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新的一年來到後沒多久,蘿蘭走了。
再次發病時,蘿蘭放棄急救,在病榻前她告訴路克,她沒有遺憾了,要他把握,好好把握他的幸福快樂,替她補償對韋劭妏的愧疚。
還有,她很慶幸他當年娶的女人是韋劭妏,一個善良體貼的女孩。
莊嚴的葬禮在飄著細雪的一月舉行,路克面無表情的看著母親的棺木下葬,從此天人永隔,長眠於班德森家族的墓地。
韋劭妏站在人群最遠處,紅著眼眶,送蘿蘭最後一程,兩個女人的心結在蘿蘭入士為安之後,真正的煙消雲散。
葬禮結束後眾人離去,路克挺著胸膛帶著韋劭妏和兒子,回到班德森家,把自己關進書房裡,不見任何人。
「媽咪,爸爸怎麼了?」歐文擔心的詢問母親。
韋劭妏歎息。「爸爸需要傷心的空間。」他沒在人前落淚,甚至連好友兼事業夥伴凱瑟琳來安慰他,他也沒有露出傷心的神情。
「什麼空間?」歐文不解地問:「為什麼要傷心?因為奶奶睡著了嗎?」
「嗯,因為奶奶不會再醒來了,我們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噢……」小男生似懂非懂的垂下眼睫。「那如果我想念奶奶,怎麼辦?」
「寶貝,她會知道的,她活在你心裡。」她吻吻兒子的額頭。
面對親人的生離死別,是最為痛苦的,韋劭妏花了很多的心力為歐文做心理建設,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了。
突然聽見夜裡出現玻璃破裂的聲音,她心跳一顫,小心翼翼的離開兒子房間不吵醒他,走到路克的書房門門。
只見麥特擔心的站在那裡,不敢走進。
「少奶奶……」他看見她,就像溺水者看見浮木。「少爺他……失控了。」
「麥特,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路克。」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在乎麥特如何稱呼她的時候了。
蘿蘭的去世,不好受的人還有在班德森家工作大半輩子的麥特啊。
「是……謝謝。」麥特眼眶紅了,沒有拒絕她的好意,轉身回房悼念女主人。
心中的理智告訴韋劭妏,不要進去,進去之後,事情會發展至她措手不及……
「砰!嘩啦啦——」
裡面傳來物品摔落的聲音,以及路克的痛苦咆哮,讓她馬上把理智對她的警告拋到九霄雲外去。
她連說一聲也沒,拿出麥特給她的鑰匙,直接打開推門而入,伸手打開燈。
只見書房凌亂不堪,那張原本擺在紅木書桌後的小牛皮辦公椅不見了,窗戶則被砸了全毀,她想,那張椅子現在應該倒在屋外的草坪上,而小東西被丟了一地,她得小心翼翼的走過才沒被絆倒。
「路克?」她細聲輕喊,尋找他的身影。
她在陽台上看見路克正在抽煙,地上一堆煙屁股,心想著他什麼時候又開始抽煙的?他為了她不喜歡煙味,戒煙了不是嗎?
他身上還穿著參與葬禮時的黑色西裝,但領帶早不知被丟到哪去,襯衫扣子被扯掉數顆,胸膛微敞,他倚著陽台,任憑飄雪落在他身上,金髮、肩膀都是細白的雪花。
深沉哀痛的藍眸沒有焦距,這樣的路克有一股頹廢的氣質,令人不忍心,像是受傷的猛獸,想幫幫他,卻怕轉身被咬一口。
她就知道不會有好事,韋劭妏現在的心跳得好快……這樣的路克勾起她壓抑掩飾的在乎。
「路克……」她走向他,輕觸他的手,拿走他的煙,以及一旁的烈酒。
他沒有阻止她,任憑她為所欲為,但雙眸卻像掠食者,銳利的盯著她。
紛亂的思緒有了出路。
他想起母親告訴他,她曾在這座莊園裡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才驚覺是自己的忽略。
他在商場上意氣風發,叱吒風雲,全心一意的往前衝,在外頭倦了、累了,回到停泊的港口,她以笑臉迎接他,撫去他的身心俱疲。
可卻忽略她溫柔笑臉下的故作堅強,沒有察覺她的憂鬱、她的寂寞,是他的過錯,又想起她是如何一人熬過生產的過程,是否心心唸唸著他呢?
現在的她是否……怨他?
母親的逝世讓他哀痛逾恆,以為自己恨她,但才發現他並不恨蘿蘭,他根本恨不了她。
「為什麼我恨不了她?你呢?你恨她嗎?」像是要尋求志同道合的同伴,他衝動的開口問韋劭妏,口氣很急,像是亟欲知道正確解答。
她無法淡漠的回答他,她的口氣,第一次有了冷靜之外的抖音。
「她……只是一名母親。」
因為同樣身為母親,所以她能夠釋懷,那份想要給孩子最好的心情,蘿蘭愛路克,這是千真萬確的,她怎能苛責一個母親呢?
儘管她犯了錯,做了可怕的事,可是她也得到了報應,自己還有什麼好怨的?
韋劭妏這句話讓路克的眼眶泛紅,淚水幾乎奪眶而出,激動的握著她的肩,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
她的話釋放出他心底的哀痛。
「我以為我會恨她直到她死,我一滴眼淚也不會流,在她騙我、背著我趕走我深愛的女人,告訴我你為了一千萬美金離開我……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但是他現在心中的懊悔,又從何而來?
「我對她和歐文不聞不問了六年,但她卻為了要我快樂把你找回來,送到我眼前,那麼驕傲的女人,為了我……坦誠面對她的錯誤……」他說不下去,轉過頭去掩飾他的狼狽。
韋劭妏無言以對,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才好。
「但是錯的人,只有她嗎?」這才是路克痛苦難以自持的原因。
蘿蘭生前以贖罪的心情度過,將所有的錯都往身上攬。千錯萬錯都不會是兒子的錯。
但若不是他的疏忽,他今天不會如此懊悔——
「路克,你抓痛我了。」實在受不了他加重在肩上的力道,韋劭妏才開口。
「Sorry。」他說,但只稍微放鬆力道,沒有放開她的手,只是這一句抱歉包含了太多情緒,他的愧疚她感受到了嗎?
她黝黑的瞳眸如他記憶般清亮有神,帶著他眷戀的溫柔。「你……恨我嗎?」
她輕輕地搖頭,若是她恨,她就不會來了。
「那麼,別離開我。」他將她納入懷中,激動的吻著她。「別拋下我,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劭妏,留下來,為了我留下來,我愛你,一直一直愛你。」
「我不——」她到口的拒絕被他的熱吻侵襲,開不了口。
他的口中傳來濃烈的酒味,令她皺眉。「你喝了多少?你醉了?」不然怎麼會這麼脫序?
吻越來越深入,覆在她身上的大手越來越往下移——
「放手!」她開始推拒。
但在力氣上,怎麼會是他的敵手?
「你是我的,永遠待在我身邊,劭妏,回來,我們重新開始,讓我追求你,讓我擁有你。」他激情的將她抱起,走出書房,回到兩人曾經一同生活的房間,將她置於大床中間。「你是我的,我的……」
「路克……」她咬著下唇輕喊。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要推開他!把他踹飛出去,不准他解她的衣服,叫他住手不准脫她內衣,還有不可以碰那裡——
「嗯……輕一點……」所有的拒絕全部變成了婉轉呻吟。
她捨不得拒絕他,捨不得。
她的身體為他的觸碰發燙,女性象徵為了他而柔軟。
原來這六年來他一直住在她的心底,愛從來沒有消失,她只是在演戲,否則她不會再回來這裡。
「讓我彌補你,我不會再錯過忽略,給我機會,不要再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在激情時,路克仍不斷的說著不要離開他這種話,韋劭妏不敢告訴他,她不能。
只能主動伸出雙臂擁抱他,接納他的熱情。
溫暖的邁阿密,美國的度假天堂,陽光、沙灘、比基尼女郎,這是個適合享樂的地方,除了玩,就只有玩。
四月的邁阿密,開始進入夏天。
坐在沙灘傘下的韋劭妏戴著墨鏡,身上穿著紅色比基尼,襯出她一身雪白的膚色,展現曼妙的好身材,拿著防曬乳很用力的在身上抹著。
然後她趴臥在毯子上,解開比基尼背扣,曬、太、陽。
「嘿,需要我為你服務嗎?」高壯黝黑的年輕人,拿著一罐防曬乳過來,對她擠眉弄眼,表示他可以幫她在背上塗一塗。「或者,你有別的想法?」
韋劭妏抬頭朝他看去,漾開一抹笑。「我想……」她才要開口,立刻被凶神惡煞打斷。
「我妻子不需要你的服務,不過,我需要。」曬得一身古銅色的路克,穿著四角泳褲,全身肌理健碩,面色不善的瞪著來搭訕的年輕人。「我不介意你為我們父子服務!」
而且他腋下還夾著玩水玩瘋了的歐文。
「媽咪!媽咪!我回來了。」歐文朝母親揮動小手,好不快樂。
「啊,等等,媽咪穿衣服——」她欲反手穿好比基尼,但路克早一步上前,親手幫她扣好。
「好了。」扣完還不忘偷吃一下豆腐,指尖輕佻的在她腰間游移。
她一翻身,右腹上那條剖腹產子留下來的疤痕,清晰可見。
搭訕的海灘男孩一臉不敢相信的指著她,「你結婚了?」怎麼可能?她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竟然還有個這麼大的兒子。
「媽咪!」歐文撲進母親懷裡。「爸爸好厲害!好好玩。」嘰嘰咕咕的說著跟父親在海裡玩的瘋狂遊戲。
「我離婚了。」韋劭妏飛快的回答男孩,然後低頭跟兒子說話,拿飲料給他喝,一邊為他擦拭身上的水珠和濕透的頭髮。
「哦?」男孩眼睛立刻大亮。「那……」
「滾!」路克氣急敗壞的亮出拳頭,對男孩吼道。
懼於他那壓倒性的氣勢,男孩只能悻悻然摸著鼻子走了。
路克金色的眉毛連成一直線,不爽的正要發難,但一看見她的臉,他的火氣就像被潑了水,嘶一聲,滅了。
但醋意橫生,仍讓他口氣僵硬。
「為什麼不拒絕?還對別人笑?對了,我不是告訴你,要做日光浴回飯店房間嗎?」
「那有什麼樂趣?」韋劭妏涼涼地回答。
他覺得她身上的布料實在太少,看了很礙眼——便拿起自己的T恤逼她套上,僅露出一截小腿,他才覺得滿意。
「你真是……」韋劭妏無言。
他的佔有慾,怎比她十八歲時還要誇張?早知如此,三個月前就不要同情他,著了他的道。
她的手機此刻傳出世界名曲,知道又是小爸的來電催促。
「Hi!小爸。」她輕快的接聽。「我?我在邁阿密曬太陽……何時回去?嗯,好問題——欸?」她電話講到一半,突然手機被搶走。
「Zepar,我是路克,我想你很清楚我是誰。」路克火大的把手機搶走,對電話那頭的男人嗆聲。「劭妏是我的,她不會回去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路克!」韋劭妏目瞪口呆,沒料到他竟會向小爸直接挑釁。他不要命了嗎?
對路克憎恨程度破表的Zepar,聽見這傢伙找死的向自己挑釁,大動肝火!
「你憑什麼對我說這種話?!」八年前為了這個男人,女兒什麼都不要,八年後還是為了同一個男人不回家!
Zepar覺得他受夠了!
「哼,我的忍耐有限度,班德森家的路克,我勸你不要挑戰我的極限,我有得是辦法讓你永遠見不到她——對,還有你的寶貝兒子歐文。我很期待與他們一同生活!」
對於Zepar的狠話威脅,路克的反應是把電話直接丟進海裡。
「路克,那是我的手機……」韋劭妏眼睜睜看著手機呈拋物線朝大海飛奔而去,根本來不及阻止。「你做什麼?!」
「他說他會讓我永遠見不到你!見不到歐文!」路克抓狂。「他憑什麼?!」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那個惡魔憑什麼來搶?
歐文嚇壞哭了,以為父母吵架。「不要吵架!」
韋劭妏責備的朝路克瞪眼,低頭安慰懷中的寶貝兒子。
「我……」路克的氣焰又消了大半,為什麼在她和歐文面前,他只有一路輸的份呢?
「歐文,我們回去。」她的臉垮了下來,生路克的氣。
一家三口——不算一家三口的一家三口,原本好好的度假突然敗興而歸,回飯店。
韋劭妏有耐性的等,等到歐文累了、睡了,才把路克拉到陽台對他發火,為的就是不在兒子面前吵架,讓他擔心害怕。
「我不想在歐文面前跟你吵架,你最好控制自己的脾氣!」她不太高興的道:「還有注意你的態度!我生下歐文傷口裂開兩次,進出手術房兩次,我睜眼看見的不是你,是我小爸!」她不喜歡路克對小爸的那種語氣,掛他電話,還把他給她的手機丟進海裡。
太不尊敬小爸了!
「我以為這世上沒有我能去的地方的時候,是小爸不計前嫌接納我,讓我回到他身邊,不計較我曾經對他說我不要他、我要追求我要的幸福……結果我撞得頭破血流。」
孩子頂撞父母,傷他們的心,但父母仍深愛孩子,Zepar用這樣的心情接納她,沒有責備她的任性自私,甚至為她心疼落淚,這樣的父親,她有什麼好不滿的?她也不許路克對小爸不敬。
「路克,我慎重警告你!」她氣瘋的對路克撂狠話。「不准你對我小爸惡言相向,儘管你對他有多不滿,他是我父親。請你記住這一點!」
「對不起。」路克低頭道歉。「我聽見你要回去,我急了。」她的一番話勾起他的愧疚,再大的火都發不出來,完全熄滅。
「劭妏——」他討好的抱住她,親吻她的唇。「再嫁給我一次,跟我回紐約,我們一起生活,讓我踏實一點,好嗎?」
儘管她在身邊,他仍有一種隨時可能失去她的感覺。
有可能是因為她的心思不若當時全部放在他身上,她現在眼中最重要的人是兒子,他的重要性排在兒子後頭。
現在還多了一個Zepar,他的行事路克略有所聞,喜怒無常的Zepar,獨佔欲旺盛,令路克芒刺在背。
韋劭妏仍生氣,但任憑他吻著自己沒有拒絕。
很沒骨氣的敗倒在他的熱吻之下。如果三個月前她不一時心軟,安慰路克的喪母之痛安慰到床上去,她現在就不會陷入這兩難的境地吧?
「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路克加重摟抱她的力道。
她回答他的是一串長長的歎息。
就算再婚又如何?她答應了小爸她會回到雷蒙蓋頓,沒有他的同意她不會離開他。
曾經背棄過小爸一次,同樣的錯她不會再犯,就算要跟路克再婚,她也要得到小爸的祝福和同意。
原本她的打算不是這樣的,剛到班德森家,看見老邁的阿多恩和被忽略的歐文,她氣壞了!
決定找到適當的時機,帶兒子回小爸身邊,她說了有備而來,這回她有小爸的支持,她可以放手去做,只要回到小爸身邊,路克就算再有本領,也不可能從她手中搶回歐文——這是她當初的打算。
但她沒想到其實當年蘿蘭從她心口刨下的心頭肉,是兩塊……難怪她這麼痛。
路克,她遲遲不敢行動的另一個原因,現在的她,不可能放棄歐文離開,在她擁有之後她不放棄。
丈夫和孩子她都要,但該怎麼做,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看著路克憂鬱的側臉,想著有什麼法子可以抓住她要的男人,還能過小爸那關呢?
這真是傷腦筋啊……
「我到班德森家這件事,小爸不諒解,於是我只好向他承諾,回去後沒有他的同意,我不會離開他,我會永遠在他身邊,當他的乖女兒。」
「那就不用回去了!」路克立刻回答,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得到Zepar的認同。「劭妏,聽我的,別回去。」他將她拉進房裡,推倒在床上,用男色引誘。「留下來,我們結婚,一家三口在紐約一起生活,答應我,嗯?」
這個男人愛慘她了是不是?韋劭妏愉悅的想著,微笑對他說:「Sorry,我已經厭倦了當一個好妻子。」
路克急了、慌了,用令人窒息的吻將她吻昏,瘋狂的抱她、愛她,心中的那抹惶惶不安,韋劭妏感覺到了。
「除了我身邊,你哪裡都不准去!」他霸道地喝令。
到夜半時分,他因累極沉睡,韋劭妏才翻身下床,套上睡袍走向兒子睡的房間,吻吻歐文小臉,喚醒他,「歐文,寶貝,醒醒。」
「嗯?媽咪?」
「Zepar外公給你的生日禮物,你帶在身上嗎?」
「噢……爸爸說幫我保管,他拿走了……哈。」歐文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咕咕噥噥的再度睡下。
韋劭妏訝異極了,挑了挑眉,笑道:「嗯……比我想像中還要老謀深算啊。」她坐在兒子床沿,看著他睡熟的小臉,臉上的神情溫柔。
她身體仍能感覺到路克的體溫,愛著她時的狂亂和溫柔。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她要他們都在身邊。
可她厭倦了當一個等待的女人。
「嘿,路克,這次就讓你去急得團團轉吧!」她嘴角揚起一抹淘氣的笑。「你有鑰匙,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望著兒子可愛的睡顏,她神秘的改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