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見,她一派泰然自若,笑著對他招招手。「快來吃吧,吃完我們得先去醫院看爺爺,昨晚喜宴進行不到一半他就回醫院休息,好像很不甘願呢!一早就打電話催我們去醫院向他『報告』」。
「是要報告什麼啊?」難道是要他們報告新婚之夜的進展嗎?江之翰來到餐桌前坐下。「老人家還真是麻煩!」
「這樣說爺爺,不怕我告狀嗎?」她戲謔。
「要告就去告吧!我怕你嗎?」他故作不屑地撇撇嘴,目光一掃,見桌上擺著一鍋撒了青蔥的清粥,幾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她注意到他的視線,開始炫耀。「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哦!」
「真的假的?」他不信。「你不會又把廚房給燒了吧?」
記得某年他生日,她曾經想親自烤蛋糕為他慶祝,結果卻在廚房引發一場烤箱爆炸的災難,搞得傭人們不得不苦著臉央求他出馬,把她架離危險之地。
「別瞧不起我。」她嘟嘴。「人家可非昔日吳下阿蒙了,我的廚藝進步很多呢,在美國唸書時,平常都是自已做來吃。」
「為什麼?」
「因為美國食物我吃不慣,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樣,膩死了,中餐館做的又難吃得要命,只好自已學著做菜。」
看來她那兩年,過得並不算太順心啊!他總以為她肯定玩瘋了,出入都有護花騎士相隨,不料公主竟還必須親自下廚。
活該!江之翰暗暗撇嘴,誰教她悶聲不響就出國?也不事先跟他商量。
「這些菜你嘗嘗看,好不好吃?」她為他布菜,每樣都挾一點,堆進他面前的餐盤,一臉期待的笑容。
他看著盆裡的菜色,有些驚訝,蝦仁炒蛋、蠔油芥蘭、烤魚下巴……全都是他平常愛吃的。
他每樣菜都嘗,每一口都令他回味無窮,連調味都合他胃口,她是特意記下的嗎?不然怎能如此絲毫不差?
他心念一動,抬眸望她。
「好吃嗎?」她笑問。
他聳聳肩。「還可以吧。」
只是還可以?她抿嘴,也不想想她花了多少心思做的,就稱讚兩句會怎樣?
他看出她的懊惱,忍不住逗她。「我不是說過嗎?我不喜歡說謊。」
「真的不喜歡嗎?那你怎麼會——」她驀地頓住。
「怎麼會怎樣?」他追問。
她笑笑,笑意帶著幾分勉強。「沒有,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不愛說謊,就不會跟我結這個婚了。」
「說得也是。」他自嘲。
「所以快吃吧!吃完我們去看爺爺,他一定等不及了。」
兩人吃畢早餐,相偕出門,儂儂說司機老王昨天待命到深夜,太累了,她放他一天假。
「也就是說,今天我可以自已開車嗎?」江之翰驚喜。太棒了!他的「小老婆們」,好久不見。「我想想,今天開哪輛好呢?」法拉利還是保時捷?還是那輛高貴又漂亮的瑪莎拉蒂?
「不用費這種腦筋了,老闆大人,今天小的來開車就行了。」
「什麼?」
「沒聽清楚嗎?」她笑得燦爛又詭異。「今天,就由你的老婆兼特助,我,儂儂來充當司機。」
他就非這樣剝奪他的人生樂趣嗎?
江之翰狠狠瞪自已的老婆兼特助。
「薛曼儂,你不用為了氣我找自已麻煩吧?你會開車嗎?你忘記你大學畢業那年說自已考到駕照,要我陪你上路練習,結果發生了什麼事嗎?」
「記得,我把車子開進垃圾堆。」
「沒錯!而且那輛還是敞篷跑車,你害我們兩個當場都變成垃圾人,滿身臭味。」
「對耶。」儂儂嗤笑出聲,雙手一拍。「那時真的好丟臉喔!」
「你還笑得出來?」江之翰沒好氣地翻白眼。「接下來你還不死心,又拉我陪你練車,第二次撞到什麼你還記不記得?」
「呵呵,怎麼忘得了?」她笑得彎腰。「我把一排自行車撞翻,還是你下車幫忙一輛一輛抬起來的。」
她怎能笑得這般無辜又無恥?江之翰眼角抽搐。「從那以後,我就發誓絕不坐你大小姐開的車了。」
「別這樣嘛。」她看出他不高興,笑著來挽他臂膀,甜甜地撒嬌。「我現在開車技術進步很多了,真的,不信你坐坐看就知道了。」
「你要我拿自已的性命開玩笑?」他怪叫。
「試試看嘛。我保證,你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她舉起右手立誓。
他半信半疑。「如果又發生意外怎麼辦?」
「那我就……」她靈動地轉眼珠。「當你一個月的女僕,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不敢有違。」
不錯唷,這個賭注有意思。「在公司也一樣聽我的話嗎?」
「Yes sir。」
「賭了!」
江之翰興致勃勃,在腦海裡勾勒著美好畫面,儂儂穿著可愛的女僕裝,接受他每一個指令,不管合不合理,她都只能乖乖聽話。
太美妙了!這一個月將是他人生永難忘懷的一個月,呵呵。
江之翰暗笑,抱著滿懷的希望坐上車,儂儂則在駕駛席入座,轉頭朝他嫣然一笑。
「那麼,我們的打賭就開始嘍?」
他比了個「請」的姿勢。能換得她一個月的言聽計從,就算他生命遇到一點小危險,也值得。
他雙手環抱胸前,閒閒地等著看身邊的女人出糗,但不到兩分鐘,他便發現自已錯了,她駕車的姿態嫻熟,甚至可以用瀟灑自如來形容。
她什麼時候進步這麼多的?明明她拿到駕照後,除了他陪她的那兩次,她都沒上過路啊!
「我是在美國練習的。」她看出他的驚愕,主動解釋。「美國的路又直又寬,很適合練車。」
「你一個人上路嗎?」他不敢相信。
「不然呢?」儂儂聳聳肩。「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在美國都自已下廚的,所以經常要開車到超市補給食材跟日常用品。還有啊,我住的那個地方大眾交通系統沒那麼發達,出門不管到哪裡幾乎都要開車,久而久之,不會也得會了。」她停頓兩秒,嘴角一牽,似笑非笑。「在美國,我大部分都是一個人。一個人開車,一個人上超市買菜,一個人煮飯,一個人吃。」
聽來好寂寞。
江之翰胸口揪擰,隱隱感到疼痛。
在美國那段日子,她究竟是怎麼過的呢?什麼都一個人做,怪不得她變得如此獨立堅強。
他沙啞揚聲。「所以說你幹麼要去美國呢?」在台灣過得好好的,何必獨自到異鄉受苦?
她沒立刻回答,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好半晌,才淡淡地笑著說:「因為想唸書啊。」
「在台灣也可以念。」
「不一樣嘛?」
他凝視她的側面。「至少可以先跟我說一聲。」
某天早上醒來,總是在自已身邊的某個人忽然消失,她知道這種滋味很不好受嗎?
她斂眸,像在想什麼,幾秒後,轉頭笑望他。「你想念我嗎?」
他抿唇不答。
「我去美國這兩年,你很想念我吧?」
看著他的眼,閃爍著異樣的光彩,那是嘲弄嗎?
江之翰懊惱。「誰說我想你的?你不在,沒人煩我最好!」
「我想也是。」她低語,轉回眼眸,直視前方。
看著她略顯苦澀的神情,他忽然覺得自已好像說錯話了,是否在無意之間傷了她的心?
他咬咬牙,很不情願地開口。「我只是……有點擔心你。在台灣,家裡隨時都有人服伺你,到了美國,卻什麼都要自已動手。嘖,幸好你現在回到台灣了,以後不會……一個人了。」
「對啊,我回到台灣了,有爺爺陪我。」她笑。
「還有我。」他衝口而出。
她一怔,驚訝地望他。
他回瞪她,不悅在皺眉。「你沒把我當家人嗎?爺爺會陪你,難道我就不會嗎?」
儂儂愣愣地聽著,心房暖暖地融化一股甜意。
他把她當家人,他會陪著她。
「謝謝你,之翰。」她道謝,嗓音溫柔似水。
「無聊!自已人客氣什麼?」他擺擺手,口氣粗率,表情好似很不耐,她卻知道他其實是在掩飾自已的不好意思。
她甜蜜地歎息。
這樣的男人,教她如何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