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獅不僅弄來一套女裳,也要人搬來澡桶,甚至找了名丫頭來協助虛弱的余系芍沐浴,之後還命人端來熱粥讓她進食,這時大夫也已在門外候著,等著幫她把脈。
這等辦事效率與細心,讓余系芍是驚歎又佩服。
當大夫為她把完脈,確定她身子已無大礙後,她向協助她沐浴的丫頭打聽了一番,曉得這裡是離陵縣不遠的繡城。竟被帶到這個地方來,她頗為訝異。
又問清楚了茶家少主的去處後,她緩步往客棧的後院走去。
茶夙潭閒適的坐在青石桌旁,清風拂來,她聞到他身上的芝蘭香氣,顯然他也梳洗過了。
他們還留在原來的客棧未走,只是換了間房繼續住下。她其實很好奇,他難道不擔心那群殺手再回來嗎?
茶夙潭不過瞅她一眼就知道她在疑惑什麼,但是照例他不可能向她解釋任何事,只是打量起她的裝扮,見她穿著一身俏麗的粉紅羅裳,頭上紮了個髻,樣子看起來清爽宜人,氣色已然好很多,看來體力恢復不少。
她規矩的走到他面前後站定。「謝謝你救了我。」不忘彎腰行禮。
他沒出聲,僅是盯著人,氣氛讓她有點不安。
「這個……我聽那些殺手說……因為我,你才被他們逮著機會追殺的,是這樣的嗎?」她憋了好久,還是問了。
「沒錯。」他不廢話。
還真是直接啊!她俏臉尷尬的紅了起來。
「那……對不住了,為了不繼續拖累你們,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而你們也應該快些走才是,免得那群人又找回頭。」
「你想走?」
「是的。」她都害得人家被仇家追上,可沒臉再待下去。
「你想再次餓死街頭?」
「我只要找到差事就能夠溫飽了。」她被問得難堪的咬唇。
「憑你掌心的烙印,會有人肯僱用你嗎?」他問話的模樣越顯譏誚。
傷口被人硬生生刨開,她不禁用力握起拳頭,好像這樣就能忘記那熱鐵烙下時的椎心之痛。「這並不關你的事!」她惱得衝口而出。
他臉孔瞬間繃住,神色嚇人。
這人果然脾氣惡劣,難怪如意說接近他的人沒有不膽顫心驚的。思及此,她挪了腳步悄悄後退兩步。
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偏他瞧在眼底,俊臉拉得更為嚴厲,懾人目光射向她時,讓她心跳得差點失控。
「我想有些帳得找你算算了。」他冷森森的開口。
「帳?」她欠了他什麼嗎?
茶夙潭冷笑,「你可知因為你我死了八個手下,損失了一批要送入宮廷的最新兵器,連這間由茶家投資的客棧都半毀了!」
余系芍瞬間瞪大眼睛。他……他剛說了什麼?她沒聽錯吧?
「這些,你都必須賠償!」他雙臂交置於胸前,一副標準的討債貌。
「這、這些都……都跟我有關嗎?」她嚇到都大舌頭了。
「你不也聽見那群人的對話,要不是你,我不會有這些損失!」
「那……那我要怎麼賠償?首先我要告訴你,我沒錢……還有,我的一條小命恐怕也抵不了那八條人命……」
「很好,算你有自知之明,但還是得賠償。」他冷冷瞅著她。
「可是我一無所有……」她顫聲說。
「那就只好用勞力抵償。」
「好……我去找差事抵債。」欠債得還,天經地義,只不過她連自己都養不活了,如今又債築高台,她的命怎麼這麼苦……
「不用另外去找了,為了預防索債無門,我願意僱用你。」
「你願意不計前嫌的僱用我?可是……可是我的身份……」凶寡啊,他不怕穢氣嗎?
「無稽!」
「也不完全是無稽,我才在茶家別院工作不到一年,再次見面就害得你損兵折將又失財……」她自責得小臉黯淡。
茶夙潭表情漸漸冷硬,「你是想躲避債務才這麼說的嗎?」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害你,再說,我這樣講或許你會認為我在推卸責任,可是你將事情完全怪罪到我頭上似乎不太公平……我並沒有開口請你救我……」她忍不住小小的抗議一下。
他面無表情。「說得好,所以我才只要你為僕一輩子,否則以你的能耐,就算十輩子為我做牛做馬都不夠抵償!好了,除非你找到其它更有價值的東西來償債,否則別讓我再說第二次,你得賣身給茶家終生為奴!」
余系芍霎時無話可說,只能呆呆的愣在原地,接收他賞來再要囉唆就去自盡還債的眼神。
他們在繡城的客棧待了五天後,茶夙潭才總算下令離開。
這讓余系芍大大鬆了口氣,住在這裡的五天,她可是提心吊膽那群人隨時再回來。畢竟茶少主身旁的護衛幾乎全亡,只剩李鳳獅一個,若那些人回頭尋來,憑他們兩個如何抵擋得住?
偏偏她越是焦急,那男人越是沉穩,完全不理會她的不安。
這幾天她不放心的纏著李鳳獅探問詳情,才知那天之所以死傷慘重,是因為那群人對他們下了軟筋散,當人殺來時才會無力還擊遭到殺害,而李鳳獅是除了茶夙潭外最早察覺異狀的,卻在趕去通知主子時體力不支,失足摔落長廊底下,並昏厥過去,才躲過被殺的命運。
最令她意外的是,聽說這位茶家少主在發覺有異後,第一時間是趕去她房裡救她,由於來不及逃出,只好抱著她躲進床下的暗閣裡。
至於她住的房裡為什麼有暗閣,李鳳獅也有向她解釋,原來那是茶少主每次留宿此地時的特別房,暗閣就是為了讓他危急時能夠暫時隱身用的,但這回因為她生病,他才將最好的房間讓給她住。
這位少主不是個精明冷酷的人嗎?怎麼好像不是這麼回事,聽起來他是個面惡心善,喜歡救助弱小的人呢……
終於要離開繡城這個危險的地方,她略感放心的爬進馬車內,卻驚訝地瞧見這幾日李鳳獅找來伴她的丫頭也坐上馬車了。
「小玉,你上馬車做什麼?」她看見對方手上拎了個包袱。這小姑娘不是家住繡城,難道也要跟著他們一起走?
「李先生說要我以後跟著你。」小玉才十五歲,她小聲的告知。
「跟著我?為什麼要跟著我?」余系芍不解的問。
「這……我也不清楚。」
她沉下臉來,有些想明白了。茶少主八成是擔心她棄債潛逃,找來人監視她。
余系芍當下心情氣悶起來。
「姑娘,你不喜歡我跟嗎?」小玉瞧出她的不悅,擔心的問。李先生才給了她爹一筆錢,修繕他們漏水又灌風的老房子,姑娘若不讓她跟,那筆錢她可得退回去了……
見她模樣緊張,余系芍心想她八成也是不得已的,便對她笑了笑。「我只是不習慣有人跟著,不過若是李先生的安排,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就做李先生交代的事吧,我沒關係的。」不忍心為難人。
「那就太好了,謝謝姑娘!」小玉笑逐顏開了。
「以後別叫我姑娘了,我虛長你兩歲,你喚我余姐姐吧!」
「好,余姐姐!」馬上開心的喊道。
其實小玉長相可愛,個性開朗,這幾日與她相處,兩人經常有說有笑,這是自從她成了寡婦以來,除了如意外肯與她交心的人,如今有人作伴,不管如何,她還是很高興的,這會馬車上只有她們兩個姑娘,不一會就傳出嬉鬧笑語聲。
馬車外,騎在馬上的男子聽了這陣笑聲,面無表情地越過馬車,騎到前頭,他身後李鳳獅踢著馬腹追了上去。
「少主。」
茶夙潭卻置若罔聞,頭也沒回繼續前行。
「少——」
「你若是要問馬車裡人的事,就甭開口了。」
主子真神,這樣就知他想問什麼。「可是——」
「哼,叫你別問還問,好,我只說一次!」
「是!」他趕緊洗耳恭聽。
「那女人……像一個人。」
「啊?」李鳳獅徹底愣住了,等回過神來,主子的馬已經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