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靖則是瞇起眼眸,怒氣堆積在胸口。她知道自己必須克制發火的情緒,儘管對方真的欺人太甚。
「小弟弟,只要被你揍回一拳,這件事就可以平息了嗎?」安辰燦直直盯著褐色制服的學生,語氣認真。
「看我的心情。」褐色制服的學生冷哼,事實上他可不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他們。
「那……打我吧。」安辰燦指著自己的鼻頭,舉步往前。
「阿燦——」溫靖拉住了安辰燦,皺著眉搖頭。「我是老師,該出面解決的人是我。」
事情的演變超出了她的想像,她不希望看見任何人受傷,尤其是他——
如果一定要有人出來承擔,除了她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正因為你是老師,帶頭打架不好吧……何況,小鬼們看到你被打,豈會乖乖的待在原地?不變成大亂鬥才怪。」安辰燦偏著頭微笑,輕拍溫靖的手背,神情既溫柔又安撫人心。「放心,我的皮很厚,不會痛。想想你們辛苦練習的情景,想想即將到來的田徑公開賽,想想學校的評量考核……這裡最適合出面解決的人,只有我。」
溫靖愣了愣,竟然提不出反駁,腦中回憶起很多畫面——校長主任們給予壓力的言語、家長會長們的抵制手段、其它老師準備看好戲的眼神、學生們努力練習的汗水、為了出賽而乖乖寫功課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在她腦海中跑過一遍,她睜著迷惘的眸子,一瞬間猶豫了。
「白斬雞,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來!」陳慎南出聲大喊。男子漢大丈夫,他才不會讓安辰燦去挨打。
「你乖乖的待著就好。」安辰燦回眸,稚氣的娃娃臉表現出令人不敢小覷的肅穆。
陳慎南呆了呆,不是被嚇到,而是從未見過安辰燦這麼有氣勢的一面,此時此刻,他才體認到安辰燦是個成熟的大人,而且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安辰燦隻身走到褐色制服學生面前,溫靖還來不及阻止,帶頭流氓便從旁靠了上來,一記猛拳狠狠揮向安辰燦的臉——
磅!拳頭與肌肉相觸發出可怕的聲響,安辰燦被打偏了臉,白嫩俊美的臉龐立刻又青又紫,腫脹變形。
溫靖愣在原地,睜大了雙眼,窒息感隨之而來。
她居然這麼自私……她應該要堅定立場攔住他,而不是優柔寡斷、猶豫不決,她怎能用犧牲他的方式來換取田徑隊的發展,該挨這一拳的人,是她啊!
陳慎南第一個回過神來,掄起拳頭就往前衝。「畜牲——我打死你!」
安辰燦瞇起眼眸,轉身攔住陳慎南。
「你要是動手,我這一拳就白挨了。你們誰都不許動手!」他朝著所有學生大喊,臉部肌肉扯動瘀傷,痛得他皺眉。「阿靖,你先帶學生離開,我留下來處理。」
「可是——」溫靖想反駁,卻看見安辰燦堅毅的眼神。
「沒事的,都已經還給他們一拳了。」他的語氣溫和,並不緊張。
帶頭流氓收回拳頭,呵了兩口氣,滿臉嘲弄。「看你長得挺漂亮的,是那邊那位老師的情人嗎?你們是同志吧?身為老師,還真是不要臉,需不需要我到祥義國中找校長談談?唷!眼神變得好可怕,你敢打我嗎?還是要我去揍你的情人,你才會有憂患意識,噁心死了——」
磅!又是一聲恐怖的聲響,不過這次是流氓手中的棍棒被踢斷成兩截。
安辰燦毫無預警賞給對方側身跟踢,本來愜意的笑臉一瞬間閃過怒意。當他如願打斷流氓後續不雅的說詞後,眾人一致呆愣地望著他,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即將惹火對方,趕緊收回長腿,擺了擺手乾笑道。「啊哈……大家冷靜一點,我剛剛只是腳滑了一下,絕對不是在挑釁。」
學生們都嚇傻了,溫靖也非常錯愕。光看安辰燦出腳的架勢,就知道他是行家,更別提那衝擊的力道,那棍子實在斷得太乾淨利落了。
流氓惱羞成怒,憤然大喊:「大家給我上!」
安辰燦隨手將陳慎南扔到後方,獨自擋在眾學生前頭。「我不喜歡暴力,但我也討厭被人打。」
不得不承認,以暴制暴是最直接還以顏色的方法,本來他還想息事寧人,挨了流氓一拳渴望天下太平;不過,這群混混實在是欺人太甚,鄙視辛苦的田徑隊同學已經很可惡了,竟然還出口污蔑溫靖,簡直令人忍無可忍,所以他才會失去控制出了那一腳,現在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他勢必要一肩扛下責任。
混混們一窩蜂擁上,手持著傢伙往安辰燦揮舞而去。
「小心——」溫靖大喊了一聲,眼看安辰燦就要被亂棒毆打,可是下一秒,安辰燦足下一閃,頭一偏,躲過了一記攻擊。
接著,他就像不倒翁一樣,東閃西躲,左晃右跳,竟沒有一個人能傷到他分毫。
原本緊張的氣氛在這一刻化為烏有,溫靖與學生一致傻眼地看著七、八個壯漢猶如群魔亂舞,追打著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美男子,眾人差點沒有下巴落地。
幾個拳頭與木棒齊飛朝安辰燦身上落下,他被逼到死角,沒有空隙可逃,只好伸出雙臂擋下其中一支棍棒,借力使力,如打太極拳般的柔軟身段再將粗暴的氣力推到一旁去,順帶擊飛一干衝上來的人。
他不喜歡打人,更討厭被打,折衷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
安辰燦又開始找縫隙閃躲,忙不迭大喊:「阿靖!別發呆,快帶學生落跑呀!」
只要溫靖安全帶領學生們離開,他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知道了。」她從錯愕中甦醒,擔憂的心情一掃而空,趕緊趁亂帶著學生們從巷道另一端跑離,她的責任就是保護學生們安全離開。
陳慎南雙腳釘在原地,幾度不願意離去,在看見安辰燦精采的武打英姿……不,是閃躲的英姿時……只差沒喝采出聲。但是他知道逃離才是最適當的,只怪自己沒思考到田徑隊的比賽有可能因為滋事而被迫中止,不然他根本不會衝動惹出這場是非;為了不再增添麻煩,他只能乖乖地跟著跑離現場。
溫靖帶著學生遠離是非之地,強迫他們到附近公車站坐車快點回家,並且不許提及今晚的一切,校方若有意見,全由她來解決。
「老師,那白斬雞他——」
「我會回去找他,你們放心,他那麼厲害不會有事的。」溫靖安撫著學生的情緒。其實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恨不得奔回去確認他是否安好。
「老師,那你明天一定要告訴我們狀況。」學生們齊聲表態。
「沒問題,你們快點回家。」溫靖保證。
學生們一致點頭,雖然個個憂心忡忡,仍是紛紛上了公交車。
待溫靖氣喘吁吁衝回巷口,準備奮不顧身投入肉搏戰的同時,便看見安辰燦牽著重型機車,有點吃力地走出巷弄。
她奔上前,捉住他的肩膀,心跳快速,憂慮的神情全寫在臉上。她必須好好確認他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
「抱歉呀,剛剛躲著躲著,把你的機車弄倒了,車體好像有點刮傷……」他帶著抱歉的笑容,唇角有一絲乾涸的血漬。
「我們立刻去醫院,我叫出租車。」她將重機架好放在一旁,撐起他的身體。
這個傻子,身體不顧,還關心起她的車子,怎麼可以這麼笨、這麼蠢……
他臉上的傷口又多了幾處,白淨的外套變得又黑又髒,從走路的姿勢看起來,身體應該挨了不少棍子,果然以寡擊眾還是太勉強;她為了學生安好,仍是私心地拋下他,光是想到這一點,她的胸口就隱隱作痛。
「不用去醫院,都是皮肉傷。倒是巷子裡的混混不知道要不要幫他們叫救護車?」他輕笑,稍微放鬆地倚靠在溫靖的肩膀上,其實他真的無大礙,只不過有點虛脫。
「你連站都站不穩,不能不去醫院檢查。」她堅持立場。
「我是餓暈了……」他喃喃道,整個人的重量都賴在溫靖身上。
他最受不了餓肚子了……剛才又大動干戈了一番,體力儼然透支無存,卸下警備的神經後,力氣彷彿被抽光了一般,飢餓感排山倒海而來,什麼傷他都不放在眼裡,填飽肚子才是要事。
「你在說笑?」她不可置信地瞅著他。
「你先帶我去吃飯,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說笑了。」他乾脆閉上眼睛,連說話都懶了。
溫靖怔了一秒後,唇角彎彎淺淺地揚起,心中的大石似乎落下了。
她伸手輕摸他的頭,像是疼惜他,又像是感謝他。「走吧,這次還是我請客。」
「汪。」安辰燦答了一聲。
她總算笑了出來,果真是拿他沒辦法。
或許……往後,她會漸漸習慣這個人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