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去敲門,但小姐沒應門,可能還在睡。需要我再去叫嗎?」
「不用了,讓她多睡一會,她昨晚可能沒睡好。少爺出門上課了嗎?」
「剛出去。」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莫母等到傭人離開後,才對著坐在主位的莫父說道:「你看你這樣,女兒她心裡有多難過,難道公司就比女兒重要嗎?」
見莫父低頭不語,莫母忍不住搖搖頭。她昨天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想說服他,但他還是堅持己見,她氣得都不知道要拿他怎麼辦才好。
這種沉重的氣氛讓人胃口盡失,莫母決定起身到樓上看一下女兒,也好過跟這個老頑固在這裡大眼瞪小眼。
「映寧,你還在睡嗎?」莫母敲了敲女兒的房門,但等了好一會,沒聽到女兒回應,她又敲了第二次,還是沒有回應。
怎麼會這樣?有睡得這麼熟嗎?平常她只要敲一次女兒就會應門,怎麼這回敲了兩次都沒有回應?
莫母決定開門進去看看女兒的狀況。這樣異常的狀況,讓她心裡很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映寧……」走進女兒的房間,看到空無一人的床,莫母心裡一驚,但她要自己不要想太多,也許是女兒剛起床到浴室梳洗,所以沒聽到自己的叫喚聲。
但當她推開浴室的門,發現裡面沒人,又看到梳妝台上有兩封信時,她知道她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她拿起信封快速的跑下樓,把正在玄關換鞋的莫父給叫住。
「你看看,這就是你要的!把女兒逼走了,這就是你要的!」莫母無法壓抑心裡的怒氣,大聲的對莫父咆哮發洩心裡的不平。
「你說什麼?」聽到妻子的話,莫父驚訝的抓住她捶打自己的雙手。
「女兒走了,她為了不要嫁給邵羿所以走了。這是她給你們兩個爛男人的信,你自己看!」莫母不但對丈夫很不滿,對於不願意好好對女兒的邵羿,她也一樣很不滿。
莫父接過妻子丟過來的信封,顫抖著打開署名給自己的那一封信。
爸爸:
對不起,我還是無法照著您的希望嫁給邵羿。因為無法取得您的認同,所以我選擇離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兩個我最愛的男人,放棄彼此的堅持,也可以消除邵羿對我們的恨意。
請您原諒女兒無法跟著您一起為莫氏努力,但我希望您可以不要再強求,也許放下,對您來說才是一種解脫。平凡安穩的生活,也許很枯燥,但它能讓您的心靈感到平靜,這也是另一種幸福。
您現在也許很生氣我的任性,但請您相信,我所做的,都是為我們大家好,我不希望將來的日子裡,大家都在痛苦和怨恨中度過。
最後,請不要擔心我,我去了一個我一直很想去的地方,我會很好的,請您放心,等過一陣子我安定好了,我會再跟您聯絡。
映寧
看完信後,莫父任由信自手中掉落,他緩緩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彷彿老了好幾歲,表情看起來十分的傷心和自責。
「老公?」莫母雖然氣丈夫,但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她還是於心不忍,於是蹲下身擔憂的望著他。
「我把女兒給逼走了,我竟然為了一間公司,把我的寶貝女兒給逼走了!」這一刻,莫父整個人醒了過來。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是著了什麼魔,為什麼要把女兒逼到這種地步!為了公司要把女兒給賣了,完全不顧她的幸福和快樂,也不顧她的意願,他真的是個糟糕透頂的父親!
「映寧有說她去哪裡嗎?」莫母最在意的還是女兒的安危。
「她說她去一個她很想去的地方,等安定好才會和我們聯絡。」女兒走了,這已經是事實了,他現在必須先把女兒交代的事情做好才行。
莫父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快步的走回客廳。
「老公,你要幹麼?」莫母跟著莫父走回到客廳,看著他手忙腳亂的翻著電話簿,她有點弄不懂。
「打電話給邵羿。」他翻到了邵羿的電話,趕緊撥過去。
叮咚!
電鈴聲突然響起,讓夫妻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對看了一眼,最後是莫母走去開門。
「媽,有什麼事嗎?」邵羿在開會的空檔,走出會議室,接了母親打來表示十分緊急的電話。
「邵羿呀,你現在很忙喔。」明明說是緊急電話,但邵母的口氣卻聽不出來有很著急的感覺。
他有點不耐煩的回答,「媽,我在開會,你有什麼事情快說。」
「好啦,我說就是了。你這一陣子有跟映寧吵架嗎?」邵母知道兒子不開心了,她連忙說重點。
「媽,這個很重要嗎?」他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快要用完了。
「當然很重要啦,你們可是要結婚了,要是有個不開心,到時候婚結不成怎麼辦?」
「媽,我很忙,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說這個,如果你只是要問這個,我要掛電話了。」
「好啦,我問最後一件事情,你昨天有跟映寧碰面嗎?我昨天找了她一天,她手機都沒開,打電話去她家裡,傭人又說她一大早就出門了,我覺得有點怪,所以想打來問問你。」莫映寧很尊重長輩,所以絕對不會做出讓長輩空等的事情,因此昨天的狀況,讓她覺得很奇怪。
有這種事情?這和她平時的作風很不同,她不太可能會這樣,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邵羿突然想起那天她離去前的話──
[……如果,一切都是我引起的,那就由我來結束吧。]
「媽,我臨時有急事要出去,我不跟你說了。」邵羿急急忙忙的掛上電話,拿起外套,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韋達,幫我把會議移到下午,我有事情要出去,叫老吳備車。」他邊說邊走到電梯門口,快速的按下下樓的按鈕。
到了停車場時,老吳已經在門口等著,邵羿沒浪費時間,立刻搭上車,下達命令,「到莫小姐爸媽家裡。」他知道她已經搬離她當初獨居的公寓,回到她父母家準備結婚的事。
「是。」看到老闆的面色十分凝重,老吳也不敢多問什麼,只趕緊開車送他到莫宅。
路上沒有塞車,他們沒多久就到了莫家。邵羿沒等老吳停好車,有別於平時的優雅從容,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急急忙忙的跳下車,為的就是親眼看到莫映寧,以平撫他心中那種莫名的不安。
他急促的按了電鈴,沒等多久,莫母就來為他開門。
「邵羿?」莫母很意外看到他,她以為他不會主動來他們家。「老公,不用打電話,邵羿來了。」她側過頭,對著客廳的丈夫說道。
「進來吧。」她打開大門請邵羿進來。人來了也好,可以面對面把事情說清楚。
「打擾了。」邵羿冷漠有禮的對她領首示意。
「你來了也好,讓我們把話說清楚吧。」莫父在他坐下後才開口,並將另一封信交給他。「映寧已經走了,我想,我們也沒必要高攀你們家這門親事了。這是她留給你的信。至於你爸媽那邊,這幾天我會去跟他們道個歉,婚事就取消吧。」
「有些話,我想跟你說清楚,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主導的,跟映寧一點關係都沒有,一直到昨天,她還在掩飾你們的關係。我不否認,我是希望你們結婚,好讓邵氏出手幫助莫氏;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我看得出來我的女兒很愛你,所以我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只是我千算萬算,就是沒把你的好強和女兒的死心眼給算進去,才會演變成今天這個局面。不過,這下子我也醒了,莫氏的將來是生還是死,我已經不在乎了,我現在只想把我女兒交代的事情做好就好了。」
邵羿面無表情的聽完莫父的話,過了一會,他什麼都沒說,拿起桌上莫映寧留給他的信,直接走出莫家大門,連和他們打聲招呼都沒有。
「老公?這樣子沒問題嗎?」莫母第一次看到邵羿這麼的陰沉,讓她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就聽天由命吧。」他不知道這樣的結果邵羿是不是能接受,但如果邵羿真的有什麼報復的舉動,他也會毫無怨言的接下的,因為那是他應得的。
老吳才剛停好車,就看到邵羿寒著臉走出莫家大門,他連忙上前詢問,「邵總,要走了嗎?」
「回大宅。」邵羿走向車子,開了車門直接坐了進去。
「是。」老吳就算有再多的問題,他也不敢多問,只能悶著頭再把剛停好的車駛出莫家。
將和司機間的黑色隔板升起後,過了好一會,邵羿才將右手緊抓的信封鬆開。看著皺巴巴的白色信封上熟悉的娟秀字體,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揪住似的,有種快要喘不過氣的錯覺。他微微顫抖的雙手,可以看出他現在心裡有多麼的激動。
一切的錯誤,都已經回到正軌,希望這能讓你心中對我的恨意少一點。我想,現在我再多說什麼都已經是惘然,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愛你。也因為愛你,我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不要因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破壞你的幸福。
也許,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但我希望你記得,永遠都會有一個人在遠方愛著你,希望你能永遠幸福快樂。
看完信後,邵羿停頓良久,之後才將信放回信封,並收到西裝內袋裡。接著,他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給陳韋達。
「邵總。」沒響幾聲,電話立即被接了起來。
「在最快的速度之內,讓莫氏倒閉。」邵羿看著窗外的街景,冷淡無情的下達指令。
「邵總?!」平時穩重的陳韋達聽到這個指示,也忍不住驚呼。
「我明天早上要看到計劃表。」他沒理陳韋達的驚呼,直接結束通話。
她這算什麼?她以為她這樣一走了之,這一切就會沒事嗎?這一切都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嗎?
不可能!已經發生的事情就不可能回到從前!他被設計的事,他也不能當作沒發生!她以為她這麼做,他就會感激她嗎?他不會,他反而會更恨她,恨她的自己為是,恨她那張滿口謊言的小嘴!
是誰說她這輩子就只認定他一個人,只要他還要她,她永遠都不會離開他的?可是現在呢?他沒有不要她,但她已經違背承諾遠走他鄉,把他一個人丟下來,讓他去面對所有人的眼光!
愛他?希望他幸福快樂?這種鬼話他再也不會相信!他以為她走了,他就真的可以幸福快樂嗎?他要再去哪裡找一個像她這麼愛自己、這麼為他的女人呢?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人嗎?
他不相信會再有這樣的人了。所以,他要把她給抓回來,他要報復她,他要讓她為了她的自以為是、為了她的謊言付出代價!
能讓她回到他身邊最快的辦法,就是把莫氏給搞倒,以她孝順的個性,她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趕回來,到時候,他就能輕而易舉的將她拉回自己的身邊,讓她嘗嘗他的報復,承受他心裡的熊熊怒火。
他已經迫不及待,等著報復那一刻的來臨了。
一年後──
醫院,一個能看盡生老病死的地方。濃重的藥水味和純白色的牆面,讓人有種不安感,所以除了辛苦工作的醫護人員之外,大多數的人能不來就不來,就算只是來探個病,也不想久待,就怕等一下會見到令人鼻酸的的畫面。
也因為這樣,一般的時間,不管是病房外或是病房內,大多是靜悄悄的,連走廊上送藥的護士或是打掃的歐巴桑,也都盡量放輕自己的動作,為的就是給病人一個良好的休息空間。
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卻打破了這份寧靜,走廊上三三兩兩的人紛紛停下腳步,一臉詫異的望著一邊跑、一邊哭的美麗女子。
「小姐,不好意思,請你不要用跑的。」護理人員連忙出來制止她的動作。
「不好意思。」女子沒回話,反而是站在一旁的男子為她跟大家道歉。
男子將女子帶到一旁的休息區,讓她先坐在沙發上緩和一下情緒。
莫映豪抽了幾張衛生紙塞到莫映寧的手上。「姊,別哭了,你這樣爸等一下看到會難過。」
他從機場接到莫映寧後,她就是頂著紅腫的雙眼,回台北的路上,也是紅著眼默默的流淚,讓人看了很不忍心。
莫映寧拿著面紙擦了擦佈滿淚水的容顏,努力的想要收拾自己紊亂的情緒,但淚水還是無法完全止住。「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公司出事了?」
她到紐約後,大約過了三個多月才和家人聯絡上,但都沒聽說公司有什麼問題。一直到昨天她接到弟弟的電話,他才告訴她公司發生財務危機和爸爸病倒的事情,這讓她十分措手不及,當場就慌了手腳,好在她在紐約投靠的好友胡敏晶立刻為她訂了機票,讓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台灣,回到家人的身邊。
「爸瞞著我們所有的人,我們也是到昨天才知道公司的狀況變得這麼糟。」莫映豪也十分自責,當初他答應姊姊要好好照顧爸媽,但他並沒做好。
看到弟弟傷心的神情,莫映寧也不忍心再苛責,她伸手拍拍他,「對不起,爸媽不只是你的責任,我不應該全都丟給你。」
「姊,那我們以後要怎麼辦?」
「我等一下到公司看看狀況,如果真的不行,那就不要再撐下去了。」如果狀況真的無法更好,那她就不想要再繼續下去,先為員工找其它出路還比較實在。「我先去洗把臉,我們再進去看爸爸。」
莫映豪點點頭。等她洗完臉後,兩人就走進莫父的病房內。
「爸。」莫映寧看到躺在病床上、十分虛弱的父親,她原本已止住的淚水,又忍不住溢滿眼眶。
「映……寧,我的……女兒。」莫父一看到許久未見的女兒,急忙想撐起身體好好看看她。
「老公!」莫母趕緊扶著他,讓他可以稍微坐起身。
「爸,您躺著,別起來。」莫映寧快步走向前,握住父親的手。她這才發現,從小牽著她的厚實大手,現在已經變得骨瘦如柴、沒什麼血色,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不孝。
「你……是不是……瘦了?」看著莫映寧比以前還要清瘦的臉頰,莫父眼裡是說不盡的不捨。
「爸,現在流行瘦呀,我瘦一點大家都說很好看。」隻身在國外,雖然有朋友的陪伴,但她還是想念著台灣的一切,尤其是她最愛的男人。
「不……好看,我……的女兒要有肉才……好看。」莫父吃力的抬著手,撫著女兒原本豐腴的雙頰。
「好,我會努力吃回來的,好不好?」她含著淚微笑著,希望能讓父親開心。
「好……」莫父緩緩的點點頭。他現在已經沒有以前在商場上那樣叱吒風雲的氣魄,有的只是生病後的虛弱氣息。
「姊,陳叔找你。」莫映豪將病房內的電話交給她。
「爸,您等我一下。」莫映寧先放開父親的手,走到一旁接起電話。「陳叔,我是映寧,您找我嗎?」陳叔是從爸爸成立莫氏開始,就一直跟在他身邊打拼的部屬,對爸爸十分忠心,所以她也對這位長者有著相當程度的尊敬。
「映寧,不好意思,你才剛回來,我就打電話來,只是公司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你來處理。」陳叔的口氣有著滿滿的歉意,但公司現在正處於多事之秋,他不得已一定要打這通電話。
「沒關係,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還讓陳叔操心,我才覺得抱歉。」
「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那我就在公司等你過來。」
和陳叔結束通話後,莫映寧走回父親的病床邊。「爸,我回公司看一下狀況,晚一點我再過來看你。」
「好……映寧,如果……不能,就不要再……勉強,最重要……的是員工……的安頓,很多人……都是跟……了我好多年……的老臣呀,不能……虧待……他們。」莫父心念的已經不是莫氏,而是跟著他多年的員工。這也是他當初一直不希望讓莫氏走入歷史的原因,因為,那是所有老員工的心血。
「爸,我知道,我會好好處理。」莫映寧點點頭。「您先睡一下,等您醒了就可以看到我了。」
莫映寧一直到父親合上眼休息後,她才準備離開。
「映寧,不會再有什麼問題吧?」莫母不懂公司的事情,她只希望一切可以快點落幕,還給這個家一個平靜。
「媽,我會處理,你不要擔心。」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處理到什麼地步,但她會全力以赴,至少把傷害降到最低。「映豪,幫我照顧爸媽。」
「姊,還是我跟你一起去?」莫映豪認為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兒子,他應該要幫幫姊姊才對。
「我一個人就可以,你在這裡我才能放心。」她對他投以安撫的笑容,接著就走出父親的病房。
坐在計程車上,她看著熟悉的街景。這一年來,她的心境有很大的轉變,本來以為她會一輩子留在紐約當一個蛋糕師傅,台北的一切風風雨雨對她來說都已經過去了。但沒想到,才一年的時間,她又回到這片土地上,還得面對她曾經最不想面對的事情。
這也許都是命吧,本來她應該要面對的,就是躲不過,既然躲不過,她只能勇敢面對了。希望這一切很快就能過去,讓她的生活再回到平靜的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