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室的桌面上散落著凌亂的歌譜,揉掉的、打叉的比留下來的還要多。白色襯衫的扣子幾乎已經整排解開,黑色長褲的褲頭鈕扣也鬆了開來,顯露一抹神秘又極具挑逗意味的性感。
如果將這個畫面拍成專輯的封面來發行,勢必引起一陣討論熱潮!
只可惜他從來不時興賣弄性感那一套。
深夜的闃靜讓時針的走動聲顯得響亮,只見那頎長瘦削的身形斜躺在沙發上,俊朗的眉心因夢境而皺起,睡夢中的他痛苦而壓抑地呻吟了一聲,無力的任由過往回憶將他狠狠拖進無邊的闇黑中……
「你愛她嗎?」
「柳絮兒,你夠了哦!」
歌手休息室裡,黎別葵和柳絮兒各自佔據一角,氣氛僵擰。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在你眼中晏琳的能力比我強,對你來說她才是那個能實質幫助你的人!」
「那又怎麼樣?」壓抑不了心中的煩躁,他低咆了一聲。
戀人的怒吼讓她明顯的瑟縮了一下。悄悄地吸了吸鼻子,一雙小手焦躁而緊繃的擰著套裝的薄外套,原本柔順平整的布料都被她捏皺了。
眼角餘光掃了她一眼,他努力克制怒氣。「你別亂吃醋行不行?」
她咬唇,固執不語。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我也跟你說過這根本不是問題,你為什麼就是聽不懂呢?」
「我有看見你跟她的互動。」
「所以呢?我跟晏琳有什麼特別的互動值得你對我發這個脾氣?剛剛她在幫我介紹唱片公司,還有一起討論市場的走向啊!」
眼眶含淚的柳絮兒咬咬唇,像是鼓足勇氣,「你也可以跟我談啊!」
「問題是這些你都不懂啊!」
這句話就像一把尖銳的利刃,迅速而狠准的劃過她的心坎,令她胸口一窒,一顆晶瑩的淚珠瞬間滑落她雪白剔透的臉龐,淚水一顆接著一顆滾落。
那些無聲的淚卻好像熔了的鐵燙在他的心版上,刺痛得他胸腔一陣緊縮!
「絮兒……」
他站起身想走過去擁抱她,休息室的大門卻被人打了開來,一顆腦袋擠進狹窄的門縫中。
是另一名駐唱的歌手,「別葵,下個時段就是你嘍!」
「我馬上準備,謝了。」
沉默不語的柳絮兒揩揩淚,推開椅子站起來。
黎別葵睇了她一眼,「你今天不聽我唱歌嗎?」
「不要。」
她的聲音明明聽來是那麼的脆弱,眉宇間卻又透著不願被安撫的固執。翻了翻眼,心情糟透的他此刻實在沒有心思哄她開心。
「好吧,那你先回我那裡等我。」
從背包口袋裡掏出小套房的鑰匙,見她不肯伸手接,他微慍的將它拍放在桌面上。「這件事等我回去之後再談!」
扔下這句話,年輕氣盛的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走出休息室。
幾分鐘後,原本準備上台的他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將背包裡的歌譜帶出來,趕緊跑回去拿。
將沉甸甸的歌本抓在手裡,這是為了應付台下客人五花八門的點歌而準備的。只是當他轉身打算離開房間時,眼角突然瞥見桌面上的銀白閃光……
是他的鑰匙!
這個該死的女人,她沒有回去他那裡
「把攫起鎖匙緊握在手中,黎別葵衝出了休息室,找到方纔那位同事,請他接替自己上台代打,旋即像陣疾風似的跑出民歌餐廳,站在大馬路上目光急切的四處梭巡……
柳絮兒,媽的,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給氣死!
依循著直覺一路找過去,果然讓他在公車站牌前抓到她!
鋼鐵般的大掌一把攫扣纖細的手腕,他鐵青著俊臉沉默地將她拖回自己承租的小套房。
才進門,他立刻鬆手爆發。
「我叫你回來這裡等我!」
「我不想。」
「我說了等我忙完,會跟你談晏琳的問題!」
「問題是我已經不想跟你談了!」柳絮兒也忍不住抬高音量,只可惜她的嗓音太輕柔,始終撐不起強悍的氣勢。
氣氛僵冷了幾秒。
「我不想跟你說話,我想回家。」看了他一眼,她想繞過他開門走人。
只是她的力道當然抵不過他,他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右手攬住她的纖腰,霍然低頭就想封吻她的唇!
「不要……」
「我要!」
柳絮兒掄著拳頭敲打他的胸口、肩胛,小臉艱辛地閃躲著情人悍然落下的親吻。
只是她越是躲,他的心裡就越火!
「不准你對我說不要!不許你不要我!」
「你去找晏琳啊,她說的你都懂,你們有共同的語言——」
他的吻已經落在她鎖骨上,激烈的掙扎讓彼此的頭髮都亂了、衣衫都散了,交織響起的粗重急喘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因為急遽升起的慾望,還是混雜爆發的憤怒?
「你的驢腦袋到底裝了哪些屎?跟我上床的是誰、跟我接吻的是誰,你會不知道嗎」
「放手,你弄痛我了……」
「我能讓你更痛!」他已經火得失了理智。
「黎、別、葵!」
「讓你痛,你才會記住誰在你身邊!我明明只跟你在一起,你卻硬把我跟晏琳兜在一起,這是你第幾次這麼做了,你說啊!」
制服襯衫被他脫了,及膝裙也被推擠到腰際上,她嬌喘著趴跪在冰冷的地磚上,感覺到他濕熱的唇舌正舔過自己敏感的背脊,又羞又惱的她忍不住升起一陣戰慄。
「她愛你……」
「胡說!」
「我沒胡說!我看得出來,晏琳愛你!」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麼樣?」他的性感呢喃透著快意的歎息,「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她。」
蕾絲胸罩早在他的大掌揉捏下移了位,如鋼琴家一般修長的手指更是不知在何時早已悄悄探向了她腿間的敏感,輕柔地撫摸挑弄。
咬著唇,她不想在這場爭吵中囈出呻吟,減弱了自己的氣勢。
黎別葵當然看出來了,忍不住低笑,「你如果能把固執的脾氣變成靈光的腦袋就好了。」
「我當然不及晏琳的聰明!」
「還提她?」
真的是驢到不行的驢祖宗!
「我不需要聰明的女人。」
「葵……」
他已經夠聰明了,所以不需要聰明的女人來陪襯他。「我喜歡傻氣一點的,」像你。「脾氣固執的也不是不好。」
「葵,我——」
「你笨沒有關係,但是我說過的話你要記住,我說我對晏琳沒興趣!」
力遏抑的洶湧慾望眼看就要潰堤,忍不住囈出性感低吟的他按捺著性子,引導她騎跨在自己的腰際上。
「葵!」
他對她露出致命誘人的俊颯魅笑。
老天……這個性感又邪惡的情人!
臣服似的喟出嫵媚輕吟,柳絮兒感覺摯愛的他進入自己的體內,緊閉著雙眸感受極至的快感宛如強烈的電流貫通自己的四肢百骸!
然而當激狂縱情的歡愛魔咒漸漸褪去,她柔順依偎在情人寬闊的臂彎裡,默然不語。
「怎麼了?」倦累的他用指尖勾繞她的長髮細細把玩。
「撇開晏琳的事情不說……」
受不了!「你怎麼還在意她?」
「葵!」她嘟起嘴。
「OK,你說,我們來談。」
「我比你大了三歲……」
「你該不會現在才來想這個問題吧?」他忍不住好笑,「這種問題早在我們第一次發生關係前,你就應該想過了啊!」
「年齡的問題——」
「我滿十八歲了,」剛滿,「所以你若是擔心跟未成年少年發生性關係是一種犯罪,那大可不必!」
「葵,你不需要冷嘲熱諷。」
褪不去渾身儘是被他愛過的痕跡,慵懶媚情的柳絮兒輕輕掙脫情人的懷抱,撐起身子注視他。
他皺眉仰望這一張極美容顏,「不然你希望我怎樣?」
「你不得不承認,葵,我們之間存在著很多問題。」
唰啦的一記聲響將睡夢中的黎別葵驚醒!
髮絲凌亂的他霍然從沙發上彈起身,匆促間才發現原來是手中的歌譜掉在地上的聲音。
倦累至極的他索性揮手將散落在四周的曲譜通通掃到地面,攤開了雙手將略顯滄桑的俊臉埋進掌心裡,吐氣歎息,眉心暗寫惱意。
為什麼會作這個夢?
你不得不承認,葵,我們之間存在著很多問題。
這句話,就是他和絮兒分手的臨別留言。
以為她後來的不聯絡只是因為需要冷靜,她會發現她還是愛他的,只要給她幾天的冷靜期,絮兒就會明白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根本跟晏琳沒關係,和他幾歲也沒有關聯,將他們兩個牽扯在一起的——
是因為愛!
他以為她總會明白,遲早會明白。
卻沒想到自己一直沒有等到這一天!
剛開始,他是因為自信所以沒去找她。
到後來,是賭氣。你真的打定主意不找我?你行啊你,我當然也可以!然而到最後,他卻是因為害怕聽到那一句「我已經不愛你了」而不敢去找她!
一段美好的感情,一個讓他掏心掏肺去愛的女人……
為什麼兩人會走到這一步?
重重地喟了一口氣,他用手抹了抹臉,努力想刷去身上的蒼涼倦意。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七年了,花了七年的時間卻仍然無法忘掉一個人再去愛另一個人嗎
他是黎別葵啊,身邊最不缺的就是音樂、女人和金錢!有多少人拿羨慕的眼光凝視他,卯足了勁渴望爬到他現在的地位……
可自己怎麼這麼沒用,連忘記一個女人都不會
挫折地垂下雙肩,默默置身在幽暗寂靜的音樂室裡,怔忡失神的他下意識地哼唱起那一首「底格里斯」,一遍又一遍直到瘖啞的嗓音再也哼不出任何曲調為止。
「絮兒,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問題?」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啊!
「你不舒服嗎?」
稚嫩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牛皮椅上的黎別葵微微移開遮抵在額前的手掌,睨了身旁這個小矮個兒一眼。
「沒有。」他挑了挑颯眉,「你擔心我?」
柳沅昊白皙純稚的小臉驀地漲紅,「我才沒有!」哼,自己怎麼可能會擔心一隻沒有家庭觀、沒有責任感的野豬?
「你敢說你沒有偷瞄我?」
「那是因為、因為……」
忍不住驚訝又覺得好笑,他微微挺直了身形,注視這個小臉通紅、亟欲辯解的男孩。
因為這個死小孩一直堅持叫他野豬,害得他太生氣,氣到都忘了就算這臭小子再怎麼聰明老成,也不過是個七歲稚嫩的小孩。
看著柳沅昊努力想要撇清偷瞄他的嫌疑,連什麼視線角度問題都冒出來了……現在的小孩子到底去哪裡得到這些阿里不達的知識?
不過還滿可愛的!
「人的視線有一定的範圍,你是因為剛好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所以我才——」
不理會他的辯解,黎別葵突然伸出大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柳沅昊立刻住嘴,愣住了!
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僵硬,蒲扇般的大掌繼續憐愛地蹭了蹭小男孩的頭。
想不到這小子也有可愛的一面,黎別葵本來還很好奇,到底是怎麼糟糕的母親會養出這樣早熟老成的小孩呢!
「你不要——」
「嗯?」
「你不要亂摸我的頭!」渾身僵硬不自然的柳沅昊握緊小拳,小臉幾乎漲成豬肝色。
不要突然用那種好像爸爸在摸自己的小孩似的觸摸他!
柳沅昊聽似激動憤怒的口吻和表情並沒有讓黎別葵停手,反倒讓他有了捉弄他的興致。
只見悠哉愜意的他一手抵著座椅把手撐托下顎,一邊繼續撫弄掌心下那顆小小可愛的頭顱。
「不習慣?」
「我沒有!」柳沅昊嘴硬的答道。
「你知道嗎,小孩子被人疼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有媽媽疼!」
這個倔強的小子有發現自己的眼眶紅紅的嗎?
一時間,他瞅著柳沅昊的小臉龐只覺得心裡軟軟的……原來自己又疼又憐的情緒不只會發生在柳絮兒身上,這樣的情感在他面對一個小孩時,也同樣會被觸動。
是眼前的這個孩子比較特別嗎?或者他在面對每一個小朋友的時候都會有相同的反應呢?
別葵,那個孩子跟你一樣,從小就沒有爸爸……
腦海突然響起好友曾經說過的話,剎那間這孩子這種類似惱羞成怒的抗拒心態反倒變得不難理解。
他抿起彎彎笑意,疼惜之情溢於言表。「傻孩子!」
揮不開擱在自己頭頂上亂摸亂蹭的大手,柳沅昊一陣抵抗無效之後漸漸安靜了下來,牝鹿般眨巴的圓圓大眼默默凝視他。
黎別葵彎起一抹颯笑,「怎麼了?」
「野豬……叔叔。」
的一聲,原本撫摸的大手不預警的從小腦門拍了下去!
「你是存心氣我的是不是?」叫這個臭小子改稱謂他硬是不要,年紀小個子又矮,脾氣卻如此倔強,由此可知他老媽的基因大概也不怎麼優!
晏琉也不知道是哪只眼睛瞎了,竟然會喜歡上那種不及格的女人?
「你幹麼突然打人啦,臭野豬!」柳沅昊抱著頭痛喊。
「滾一邊去,別打擾我思考。」
「什麼思考,你根本在偷懶睡覺!」吼,好惡劣,居然還踢他柳沅昊咬著牙,蹭了蹭自己被踢的屁股,真應該去控訴他家暴!
他沒有亂栽贓,真的是家暴啊!
約莫一分鐘之後,原本已經閉上眼睛假寐的黎別葵又睜開慵懶雙眼。
「幹麼?你還有哪裡想被我踢的?」
「不是啦!」
望了黎別葵那一張閒懶愜意的俊臉一眼,柳沅昊咬了咬唇。「野豬——」
這一回,他連叔叔兩個字都省了,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叔叔啊!
「做什麼啦!」他瞇著眼,沒啥好氣。這個死孩子,就一定要叫他野豬
「你為什麼不回家?」
啊?黎別葵愣了一下,眨眼覷他。
只見柳沅昊握著小拳頭,慎重的模樣彷彿這個問題很重要,因為他又問了一遍——
「野豬,你為什麼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