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美的驚呼聲才響起,楚環貞都還來不及穿上鞋子,只能僵在床邊,閻晨就已如旋風般走進內室。
夜已深,楚環貞才剛上床,幸好她才脫鞋,尚未脫衣。
楚環貞緩緩隱下慌亂的表情,端正坐在床沿,將只穿著襪的小腳往裙底縮了縮。
閻晨來到床前,緊盯著她看。
這一個月以來,他有意冷落她,就是想看她會不會在暗中耍把戲,結果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無聲無息,連這座院落都沒用踏出一步。
閻晨在桌邊坐下,沒有多餘的寒暄,開口道:「出去。」
楚環貞從怔愣中回神,看向站在房門邊的秋美。「秋美,你先去睡。」
「可是……」秋美猶豫著。
秋美沒忘,上次洞房花燭之後,風小姐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有辦法下床:她是不懂閻二爺到底是怎麼對待鳳小姐的,但她不能再讓鳳小姐被閻二爺欺負。
「楚家莊的婢女都不把主子放在眼裡?」閻晨挑眉,話語輕淡,卻是字字冷嘲熱諷。
「秋美,我沒事的,去睡吧。」楚環貞露出一抹淺笑,安定著秋美的心。
「小姐,你要有事,就大叫一聲,秋美會立刻過來的。」秋美瞥看閻晨一眼,這才不甘願的離去。
傻秋美。楚環貞在心裡苦笑著。
「你的婢女倒是挺忠心的。」濃眉微挑。
「秋美年紀尚小,還請二爺不要跟她計較。」她垂低眼簾,無法與他目光相對。
「年紀小,口氣倒不小。」那聲二爺,讓閻晨全身張揚著一股陰氣。
「深夜來訪,二爺,有事嗎?」楚環貞問得客氣又疏離。
閻晨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表明來意。「楚家莊在南城西方有一處莊園,那個莊園我要了。」輕軟的嗓音,卻有著不容抗拒的霸氣。
微弱的燭火昏暗,她抬眼看著他,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見他仍是一身慣常的白,仍映照出他那斯文俊逸的好容貌,只是那股陰森的氣息,讓她胸口沉甸甸的。
「這……」以往都有楚天鳳在,這會……
「楚總管說要經過你的同意。」閻晨從懷裡抖出一張紙,攤在桌上。
「捺個手印吧。」
「這……」她仍不明白楚天鳳為何要她做主,她雖假扮成楚天鳳,卻是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
「你可別忘了,當初是你同意要把楚家莊一半產業轉讓給麗谷的。」
閻晨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筆墨硯台,親手磨了墨。
「我沒忘。」她表面鎮定,小手卻已緊緊在裙側握成拳。
「那好。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審閱買賣契約內容。」
「這……」
「你還坐在床上幹什麼?想跟我歡愛是嗎?」閻晨的話依舊很輕很柔,但勾動眼尾的模樣,卻帶著幾分邪魅及嘲諷。
「不是!」她慌亂地跳起,只著襪子的小腳在接觸冰冷的地面時,寒冷的涼意讓她縮瑟了下。
「你說不是,那就偏是了。」閻晨停下磨墨的手,看見她微縮腳底的動作,他起身,往她移動兩步。
「你……」
看他步步走近,那一夜的惡夢再次席捲而來,那是難堪到幾乎令她死去的惡夢。
她快步離開床邊,不顧腳底的寒意,來到圓桌邊。
閻晨眸色暗沉,以為已這麼久未見,對她的感覺會淡化些,可是她那悚然而驚得雙眸是那麼惹人愛憐,又勾動了他的心思。
他曾對自己立過誓,絕不會重蹈大哥的覆轍,愛上仇人之女;他對她只能是仇恨,絕對不會有情意。
楚環貞擰緊柳眉,努力掩飾心中的慌亂。「這些事一向由楚總管作主,我可否問過楚總管再答覆你?」
「楚總管說要問你,你卻說要問她?」閻晨走回桌邊,與她之間近到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起。
她連退兩步,玉容驀地變得蒼白。「我想聽聽楚總管的看法,我無法出麗谷,那麼可否請楚總管前來麗谷一趟?」
「麗谷是任人說來就來的地方?」閻晨步步逼近。
「這……」她只好再一步步後退,直到腰背抵到牆邊矮櫃。
「你想毀約?還是你記憶不佳忘了條約內容?我可以拿出合同讓你審閱。」他的語調依舊輕柔,看著她的退縮,反而笑了。
她猛搖螓首,看著逼近眼前的俊顏,氣息猛地一窒,只能匆匆道:「不用再看合同,我捺印便是。」
「很好。」他這才倒退回桌邊。「這是地契買賣,你可看清楚了,別說我誆你。」
直到他退開,她才敢喘口氣;而混沌的腦子卻完全不管用。「燈火太暗,我看不清楚。你告訴我,要在何處捺印便可。」
「你不怕我騙了你?這或許是你的賣身契。」他又走上前,右手扣住她皓腕,將她拉往桌前。
寒夜冷,熱燙的肌膚相觸,她心一震,渾身顫慄。「不怕。」
他拉著她的手,以她的拇指沾上墨汁,在買賣地契上捺下指印;他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抽出隨身手巾擦拭那被墨汁染黑的纖指。
「我自己來。」她想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別動,這墨汁幹了不好擦。」
她屏息,看著他輕柔的動作,直到他將她的拇指擦乾淨,她想縮回手,他卻還是不肯鬆手。
他凝看著她,笑意深沉。「你相信我?」
「我只能相信你。」
「恐怕是你極會做戲吧。不過,話說回來,你已經成為我的妻子,不信我又能如何?」
熱氣忽然襲來,原來他的唇幾乎貼在她耳上說話,這讓她嚇得縮了雙肩,想起那一夜的難堪及痛楚。
她驚懼地道:「你放開我,我要睡了。」
「哦?」他是有意要戲弄她、折磨她、看她擔心受怕的模樣。這個楚天鳳再怎麼強悍,畢竟還沒跟他成親之前也是個黃花大閨女,怎可能敵得過他。
他嘲諷地問:「不是想跟你的夫婿溫存?」
「你請回吧。」她用力抽出手後,慌亂得連退數步。
「我今晚要留宿在這。」她叫他走,他就偏要留下。
「你不行!」她驚愕的張大雙眼。
「你別忘了,我們可是夫妻,我隨時可以享有做丈夫的權利。」她越退縮,他就越不想如她的意。
她囁嚅道:「你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
她被他的反問堵得一時詞窮,只好隨口道:「我……我身體不適。」
「哪裡不適?我這就讓谷裡的大夫過來瞧瞧,別讓外人以為我閻晨虐待妻子。」他的雙眸微瞇,眉心緊蹙。
妻子兩字震動了她的心。她不該再對他有任何奢想,偏偏他的一字一句就是能引起她內心的騷動。
她只能斷然拒絕。「不用。我只要多休息即可。」
「你是在鬧脾氣,怪我冷落了你?」
「沒有。」她搖首。
「沒有就好。你也知道我很忙,忙著接收楚家莊貢獻的產業。」他冷笑,身體趨前,握住她纖細的柔荑。
她的手心微顫,蹙眉不語。
「話說回來,我若不來,你應該覺得清淨才對……」略頓了下,繼續說道:「不過,我怎能放任你在這裡過著樂活的日子呢。」
她是這麼溫柔沉靜,他卻是怒火中燒。
「你……」她是真的害怕,連隱藏情緒都做不來,原來夫妻間的那檔子事真的令她痛苦,讓她完全不想再嘗試。
「姑娘家的第一次總是會痛,之後會越來越好,今晚我保證,我一定會讓你很快樂的。」不過他的保證沒什麼誠意就是了。
「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不要……」她很難啟口,只能低聲求饒:「我求你。」
閻晨怒道:「你說不要就不要?」
她那盈盈眼波已眨出些許淚光。
閻晨再道:「我當年也說了不要,也苦苦哀求,但你那個惡鬼的爹還不是不肯罷手!」
「我不懂。」她看著他那陰冷的笑意。
「你當然不懂。當年你才多大,我又有多大?但你爹卻時時強迫我做了那一夜我跟你做的事。」
楚環貞震驚得小嘴微張。那時的閻晨頂多十來歲,就已經遭受這等苦難了嗎?這些事別說她不知道,恐怕連鳳小姐也不知。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楚老爺害死他們的父母,他們才會群起報復,原來背後還有這麼不堪的實情。
「我不能拒絕,一旦我反抗,楚惡人就揚言要殺了我爹、我娘、我大哥,為了我的家人,我只能忍氣吞聲。」
「我很抱歉。」她忍不住潸然淚下。
他冷哼道:「你是在對誰抱歉?抱歉你爹的所作所為?還是抱歉你不僅讓官府來捉拿我們,還派江湖高手追殺我們,逼得麗谷不得不反?」
「過去的難道就不能讓它過去嗎?」
他抓起她的皓腕,將她用力一扯,再將她推倒在床上。
「過不去的。傷害已造成,我是不是同樣可以威脅你,你若稍有不從,我就先把秋美給殺了?」眉一挑,一身的白衣,讓他週身陰氣更甚。
「我們既已結為夫妻,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她沒有再抗拒,身子瑟縮,柳眉緊蹙,緊咬薄唇。
她真的不怪他,反而心憐起他。如果沒有楚老爺的傷害,他一定是個翩翩公子,是個令姑娘家心儀的好男子。
看她一副受死的樣子,閻晨旋即放開她的手,用力拂袖。
「算了!你這無趣的女人,我看到你就想吐!光長得美有什麼用,要懂得抓住男人的心,詩詩在這方面就比你強多了。」
拿起桌上那張地契,閻晨倏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著他離去,她立時癱軟在床上,重重喘了口氣。
看來她比妓女還不如。
這是第一次她辜負了鳳小姐的托付:她不但無法讓閻晨愛上她,甚至連溫柔細語的勾引都做不來。
原來,這就是他心中的仇恨。這麼巨大的痛,他是如何承受下來的?
她心憐他,可是卻無能為力。
一旦鳳小姐發現她無法左右閻晨之後,那她的命運是不是會跟之前的雲小姐一樣?
她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