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澳門回歸中國前夕,蘇菲亞奉達頓公爵之命,就近從香港搭乘渡輪到這裡察看。
「小姐,您一個人來澳門嗎?喔!您芳名是蘇如霏啊?名字和人都漂亮。」
蘇菲亞身後突然冒出一名陌生男子,在她拿出證件待察時,瞄了好幾眼。蘇如霏是她的中文名字,她大概知道這男人要做什麼了。
她口氣不是很好地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您好您好,我是見您一個人獨自來澳門,我當過當地導遊,可以的話……」
「不必了,我是來洽公的。」蘇如霏已經不想多說,拿起行李向前走。這爛得可以的搭訕技巧,她實在懶得浪費時間。
但身後的男子仍不死心。「最近這裡治安不好,多一個人陪你會比較……」
蘇如霏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心裡有些淡淡的哀傷。她身邊多的是這些示好的男子,不論偶遇也罷、認真追求也好,自己為何就是看不上眼,為何就是……獨獨鍾情於厲子揚?
厲子揚統領著Palatine飯店集團,也佔領著自己的心,他的能力多年來吸引著自己,偏偏,厲子揚心中只有那個他愛了十多年的心上人,怎麼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一陣落寞湧上心頭,她頭垂得更低,帶著心碎的氣息踏上澳門。
澳門今年就要回歸中國了,達頓公爵要她走一趟,勘查一下旅遊市場,這幾年Palatine集團亟欲在亞洲擴充據點。
蘇如霏來是來了,不過心情始終像是覆上了層層灰雲,怎麼也無法開朗,行李下的輪子「喀答、喀答」地響,她卻失神地什麼也聽不見。
達頓公爵從小收養了她,將她視如己出,以石油業起家的英國Palatine集團資產雄厚,眾多投資中,飯店業是愛旅遊的達頓公爵最喜愛的事業,前幾年一直交由她打理。
蘇如霏下榻的飯店離碼頭不遠,她索性不搭車,看看散個步能不能放鬆心情。
澳門在約莫四百年前開放外國通商,是當時實行鎖國政策的中國領土中少數可以接觸西方文化的區域,四百年來,西方文化隨著傳教士及各國商船傳入,在此融合出許多留有異國風情的歷史遺跡。
不過蘇如霏沒有什麼心情欣賞,她雙眼無神地慢慢走過街道,突然「喀啦」一聲,行李箱的輪子應聲脫落。
她蹙眉,彎下腰察看。「怎麼這麼倒楣?」
匡啷——
禍不單行,她肩上的皮包在她彎腰時摔落地面,所有私人物品頓時灑落大街。
蘇如霏重重地歎了口氣,哪知更倒楣的還在後頭,當她拎起行李起身之際,高跟鞋竟不偏不倚踩到遺落在地上的口紅。
「啊——」
砰——
一個重心不穩,蘇如霏整個人往後仰,腳下的口紅髮出「喀喀」的斷裂聲,蘇如霏心口隱隱作痛。
她狼狽地跌坐在大街上,眼角餘光瞥見身後有一雙眼睛悄悄望著她。
身著裙裝的蘇如霏很快將一雙勻稱的小腿收起,不過卻沒打算起身,她拿起剛剛被踩碎的口紅,臉上表情很難看。
這是子揚送我的口紅……
她小心翼翼地將口紅旋開,看著慘不忍睹的它,默默難過著。
而身後那雙眼睛,也默默注視她許久。
蘇如霏身形纖細,穿著合宜的小套裝,裙下的絲襪在剛剛跌倒時被勾破,她沒感覺,但是身後的人看得很有感覺。
就算跌倒也這麼有氣質,我身邊就是沒有這種女人……
霍洛英倚著身旁的車,車子擦得閃閃發亮,就像他此刻的雙眼。
常言道「禍不單行」,蘇如霏拿著口紅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還沒難過完,又是一聲「喀」,高跟鞋禁不住晃動硬生生斷裂。
蘇如霏低喊一聲,眼看就要因重心不穩再次跌跤——
「小姐,小心!」
「唉唷——」
「喂!小姐……小心你的口紅——」
蘇如霏這回沒有跌落在地,一雙剛健的手臂適時撐住了她,然而尷尬的是,她雙手亂揮一氣,對方臉上立刻多了好幾道口紅印。
「啊……對、對不起……」蘇如霏急忙道歉。
霍洛英臉上紅紅花花一片,身邊一群男人見狀,馬上緊張得欲衝上前來。
「多事!」
霍洛英喝令一聲,拋下一個銳利的眼神,只見那群人硬生生收起步伐,杵在原地。一幫隨從看著他們的「洛哥」這副「上了妝」的模樣,死命憋著笑。
蘇如霏沒有注意那麼多,只是慌忙的站直身子。「這位先生,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我倒楣透了……」
「沒關係,我都看見了。」
「嗯?」
「喔……我是說,你倒楣的可能還不止這些。」差點就說溜自己在一旁注意她很久了。
蘇如霏可不懂他在說什麼。「你怎麼說這種話?」
「別生氣,我沒別的意思,你的錢包呢?」
「什麼?」
「別只注意口紅,錢包更重要吧!」
蘇如霏聞言,轉身頭一低,地上散落她大大小小的物品,她看了看,又翻了翻皮包,果然錢包不見了!「怎麼會這樣?」
怎知她一急,忙著轉身檢視,一個不注意,揮手害得霍洛英臉上又是一條紅。
「小姐,今天我可真是讓你上了一堂彩妝課。」
蘇如霏沒注意到自己的劣行,也沒心情陪他在那說笑。「怎麼不見了?我放在內袋,應該不會掉出來……」
「現在緊張也沒用。」
「在哪……在哪?」
錢包不見可麻煩了,裡面有自己的身份證件和好幾張信用卡,蘇如霏顧不得身邊的男子在說些什麼,只是低頭仔細尋找。
霍洛英乾脆不再多言,靜靜看著這氣質不凡的小姐。
她低垂著眼睫,神情有些急促,微微擰起的眉,彎彎細細,襯著她上了睫毛膏的捲翹長睫,煞是迷人,臉上應該撲了層薄薄的粉底吧!整張細緻的臉蛋就是不像自己身邊那些畫的花花綠綠的妖艷女子,多了分成熟小女人的獨特嫵媚。
真美……
他暗暗說著,直到蘇如霏滿臉哀傷地喃道:「怎麼會這樣?真的不見了,為什麼所有倒楣事都發生在我身上呢?」
她紅唇微抿,薄薄的一層唇蜜將兩瓣唇點綴得水亮動人,霍洛英一時間看傻了眼,好一會才接話。「不一定,說不定我就是你今天的幸運星。」
「什麼?」
「想不想找回錢包?」
蘇如霏認真回道:「想啊!怎麼不想。」
「好,Lady ,馬上辦!」霍洛英揚起頭,又是一個眼色,兩旁人馬立刻往街上散去。「你等一下,應該不用五分鐘。」
「嗯?」
「這些人辦事你放心,我親自訓練的。」
蘇如霏不知道眼前這身形高大的男子在說些什麼,不過抬起頭的她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失手」做了哪些好事。「這……該不會是我的口紅吧?」
「不然我一個大男人會自己畫成這樣?」
霍洛英聳聳肩,語氣輕鬆,展開的笑靨讓蘇如霏的視線多停留了一秒鐘。
他應該比自己小一點,雖然髮型服裝看似成熟,不過笑起來時,臉上有些大男孩的氣息,偷偷藏在兩旁的淺淺酒窩中。
蘇如霏一臉羞赧的說道:「抱歉,我真是不小心。」
「別介意,我的榮幸。」
也不知道他是認真還是開玩笑,蘇如霏看了他一眼。「謝謝你剛剛扶住我。」
「你要謝的看來還不只這些。」
霍洛英這回沒開玩笑了,他看了看四周,蘇如霏不解地隨著他的眼神一掃。
「嚇!」怎麼這麼多人圍著她啊?
一群「衣著光鮮」的男人站在霍洛英和她身後,沒有人說一句話,只有一個人狼狽地被壓著頭架到他們面前。
「洛哥,人帶來了。」
「錢包呢?」
「他偷了後馬上丟給另一個同夥,我們已經知道是哪一幫人,已經派人去追,現在應該……」
男子話還沒說完,霍洛英低沉恐怖的聲音就壓過了他。「我說……錢包呢?」
「是、是……錢包馬上到。」
男子緊張了起來,頻頻回頭察看其他手下是否有消息,就在他額上的汗要滴下來時,總算有人捧著錢包跑了過來。
「洛哥,錢包找到了。」
這人雙手奉上蘇如霏的錢包,他們口中的「洛哥」瞥了一眼,拿起後丟下一句話。「下次辦事俐落點,不要再跟我囉囉唆唆廢話一堆!」
霍洛英架勢十足,蘇如霏一時還真傻了眼,不過傻眼的還不只她,那個倒楣的竊賊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穩。
「洛、洛……洛哥?您就是洛哥?您……啊!我不知道……她是您的朋友……一時不察下了手……」
「錢包拿好,走吧!」霍洛英完全不理會一旁這人說了什麼,此刻他雙眼只看著她,旁若無人,臉上堆滿笑容,方纔那股殺氣全然不見。
那竊賊見到霍洛英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走,不但沒有喜悅,反而更害怕。「洛哥……我……您行行好……」竊賊滿臉惶恐,他根本沒想到自己竟然惹上這樣的人,嚇得魂飛喪膽,他知道要是留下來,落入這幫人手中,下場只有一個慘字。
六神無主的他只有一個念頭——跑!
竊賊打定主意要逃脫,想也不想就朝沒人的地方拔腿狂奔,但偷竊成性的他,臨走前竟還拎起蘇如霏放在地上的手提包。「要跑也要帶點本回去……」
竊賊大步一跨,轉身就要逃脫,一群人睜大了眼沒想到這人會這般膽大,一時沒反應,竊賊已經逃離數步。
「簡直找死!」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見霍洛英一聲低吼,倏地轉身飛奔追上,眼見竊賊就要橫越馬路,他想也不想單手撐上路邊欄杆,身一側,整個身體飛起,在還沒落地前,單腳一伸,「砰」的踢中竊賊肩背,接著就聽見「咚」一聲,這可憐的竊賊整個人撞上停在路邊的一台車,滑倒在車旁唉唉大叫。
就在蘇如霏看呆時,身體剛落下的霍洛英腳步還沒站穩,身後就有一台機車迎上,眼見就要煞車不及撞上他——
「啊!小心……」
蘇如霏「心」字還沒喊完,眼睛都來不及眨,就看見霍洛英又「唰」的一聲,漂亮又迅速地回了一圈,閃過車子,嚇壞了機車騎士。
蘇如霏重重吐了口氣,還沒回神,動作快得嚇人的霍洛英竟已出現在她眼前。
「你的包包。」
「嚇……嚇死我了。」她哪有心情管包包?要是鬧出人命,她可擔當不起。
眼前的男子仍一派輕鬆。「膽子這麼小?該嚇到的不是你吧!」
霍洛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路邊車旁已經有一個魂飛魄散的人了。
不過似乎不只這竊賊,霍洛英的一群手下,現在人人也都繃緊了皮。
「洛、洛哥……」讓一個竊賊在眾目睽睽下脫逃,而且還要主子出手親自攔住,手下們現在個個面有難色,知道要大難臨頭了。
「他們怎麼了?」蘇如霏有些不解,人抓到了、東西也拿回來了,怎麼大家臉色更如死灰。
霍洛英沒有回答這問題,只是轉過頭,一張臉瞬間冰寒,聲音低沉無波。「該算的帳,回去再給我一個個好好的算。」
手下們個個顫抖,噤若寒蟬,沒人敢再吭一聲。
霍洛英一說完話,頭轉回蘇如霏眼前,馬上又是一張「可愛的笑臉」。「你有沒有怎麼樣?剛剛看你跌了好幾次,有受傷嗎?」
這聲音……不會吧?這麼溫柔?
這是那些「該死的」手下心中的OS,本來大家低著頭不敢看霍洛英一眼,現在一群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覷,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看什麼看!哪個嫌命長?」
霍洛英一轉頭又是一個低吼,屬下們可回神了,拉起竊賊忙拖著離開。要不是洛哥發飆了,就算這雙眼睛瞎了也要繼續看下去。
蘇如霏一愣,映入眼簾的又是兩個酒窩。
「你要到對面飯店嗎?我幫你提好了。」
再不清楚情況的人現在也弄懂了,蘇如霏心想,眼前這應該是一位「大哥」,平時應該是副凶神惡煞的樣,但現在卻對自己這麼「溫文儒雅」……
「嗯……我把你畫成這樣,還勞你幫我找錢包、提行李,真不好意思。」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大力幫忙,蘇如霏有些不知所措,更何況對方的身份恐怕大有來頭的身份。
「不用不好意思,你是我的客人。」
「客人?」
「這是澳門,我的地盤,你要下榻的飯店是我家開的,讓客人遭遇這種事,我才不好意思咧!」
「你家的飯店?」蘇如霏嚇了一跳,她此行目的就是要會會澳門同行,請教一下合資機會,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遇上了。
「是啊!」霍洛英單肩扛起輪子已壞掉的行李箱,氣也沒喘一下,繼續說道:「不過現在生意不好了。」
看著在霍洛英肩上如無物的行李箱,蘇如霏不知不覺注意到他手臂的線條,他胳臂彎起,扶著箱子側邊,肩頭上鼓起的臂肌還真……結實。
怎麼看到這邊去了?
蘇如霏趕緊收回視線,心頭悄悄「怦怦」兩聲,為自己的「好色」搖搖頭。
不一會兩人便到了對街的「葡門帝國酒店」。
來到櫃檯前,蘇如霏開口道:「您好,我訂的房間是……」
「給她總統套房。」霍洛英眼睛沒看櫃檯,正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的行李箱,動作輕的連個聲響都沒發出。「動作快點!」
「是,少爺,只是您的臉……」
櫃檯服務生喊了一聲少爺,只見兩旁接待員一字排開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霍洛英沒有理會,拋出一個駭人的眼光打在櫃檯人員臉上。
「是、是……我多事,馬上辦、馬上辦!」
不一會,蘇如霏從慌慌張張的櫃檯人員手中接下總統套房的鑰匙,跟在霍洛英身後。「他們喊你少爺……所以你姓霍囉?」
「咦?你知道?」他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像個小孩般喜孜孜低下頭看著她。剛剛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全不見了,換上一張稚氣猶存的笑臉。
她正要開口,就看見一個大男孩的臉龐,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快說啊!你怎麼知道?別笑了,你在笑什麼啊?我的問題很好笑嗎?」霍洛英有些懊惱,怎麼這小姐對著他猛笑,不過……
「好吧!沒關係,你多笑點,你笑起來好看。」
霍洛英說罷轉身繼續走,不過蘇如霏這次注意到了,他對著她說「好看」時,眼睛裡有一絲閃亮的火光,耀眼真誠。
站在總統套房裡,蘇如霏透過落地窗眺望著澳門市景。
「今天天氣不錯,你看,遠遠那個地方還可以看見香港的大嶼山。」霍洛英拿著毛巾從浴室走了出來,臉上蘇如霏的傑作已經洗淨。「原來,你是Palatine集團的特助啊!我家那老頭的貴客。」
「嗯?」
「喔!我是說我家老爸的貴客。」在美女面前怎麼可以這麼不禮貌?霍洛英忙轉了話題。「所以你叫……蘇菲亞對不對?」他聽爸爸這幾天提過。
「那是我的英文名字,我中文名字叫蘇如霏。」
「哇!真好聽,跟你一樣有氣質。」
一天聽到這麼多讚美,是女人都會開心,蘇如霏回頭,嫣然一笑。「霍先生,還沒請教大名。」
這回眸淡淡一笑,高雅嬌媚,震的霍洛英七葷八素。「霍……洛……英。」每個字都拖的很長,霍洛英專心地看著她,沒空說話。
「喔!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啊!落英繽紛。」
帥呆了!連說話都這麼有學問,我的名字還可以編成成語耶!
霍洛英傻的接不下話,一雙眼不斷流連。這真是天下掉下來的仙女,跟他身邊的女人就是不同,這不就是他的夢想嗎?
蘇如霏看著這個頭雖高大,但一張臉笑得迷人、分明比她小了幾歲的男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更不知道,他竟是影響她下半生命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