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他臉超燙的!
而且,竟然完全沒反應?
「阿震?阿震?」她改摸他額頭,那裡燙得可以煎蛋了,她忍不住咒罵一聲。
「要死了!不對,呸呸呸——」她連打自己嘴巴好幾下,緊張的將雙手合十拜託:「烏鴉嘴、烏鴉嘴,我剛什麼也沒說,麻煩過路的都當沒聽到!」
拜託完過路的,她趕緊朝他伸出魔爪——不,是善意的雙手。
他燒得這麼厲害,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早晚要掛!
她得把他弄回床上去才行,但因為從來沒抱過人,一時間她還真不知道從何下手,兩隻小手這邊比一下,那邊伸一會兒,就是無法下決定,最後乾脆用最笨的方法,先讓他坐起來,然後從身後抱住他的腋下,又拖又拉的,死命將他拖上床。
那不是很容易,他過去一年長高又變壯很多,但幸好她來到紅眼之後,肌肉只有增加沒有減少的份,所以她最後還是用蠻力把他拖上了床,雖然途中不小心讓他的頭撞到了床架,下床時因為太緊張,還不小心踩到了他的大腿——
一下下而已,真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警覺到那是他的腿,立刻就把腳縮回來了,不過她還是嚇得暫時停止呼吸、冷汗直冒,替他大腿揉了兩下,順便檢查確定,他的腿骨沒被她踩斷掉。
但,即便慘遭她狠踩一腳,他依然沒醒來抗議。
這讓她更加擔憂害怕,趕緊衝上樓去,在她的辦公桌裡翻找武哥給她的緊急聯絡電話。
「緊急電話、緊急電話,可惡,跑哪去了?」她胡亂從抽屜中翻出一堆雜物、帳單、水電收據,就是沒找到武哥寫給她的那張紙條。
剛來時,她很緊張,總是把那張紙條隨身攜帶,但這一年都沒什麼大事,久了她也就想說應該還好,然後那張記著緊急聯絡電話號碼的紙條就不知被她塞哪去了。
就在她臉色發白,抱著頭快抓狂時,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有把它另外寫起來,壓在桌上的透明膠墊底下。
她快速搬開桌上堆得滿滿的文件,終於找到那支電話號碼,飛快抓起話筒,按下那串數字。
電話響了幾聲,然後有人接了起來。
「喂?」
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像抓到救命繩一樣,立刻緊張的抓著話筒大喊。
「武哥,是武哥嗎?我是可菲!阿震沒上來吃早餐,我剛下去看才發現他昏倒了,燒得好厲害!我拍他的臉,他都沒反應,怎麼辦?我要叫救護車嗎?」
「別叫救護車,你等等。」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下,換了阿南來接。
「小肥,你在阿震旁邊嗎?」
「沒有,我跑上來找電話號碼。」她聞言一驚,才想起來自己怎麼可以把他一個人丟在樓下,立刻道:「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他房間!」
說完,她丟下電話,立刻衝回地下室,飛奔回阿震房裡,抓起分機,氣喘吁吁的道:「喂,我是可菲,我、我回到阿震這邊了。」
「OK,你不要緊張。」阿南語音帶笑的道:「來,首先,請照我的話做。」
「好,沒問題,我要做什麼?」她緊握著話筒,站在阿震床邊,看著床上那個依然沒有反應的傢伙。
「吸氣——」
「吸氣?」聞言,她驚慌的問:「我該怎麼讓他吸氣?他沒有呼吸了嗎?!」
阿南爆笑出聲,「小姐,我是叫你吸氣,不是叫他吸氣,話說回來我又不在他旁邊,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呼吸啊?你要自己伸手到他鼻孔那邊,看看他有沒有在呼吸啊。」
「你沒說清楚嘛,我以為你叫我幫他呼吸啊……」她小臉暴紅,但仍是快快把手指伸到阿震鼻頭前,幸好有感覺到他的吐息,忙道:「他還有呼吸啦,事實上,好像是在喘耶。」
「既然還有呼吸就不會差你這幾秒的,你太緊張了,來,先做兩次深呼吸。」阿南笑著指示道:「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對,放輕鬆點。」
她嚥了下口水,跟著照做。
「好,現在好多了嗎?」
可菲想了一下,還真的感覺好多了,連忙點點頭:「好多了。」
「OK,現在你到隔壁我辦公室,慢慢來,不要用跑的。」
說著,阿南吩咐她拿了一些他看診的手電筒、聽診器、溫度計、血壓計之類的東西。
她照著他的指示,替阿震測量了體溫、血壓,計算了心跳。
阿南聽了那些數字,判斷道:「他心跳有點快、血壓稍高,體溫也高了一點點,但應該還好。」
「可是我摸起來好燙啊。」她擔憂的說。
「那是因為天氣冷,你手太冰才會覺得很燙,小肥,要相信溫度計,它之所以叫溫度計,是有原因的。」
「我不需要叫救護車嗎?」可菲擰起眉頭,忍不住又摸了摸阿震發燙的額頭。「他這樣沒有反——哇啊啊啊——」
她講到一半,那躺在床上原本和死人一樣的傢伙,突然張開了眼睛,因為完全沒有預警,她嚇得屁滾尿流,慌忙縮手,發出了高八度的驚人慘叫,差點連手中的電話都丟了 。
她還沒尖叫完,就已經立刻想到是他醒了,馬上反應過來,忙再上前,彎身問:「阿震,你還好嗎?你醒了嗎?聽得到我說話嗎?」
「哇靠,小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阿南被她嚇了一跳,忙問。
「沒,沒事!對不起,只是他突然張開眼睛,呃,我嚇了一跳。」她一邊和他講電話,一邊察覺床上的病人,用滿是血絲的雙眼看著她,張嘴說了什麼。
「南哥,你等等,他好像要說什麼。」
她抱著電話筒,整個人湊到床上那個男人身前,問:「阿震,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你…… 」
他又動了動乾澀的唇,語音十分微弱。
「啥?」
可菲沒聽清楚,乾脆將腦袋壓得更低,把一隻耳朵湊到阿震嘴邊。
「拜託你…… 」
「嗯嗯,我在聽。」她點頭,拉長了耳朵,問:「你要拜託我什麼?
「閉嘴……」
「咦?」
可菲一呆,以為自己聽錯,但卻感覺到他張開嘴,喘著沸騰的熱氣,費力的吐出滾燙的字句,清清楚楚的灌進她的耳朵。
「你吵死了……」
***
這個女人真的很吵,哇啦哇啦的叫個不停,害他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
屠震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感冒,竟然會惡化到讓他全身無力,昨天半夜他就開始發燒,他還特別提早上床休息,原以為今天應該會好轉,誰知早上他起床,走去上廁所時,非但渾身肌肉酸痛,手腳都在抖,回來時更是突然一陣暈眩,他試圖穩住自己,卻還是倒地不起。
該死,或許不是感冒,是他該死的免疫系統……
他必須到電話旁,去打電話,但他睜不開眼,無法動彈,而身下冰涼的地板,彷彿吸走了全身上下的灼熱與苦痛。
忽然間,他感覺自己往黑暗之中下沉,又像是飄浮在半空之中,被冰冷的黑暗包裹著,在那一秒,一切疼痛與疲憊都遠離了。
好舒服。
他鬆了口氣,幾乎想就這樣繼續往下沉,沉入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什麼都不要再管,什麼也不需要再想……
就在他感覺自己越沉越下去,幾乎要遠離一切之時,卻突然聽到好遠好遠的地方,有人在喊他。
驚慌失措的聲音,小小聲的,不斷在耳邊響起,像蒼蠅似的,嗡嗡嗡嗡、嗡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他擰眉,不想理會那細微的雜音,那個慌亂的聲音堅持的嘀咕碎念著,不是很大聲,卻不曾間斷,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聽清楚那到底是在碎念什麼。
然後下一瞬,某種東西重重的敲了他腦袋一下,將他一下子從舒適冰冷的黑暗之中,狠狠拽了回來,拖回灼熱疼痛的火焰地獄。
他重新再次感覺到沉重的四肢、酸痛的肌肉,和昏沉且疼痛不已的腦袋。
沒有幾秒,他就意識到某個人正拖著他上床,一邊道歉,一邊還在嘀咕碎念著拜託他不要死掉、為什麼這種時候公司只剩她一個人之類的話。
然後,下一秒,她就重重踩了他一腳。
他痛得冷汗直冒,差點以為自己的腳斷了,然後他聽到她心虛的道歉,還有她亂摸的小手,他試圖醒來,卻仍做不到。
跟著,她安靜了一陣子,但他還沒來得及喘息,她已經又跑回來,在他床邊雞貓子鬼叫,拿著冰冷的器具,對他又戳又弄的。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驚慌,但真的很受不了她持續不斷的碎念和怪叫,那語氣中莫名的憂慮和關心,讓他好煩。
真的,超煩的——
讓他好想對她咆哮,叫她滾出他的房間,別再理他了 ,讓他好好休息、睡上一覺。
他試了又試,好不容易才從倦累發燙的身體裡,找到了力量睜開了眼,拜託那個活像見到鬼,嚇得尖聲怪叫的女人,閉上嘴。
終於,她閉嘴了,還給他一片清靜。
喘著氣,他昏昏沉沉,疲累的重新合上眼。
他不知道她怎麼了,也沒力氣去注意,房間裡一片寂靜,只有灼熱的火焰,仍在燒烤著他。
他費力的喘息,貪婪的呼吸著冰冷的空氣,但那無法降低他身體裡的灼熱,他只覺得連吐出的氣息,都像高溫的蒸氣。
就在他熱到快受不了時,忽然間,一條冰毛巾覆上了他的臉。
他愣住。
冰冷的毛巾,輕輕的替他擦著臉上與頸間的汗水,一開始她動作有些遲疑,像是怕他再開口罵她。
他沒有,他沒力了,而且……
冰毛巾讓他好多了,所以他沒抗議。
慢慢的,她不再遲疑,替他擦完了臉,又拿乾毛巾包住了冰枕,墊到他發燙疼痛的腦袋下,另一條冰毛巾被折好覆在他的額頭和眼睛上,又弄了兩條塞在他腋下。
在這之中,她開口嘀咕了什麼,但隨即像是想到不該開口,又立刻閉上了嘴,一個字也不敢再吭。
那,奇怪的又添了些許煩噪。
可是,她確實讓他好多了。
痛苦的高熱,被舒適的冰毛巾帶走些許,讓他的惱怒緩緩減少,他可以聽見她來回奔跑的聲音,那個笨蛋不斷勤勞的替他更換身上的冰毛巾,不時還會跑去門外和阿南講電話,雖然她盡力保持著安靜,但這裡隔音太爛,他還是聽得到她講話的聲音。
她嘰嘰喳喳的問題蠢死了,他奇怪阿南怎麼沒有直接掛她電話。
半晌後,她又回到了房裡,再次替他更換冰毛巾。
焚燒他的火焰,又減弱了一些,再減弱了一些,慢慢的,他放鬆了下來,然後再次失去了意識。
當他再醒過來時,是因為冷。
他不斷的顫抖著,冷到發抖,發自身體裡的惡寒,讓他全身僵痛、牙齒打顫,抖到停不下來。
她很快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把所有的冰毛巾拿開,替他換上了熱水袋,幫他蓋了好幾件毯子。
但他依然覺得冷,很冷很冷,冷到他覺得自己被丟到了極地。
她又開始嘀咕了。
太小聲了,他聽不清楚,然後她湊得更近。
跟著,他發現她握住了他不自覺緊握成拳的手,對著他的拳頭呵氣,搓揉著他冰冷的拳頭。
「沒事的、沒事的……阿南哥說這是正常的……對不起……我應該閉嘴……我會閉嘴的……等一下就閉嘴……馬上就會閉嘴了……沒事的、沒事的……」
她碎念嘀咕著,撫著他的手,摸著他的額臉,試圖安撫他,但顫抖的聲音,卻透露出她的慌張與驚恐。
「我、我不會害怕……你也不要害怕……只是流行感冒而已…… 不是什麼變種的病毒……馬上就會好了……等一下就會好了……沒事的、沒事的……」
那顫抖的字句,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但,她的手是暖的,雖然發著抖,卻暖著他的手。
這個笨蛋,大概嚇死了。
他想睜開眼和她說話,卻沒有辦法,只能顫抖地對抗那該死的惡寒,須臾之間,又陷入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