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用毛巾擦拭著濕發,一邊繞過床尾,走到她身側。她腳踝上用毛巾包裹住的冰塊已滾到一旁,而她則是合著眼,像是睡熟了。
也是,她搬過來後,生活作息很規律,晚上幾乎十一點前就會上床休息,沒見她熬過夜。但今晚為了等他,淋了一身濕,又跌傷自己,這樣折騰下來,現在已是凌晨近兩點,她當然累了,也困了。
他撿起冰塊拿進浴室,再回到她身邊看看她的腳踝。
思索了一會兒後,他取來彈性繃帶,自她腳底開始繞起,經過腳踝,往上至小腿才打住。
她睡了,沒辦法繼續冰敷,他只好用纏繃帶的方式,繼續作壓迫性的包紮。
處理好後,他把她的身子稍作移動,好讓她睡得舒服些。接著,他拉來被子為她覆上。
他自衣櫃裡拿出一件外套,關了燈,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椅上,準備就在那裡暫睡一晚。
他靠著椅背,慢慢閉上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半夢半醒間,他似乎聽到她在喊他,「澤亞?」
「……」他沉默著,以為自己出現幻聽。她不是睡了?
「澤亞?」
直至清晰的呼喊穿透他耳膜時,他才確定真是她在喊他,「怎麼了?」
「我會冷……」她聲音小小的,帶著一種他聽不出的情緒。
他起身,走到衣櫃前,自底層拿出一條被子,覆蓋在她身上原有的那件被子之上。「來,蓋上。快睡吧,晚安!」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後,他走回沙發椅。
才剛落坐,屁股都還沒坐熱,就又聽到她喊著他,「澤亞?」
「嗯?」
「我……還是覺得很冷。」
很冷?怎麼會?他一點都不覺得室內冷啊。
難道是因為淋了雨,所以她感冒了?
他忙起身,開了燈,走到她身旁。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沒發燒。那為什麼她會覺得冷?
「我開暖氣好了。」他按了遙控器,設定溫度後,才道:「這樣應該就不冷了。你有事再喊我,我就在一旁。」
他輕啄了她唇角,關上燈,回到沙發椅上。
他沒睡著,也不敢睡,因為她連喊著兩次她好冷。
外頭的雨勢似乎還很大,他猶能聽見遠處的悶雷聲。這雨,真的夠久了。
幾十分鐘過去,他起身,想到外面倒杯水喝時,身後再度傳來她細細的、帶著不確定的聲音。
「澤亞,我、我真的覺得好冷……」
他狐疑地回過身子,因她的嗓音中,揉著一種他認不清的情緒。
她……究竟怎麼了?
開了燈,走近她,只見她一張小臉紅得猶如熟透、正等待被採食的番茄。
他在床沿落坐,摸了摸她的臉頰……溫溫的,真的不是發燒。那臉頰怎麼會紅成這個樣?
低聲歎息後,他輕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個體溫計幫你量一下體溫好了。」還是小心一點好,用體溫計量量看,若真沒發燒,再問問看她還有沒有其它地方是感到不舒服的。
起身要走,大掌卻被身後突然伸出的小手拉住。「不用體溫計,我沒發燒。我想……我覺得……」她咬著唇,頓住。
見她一臉瑰色,欲言又止,他困惑地看著她,「你需要什麼?」
她半掩星眸,鬆開了他的手。「也許……也許人的體溫會比被子更暖和。」她雙手在被子上扭擰著,粉頰的瑰色更顯深濃。
「你……」他瞪著她。
她眸光落在被子上頭的圖案。好半晌,只見她略移動自己身子,往床的另一側靠去,空出了一個人可躺的位子。
就在她移動間,身上那兩件被子順著她的動作滑落,露出了她的上半身。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把身上那件浴袍脫去,僅剩下嫩綠色的內衣。她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被暈染出一圈圈的柔輝,像是被打上蘋果光一樣。
他瞪著她,卻也不能否認自己的身子因為她這副模樣,頻頻竄過一陣陣的熱意。他的呼息漸紊,左胸下的律動陡然加速。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心愛的女子就在眼前,他怎可能沒有任何旖旎的想望?
已經在被窩裡躺了好一會兒的她,在被子滑落後,冷空氣欺上她肌膚,在她的皮膚上留下淺淺的小疙瘩。
「你……真的還要讓我這樣等著嗎?我們結婚好幾個月了,一直、一直都分房睡,我覺得也許、也許該同床,這樣才是夫妻啊。」她裸露在外的皮膚,慢慢地泛開粉紅色澤。
他依舊瞪著她,喉間像被火焚著,渴望著什麼來滋潤他緊繃的喉。
「澤亞,我……我真的會冷……你可以讓我取暖嗎?」她可以感受到他灼燦發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亡。那為什麼,他還沒有任何表示?
他清了清乾澀的喉嚨,低嗓輕揚,「你……你知道我若躺下,就不會只是單純的讓你取暖而已。」他可不是柳下惠。
她目光游移著,似在做最後的決定。良久──
輕輕的歎息後,她倏然掀開覆在她身上的被子,只著同色系蕾絲底褲的下半身瞬間映入他眼底。霎時間,耳中竄入他逐漸明顯的呼息聲,她淡淡笑開,笑中帶抹赧意、帶抹甜。
她雙手移至身後,欲解開內衣的扣環時,床的另一側突然陷下。
男人的精實的身軀欺上她,手掌一併制止她解內衣的動作,他啞著嗓子低低開口:「別脫,要,也該是由我來脫。」他壓下她的身子,吻上她的唇。
嘖,好歹他也是個男人,脫衣服這種事,哪有讓女人主動的道理!
他眸色變得很深濃,溫舌緊緊纏繞她的,像是要把她的靈魂也吸附在他身上一般。他深深地吻著她,兩人的身軀毫無縫隙地貼合在一起。
「澤、澤亞?」她在他的唇移到她頸項上時,才找到機會說話。
「嗯?」沿著脖子,他的熱唇落在她性感的鎖骨上。
「你是不是很喜歡那種……嗯……那種眼睛大大、嘴唇翹翹厚厚、胸部很大、身高又很高的女人?」
「……」男人的熱唇停在她鎖骨與鎖骨間,那塊凹下的肌膚上。「你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因為舒淇的長相就是我形容的樣子啊。」
「舒淇?」男人抬起臉,雙肘撐在她身子兩側,俯視身下的她。
「唔……」她在瞧見他赤裸的胸膛時,微微分了神。「就是很紅的那個女明星啊。」她雙腮霞色紛飛。
「怎麼突然問起她?」他望入她迷濛中揉著些些困惑的眼瞳。
「我上次進來整理你房間時,在電視櫃下層看到一些光碟片,還有一些沒穿衣服的女生照片,照片中的女生都是她啊。」男人若是收藏某個女星的照片,那應該是喜歡那種類型的女人吧?
但偏偏、偏偏她沒有翹嘟嘟的豐厚嘴唇,也沒有很大很大的胸部,身高又很普通,不知道他現在看到了她的身體,會不會失望?
他驀然想起她說的那些是什麼東西了。
真是糟糕,他竟然忘了自己房裡有那些東西!
但說來說去,還是要怪余欣亞那個雞婆的傢伙!
說什麼看他可憐,整日若不是待在診所和病患大眼瞪小眼,就是泡在醫學叢書、醫學雜誌裡,也沒見他有時間交女朋友,為了怕他「悶」出病來,所以才特地找了那些養眼的東西,要給他解解「悶」。
他清了清喉嚨,略顯尷尬地開口,「那是欣亞的東西,放在我這裡忘了拿走。」他怎麼好意思開口告訴她,說那些東西是欣亞為了他的「性福」著想,特地送給他「解悶」的呢。
「欣亞?」她眨了眨眼。
「是啊。之前你在酒店上班被我遇上的那一天,坐在我身旁有兩個男人,你應該有印象吧?比較沉穩的是裴亞,另一個看來比較輕浮的就是欣亞。」他翻了身,躺在她身側。
「那……你會不會失望?」她轉向他,偎進他胸口。
「唔?失望什麼?」
「她的胸部,好像比我大……」
她?誰啊?
楞了好一會兒,余澤亞才想起她口中的「她」是指誰。
「大不大,不重要。」他手臂環過她,將她緊擁在懷裡。「你今晚……讓我非常驚喜,對我來說,這比較重要。」先是主動抱他,接著吻他,然後說了那句他等好久好久、屬於她真實情感的表白。
「你……你也是。」她指的是他的身材。他看起來頗清瘦,但裸著的胸膛,卻又是肌理分明、勁實得很。
他聞言,低嗓輕輕逸開笑聲,大掌不規矩地往她上半身移動。
掌心下的肌膚嫩如玉,他喟歎一聲,再次封住她的唇。
就在他解開她背後那內衣的扣環之際,只見她又啟唇輕問:「咦?楊過是誰演的?」
「嗯?」他微愕,掌下的動作頓了頓。
嗯……干楊過什麼事?
「『玉女心經』啊。那些光碟片裡,有一片上面用黑筆寫著『玉女心經』,然後還寫上舒淇主演。」
「……」他聞言,俊臉浮現可疑的紅暈。
「我記得『玉女心經』是小龍女使用的招式,舒淇演女主角,那楊過是誰演的?」
「楊過啊……」他尷尬得找不出話回應,總不好直接告訴她──舒淇主演的「玉女心經」是三級片,和神雕俠侶的玉女心經可沒有任何關連。
楞了好半晌,他低歎一聲,才柔聲說道:「楊過……就我來演好了。」像是故意不給她反應似的,他舌尖在那瞬間挑開她的唇齒,密密吻住她,再不讓她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練功」才是實際……
她的愛情,順序似乎不大對。
她幾次很狼狽時,男人出手相救;接著,他對她的執拗讓她不忍,又因為需要他提供的條件來保住昀希,所以她和他結婚;跟著,她把他的脾氣、喜惡、習慣記在心裡;然後,她開始想瞭解他不為她知的一面;最後,她把他懸在心上,愛上了他。
人家是先愛了,再結婚;她是先結婚,才愛上他。
她對他的愛,起步得比他晚,所以,和他有親密關係後,她開始學著怎麼和他談戀愛……真的是很怪的順序,是不?
葉昀清拎著裝有餐盒的提袋,站在他的診所外。她看了看眼前這棟真的不像是診所的建築物,想起第一次站在這裡的心境……和現在的心情對照起來,猶如天壤之別啊!
那時的她,怎麼會想到因為當時那天真到近乎可笑的念頭,讓她認識了他,卻也因此而找到了她一直都不怎麼相信的愛情。
愛情嗎?她笑了笑,它真的很美妙。
拉開診所大門,在空間縈繞的還是那淡淡的香草味,混著甜藥香。
這裡,她已經很熟悉,熟到連護士小姐的名字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她決定要和他談戀愛開始,第一步,她為他做的就是送愛心便當。
她知道他看似不挑嘴,僅有荷包蛋要八分熟、菜色不能過油膩外,什麼食物他都吃。但其實,光是不油膩這點,外面的餐廳或小吃店就很難做到,所以他光顧的店,老是那幾家他覺得油膩程度還在他可以接受範圍內的店。
但那畢竟還是外食,不比自己動手做的乾淨、衛生,所以她現在每天中午都會送飯過來給他,偶爾會留下和他一起吃飯。
「葉小姐,你來了啊!」坐在櫃檯內的陳郁秀抬起臉來,她平日帶笑的面容,在見到葉昀清時,突然有些不安。
葉昀清朝她點個頭,「他還在看診嗎?」
診所的生意很好,他幾乎沒辦法在十二點整休息用午飯,時常要忙到十二點半後,才能把所有掛號的病患看完。
「呃……」陳郁秀面露難色。「是沒病人了啦,可是啊……啊就是那個……」
「怎麼了?」葉昀清一臉困惑。
陳郁秀突然重重歎一口氣,然後帶著憤慨的語氣,「余醫師有客人啦!就是那個很討人厭的白莎莉啊,你還有印象吧?不是說我要在背後說她的壞話啦,實在是我從沒見過像她這樣這麼厚臉皮的女人耶,老是自動送卜門來,還一副她是醫生娘的臉孔,也不想想人家余醫師已經有你了,還來攪什麼局啊……厚,不講不氣,愈講就愈氣!」
沒有辦法,誰教白莎莉曾經害她被余醫師這個自家老闆冷眼相待過:再說,怎麼看也是溫和的葉小姐順眼,而且她連一點醫生娘的架子都沒有。
葉昀清見她一臉憤恨,只覺有趣,她笑了笑,「我去看看情況好了。他們在看診間嗎?」
「對對對,那個女人一進來就直接衝到看診間,也不想想人家正在工作,真是沒禮貌!」陳郁秀一肚子怨火。「葉小姐,我跟你說喔,你等等看到她,千萬不要給她好臉色看,這樣她才會怕你,不然啊,讓她找到機會的話,她會欺負你的啦!」
她靜靜笑著,不表示意見,然後轉往看診間的方向。
尚未走到看診間,她就聽見他的吼聲……什麼事讓他生氣了?
她定下腳步,站在診間門旁,靜靜等待裡面的人走出。
好半晌,就見看診間的門被用力推開,走出一名妖嬈女子,她似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淚流滿面,一邊走仍不忘一邊把地板踩得咯登響,並對著跟在她身後走出診間的男人哭嚷著:「余澤亞,你夠狠,我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有本事的話,你最好婚姻幸福美滿,要不然,我一定恥笑你!」
「我幸不幸福,這不勞你費心,至於想恥笑我……我診所的大門都會開著,隨時候教。慢走,不送了!」身著白袍的男人,瞪著前方的背影冷聲開口。
女人,還是含蓄一點好,像這樣老追著男人跑的女人,他從來都看不上眼。雖然每個人都有表達情感的權利,但也要適可而止啊!
像白莎莉這種老愛以他女友自居,還會對他診所的護士頤指氣使的女人,他根本沒辦法給她好臉色看。何況,他現在可是已婚身份,那能容她三不五時就來亂他!
「澤亞,你對她好凶喔。」站在門另一側的葉昀清出聲喚他。
他轉過身子,在看見她時,原冷凜的一張臉,登時變得柔和煦暖。
他走近她,「今天怎麼來的?」握住她的手,走入診間。
她喜歡走路,但最近天氣好熱,有時見她走到這裡時,已是滿身汗,所以他曾要她別再在正中午時跑出來送飯給他。
不過她很堅持,堅持這是她開始愛他的一種方式,於是,每天中午他仍是可以吃到她做的飯。
「今天搭公車啊,你不喜歡我走路嘛。」她把他的桌子整理出一個空位,把餐盒放上。「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對那位白小姐那麼凶?」
接過她遞來的筷子,他吞了一口白飯後,才懶懶開口:「她白目!我老早就表明不會接受她了,她偏偏仍要這麼緊纏著我:最讓我不能接受的是,她在我工作時間闖進來鬧。」
「那……也不用那麼凶啊。」她想起白莎莉淚眼汪汪的模樣,再想著他發狠的樣子……會不會哪天,他也這麼凶她?
「那種人就是該凶。」他突然抬臉看著她,表情正經,「你別去想我哪天是不是也會那樣對你,不會有那一天的。」
她聞言,倏然紅了臉,為他話裡隱藏的情意,還有被他看透的心思。
轉了圈心思後,她又說:「其實,如果當初是我主動追求你,而不是你先對我有情意的話,今天的你,大概也會像對她那樣的對我吧?」
會嗎?他想了想,沒辦法給她肯定的答案。
也許會,但或許不會,畢竟他與她之間,一開始認識的情況就與一股情人間的方式不大一樣,他沒辦法也不想去回答這種沒發生過的事。
他夾了一口魚肉,送進她口中。「昀清,這是假設性的問題,我不想回答。」
「哦……」她語音拖得長長的,嚥下嘴中的魚肉後,才慢吞吞地說:「本來啊,我剛剛還想問你,如果我懷孕了,你覺得會是男生還是女生呢?但沒想到你不想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她摸了摸還平坦的肚子。
「什麼?」他瞪著她。
「沒什麼啊。」她笑了笑。
「……你懷孕了?」他們一直沒避孕,是有這個可能。
他不避的原因是他想有個孩子,畢竟他身邊的親人,沒一個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若能有個孩子,他的人生才算圓滿。
至於她……他們之間每次親密過後,她從沒提過他為何不做防護措施的事,他也乾脆不主動開口。
她面露赧色。「其實我不大確定,只是月事晚了三星期,所以我去買了驗孕棒……看起來應該是有了。」
他聞言,略顯激動,深深吸口氣後,才又道:「你說真的?」他眸底跳動著璀璨的輝芒。
她望著他灼燦的眸光,心思翻轉幾圈後,輕緩掀唇:「我們、我們每次都沒有避孕,應該假不了。」雙腮染著桃色。
「走!」驀地,他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要去哪?」
「婦產科。」
「要做什麼?」
「去做確定的檢查。」
……她怔愣住。
有、有必要這麼急著確定嗎?他難道不知道,這個時間除了他這個內科醫生要休息吃飯外,婦產科的醫生也要休息用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