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被江臨風和潘若黎稱為不是人上的課程表依舊放在喬夕瓊的手提袋裡,並且正式列入她的行程,再加上一周幾次要去江臨風的工作室錄音,所有的工作鋪天蓋地而來,她的生活絕對可用水深火熱四個字概括。
「喬喬,我們約了下午三點去江臨風的工作室錄音,原來三點安排的舞蹈課程提到下午一點。現在我們要去一衣帶水試下周接受專訪的服裝,午飯在車上解決,有沒有問題?」何敏向她報告行程。以前是一週報一次,現在是一天報一次,安排太多,根本記不住一周的事情。
「沒有問題。」正在化妝的喬夕瓊催促小美,「小美,快一點,時間來不及了。」
小美端視喬夕瓊的整個輪廓,做著最後的修飾,「喬喬,這段時間公司幫你接了很多通告,你吃得消嗎?我看著你跑來跑去都覺得累。」
「我可以的。」喬夕瓊笑,「做歌手嘛,總是身不由己。」
何敏苦笑,「有什麼辦法,公司在喬喬身上砸了一大筆銀子,當然要大力宣傳啦。」
「好了,喬喬。這個造型滿意嗎?」小美最後幫她塗好唇彩,宣告大功告成。
喬夕瓊只看了一眼,提起手提袋,隨著何敏小跑著奔向電梯間。現在的時間秒秒寶貴啊。
小美看著兩人匆忙的背影,搖了搖頭,心底對喬夕瓊充滿了同情。人人羨慕歌手在舞台上的光鮮亮麗,又有幾人可知他們在台下的辛苦?個個歌手羨慕喬夕瓊可與江臨風合作,又有幾人可知她正在爭分奪秒?
試完衣服已接近十二點。也就是說,喬夕瓊的午飯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從一衣帶水到指定的舞蹈室的路程均是重要路段,何況又處於上下班的交通高峰時段,塞車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何敏開著車穿梭在強大的車流中,紅綠燈交錯,走走停停。
看著前後左右都是不斷的車流,喬夕瓊胃口大失,手中的漢堡包一口未動,只是喝了幾口水。好不容易在一點整到達了舞蹈室,喬夕瓊未休息一分鐘就開始上課。
等到達江臨風的工作室,喬夕瓊覺得自己可能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剛下車,迎面而來的一陣寒風吹透額頭,她不由自主向後仰去。幸虧何敏手疾眼快扶住她,否則,今日一定跌一個四腳仰天。
喬夕瓊擠出一絲笑,「何姐,謝謝。」
何敏不無擔憂道:「喬喬,你行不行啊?」
「行。」電梯門恰巧開了,喬夕瓊截住何敏的進一步詢問:「快點,否則遲到了。」
江臨風的助理一見到喬夕瓊,趕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前迎接,「啊,喬小姐,何助理,你們好準時哦。」
喬夕瓊笑笑,算是回應。
何敏「呵呵」笑了幾聲,「像江老師這等尊貴繁忙的製作人,只有我們等他,哪有他等我們的道理?」
「何助理,你說笑了。江先生被拉去開一個臨時會議,他臨走前特地吩咐我請你們到他的辦公室等他。來,我帶你們進去。」
三點半,江臨風像一陣旋風刮進助理室,邊向辦公室走邊問:「喬小姐到了沒有?」
助理臉上的訝異又多了幾分。呵,她做江臨風的助理三年,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焦急過。身為製作人,總有時間錯不開的時候,讓歌手等個幾分鐘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在她的印象中,江臨風雖有歉意,但決不會大步奔跑。
「喬小姐三點整到的,現在在您的辦公室。」
「好。」江臨風一手推開辦公室的門,吩咐助理:「幫我沖一杯咖啡,然後——」
他的然後沒有出口。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幅不可預料的畫面,他的吃驚阻止了他要說的任何話。
喬夕瓊斜靠在辦公桌前寬大的沙發上,睡著了。而她的助理,何敏小姐,正在用她可用菜鳥形容的化妝技術幫她補妝。
江臨風的助理見他停在門口,以為出了什麼意外,急奔過來,「江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啊,江老師,您回來啦。」何敏見到門口立得筆直、正在觀賞她們的兩人,尷尬萬分,只有硬著頭皮解釋:「對不起,喬喬太累了,我馬上叫醒她。」
江臨風馬上擺手,刻意放輕聲音,「不要叫醒她,讓她睡。何助理,喬喬接下來還有什麼安排嗎?」
何敏拿出日程表察看一番,「沒有。您的錄音是她今天最後一個安排。」
原本只是倚在沙發上的喬夕瓊滑了下去,頭直直倒向沙發扶手。江臨風越過何敏,在何敏與助理驚呆的目光中,伸出手臂接住了喬夕瓊的頭。喬夕瓊嚶嚀一聲,江臨風屏住呼吸,確定喬夕瓊沒有醒來的跡象才抽出自己的手臂。
江臨風做這一切的時候自然隨心,沒有一絲刻意或矯情的含量。
何敏和江臨風的助理除了呆呆地看著,不知道做何反應才是正確合適的。
江臨風安置好喬夕瓊,率先走出辦公室,示意她們兩人也出來,擔心他們說話的聲音吵醒喬夕瓊。
「何助理,我有個提議。反正接下來喬喬沒有安排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喬喬醒了,我再幫她錄音。」
何敏不料他會這樣安排,躊躇道:「宋哥囑咐過,工作時間我是不可以離開喬喬的。」
江臨風挑眉,「你覺得我會對喬喬不利?」
「不,不。」何敏趕忙接口,「江老師,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只是,這是我的職責,我不可以擅離職守。」
江臨風點頭,「嗯,明白。我打電話請示宋哥。」
結果當然是按照他的提議發展嘍。宋曉翼表面不動聲色,心裡早就明白江臨風和喬夕瓊之間有一種奇怪的情愫。兩人每次見面,周圍都會營造出一個磁場,只籠罩他們,身邊閒雜人等不可入內。
送走何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到安然而睡的喬夕瓊,江臨風的心中湧起柔柔的喜悅。
只是,這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
他打高室內溫度,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替喬夕瓊蓋上。蹲下身,細細端詳熟睡的她。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仔細地好好地看她。
他是如此眷戀這張沉靜而睡的美麗面容。
小美幫喬夕瓊梳好的發經過一天的奔波早已打亂,長長的劉海兒遮住了眼睛。他伸手將額前的發攏至腦後,一張面孔更加清晰地呈現在面前,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沒有了頭髮的掩飾,清楚可見。
心有些痛,含著濃濃的不捨。
即使不看報刊雜誌,對於喬夕瓊的忙碌和付出,他多多少少還是知曉瞭解的。她的苦,她的累,他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手指輕輕地幫她按摩臉部,細緻的肌膚激起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他的悸動,他的渴望,越來越明顯。
輕輕歎氣,唉,傻丫頭,你選了一條多麼艱辛的路啊。
喬夕瓊睜開雙眼,四周漆黑一片,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身體是僵硬的,她稍稍動了一下,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襲遍全身。
這疼痛提醒了她。哦,上舞蹈課,之後是來江臨風的工作室,然後她與何敏在他的辦公室聊天等待,之後便一無所知。她想翻身尋找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手剛一伸就碰觸到一頭短短的毛髮,「啊——」
一聲尖叫劃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江臨風並沒有睡著,只是蹲在她身邊想一些事情。喬夕瓊這一聲尖叫令他從沉思中乍起,打開檯燈,一股柔和的淡黃色驅散了辦公室的黑暗,但並不強烈。
喬夕瓊看到了那張在昏黃的燈光中包含關切的臉,心安定下來。她試圖立起來,無奈全身的酸痛令雙腳不聽使喚,眼看身軀就要跌回沙發。
江臨風一個箭步衝上去,搶先一步扶住她的背。兩個人雙雙跌落,江臨風在下,喬夕瓊在上。落下去的時候只聽到江臨風一聲悶哼,喬夕瓊的頭重重地砸在他的胸口。
有幾秒兩個人都沒有動作,維持著這曖昧至極的姿勢。
「對不起。」喬夕瓊收完驚,身體挪到旁邊。
「沒關係。你沒摔倒吧?」江臨風也向旁邊挪了一點。
兩個人同時站起來。四目相對,一個面色緋紅,一個內心狂喜。
喬夕瓊的眼睛看向檯燈,故意不看他,聲音輕柔,「這是怎麼回事?我的助理呢?」
「哦。你在我辦公室睡著了。看你睡得那樣熟,我不忍心叫醒你,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就讓助理先回家休息了。」
喬夕瓊的臉更紅了,想到自己在江臨風的眼皮底下熟睡而不自知,簡直不知作何反應,「真是不好意思,江老師。那我的錄音怎麼辦?」
江臨風走到喬夕瓊面前,與她面對面,「你只願意叫我江老師嗎?」
一股壓迫感伴隨著他的接近越來越強烈。喬夕瓊不敢看他,小聲喏喏:「江老師——」
江臨風苦笑一聲,「沒關係,不要費盡心思解釋了。你睡了五個小時了,晚飯也沒吃。我先帶你去吃晚飯,然後送你回家。至於錄音嘛,我會再安排時間給你。走吧,快八點半了。」
喬夕瓊乖乖地跟著江臨風走出辦公室,進電梯,下樓,上車,整個過程不發一言,就像一個小女孩找到了依靠一般。
江臨風選了一家口味清淡的中餐館。第一盤菜上來的時候,喬夕瓊就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餐桌上那盤蠔油生菜翠綠欲滴,蠔油特有的香味撲鼻而來,說不出的漂亮誘人。
江臨風卻彷彿對香味絕緣一般,紋絲不動。
她看了又看,手張開又合上,總是下不定決心伸手拿筷子。
江臨風注意到她的眼睛在菜與他之間不斷巡迴,猶猶豫豫的樣子就像一個等待家長下命令開飯的小孩子,可愛之極,讓人忍不住憐惜。
他替她拿掉竹筷的包裝紙,遞給她,「是不是餓了?先吃沒有關係的。」
「嗯,謝謝。」她接過筷子,直接伸向盤子。
其他的菜漸次上來,滿滿的擺了一桌子。睡飽的喬夕瓊胃口大開,再加上一天都沒有進餐,自然是大快朵頤。一陣風捲殘雲,桌上的菜去掉大半,差不多全進了她的肚子。江臨風沒有吃多少,筷子只是象徵性地動了幾下,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看她吃。
「你不餓嗎?」喬夕瓊停下來,問他。
「嗯。你很餓嗎?」他學著她的口氣問。
不提感情,不提工作,喬夕瓊放鬆了心,話也多了起來,「對啊,這是我今天第一餐呀。」
「噢?你今天都做什麼了?」江臨風放下筷子,專心與她聊天。
喬夕瓊喝一口水,「早上有一個簽售會,十點去一衣帶水試裝,一點上舞蹈課,三點就去你那裡了呀。」
「你還在按照那個課程表上課嗎?」江臨風問,口氣中多了一絲絲隱忍的怒氣和擔心。
喬夕瓊不明所以,「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很大問題。我以為在確定我們的合作關係後,宋曉翼和你應該已經停掉這個課程了。」
喬夕瓊爭辯道:「我只是想多學一點東西,想為以後做一些準備。」
江臨風拿掉她手中的杯子和筷子,令她直視他,「喬喬,看著你像一隻停不下來的陀螺加速運轉,疲於奔命,你知不知道我很為你擔心。」
「我可以的呀。你不用為我擔心。」喬夕瓊一副能夠承擔的樣子,絕對不肯承認她的疲勞。
江臨風歎氣,「喬喬,雖然現在我是你的製作人,但是我不止一次地懷疑你是不是適合做一個歌手。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唱歌只不過是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當這種方式表達不了你自己的時候,你為什麼還要如此執著?」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喬夕瓊的口氣有些硬。兩人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輕鬆氣氛頓時消失。
江臨風感覺到了氣氛的改變,小心地選擇詞語,「我看得出來你並不開心,你的內心並不喜歡做一個歌手。」
「你憑什麼這麼說?」
「憑我對你的瞭解,憑我的感覺。喬喬,你還記不記得前幾天我們在咖啡店的那次偶遇?那天,你與那個男孩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燦爛又美好,就和五年前一樣。我一直懷念五年前那個笑容燦爛,笑聲清脆的女孩子。可是,為了做歌手,你辭掉了中學語文老師的工作,連帶把你的快樂拱手相讓。」
「我現在也很好。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