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他怒瞪窗外。一輩子沒這麼窩囊過,當他是笨蛋,耍他耍得很過癮是吧?
聽他們談話,顯然童雅女自己早就報名參展,他是白忙一場,自己送上門給臭老頭削。他就覺得臭老頭有些要求太過火,偏偏有求於人,不敢反抗,結果是成了老頭的免費玩物,被老頭玩弄得不亦樂乎。
最教他痛心的是,他故意在餐廳門口停留一下,心想她要是追來,他可以原諒她,結果她沒追來。他又想,如果她打手機來道歉,他也可以不計較,結果直到他回到家門口,手機一聲也沒響過。
可惡的童小雅,沒良心,太過分……他滿腹辛酸,拿備用鑰匙開家門進屋,到浴室沖澡。
他忿恨地搓洗頭髮,心想,她正和韓慈在聊展覽的細節吧?一定聊得很開心吧?哼,他不希罕,她總要回家的,屆時要她一句句從實招來,好歹他有出力,他有權參與,他只是不屑跟他們坐在一起……
他越想越不對,他是她名正言順的男友,本來就有權利坐在她旁邊,參與整件事,何況他又沒做錯什麼,幹麼跑掉?天啊,他竟然把她獨自留在餐廳,跟韓慈在一起!
他火速洗完澡,十分鐘後衝出浴室著裝,草草擦乾頭髮,奔下樓梯,拉開大門——
童雅女就站在門外,她右手剛放在門鈴上,差一秒就按下去。
大門突然打開,她嚇一跳。「騎——騎龍,你在啊……」忽然不知講什麼好,她遞出他的鑰匙。「你的鑰匙忘記拿了。」
他伸手接過,表情冷淡地轉身,進屋。「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跟韓慈聊得很高興嗎?」哼,他還在生氣,絕不輕易原諒她!
童雅女跟進屋裡。「他只是過來找我們講那些事而已,你走了之後,他開車送我回來。祁融……」她從後方拉住他的手。「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凶你。」
就這樣?一句話就算了嗎?他不吭聲。
「我知道你是好意,是我不知好歹,你知道的,搞創作的人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堅持,大師是我的偶像,我很在意他選我展出的原因,剛才我是急了,口氣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聽你那種口氣,要不是韓慈過來解釋,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吧?」
「不會的,我只是一時鑽牛角尖,但我知道你是想讓我高興。」她上前,從後方抱住他。「我看到那套水墨卡了,韓慈也告訴我,你為了讓我參展,被大師為難。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容易,你不曾對誰低聲下氣,都是為了我,結果我只想到自己的委屈,還怪你,我好過分,好差勁……」
他感覺她臉蛋埋在他肩後,他聽見她吸鼻子,莫非要哭了?他心一緊,回身環抱住她,她仰臉看他,眸底積聚水霧……
然後,她秀氣地「哈啾」一聲。
「我好像碰到什麼過敏的東西,回來的路上一直打噴嚏,還流眼淚。」她解釋,揉揉鼻子,討好地看著他。「你別生氣,好不好?」臉蛋埋進他肩窩,嗓音軟得似棉花糖。「別生氣,我好怕你生我的氣……」
不,他要生氣,趁這時候樹立男性的威嚴,教會女友服從的道理……結果祁融只聽見自己很孬的悶悶嗓音。「算了,我本來想給你驚喜,應該想到你有可能自己申請,只是陰錯陽差而已。」沒辦法,聽她這麼可憐兮兮地道歉,他就心軟了。
忽然覺得,他或許是一隻血統高貴、外表威風凜凜的牧羊犬,可是在她面前,他只是一隻小小的、吠得再響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博美,連想對她發脾氣,都氣不久。
於是兩人言歸於好。因為晚餐都沒吃飽,祁融下廚煮了面,兩個人邊吃邊聊。
「韓慈跟我解釋了,他承認他知道你去申請,要大師刁難你,他要我替他道歉,他只是開個玩笑。」
祁融冷哼。「好個開玩笑!你知道那老頭提出什麼變態要求嗎?我本來想用錢砸他,砸到他答應,一定是韓慈告訴他我可能用這招,所以他不要錢,他都要我上山下海當苦力……」他描述山杉大師的機車行徑。「他還假裝是情人去死團的,叫我跟你分手就讓你參展,有夠變態!」
童雅女聽得直笑。「大師有點頑童的個性,他是跟你鬧著玩的。」
「之後他就要我去拿什麼藝術表演的票,不但專挑那種已經售罄的,還不准我上網拍買,我只好到處拜託朋友。」
「可是你都拿到啦,好厲害。」她笑咪咪的。「那你怎麼跟他要到簽名的?」
祁融俊臉扭曲。「開口跟他要簽名之後,我才發現,他先前的要求還只是初級變態,然後他露出凶殘的真面目。因為要四個簽名,首先,他要我載他去茶園拜訪朋友,這就算了,過幾天,他要殺去台中港吃海鮮,叫我下班載他去,結果他給我大吃大喝還喝到爛醉……」
她忽然領悟。「有幾個晚上我找你,你說加班,難道……」
「就是在陪他!」他咬牙切齒。「這兩個要求都還好,最恐怖的是他要夜唱!半夜去KTV軋歌,叫我陪他!你能想像我跟一個乾癟的老光頭進去訂位的時候,服務生看我們的那種表情嗎?」
「他可能覺得你帶爺爺去唱歌,很孝順啊……」她格格笑,哇!大師好猛。
「而且他唱歌像馬叫,難聽死了。最後一個最過分,他竟然要上山看流、星、雨!」臭老頭專挑大學生的熱門活動,有沒有這麼青春啊?!
她大笑。「你就陪他去喔?」
「不然咧?我還帶睡袋,結果他帶酒,喝醉睡覺就算了,他竟然喝醉不睡,給我胡言亂語。大半夜,我跟他坐在山頂吹風,好不容易他終於睡著了,我還要把他扛下山、送回家。馬的,我實在很想把他一腳踢下山谷。」看她哈哈笑,他笑不出來,臉很臭。「很好笑嗎?」
童雅女忍住笑,投入他懷裡,軟聲喚他。「融……」
「幹麼?」他繃著臉,其實因為她這聲呼喚,他如投入熱咖啡的糖,甜蜜融化。
「我好愛你。」她額頭往他肩窩磨蹭,好感動哪,他為她做了這麼多。
「就這樣嗎?我這麼辛苦,你應該要愛死我。」
「嗯,我愛死你了,一輩子都愛你……」
他這才滿意了,摟著她,感覺像戰勝老妖魔的英雄,心情大好。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是得到她真情告白,也不枉了。
「韓慈把你拿來的票都還你了,要讓我們去看表演。」她秀出那疊票,還有光碟。「我決定要參展,你說要教我操作的……」
「走,我房間有電腦。」
他們上樓,一踏入房裡,祁融猛然覺得不對。「等等……」
但要阻止已來不及,她踏進他房裡,看見一面書櫃,櫃裡有不少雜誌書籍,最上一層赫然排著她出版的繪本。
她驚奇極了。「你怎麼有我的書?」她走近細看,不但每一本都有,而且都用書套保存,足見他對書本的愛護。「你不是說等我當了漫畫家,才要看我的書?」
秘密被發現了,他哼聲。「反正繪本都是圖片,我當成漫畫看,差不多。」
這言不由衷的傢伙哪,其實一直在注意她的一切,卻不肯承認……童雅女笑盈盈地跟他坐到電腦前,發現桌面上躺著那個掀起許多風波的橘色小本子。
沒料到她會進房間,太多東西來不及收拾,他瞟她一眼,瞧她敢不敢再追問本子的內容。
她很識相地沒問,雖然依舊好奇。不過電腦一開機,桌面上赫然有個名為「童小雅」的影片檔。
「那是什麼?」
「你覺得呢?男人的電腦裡最多的是什麼影片?」他笑嘻嘻。
A片?!她皺眉。「幹麼用我命名?」
「跟你有關的,當然用你命名。」
「怎麼可能跟我有關?」難道因為女演員長得像她?不會吧,好噁心∼∼
「有啊,不信的話,我開給你看。」
「不要,我不要看。」她轉頭不看,被他硬扳回臉,然後點開檔案——
影片展開,於是,她看見一個漆黑框框裡,一道銀線自上流洩而下,像是無規則的流溢,卻流成兩個不易辨認的醜字。因為她看慣了這字跡,才認出它寫的是「祁融」。
然後是另一道淡金色的線,同樣自頂端流下,寫的是「童雅女」。
兩道線,五個字重疊,乍看是毫無規則的一團亂線,但她越看越熟悉,脫口道:「是你送我的項煉?」
「嗯哼。」祁融微笑。「這是我自己設計的,拿去給銀樓打造,送你當生日禮物。」
「為什麼……你都沒說過,它有我們的名字……」她不禁緊攫住胸口項煉。她配戴它多年,卻從不知其中秘密,收到禮物時,他們還是十七、八歲的孩子,在那時,他的感情已這樣深……她心悸著,濕了眼眶。
「我曾經想說,但沒機會,只好指望你自己發現。」
她搖頭。「不可能的。」
「為什麼?」
「因為你的字太醜了,還重疊,根本看不出來。」
他瞪她,眼神危險,讓她想溜,被他抓回來呵癢,她格格笑著求饒。
祁融開了光碟與她研究內容,她說,既然他看過她的繪本,那一起來挑選要展覽的畫,於是他們翻著繪本研究,討論該選哪些畫參展。
直到她困了,他說:「別回去,睡我這裡。」知道她保守,他補充。「我什麼也不會做,只是想和你一起迎接早晨。」
她信了他,換穿他的睡衣,躺上他的床,很快睡熟了。
他卻備受煎熬,覺得自己的提議很爛,心愛的女人睡在身邊,很難當君子,可是看著她寧靜的睡臉,他感覺溫馨,還是忍住慾望,閉上眼睛數羊,終於迷糊睡去,還作了一個奇妙的夢。
他夢到從小長大的熟悉巷弄,有個咬著麵包的小男孩,搶走了小女孩的雛菊小鞋,小女孩跌倒了,淚汪汪地哭著,他追上小男孩,質問他。
「你怎麼可以欺負女孩子?快把鞋子還人家!」
小男生瞧著他,笑了,露出一排細細白牙,他恍惚覺得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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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童雅女先醒來,看見身邊男人酣睡著,嘴角微彎,似在夢裡微笑。
他作了好夢嗎?她微笑,伸個懶腰,下床,瞥見桌上那個橘色小本子……她再看他一眼,他不動,睡得好沉。
此時不看,更待何時?
她躡手躡腳過去拿起本子。會有什麼內容呢?讓他甘心受楚秘書擺佈,而且死也不肯給她看……她充滿犯罪的興奮,手微顫,翻開第一頁、第一行——
「和童小雅手牽手去看電影」
咦?
「和童小雅穿情侶裝」、「和童小雅買對戒」、「和童小雅在公園散步」、「被人說和童小雅有夫妻臉」……字跡顏色都不同,顯然是經年累月的記錄,但每一行都是她,最後一項是「和童小雅一起喝一杯酸梅湯」,有些項目前頭有打勾,仔細一想,都是她和他最近做過的事。
她懂了,這個秘密的小本子,記載著他想和她做的事,也許是他看見哪個情侶的行為,心生羨慕,就記載下來,想要在將來與她交往後付諸實行,所以楚秘書一看,馬上發現他的心事。
她翻看著,不禁微笑,這又不是什麼壞事,和她分享啊,她很樂意配合,除非太荒謬,他防得什麼似的,生怕給她知道,他其實可以大方例如——
「和童小雅在沙灘上追逐,留下兩排足跡」。她噗哧笑出來,這好像是古老年代的電影才有的畫面吧?他喜歡這一味喔?
她摀住嘴,吃吃偷笑,沒注意背後黑影無聲接近,驀地一雙強壯手臂自後抱住她,她嚇得差點大叫。
「不是叫你不要看嗎?」祁融狠狠勒抱身前人兒。
「我、我沒看,它自己掉下來的,我撿起來而已,我沒看……」她狡辯,可是笑不停。「你想跟我在沙灘追逐,留下兩排足跡?你真的想嗎?」
可惡!他面子都丟光了。「叫你不要看你還看,看了之後,就不准離開這房間……」他恐嚇地咬住她頸後,她笑著掙扎,他扳過她的臉,吻她愛笑的嘴,她便癱成甜蜜的軟泥,在他身下酥軟,熱情融化……
清晨,鳥鳴啁啾,陽光閃耀,遲了許多年的愛情,正甜甜發酵……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