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剛開始營業時,全由他一人看診,長時間工作下來,他發現他想找個時間讓自己休息放鬆一下都很難。於是,半年前,他聘請了另一名張醫師來診所幫忙。
一個星期,除了每週日中午以後是診所固定的休診日之外,剩下的時間,每星期二、四的早上,都由那位張醫生看診,而這兩個早上,就是他的休息時間。
他會利用這兩個早上的時間,好好徹底放鬆自己;也許是上健身房運動,也許只是坐在家裡看個書或影片,也或許到外面的書局逛一逛,或是好好享用一頓大餐好彌補自己的疲累。
他喜愛閱讀,自小便是如此,尤其特愛翻看醫學相關的書籍,舉凡漢醫藥車、推拿術、心理研究、穴道按摩,甚至是失憶症探討等,他皆廣泛涉獵。
像現在,他就是打算利用這短短的半天,到書局找找與失憶症相關的書籍。前一陣子,國內很有名,以專門研究、實驗人類心理的一個心理研究室,爆出一則與失憶相關的事件,遂勾起他對失憶這種病症極大的興趣。
他俐落地把方向盤往左一打,車子滑入長長的下坡道,繞了幾圈後,排檔、倒車、回正方向盤後,熄火,他下了車。
按了遙控器的防盜設定後,他一邊拋著車鑰匙,一邊往電梯方向走去。
這棟大樓的三樓有幾家書局,其一就是台灣某知名大型連鎖書店,他極喜愛在這家書店裡閒逛,除了裡面的裝潢與環境很舒適外,店裡的書籍也很齊全。
除此之外,這棟大樓還有餐廳與咖啡店,要是餓了、渴了,他也不必走太遠。
走著走著,他想起那則明明是研究人類心理的研究室,卻利用得了失憶症的患者來進行實驗的新聞……除了腦部受傷會造成失憶之外,有沒有可能也會因為某種心理因素而造成這樣的症狀?
他步伐穩定,兀自思考著,倏忽間,他似乎聽到還有其他的腳步聲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響起。而且,聽來不只一人,還是很雜亂的腳步。
今天不是假日,停車場空位還很多,他一路走著,也未見有車輛進入,那麼,對方應該是正要從這裡離開的人了?
他不以為意,正欲走到前方電梯搭乘處時,卻聽見近似爭執的聲音……從聲音聽來,應該是一男一女。
「我不做那個……」
「我付了錢,就是大爺,要你做什麼你就做!」
「不是這樣的,你付的只是看電影的費用,如果要進一步,我們裡面有其他的小姐在……」
「講那麼多幹嘛!我花錢買你鐘點,就是你來做!」
他並非多事的人,但那對話和語氣讓他感覺不對,尤其是在這幾乎無人走動的地下停車場……定下腳步,他轉首探了探。
放眼望去,他身後除了不同廠牌、不同車型的車子以外,什麼都沒。
再細聽那聲音後,他確定了方向,一個旋身,雙腿往一旁通往廁所的走道移動。
尚未走到廁所門口,他就見到一對男女靠在牆上交纏的身影。
說交纏也不正確,因為無論他怎麼看,都覺得那背對他的男人像是要霸王硬上弓。至於那女的,則被男人擋住身影,他無法看見她的表情,只是從她推打男人的態度來判斷,她應該是不願意的,除非她在玩欲擒故縱的遊戲。
但不管是不是在玩,這種事……怎麼說也該是在房間裡做吧?
會在這種地方,除了雙方有特殊癖好外,要不就是……
一個念頭陡然乍現,他一個跨步,抓住了男人的肩膀,扳過他的身子後,推往一旁。他未細看女人的面容,但瞧見她上衣被扯落了幾顆鈕扣,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膚,上面還有像是被用力啃咬過的紅痕,底下的短裙被翻了上來,一條極短的熱褲被褪了一半,包裹那雙細腿的絲襪也破了幾個大洞……
這種情況再笨的人也看得出絕對不是你情我願……他確定眼前的狀況後,冷凜著臉,憤然轉過身子,只見男人畏縮地看了他一眼後,轉頭就跑。
他冷哼了聲,瞪視著男人跑進一部自小客車,迅速發動、駛離後,他才拉拉衣領、順順自己的襯衫。
一回身,只見那女人低垂著臉,雙手緊揪被扯開的上衣,顫抖著瘦弱的身子。他上前一步,低聲問:「你沒事吧?」
葉昀清沒想到會遇上這種情況。
那男人看來明明就很老實啊,在電影院看電影時也很規矩,不會趁黑就偷摸她。但她沒料到電影結束後,他卻一路把她拉到停車場對她上下其手。
她好說歹說,他就是不放過她,還給了她一個紮實的巴掌。
她知道做這種工作會有風險,但她以為她能應付得來,沒想到……是她高估了自己,還是女人真的敵不過男人的蠻力?
雖早就有清白可能隨時會被毀掉的心理準備,但也不該是這種硬來的情況。
未見她回應,余澤亞再度開口:「小姐,你沒事吧?」
她只是抓著胸前的衣襟,抖著身子,未能從方纔的驚嚇中清醒。
直到肩上一陣溫熱,她以為對方又要對她動手,才瞠著圓眸驚恐地抬首。
余澤亞知曉她必是受了很大的驚嚇,所以沒能回應他,於是伸掌拍她肩,欲喚回她的神魄。
掌方落,女子便倏然仰起面容,他見著了那張臉,隨即怔愣住。
他看診過的病患不知有多少人,不是每張臉孔和每個患者的名他都能牢牢記住,但眼前這張僅見過一次的面容,他卻印象深刻。因為這女子很天真地要動結紮手術,只為了一個陪男人看電影的工作。
除此之外,他對她的印象更因為那個吻,直到現在他還清楚記得她芳腔中的清甜,一種很……很契合他的味道。
微回神,他眼神上下游移,看了看她現在的「慘狀」。
看來……她十成十真做了那樣的工作。
「葉昀清……」他面龐冷峻,吐出來的氣息恍若會將人凍傷似的冰冷。
他又氣又憂啊!氣她竟是真的從事那樣的工作;另一方面又憂她現在這副嚇傻的模樣。
葉昀清在聽見男人喚出她的名時,她有些渙散的眸光這才聚集。眨眨眼睫,她終於認出眼前的男人──
那個吻了她的醫生!
「你認錯人了。」一種難堪的情緒竄起,顧不得他是救了她的人,她推開他,拔腿就跑。但才跑了兩步,手腕隨即就被男人的大手掣住。
「你要去哪?」將她拉回眼前,余澤亞表情高深莫測,似有惱意,又不願被她看出。
「你……我……」她試著掙脫他的手。「我並不認識你啊!」
他眉間折了又折,瞪著眼前這說謊的女人。片刻,他拉著她的手往前方走去。「跟我走!」
「你、你放開我……」她扭轉著自己的手腕。「余醫師,你要做什麼?」見他不鬆手,她覺得自己彷彿回到方才被那混蛋男人從電影院一路往停車場拖著走的情況,心一驚,她伸出腿,欲往他的腿上踢去。
他的步伐很大,踢了幾次,她根本連他的褲管都碰不到。
余澤亞緊握住她的手腕,但她的掙扎略微阻礙他的行進,他頓下腳步轉過身子,打算要她安份一點時,她整個人卻硬生生地貼上他。
葉昀清未料到前方的男人會突然停下,她非但沒踹到人家,還因重心不穩直接撞進他的胸膛。
她摀住首當其衝的鼻端,痛喊一聲,雙眸登時拋出兩顆淚。
「不是說我認錯人嗎?那你剛才喊我什麼?」她這麼一撞,像是撞進了他心底似的。更不能否認的是,她假裝不識他的態度,讓他極不悅。
她抬眸,一臉驚惶。「我、我……我不想跟你走。」她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是顫抖的。
見她的淚順著芳頰自下巴滴落,他微怔;再瞧見她說話時顫著的唇齒後,他恍然明白自己嚇壞她了。
也是,她才遇上那種事,他又冷凜著臉,加上他不巧還是個男人,她要不怕那才奇怪。
喟歎一聲,他冷峻的面龐霎時柔和不少。「你現在這模樣走到哪都不適當,再說你腿上有被抓傷的痕跡,我只想幫你上點藥,帶你去換個衣服而已。」
她聞言,有些訝異,但仍沒卸下防備之心。「跟你走會比我自己一個人還安全嗎?」
余澤亞未置一詞,僅是拿著一雙深幽的黑瞳靜靜地望住她。良久良久,他才低啞道:「我不會傷害你。」斂下眉目,他轉身就走。
……我不會傷害你?她看著眼前那道頑長的背影,很想相信他,但方纔遇到的事,仍是讓她猶豫不已。
察覺身後的人兒並未跟來,往前提的長腿登時收了回來,他站在原處,側身,只見女孩瞠圓眼,一臉愕然。
黑眸一瞇,隱藏著幾不可見的笑意。她那憨樣……真是可愛極了。
偏首,他微揚唇角,「還不過來?你不怕那個男人又折回來?」這種時候嚇唬她……應該很有用。
果不其然,就見她馬上小跑步過來,乖乖跟在他身側。
他覷她一眼,她那順從的態度,讓他心情莫名地愉快起來。
他的私人住宅就在診所附近,是一棟有著寬廣中庭花園與游泳池的高級公寓,他住八樓。
他原本想帶她回診所上藥,但思及她現在的「模樣」,若讓她出現在診所,必會引來異樣的眼光,於是決定帶她到他的住處。
跟在他身後踏入他住處的葉昀清,悄悄打量著他的屋子。
她發現這裡的裝潢與診所的風格極為接近,明亮、潔淨,一進屋內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氣味聞起來絕非人工香味,而是自然淡雅,讓她像是處在香草園裡……這味道,她似乎在哪聞過?
「坐!」他領著她走入他的臥室,指了指角落面窗的單人沙發椅。
她依言乖乖坐下,但好奇心仍是讓她的雙眸四處張望。
男人的房間啊……她這一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
印象中,男人的房間應該是雜亂的,像是換下的衣物隨地丟、脫下的卷卷襪子也是亂亂扔……至少,她認為男人的房裡該是她腦海中那副樣子。但她一眼望去,視線所觸及的地方皆乾淨整齊,甚至比她的房間還要整潔。
這讓她意外不已。
這男人……似乎與她印象中的男人不大一樣。
她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直至他轉身。
余澤亞左手抱著一套米色的休閒衣褲,右手抓著兩瓶藥膏和一把剪刀,住身後的女孩走去。才一轉首,就捕捉到她凝視他的表情。
她大概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間轉過身子,因為當他對上她的面容時,他看到她雙頰忽地染上淡淡的紅霞,接著又尷尬地別開臉,像是在避開他的視線。
他淡淡地笑了笑,心底卻有著大大的愉悅感,那感覺就像是……像是他逮到一隻偷吃奶油的貓。
走近她,把休閒服放在一旁的床鋪上,藥膏和剪刀也放在地上後,他抓來他跨腳用的小椅子置於她腿前。
他捲起襯衫袖子,單膝著地,然後輕握她的左腿,放上那張小椅。
當他溫熱的大掌握住她的小腿肚時,她別開的臉迅速回正,盯著他的舉動。
他拾起地上的剪刀,接著輕握住她的左膝,輕巧地順著破了洞的絲襪沿上剪開。取來一瓶外傷藥膏,旋開瓶蓋後,右手指尖沾了一些。
「藥的關係,剛擦上去時會有點刺痛。」他抬首看了她一眼,指腹隨即在她被抓傷的大腿上輕柔地為她抹上藥膏。
她一直都沒發現自己大腿上被抓出幾道泛著血絲的紅痕,直到現在見他修長的手指在她腿上移動,她才看見那可怕男人在她腿上留下的指痕。
藥膏剛接觸皮膚時,確實如他所言有些刺痛,但引起她注意的不是那陣刺痛,而是……而是他的態度和他指尖的熱燙。
看看眼前這個半跪在腳邊,動作輕巧為她上藥的男人……倏忽間,她又想起那個吻。這一瞬,她突然覺得這樣只有他倆共處一室的情況,似有些不妥。
要是、要是他又吻她呢?
「你想做什麼?」她猜不到他的心思,遂開口問。
「……什麼?」他睇了她一眼後,將那瓶外傷用的藥罐放下,再拿起另一瓶。
輕捏她下巴,抬起,他注視著她左臉頰上那仍清楚可見的五指印……對方下手可真重。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擦藥?」她臉微仰,看見他用左手沾了另一瓶藥罐裡的藥膏,輕柔地擦上她臉頰。
他沒用那沾有另一種藥膏的右手幫她擦臉頰,而是換了左手,他的細心讓她意外,也讓她心頭流過一道暖泉。
「我是醫生不是?」在她紅腫的頰上平均塗抹完一層藥膏之後,他旋緊瓶蓋,把那瓶擦臉的藥膏遞給她,「這是美容藥膏,專擦臉用的,就算擦多了也無礙,你留著用。」
接下他遞過來的小罐子,她又問:「那為什麼不直接去你診所上藥?」
他起身,抱起床鋪上那套男性休閒服。「你現在這樣子,不好出去見人。」他刻意地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回後,將休閒服放入她懷裡,「浴室在那裡,去換上,待會兒我送你回去。」將藥罐和剪刀歸位後,他離開房前。
葉昀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慘狀,想起方纔的種種,她發現他真的和她印象中的男人不大一樣。
他是本來就擁有這種個性、脾氣,還是在她這種外人面前,才刻意偽裝成君子的?
秋天的第一場雨,細細的、無聲的、縹縹緲緲的,若不是她正在擦拭這片玻璃,從窗裡看到停放在外面那排機車的座墊上有著薄薄的水氣,她也沒察覺原來外面已下起雨來。
希望雨勢維持這樣就好,不會有加大的現象。
雨若下大了,那麼便會帶來它的聲音,夜裡的雨聲總是特別清晰響亮,很容易就會喚醒睡了的母親。
母親本來就不同意她做這種小夜班的工作,要是讓她醒來發現外面下著雨,她定要開始擔心起她;擔心她會不會冷了,或是擔心她有沒有帶雨具。
其實在便利商店工作很好啊,有另一名小夜班的男性職員陪她,不用擔心一個人工作會無聊或是有安全上的問題;而且入夜後的客人不若白日那麼多,所以並不會太忙;加上工作環境在室內,也不用擔心天氣太冷或太熱。
反正像她這樣學歷不高、又無任何工作經驗,有老闆願意用她,她就很滿足了,還想挑什麼工作。
她當然知道母親會擔心,但家裡的債務總要有人擔起來,不然,討債的時常找上門來,她們也沒好日子過。
問她埋不埋怨?初時,她是怨的,可怨了又如何?日子總還是要繼續過下去;再者,她再怨也改變不了什麼。
母親生病,有時一發起病來,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她不能讓母親出門工作;而昀希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的年紀,也只能靠她這個姊姊。
母女三人只有她有能力,那麼她扛起家計好讓母親養病、讓昀希上學,她也不該計較。畢竟她們是最親的一家人啊!
於是,她認命了。
把抹布丟入水桶簡單清洗後,擰了擰,葉昀清把擦拭工作轉移到一旁的置報架。拿起剩餘的那份報紙,她猛然想起也許能再從求職廣告裡再找到其它的兼職工作。
上次陪看電影的工作丟了,她的收入頓時減少許多,她還得再找一份白天的兼職,才有能力償還父親丟下的債務。
她拿起那份報紙,走回結帳櫃檯後面,隨意翻看著。
「又要找工作嗎?」剛從裡面洗手間走出的另一名男性職員,一見她翻開報紙,便開口問道。
「嗯,是啊,上次那個工作沒了。」葉昀清看了那年長她幾歲的大男孩一眼後,又低首專注於報紙上。猛然間,她發現了酒店征小姐的廣告,那家酒店名字她認得。
既然上次那個工作沒了,而這家酒店還在征小姐,那是否表示她真的該去試試看?
她看了一下應徵條件和待遇,仔細盤算著如果多了這些收入,她每個月能償還多少金額。若幸運一點,讓她找到了願意包養她的對象,她很快就能讓母親和昀希過好日子了。
她太專注,以至於沒能察覺她身後那一對別具深意的目光。
李冬陽睇著她低首的側臉。
兩個多月前,這女孩來應徵,然後成了他的同事,一直到現在。
他是大四學生,白天唸書,傍晚四點後在這裡打工,這樣的生活從他大一時就開始了。在這個單純的工作環境裡,同事們去去留留,沒有一個女性同事能像葉昀清這般吸引他的注意。
她很美,但她神情間常有的孩子氣、與偶爾出現的迷惘、和她眉間不經意的淡愁,才是牽扯他的心的原因。
他們很有話聊,所以他清楚她的家庭背景。他很想幫助她,卻也無能為力,誰讓他也只是個半工半讀的大學生。
「你別再找那種工作了。」李冬陽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落在那則酒店徵人的廣告上。
「我也不想,但是我需要錢,這你是知道的。」葉昀清拿起筆和便條紙,寫下了酒店的電話和地址。
「你可以試著找正常一點的工作。」李冬陽握住她的筆。
她抬首,苦著臉。「我大學都沒畢業,除了兼職工讀的工作以外,還有哪個公司行號會用我?再說,那是一筆不小的金額,就算真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薪水也不夠我還債。」
「你可以試著和銀行商量看看,也許……歡迎光臨!」叮咚一聲,李冬陽看她一眼後,轉過身子,微笑地看著剛進門的客人。
「咦……學長?」面貌秀麗的女孩,乍見櫃檯內的男孩時,烏溜的雙眸裡有著巧遇的驚喜。
「顏依珊?」葉昀清先認出眼前的面容,是她高中同學。
「葉昀清?」顏依珊在見到葉昀清時,神情更顯訝異。看著櫃檯後方的兩人都身著一樣的背心,她笑問:「你們都在這裡上班啊?」
「是啊,我上小夜,他也是。」指了指身旁的李冬陽。葉昀清遲疑了會兒,才像是發現什麼似的問道:「他是你學長?」
自顏依珊一進門喊他學長開始,李冬陽始終處於靜默,他只是淡淡地微笑著,未置一詞。
眨眨長睫,顏依珊看了他一眼後,才應道:「嗯,他是我學長。」
「好巧喔,沒想到我們……」遇上高中同學,葉昀清原先因擔心債務問題而微憂的小臉頓時發亮,卻又在眼尾餘光掃到站在大門口外的人影時,整個人僵立住。
「怎麼了?」同一時間,與她同站在櫃檯後方的李冬陽也看見了門外那看來不懷好意的三張臉孔。
「……發生什麼事了嗎?」背對大門的顏依珊,從他們的表情裡,似乎也察覺她身後門外可能有什麼動靜。她旋過身子,正好對上走進門的那三張臉,她驚呼一聲。
那三張臉,一張有著肉瘤、一張口中咬著牙籤,另一張嘴角全是紅色的汁液,三人長相不同,但看來皆是獐頭鼠目。
當李冬陽見那三人走進店裡時,一個俐落的動作後,他已越過櫃檯,身影擋在顏依珊前。雖不知曉這三人是誰,但他從葉昀清的表情和這三人的穿著,知道這三人絕非善類。
超商被搶的新聞時有所聞,他自然是該負起在場兩位女性的安全。
「少年仔,你緊張什麼?我們又不是來找你後面那個女的的。」三人之中,為首的大肚男子嚼著檳榔、三七步的站姿,視線定在顏依珊臉上。
「那你們想……」察覺身後那雙小手顫抖著揪住他腰側,李冬陽大手伸至後方,握住顏依珊的手。
「他們是來找我的。」葉昀清已步出,站在他身側,表情沉凝。
「知道我是來找你的就好。啊你不用回來上班喔?」呸一聲,紅色的汁液自大肚男人口中吐出,在潔白的地板上形成一種詭譎。
「良哥,那工作不適合我。」事後她想了想,陪看電影都在外面跑,沒有保鑣護著,會發生什麼事很難預料。
若是像酒店那種都在店裡工作,起碼有事時,還有保鑣在。所以那天被余澤亞送回家後,她便沒再去上班。
「我聽你講那些五四三!」那名被喚作良哥的大肚男子換了個站姿後,又說:「你說不適合就不適合喔?那如果每個小姐都跟你一樣,上幾天班後突然就不來,我們不就要餓肚子了!」
「我那天遇上的那個客人想對我亂來,我覺得這樣的工作真的不適合我,麻煩良哥回去時,幫我跟老闆娘道個歉。」說完行九十度鞠躬。之前她有聽其他美眉提過,良哥是老闆娘的相好。
「我靠!道歉個屁!做這種工作的還怕人家對你亂來?要笑死人喔!」良哥誇張昂首大笑幾聲後,沉聲問:「你不要忘記你簽了一年約。我給你兩條路選,一個是你自己乖乖跟我們走,一個是被我們押著走。」
簽一年約?聽見這話的李冬陽,愕然地側首看著葉昀清。
她看來不笨啊,怎會和這種人簽這種約!而什麼都不知道的顏依珊,只是睜著一雙圓眼,自她聽到的對話去臆測可能的情況。
葉昀清看著三人一副「你別想逃」的嘴臉,再看看身旁那無辜的兩人,心念一轉,她壓下心底那份惶恐,冷靜道:「好吧,我跟你們去。」話音方落,便被一旁的大男孩攫住手腕。
「昀清,你不能去。」李冬陽憂心地看著她。這一去,她會遇上什麼情況誰都料不到。
抽出自己的手腕,葉昀清淡笑道:「放心,我不會有事。」她巧妙地朝他眨眨眼,然後轉身走出店門。
依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的默契,李冬陽懂了她眸底隱含的暗示,他曉得她有辦法脫身。只是,他怎可能放心!
三人見她自願跟他們走,也在她之後離開商店,走出大門前,肉瘤男人還回頭警告:「少年仔,你要是敢跟來或是給我報警的話,葉昀清會有什麼下場你自己看著辦!」
那三名男人走出後,李冬陽握住顏伊珊的大掌陡然鬆開,他走到門口,望著那抹故作堅強的嬌小背影。
他的眸光,深凝地落在那離他愈來愈遠的人兒上,卻始終沒發覺,當他一鬆開手時,他身後人兒眸底陡升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