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你急什麼?」方其仁有些好笑地看她,動作偏要更慢幾分。
「一雙鞋你到底要選多久?」方其慈終於忍不住地殺過去,在鞋櫃裡隨意拎了一雙皮鞋扔給方其仁,「喏,就這雙。」言語間,口氣頗為興奮,「你說我急什麼?今天可是你帶伍媚正式光臨寒舍的日子呢……」
「咚咚!」
哎喲,痛、痛!話沒說完,頭上挨了兩記,方其慈委屈地摀住頭,抬眼看卑劣的行兇者,敢怒不敢言。
「誰叫你亂用詞?丟人現眼。」無視方其慈氣鼓鼓的金魚眼,方其仁毫不客氣地刺她一下。
丟人現眼?過分了,居然這麼形容她?
「咦?其仁,你怎麼還在?」王淑華從廚房裡探出頭,看見兩個兒女「虎視眈眈」地對立。
「媽!」一看見救星,方其慈提高音量,指著方其仁向親愛的老媽訴苦,「哥打我!」
「哦。」王淑華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其仁,你快去,趕快把伍媚接過來。難得呀,等了這麼久,總算看見你主動帶女孩子上門了。不行,我可得快點準備……」
「媽!媽!」眼見老媽自言自語地縮回頭去,根本對她的控告不屑一顧,方其慈心有不甘地大聲叫喚,還是沒有得到老媽的半分眷顧。
好吧,既然沒人幫腔,自力更生,總行吧?
「哥——」正準備繼續作戰下去,沒想到,一回頭,身邊的人已經不在;敞開的門外,不遠處,一個人悠晃晃地走著,還不忘伸手朝她揮了揮。
風水輪流轉哦——方其慈垮下雙肩,皺起一張笑臉。
這樣的不利局面,是不是意味著,她開始逐漸失寵了呢?
他知道陳潛在擔心什麼。
怕伍媚愛他太深,無力自拔,一旦他抽身而退,伍媚將會重蹈她母親的覆轍。
陳潛算是一個好哥哥的。即使他的方式過於偏激,但他珍惜伍媚,他為伍媚做的一切,都是盡力要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最大限度地使她遠離悲哀和傷害。
——不用愛,就不愛;可以愛,但不能深愛;愛得深,不如不愛。
這是陳潛的愛情哲學。過往的傷害給了他太多的陰影,以至於他對愛情充滿了排斥,繼而,延伸到自己的妹妹身上。
不能說陳潛有錯,即便錯,也不是全錯。愛情道路上,充滿各種未知的變數,未來難以預料。幸福與否,只是在於兩個人能否攜手共同度過,哪怕遇上風險,也不離不棄,直到苦盡甘來,守得雲開見月明。
沒錯,伍媚愛他,他愛伍媚。公平地說,他們在現在彼此相愛,兩情相悅,但還沒有到生死相許的地步。退一步來說,即使許下承諾,將來,是一個未知數,誰又能預料?
真的很難想,也難怪陳潛無法從自己編織的網中掙脫。
音樂在響,方其仁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又掛斷。
「如果沒有來電顯示,你應該就不會拒絕接聽了。」
幽幽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方其仁看過去,只見眼熟的寶藍色跑車旁,倚著正在合上手機蓋的陳曦。
最近是什麼日子,接二連三地,相關的人都湊在一塊不時出現在他眼前?
「陳小姐。」很想旁若無人地走過去,但出於禮貌上的考慮,他還是勉強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陳曦款款走過來,臉上露出揶揄的笑容,「在你眼裡,我大概算是一個很難纏的角色。」
「你不算難纏。」她故作平靜的笑容,使他沒有辦法窺探出她內心真實的想法,避開她炙熱的眼神,「只是有時候過於執著。」
「執著,不好嗎?」對方其仁的結語,陳曦不甘心,繼續追問。
「不是不好,但要看值不值得。」方其仁掃了一眼她倔強的表情,沉聲回答。
執著於沒有必要堅持下去的感情,任何的理由都蒼白無力。
陳曦愣了愣,默默看了方其仁片刻,才又開口問他:「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值得我愛,還是我不值得你愛?」
心有不甘哪,論家世、論相貌、論學識,哪一樣,她不在伍媚之上?為什麼方其仁情有獨鍾的是伍媚,而對她,無動於衷?
對她的微有苛責的詰問,方其仁只是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對你動心,你我之間與愛情無關。我早說過,我不適合你,我享受循規蹈矩,而你,則處處選擇挑戰。」見陳曦準備反駁,他微微一笑,「至少,是我一開始對你漠然的態度,勾起了你的好奇心,這一點,你不能否認。」
是,她無法否認。在意方其仁,是從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的心不在焉開始。但是,愛情的萌芽有無數的可能,他不能就這樣否決她對他的感情。
「生活方式和處世態度因人而異,這不能作為你拒絕我的理由。」她不服氣,少不了辯駁。
「生活方式和處世態度可以磨合,但沒有感情,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費。」
「方其仁!」她確信自己無法再忍耐下去,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憑什麼認為我對你沒有感情?如果你肯給我機會,哪怕是一次,讓我和伍媚站在公平的起跑線上競爭……」
「沒有辦法公平。」方其仁很客氣地打斷陳曦的話。
「為什麼?」陳曦愣住,一時間沒有辦法理解他所謂無法公平的含義。
「因為你晚了三年,永遠不可能和伍媚站在同一起跑線競爭。」他喃喃念出那個名字的時候,似有細微的電流刺激心臟,胸臆間,有股暖流在徜徉——
「更因為我愛伍媚,即使我給了機會讓你來競爭,對不起,感情上我早已向伍媚傾斜,我永遠不可能將你和她放在平等的位置衡量。」
她能夠看清方其仁在說這些話時眼底不經意流露的溫柔,言語雖是淡淡的,卻包含著無限的情感……他的眷顧,不是為她展現,他在她面前流露的感情,是因伍媚而來,而不是她。
一時間,她的心裡酸酸的,有說不上來的苦澀滋味縈繞其間。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是輸的那一方,對不對?」她拚命克制自己,生怕閃神,捏緊了的拳頭就會這樣摑上方其仁的臉龐。
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沒有接受失敗的好風度。
「輸贏並不重要。」方其仁回答,瞧了一眼她貼在身側已經握成拳頭的雙手。看得出來,平日裡受過的好教育使她努力保持姿態,不讓自己的怒氣任意發洩出來。
他舉步,與她擦肩而過,走了兩步,又停下,背對著她開口道:「陳小姐,你要的是一個居家過日子的男人,至於愛不愛,已屬次要。」
像是被人突然重擊了一下,陳曦驀地回頭,緊盯方其仁的背影,「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毫無預兆之下,心底最為隱秘的部分被他揭露,以至短短一句話,因為她的激動被硬生生分成了兩半才勉強說完。
憑他知道的種種,不完全,但已可以大致推斷。
伍媚曾彷徨厭世,陳潛視情感如畏途,然後是陳曦——無關情愛,只要忠誠。
上一輩情感糾葛帶來的苦楚,痛的不只是當事人,還有經歷了的兒女們。
背後傳來腳步聲,慢慢接近,停在自己身後,距離很近的位置。隨後,一雙手繞過他的臂膀,感覺得到,陳曦柔軟的身子貼在他的背部,臻首順勢靠在自己的肩頭。
「放開些,順從心意,找自己喜歡的人,不是更好?」方其仁沒有動,誠懇地提出忠告,自認為這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我很羨慕伍媚,真的。」陳曦悶悶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不似她平常的爽朗隨意,「她好幸運,能夠得到你的愛。」
可以出言安慰的,但他卻不出聲,任由她慢慢平靜,沉澱心緒。
她是伍媚的姐姐,是伍媚的親人,如果可以幫她,為她解開心結,也未嘗不可。
一輛公車從相反的方向駛來,在路的那邊靠站停歇。他這才想起,自己本來是要去接伍媚,卻在這裡和陳曦消耗了不少的時間。
「我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沒等他開口,身後陳曦已經發話,擁住的他手又加力了幾分,「即便是輸了,我也要輸得冠冕堂皇。」
她的話,令方其仁隱隱有不祥的預感,不遠處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響,他轉過臉,看見先前那輛公車緩緩駛離,站台上,立著的,是一臉愕然注視他們的伍媚。
「伍媚,你嘗嘗,這魚的味道怎麼樣?」
「很好啊……」
「真的?那你待會一定要多吃點。」
廚房裡,時不時傳來諸如此類的對話聲和笑聲,還有伍媚間或來往上菜的忙碌身影穿行餐廳和廚房之間,她明明隨時都出現在自己眼前,但卻故意對他視而不見,擺明了要將他當做隱形人忽略到底。
他想,這樣的情況有些糟糕,至少,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
「大哥,我怎麼覺得,我未來大嫂似乎對你很有成見呢?」方其慈抱著靠枕從沙發裡懶洋洋地爬起來,露出一臉很欠扁的笑容,「是不是最近不太乖,招惹了桃花上身,所以才落得如此淒慘?」
哇呀呀,不用說,一看老哥額頭上的黑線又增加了一條,就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來來來,跟我說說。」方其慈來了興趣,忙不迭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最近你走了什麼好運,還有誰對你有意思的?」
以前怎麼沒有看出自己的大哥這麼厲害,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弄得個花開兩朵,喝,看他怎麼收場!
「我現在很煩。」方其仁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方其慈,非常理智地提醒她千萬不要來招惹他。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現在已經焦頭爛額,不需要方其慈再來雪上加霜一番。
方其慈吐了吐舌頭——好威脅的表情哦,看起來怪嚇人的。看來,如果她存心想要搗蛋,恐怕都還要多加斟酌。思考片刻,衡量了利害關係之後,她搖搖頭,縮回沙發繼續看她的綜藝節目。
「吃飯了!」
方其慈歡呼一聲,一馬當衝進飯廳。香噴噴的飯菜擺上桌,讓人垂涎三尺。
「吃飯都不積極,哥,你準備當神仙了?」雖心繫美味,仍不忘捉弄,方其慈一邊半真半假地調侃門外的方其仁,一邊抽出空閒忙於觀察身旁伍媚的表情。
很正常,看不出來有什麼異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