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匆匆趕到議事廳時,就聽「砰」的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摔得粉碎。
接著,男人那特有的渾厚嗓音就傳了出來,「那個徐慶民根本就是一個狗官,明明該被斬首示眾的徐琅,他居然說查不到犯罪證據,要求立即釋放。」
又是一腳踹過去,這回倒下的好像是一把椅子。
「他娘的,朝廷怎麼會任命這種混帳來當刑部尚書?」
「元帥您快消消氣,我知道您一心想為孫瑾報仇,可是眾所周知徐慶民是徐琅的叔父,徐家又只有徐琅這株獨苗,縱然他惡貫滿盈,徐慶民和徐妃斷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丟掉小命。」
講話的人正是蕭何。
「昨天我特意四處調查一下徐琅的事,有人透露,以往無論他犯了什麼罪,只要有人告他,徐家馬上就會安排代罪羔羊頂替。
「這裡面有太多黑幕,就算您是統領三軍的元帥,但如果不能確實掌握到徐琅的犯罪證據,有徐慶民和徐妃這兩道護身符,只怕徐琅這個惡人又得以逍遙法外。你生氣只是氣壞自己的身子,不值得啊。」
聽到這裡,白君然更是惱怒。
他治軍嚴明,但凡敢觸犯軍法的,絕對不徇私,一律公事公辦,有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的?
枉費徐慶民身為刑部尚書,竟然蔑視國家刑律至如此地步,縱容侄子為非作歹,還處處包庇。
今兒個上午他親自跑到刑部找徐慶民理論,那老傢伙雖然表面上對他客客氣氣禮遇有加,可每當提到徐琅的罪行時,對方都避重就輕跟自己打太極。
他氣得跑到宮裡跟皇上說起這事,豈料,皇上也是一臉的無奈。
徐琅的事皇上也多少知道一些,然而每次他想嚴辦徐琅的時候,徐慶民和徐妃就開始在他面前哭訴求情。
為了保持這朝野的平衡,皇上表示暫時還不能為了一個徐琅而引起徐氏一族的不滿。
畢竟餘慶民在朝中培植了不少勢力,一旦惹怒徐慶民,天曉得狗急跳牆會引發什麼變故。
聽完皇上的分析,白君然嘔死了,偏偏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果皇上都決定睜隻眼閉只眼,在這件事上,他如何使得上力?
在外面聽了一陣的墨蘭,大致將事情的前後因果聽了個八、九分。
也難怪君然會生這麼大的氣了,依他剛正不阿的性子,親眼看到這些官場醜態,只怕比看到徐琅橫行鄉里更為不甘吧。
偏偏裡面的蕭何還是個嘴笨的,自家元帥都動了怒,他還盡挑些現實面來講,講到最後,更是把君然氣個半死,恨不能將整個房間都給拆了。
她輕聲向青兒吩咐了幾句,便抬起腿,推開房門。
見她出現,蕭何臉上微微怔了一下,摸了摸腦袋,露出一臉的憨笑道:「夫人好。」
墨蘭朝他溫婉的笑了笑,「蕭副將還沒用午膳吧,我已經吩咐下人備了一桌飯菜,快趁熱去吃吧。」
蕭何雖然粗枝大葉了些,還不至於沒眼色,知道人家夫妻倆肯定有話要講,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白君然臉色很臭的坐在唯一一張沒被踢翻的椅子上生悶氣。
墨蘭笑嘻嘻走過去,輕輕將他從椅子上扶起來,「你生氣歸生氣,但拿自家的東西來發洩就有些不划算了,要知道,咱們白府的每一張桌椅可都是非常值錢的,這一把紅木大椅最少也要兩百兩銀子。」
白君然抬頭瞪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沒吭聲。
「午膳用過了嗎?」
「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下?我現在看什麼都沒有胃口。」
「那可不一定喔。」
正說話間,就傳來敲門聲,走進來的是青兒,手裡還端著一隻托盤,她規規矩矩的將碗盤一放上桌後,轉身便掩門而去。
「這是我剛剛親手煮的幾道小菜,你要不要嘗嘗?」
白君然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也差,雖然桌上的食物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可還是激不起他的食慾。
「不想吃。」剛回來時的確被氣得不輕,聽蕭何那一番話後,胸口更是堵得難受。
可當這丫頭走進來後,她臉上淡淡的笑容以及溫柔的嗓音,竟像夏季一抹清涼的風,將他心頭的浮躁一掃而空。
「我保證這碗裡的飯你從前肯定是沒吃過的。」
說著,輕輕將蓋子掀開,其中一碗米飯,散發著極好聞的香氣。
「這可不是一般的米飯,做法極其複雜,是用七層香米、兩層糙米、一層黏米,取溪水三蒸三悶而成,第三悶時還要再加些田雞肉提味,你聞聞這味道是不是很與眾不同?」
光是聽她鉅細靡遺說了一大串,白君然就已經有些頭昏腦脹。
「不就是煮一碗飯嗎,哪裡來的這些名堂?」
「這說明做飯也是要講究方法的。」
「哼!就你鬼主意多。」積壓在胸口的沉重,彷彿一下子煙消雲散了,接過墨蘭遞來的飯碗嘗了一口,白君然用力點頭,「嗯嗯,這飯好香啊。」
「那是當然,不只飯香,這湯也極好喝呢。」
在墨蘭有心的勸慰下,白君然一口接著一口不客氣的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
打了一記大大的飽嗝之後,他心滿意足的捧起茶杯喝茶。
墨蘭收拾著碗筷,一邊道:「你是在為徐琅的事生氣嗎?」
一提起這人,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要是在我白家軍裡,像他那樣的惡棍,早被我一聲令下軍法處置了,哪容得他這麼囂張?」
「其實呢……」她柔細的聲音緩緩響起,「若你真想為孫瑾報仇,方法也不是沒有。」
「哦?」他眼睛一亮。
墨蘭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白君然一怔,慢慢湊過頭去,經她小聲的面授機宜一番之後,他的神情登時為之一振,「哈哈,這法子甚好。」
由於心底大樂,他想也不想的,將近在咫尺的人兒拉至懷中,對著她嬌嫩的小嘴,狠狠親了下去。
被他突然抱在懷裡一頓猛親的墨蘭,在怔了好一會之後,終於頂著一張大紅臉,羞惱的衝出房門。
三天之後,京城裡發生了一件大事,眾百姓恨得牙癢癢的徐琅徐總兵,被推去了午門,劊子手刀起刀落,利落的讓他的腦袋搬家。
而刑部尚書徐慶民,則在得知侄子被斬首的那一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城中百姓私底下無不拍手叫好,甚至還買了炮竹慶賀惡人徐琅終於伏誅。
最高興的,莫過於白君然。
不但成功的為孫瑾報了仇,而且也算替天行道拔除為害百姓的一顆惡瘤,這怎能讓他不痛快?
回府的路上,蕭何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問,「咱們北麒五品以上的官員若是犯了法,一般都要由刑部尚書親自批准才能執行斬首,那徐慶民之前不是抵死要保住侄兒的性命,後來怎麼會想通了,決定親手送他寶貝侄兒上斷頭台呢?」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白君然把計策娓娓道出,聽得蕭何咋舌佩服。
原來徐慶民這陣子為了侄兒操心費力,整日吃不好喝不好也睡不好。
若是以前,他還能仗著自己國丈的身份打壓那些想參侄子一本的官員。
然而這回跟他槓上的可是兵馬大元帥白君然。
白家一門忠烈,在朝中本就擁有超然的地位,白居然雖然整整十年沒回京城,但手掌兵權,又與皇上情同兄弟,面對這樣的對手,他完全不敢大意。
而人在焦急時,通常都會亂了方寸。
徐慶民因為心煩意亂,所以送到案上的折子都草草了事,隨便看一眼也就蓋下自己的官印。
其中有本折子是說一個犯人殺人掠奪無惡不作,而該犯人的名字,是「余良」。
徐餘慶民當時也沒多想,官印一蓋,便訂下此人於三日後午門斬首。
等到夜半時分,白君然派人偷偷潛進刑部,將那「余良」兩字各添上幾筆,就變成了「徐琅」。
當徐慶民發現自己上當,已經為時晚矣。
就這樣,惡貫滿盈的徐琅被自己的親生叔父給判了死刑,斷送一條性命。
得知事情始末之後,蕭何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說元帥啊,這麼陰損的主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絕!實在是太絕了。」
白君然嘿嘿一笑,「我家蘭兒果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僅僅跟我說了一個小典故,就一語驚醒夢中人,看來飽讀聖賢書,也是會有大作為的。」
他突然十分慶幸,那個擁有七巧玲瓏心的女子居然是自己的妻子。
心底也有些懊惱,當年如果自己沒有先入為主的偏見,而是試著去瞭解她,就算因為軍人的使命不能與她朝夕相處,但也不至於浪費了整整十年的大好光陰。
蕭何看著自家元帥雙眼發亮,笑得一副如獲至寶的樣子,忍不住勾唇。
看來,元帥的春天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