。
在那瞬間,她完全無法動彈,直到看見它們移動了起來,爬下了那男人的背,朝她而來。
下一秒,她開始跑,轉頭就胞。
她衝出了學校,跑到了大街上。她不敢停下腳步,她知道它們就在身後。她不敢回家,因為它們會跟著她回家。她下敢去外公家,因為它們也會跟著過去。她不敢去找雙胞胎,因為她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辦法對抗如此邪惡的東西。
她一直跑、一直跑。
去哪裡?去哪裡?
廟,去廟裡或是教堂!
但附近都沒有,她想不起來學校附近哪裡有廟宇或教堂!
街上的景物不斷飛逝,她撞到了一輛機車、一個宣傳旗、一個賣髮飾的小攤子,人們驚愕的看著像個瘋子般奔跑的她,人們閃避她、咒罵她,她知道自己應該道歉,但她沒有時間,她只是繼續往前跑。
去哪裡?去哪裡?
她不知道!她恐懼得幾乎快哭了出來!
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不能停下來,心臟好痛,但她不能停下來!
它們追著她,越追越近,其中一隻手甚至摸到了她的頭髮,它吸走了她部分的體力。
好痛!
她因它的觸碰而踉蹌,因此而跌倒。
但她不能停下來!
她順勢做了個前滾翻,然後跳起來繼續跑。
她不敢回頭看,她不能停下來,她只知道應該要繼續飽。
但她好累,她的雙腿好重,心肺好痛!
然後,等她發現時,她已經跑到了那條巷子。
紅花在巷底搖曳,菩提溫柔的伸著枝橙。
咖啡店,散發著溫暖的火光。
他在那裡。
她渴望休息、渴望庇蔭,她用盡所有力氣,朝巷底飛奔。
可當她近得足以看清他的身影時,才猛然想起,他也不可能對抗得了它們,他只是個咖啡店老闆而已。
她不能去找他!
她想轉彎,但只是千萬分之一秒的遲疑,她已被身後的它們給逮到。
力氣在瞬間喪失,她跪到在地,她知道自己會被它們吞噬殆盡。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她。
他的臉色煞白,奇怪的是,她在這時竟然只擔心自己看起來一定很醜,被那種怪物壓著,就算天仙美女也美不起來,何況她只是一隻平凡的醜小鴨。
他一定會怕她的。
淚水,從眼角滑落。
可跟著,她卻看見他朝她跑來,她既驚又喜,昏迷前的那一秒,她才想起一件事。
對喔,他又沒有陰陽眼,他看不見它們。
他只是看見她要昏倒了……
太好了……她不想要他怕她……
啊……可是……他會被連累的……
這念頭教她一驚,想警告他別過來。
但它們偷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可以感覺到嘴唇在動,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黑暗籠罩了全世界,她卻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
啊,他還是過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
她哭著想道歉,卻睜不開眼,張不開嘴,發不出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
別怕。
他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怕。
她懷疑是自己太過渴望的幻想和錯覺。
我在這裡。
她可以感覺到他堅實的懷抱。
我會保護你。
幻想也好,錯覺也好,不管怎樣,那都安慰了她。
她緊緊抓著那低沉沙啞的溫柔保證,或是他的襯衫?總之,她抓著所有教她安心的,關於他的一切,然後放鬆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