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倪安蘿的家人、同事都察覺到她變了,倒不是變得驕縱潑辣,也不是去整型塑身什麼的,外表性格看起來沒什麼差別,可就是哪裡不同了。
她恬靜含蓄的笑容依舊,但原本就明亮的黑眸多了淡定與從容,無時無刻看來都充滿像被幸福包圍著的喜悅。
同事以為她的未婚夫回頭求和,好事又近了,她笑笑地搖頭,說那些事都已經過去,她已經不在意了。
家人以為她又戀愛了,她莞爾一笑,說現在只想多疼愛自己一些,享受一個人的快樂,感情的事就順其自然吧!她不急。
她漸漸顯露出以往沒有的自信,用全新的角度觀看自己所處的環境,珍惜自己的平凡與簡單,但更樂於付出,更勇於嘗試。
這些改變無疑是蕭元培的得意之作。他刺激一個人的方法實在夠顛覆,若那人沒因此而瘋狂,大概就能修練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了。
他不只帶倪安蘿上酒家,還帶她欣賞猛男秀;一個個肌肉賁張的壯男只著小小丁字褲在眼前大肆展現誘人體魄,當在場其他女人均忘情尖叫、解放女性矜持時,她差點因過度驚嚇而腦溢血。
他找了位信任的女性友人帶倪安蘿見識一下什麼叫「牛郎店」,那晚,他依約定時間到店外接她回家時,只見她像遭逢狼群包圍幸而逃過一劫的小白兔,臉色蒼白,牙齒打顫,緊巴著他的手臂,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她的結論是——再也不要來這種地方。
蕭元培樂得哈哈大笑,說她太不懂享受,眾星拱月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惹來倪安蘿一陣捶打,她才不要花錢買溫柔。
他找她出門散步,去的不是什麼約會聖地,而是同志約會的公園、流鶯聚集的隱密巷弄、流浪漢棲身的天橋下……他讓她赤裸裸地直見人生的陰暗與無奈,直見黑夜裡的奢華與淒涼,猛然擊碎保護她的溫室,幻滅她一直以來看見的世界。
他很殘酷、狠心,經常令心地善良柔軟的她淚流不止,心情久久無法平復,然而,每經歷一次打擊,每看清一個她無法想像的社會面相時,她卻蛻變得益發堅強與勇敢。
他是她的人生導師,教會她所有學校裡沒有教的事,讓她認識了許多以往不可能有機會認識的朋友;她的人生在遇見他之後,轉了好大一個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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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蕭元培打電話給倪安蘿,說已經快到她家了。
倪安蘿很快換好衣服,下樓準備出門。
「姊,你最近到底都跟什麼人出去?怎麼都這麼晚才出門。」倪安雅正好回家,在客廳與倪安蘿碰到了面。
「只是一個朋友。」倪安蘿撫撫妹妹的臉龐,微笑說道:「我知道現在有點晚了,我會小心的。」
「男的、女的?」倪安雅望著從容優雅,光采動人的姊姊,真覺得她愈來愈美,但也更加危險了。
「男的,很好的一個人,別擔心。」
「他在追你?」
「沒有,只是朋友。」倪安蘿沒往這方面細想過,她喜歡蕭元培,也喜歡兩人相處的模式,或許拿她過去的經驗相比,他們之間的互動早已超越朋友的感覺,但她不會以相同標準套在蕭元培身上。
他是風,握不住,也停不下來。
「我想見見他。」倪安雅不信,若非追求,怎麼會如此頻繁地約她姊姊?倘若真的不是,那這個男人又打著什麼主意?
「相信我,」倪安蘿明白妹妹的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會拿捏分寸的。」
「好吧……別太晚回來了。」倪安雅望著姊姊堅定自信的眼神,便沒再像個操心的老媽,緊迫盯人了。
「我幫你留了一份晚餐在餐桌上,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倪安蘿摟摟妹妹的肩膀,隨後走出門去。
不久,蕭元培的銀色跑車來到大門口。
「今天又想給我什麼震撼教育?」倪安蘿坐上車後,輕笑問他。
「呵……」蕭元培也笑,見她架式十足,頗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大將之風了。「沒什麼,學校的工程今天完工了,請大夥兒喝個小酒,熱鬧一下。」
「那明天……」她的胸口倏地一窒,也就是說明天起她就不會在學校見到他了。
雖然她知道工程總有結束的一天,但乍然聽見仍舊湧出濃濃的失落感。
「明天到學校交給褚校長一些書面資料就沒事了,另外還有兩個案子要做,催得很緊,簡直像討債公司。」
「不好意思,是我佔去你太多時間……」她突然覺得喉嚨緊緊的,連說話都有些困難,像被什麼酸酸澀澀的味道梗住了。
「你這麼好玩,時間全被你佔去也值得。」他大笑。
「喂……」她睇他一眼。「女人怎麼可以用『好玩』來形容。」
「你是好玩啊,很好的玩伴,這樣解釋可以吧?」他笑看著她,心中同樣有一絲絲不捨,捨不得她美味的便當,也捨不得這一個月來在圖書館裡,逗弄得她臉紅耳赤的樂趣。
他們各懷著一種難以紓解的抑鬱心情,一路無語,直到抵達「夜店」。
蕭元培依舊為倪安蘿點了柳橙汁,當柳橙汁端上桌時,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十足地笑了,這杯柳橙汁,是他們初識的起點,意義非凡。
他自己喝酒,喝得很瘋,幾名承包工程的師傅輪番攻他,他來者不拒,千杯不醉,反過來將那些師傅灌到腿軟,一個個滿臉通紅,頻頻跑廁所,最後只好舉白旗,投降。
「不行了,再喝下去連老婆長什麼樣子都認不得了,會出事的,得走了。」師傅們一個攙著一個,站都站不穩。
「能出什麼事?頂多十個月後多了個兒子女兒嘛!」蕭元培開玩笑說。
「哈哈!」大夥兒很High,隨便一句話都能令他們捧腹大笑。「怕是等不到十個月就先出命案了,哈哈——」
「這不行,出命案就麻煩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蕭元培打電話叫了幾輛計程車,一一將工作夥伴送上車,確定他們還知道家裡地址,目送車子離去才放心回到店內。
倪安蘿還坐在位子上,旁邊,憑空多了一名女子。
「赫——你從哪裡冒出來的?」他揉揉眼睛,確定是先前交往過的女人。
「從陰曹地府冒出來跟你索命的。」女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剛才在你身邊晃來晃去那麼多次,你居然完全沒看到我。」
「呵……因為你變得我差點認不出來了。」蕭元培在兩個女人中間坐下,一派輕鬆自在。
「你新交的馬子?」女子用下巴指指倪安蘿,看著蕭元培大咧咧地直問。
「不是。」蕭元培啜了口酒,微笑答道。
「不會吧!還沒追到?!認識幾天了?」
「沒想過要追,我們在發展傳說中男女之間的純友誼。」他傾身問坐在他右側的倪安蘿。「對不對?」
「嗯。」倪安蘿也報以微笑,卻一陣心傷。
她也知道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但自己給自己的答案跟他如此明確地指出,那感覺竟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刺痛。
「幹麼,你改吃素啊?」前女友誇張地嗤笑一聲。
「吃素好,吃素環保救地球,我看你也改吃素好了,最近胖了不少啊!」
「厚——你很機車耶!」前女友作勢要掐死他,但隨即作罷,轉而傾身對倪安蘿說:「你曉不曉得這傢伙有多過分?!」
倪安蘿搖頭。
「他跟我分手的理由居然是直接告訴我他喜歡上別的女人了,要嘛分手,要嘛他只能劈腿,叫我自己選擇。」女子說著說著,想來就氣,抓起蕭元培的手臂用力一咬。
他吃痛,輕皺了下眉頭,而後對倪安蘿笑了笑,彷彿要她相信他就是對方形容的那麼機車。
「我失戀當然難過啊,一難過就想吃,暴飲暴食,整整胖了十二公斤,這傢伙就是始作俑者,他還嫌我胖,你說過不過分?」女子繼續控訴。
「真的很過分。」倪安蘿立刻站到女子那一方,也給蕭元培一個白眼。
無奈那傢伙完全不痛不癢,還有閒情逸致打量剛進門的漂亮美眉,無視於兩個同一陣線的憤怒女子。
「幸好,我現在的男朋友就愛我肉肉的,帶我吃遍全台灣的美食佳餚,這才叫幸福人生。我們幹麼為了這種臭男人縮衣節食,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後還落得被拋棄的命運,對不對?
「嗯!」倪安蘿用力點頭。她佩服眼前這名女子的豁達,也喜歡她的直來直往,有話直說的性格,這是自己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蕭元培很有風度地聽著她們的「交心」,不插話,不反駁,讓她們盡情鞭撻全天下的臭男人。
「啊,我男朋友來接我了,我留電話給你,有空找我做指甲,出來喝咖啡聊是非也行。」女子匆匆起身,給了倪安蘿一張名片,先前的怒氣已然消失無蹤,甜甜蜜蜜地挽著男友的手臂離去。
倪安蘿見蕭元培一副終於耳根子清靜了的誇張表情,忍不住笑,笑完之後卻淒淒地想——
也許就是要像這樣提得起、放得下,哇啦哇啦吐一吐苦水後,便將煩心事扔到腦後的爽朗女子,才是他喜歡的類型。
而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