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依依有種無語問蒼天的鹹覺。
一間十坪大的套房竟然住進了一家三口,別人不知道,搞不好還以為他們是清寒之家,收入微薄,才會一家三口擠在一間十坪大的小套房裡過生活。
殊不知,他們有豪宅、有名車、有僕傭,根本就是金字塔頂端的上流階層。
面對現在這種哭笑不得的情況,她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只能歎氣。
都變成這樣了,她還要堅持分居下去嗎?更可笑的是,以現在這種情況,還稱得上是在分居嗎?
她真的是超無言。
不過現在這情況雖然可笑,卻意外讓他們一家三口的感情突飛猛進,直往她過去嚮往的夢想生活前進。
過去,她一直希望他們父子能夠多一點互動,不要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活像兩個陌生人心不甘情不願的突然成為一對父子似的,而不是已經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十年的親人。
現在,他們的互動不僅變多、變親密了,有時候還會背著她在一邊竊竊私語,還不讓她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令她真的很吃味。
過去,她也一直希望老公能多留點時間給她,陪她聊聊天,聽她說一些兒子和她的生活瑣事,也與她分享一些在工作上令他心煩或得意的事。至少,要讓對方知道自己最近都在忙些什麼,而不是一問三不知。
現在,他變得動不動就在她上班時間打電話給她,問她在幹麼,硬是要纏著她東拉西扯一番才願意掛斷電話。下班後自是不用說了,根本就是寸步不離,簡直就是矯枉過正。
「為什麼你現在都不用加班了?」她在他突然跑來接她下班時問他。
過去明明就是一個每天忙到連睡覺時間都快沒有的人,怎麼可能一下戶就閒成這樣,活像是無所事事的閒人一樣?
「因為要陪老婆和兒子啊。」看了她一眼,車柩勳微笑著回答。
「我是認真的在問你。」
「我也是認真的在回答。」
聽他那語氣,哪裡認真了?「
「車柩勳,我是認真的。」她連名帶姓的叫他,再次強調道。
他輕歎了一口氣,表情似乎有些無奈。
「我也是認真的,老婆。」他對她說:「我跟你說過,我有在反省,這話並不是說了就算,要身體力行,真正的改過自新才算,不是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的工作呢?你不是有很多工作要做嗎?這陣子你每天都準時下班,那些堆積下來的工作要怎麼辦?」等把她騙回家之後,再住在公司裡連續加班一整個月來消化它們嗎?後頭的話她自然沒說出口。
「那些工作我都已經交給別人做了。」
「交給別人?」她臉上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可以這樣做嗎?」
「為什麼不行?我是公司的總裁,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那你以前為什麼不這樣做?」她忍不住瞪眼問道。一定要把自己累得半死,把她氣得半死才高興?
「以前我沒受過震撼教育。」他看了她一眼。
「什麼震撼教育?」
「老婆不要我。」褚依依怔了一下。
「這麼說來,這次的分居還真是分得太對了。」看著他,她輕諷道。
「也用不著用到『太』這個字吧?」他只得苦笑。
「如果我當初堅決要離婚,而不是退而求其次的只是和你分居呢?木已成舟後你又能怎麼辦?」她問他。為什麼人一定要等到事發之後才會悔悟?
「第一,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和你離婚。第二,如果木已成舟,我也會用盡一切力氣和辦法,讓你回心轉意的回到我身邊。」
「你就那麼有把握我一定會回心轉意?」
「事在人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你還真有信心。」
「這不是信心,而是決心。」他糾正她。「你忘了當年我追你的時候,大家都說不可能,連你這個當事人都斬釘截鐵的這麼對我說過,記得嗎?結果你不僅被我追到,最後還嫁給我,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鏡。」
「誰知道你會比打不死的小強還難纏。」
想起過往,兩個人的臉上都微帶笑意。
「小強有我帥嗎?」
「以那時候來說,的確是比你可愛。」
「這種說法很傷人喔,老婆。」
「那你自己說,那時候的你真的有比小強可愛嗎?」
「當然……沒有。」車柩勳氣弱的回答,逗得老婆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真是人比小強氣死人!可是,他又不能昧著良心說當時又瘦又黑,又窮酸又厚臉皮的自己有比小強可愛。事實上現在回想起來,連他都想替老婆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老婆,當年真是難為你了,竟然被一個比小強更恐怖的怪咖纏上。」他握起她的手拿到唇邊吻了吻,安撫她受創的心靈。
「你現在才知道。」她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
「但是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最後會和那個怪咖在一起呀?」這就叫做得了便宜還賣乖。
「也許是眼睛被蛤仔肉糊到。」
她笑咪咪的回答,讓他呆了一下,頓時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車裡安靜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道,語氣認真而嚴肅——
「老婆,謝謝你。」
「謝什麼?」她不解的問。
「過去十年來對我這個不及格丈夫的包容和忍耐。」他緊握著她的手,看著前方的路說著,「我爸爸是個非常不負責任的男人,在我五歲那年,因為事業垮了,禁不起打擊就自殺身亡,留下一堆債務給我們母子。我媽為了償還他所留下的債務和養育我,總是沒日沒夜的辛苦工作,才會累壞身體,留下病根,六十歲不到就因病過世。」
這些事他以前就已經告訴過她了,不知道他為何現在又提起?
褚依依不解的忖度著。
「所以,」他繼續往下說:「對於為人丈夫該做什麼事,我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定要負起家裡的經濟責任,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挨餓受凍。因此我才會這麼努力的工作,拚命的賺錢。
「至於如何做一個父親,對於從小就沒有父親的我自是毫無概念,所以我才會把教育孩子的事,全權交給在健全家庭中長大的你。
「我一直以為這是對孩子最好的選擇,一直自以為是的認為,卻從未問過這是不是你們想要的,疏忽了你們母子的感覺。我真的很抱歉,老婆。」
褚依依沒想到會突然聽見他這麼一席發自內心的告白,有些錯愕,也有更多的激動與感動。
他這個人向來報喜不報憂,所以很少會把心煩的事告訴她,以至於她老是搞不懂他眉頭緊蹙時是在想些什麼。
他不說,她又怎會知道他竟然也曾經為了要如何當一個老公和父親而煩惱呢?因為他總是那麼的自信,那麼的從容,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似的,沒想到……
「你不要跟我說抱歉,老公,因為你並沒有錯。」她告訴他,聲音微啞。
「老婆?」他不是很懂她的意思,如果他沒錯,他們又怎會搞到分居呢?
「你選擇了你認為最好的方式來對待我和兒子不是嗎?姑且不論這方式是對是錯,至少在你的認知裡那是最好的,這就夠了。所以你沒有錯,只是方式錯了。」她柔聲道,第一次這麼直接而深刻的感受到他對她和兒子的愛,她真的、真的很感動。
「真的嗎?」
「嗯。」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正確的方式嗎?老婆。如何做一個好老公,以及一個好爸爸。」
「你現在就做得很好了。」
「真的嗎?」
「嗯。」
「那麼,我們可以結束分居了嗎?」
「我以為它早就結束了,難道不是嗎?」她似笑非笑的瞋了他一眼。
「是。」他喜出望外的立刻回答道,然後有些迫不及待的問她,「那麼老婆,你什麼時候要搬回家住?」
「我以為你很喜歡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所以才會硬要擠進來一起住。」
「我是很喜歡住在裡頭的那個女人。」車柩勳認真的糾正她。
褚依依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婆,回家了,好不好?」他柔聲勸誘。
猶豫了一下,她緩慢地開出條件,「如果你能保證不故態復萌,哪天又開始天天加班——」
「我保證。」他沒等她把話說完,便迫不及待的立刻承諾。
「我話還沒說完。」她看了他一眼。
「好,你慢慢說。」知道自己太心急,他趕緊耐住性子。
「除了不能故態復萌之外,我想繼續現在的工作,做一個職業婦女。」她看著他,很擔心他會不同意。沒想到他卻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還有呢?」
「因為要工作,所以以後兒子學校遇到需要有家長出席的活動,我希望我們能用輪流的方式去。」這件事一定要說清楚,免得到時候會為了誰要上班誰要去而吵架。
他點點頭。「還有呢?」
「放假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帶我們到處走走,哪裡都行。兒子都十歲了,我們卻連一張全家出遊的照片都沒有。」想到這個,她就不禁感歎。
這也是她這回與他分居,想帶些照片在身邊時才發現的另一個悲哀。錢賺得再多,房子再大再豪華又有什麼用呢?心靈上的生活卻是一片荒蕪。
「對不起。」車柩勳有些歉疚,稍稍握緊她的手。「今後我會補償你們的。」他又再問:「還有呢?」
「還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先答應我。」
「好。」雖然感覺有點奇怪,他還是點頭答應了。
「我想再生個孩子。」
「不行!」他立刻否決,臉上表情變得相當嚴肅。
「你剛才已經答應我了。」
「任何事我都可以答應你,就除了這件事之外。」他不容她辯駁,態度斬釘截鐵。
當年的某件事車柩勳還歷歷在目,心有餘悸。
在褚依依要生小桀時,與她同時被送進產房的產婦突然因羊水栓塞而死亡,於是他眼睜睜的看著原本還興高采烈的和他一起期待新生兒到來的男人,瞬間崩潰、抓狂、痛哭。
那幅畫面及那種感覺真的把他嚇到了,他無法不去想,如果出意外的是依依,他該如何面對?
他被這個假設嚇壞了,也第一次意識到老婆是冒著多麼大的生命危險在替自己生孩子。
所以,孩子有一個就夠了,他絕對不會再拿老婆的生命冒險,絕對不會。
「為什麼?當年發生意外的又不是我——」
「不要說這種話。」他蹙眉打斷道。
褚依依緊抿著唇瓣,搞不懂他怎會如此頑固。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職,而且每天都有人在生,也不是叫他生,他到底在害怕什麼呀?
「我想再生一個孩子。」她神情認真,看著他再次表示。
「不行。」他也毫不猶豫的再次拒絕。
「那就繼續分居,別想要我回家去。」她有些賭氣的說。
沒想到他的回答竟是——
「好。」
噢,真是氣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