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時,一輛馬車停在關府外頭。
一身男裝的司徒芍葯看著眼前的朱色大門,儘管剛下過雪,她卻不覺得寒冷,在經過一番煎熬之後,還是決定來了。
砰!砰!
聽見外頭有人敲門,門房很快地來開門。
司徒芍葯對他道出身份和來意,門房便請她稍候,然後進去通報。
「呼。」她在掌心上呵了幾下暖氣,就等門扉再度打開。
過了片刻,門房來請她進去了。
「二小姐是來看我家二少爺的嗎?」關軒雅的小廝奉主子的命令出來帶路。「請跟小的來!」
她深吸了口氣,快步跟上,想著待會兒見到人之後,話要怎麼起頭。
經過了曲折的迴廊,司徒芍葯穿過紅色拱門,踏進一座院落,來到關軒雅居住的地方。
小廝率先進房,跟主子說了一聲,這才回頭請她進去。
坐在几案旁看書的關軒雅在聽到門房說司徒芍葯來訪的事,心情五味雜陳,想到司徒伯伯六十大壽那天,他還是拜託三弟親自將壽禮送去,因為他怕……怕見到她,怕見了會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
「二小姐……」關軒雅正要說些客套話,卻被她的叫聲打斷了。
「關軒雅!」司徒芍葯太生氣了,索性連名帶姓的對他吼。「我爹六十大壽那一天,你為什麼沒去?」
「我……」關軒雅被她吼得怔愕住了。
「你要走的那天,我還叮嚀過你一定要到,如果你不想去,就早點說,不要讓我像個傻瓜一樣癡癡地等……」她愈說聲音愈哽咽了。
「那是因為……」關軒雅辭窮了。
司徒芍葯淚水在眼眶中凝聚了。「因為你不想看到我,覺得我很煩人是不是?這些你早就告訴我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這些都沒關係……只要我喜歡你就好了……」
這番直截了當的告白,讓關軒雅傻了、呆了,說不出話來了。
「反正我的個性就是這樣,是自己要喜歡的……就不會要求別人回報……更不會勉強你喜歡我……可是……至少不要避著我……好像我染上瘟疫似的……」她愈說愈傷心,淚水更是猛掉。
一旁的小廝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我真的沒有這麼以為……」關軒雅喉頭像是梗著硬塊。
「我怎麼一直掉眼淚?」司徒芍葯用袖口猛力地抹著濕漉漉的雙眼。「我不想哭的……哭是最懦弱的行為……」
「對不起……」關軒雅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想要伸手觸碰司徒芍葯,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我從來不想這樣傷害你的……」就是因為不想讓她哭,才要遠離她,結果還是失敗了。
司徒芍葯誤解他的意思,以為關軒雅向她道歉,是因為他無法喜歡上她。「你不喜歡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不會生氣的……」
「我……」是喜歡你的,而且好喜歡、好喜歡。可是這些話不能說,關軒雅提醒自己,必須理智些,不能感情用事。
她抹乾了面頰的淚痕,也已經哭夠了。「好了,把話通通說出來,心裡總算舒服多了……放心吧,以後你不會再看到我了。」
聞言,關軒雅心頭驀地揪緊了。
「那我回去了,你多保重……」雖然司徒芍葯已經哭紅了雙眼,卻還是對他露出笑靨。「再見。」
關軒雅僵立在原地,聽著房門關上,凝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了,面容也更加慘白。
「二少爺!」小廝見主子快要倒下來,連忙衝過來扶他。
「她走了嗎?」關軒雅無力地問。
小廝頷了下首。「應該是走了。」
這次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關軒雅被扶到床沿坐下來,伸手從衣襟內找出香囊,然後緊緊地將它攥在胸口,用來撫平此刻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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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下了幾天的雪,今天終於稍稍停歇了。
「芍葯,怎麼無精打彩的?是哪兒不舒服嗎?」在百安堂內負責幫病人把脈看病的坐堂先生,已經打量著呆呆望著門外的司徒芍葯好半天,見她不像平時那麼活潑開朗,不免關心地問。
她搖了搖螓首。「沒有,我很好。」
坐堂先生擺了擺手。「反正也沒客人,你到裡頭休息一下。」
「好,那我進去喝口水。」司徒芍葯也擔心自己注意力不集中,待會兒萬一包錯了藥可不好。
「快去!快去!」坐堂先生催道。
不過司徒芍葯才走了兩步,就聽到店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本能地回頭,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冷不防地,只見好幾名官差跨進門檻,個個像是凶神惡煞,活像是來緝拿朝廷要犯似的。
「幾位差爺……這是……」坐堂先生驚疑不定地問。
「到底是讓誰配的藥?」帶頭的官差回頭問跟在後頭的中年男子。
「就是那位小哥!」那名中年男子馬上用食指比著司徒芍葯。
「發生什麼事了?」司徒芍葯見對方比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昨天讓你幫我配的那幾包藥,今天早上讓我家老爺喝下,結果他……卻死了,一定是你配的藥有問題。」中年男子指控地說。
「我不可能配錯藥……」司徒芍葯倏地刷白了臉,認出這名中年男子最近幾天的確常來抓藥,也都剛好是自己配的,但是絕對不會發生這種致命的錯誤。
中年男子一臉憤慨地說:「差爺,一定是他拿錯了藥材,害死了我家老爺……」
「把人帶走!」帶頭的官差喝道。
司徒芍葯滿臉驚慌地嚷道:「你們要做什麼?我沒有拿錯藥……你們要查清楚再來抓人……」
「差爺……」坐堂先生想要阻止,卻被官差推開。
幾個藥鋪夥計也慌了手腳。「趕快去通知老闆……」
其中一名匆匆忙忙地回去報信,就在一團混亂當中,待在府裡的司徒仁夫婦已經接獲消息了。
「老爺,你快去衙門問個清楚……」司徒夫人六神無主地哭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要救救芍葯……」
司徒仁努力定下心神。「她是我的女兒,當然要救了……元參,跟爹一起到衙門見大人。」
「是,爹。」司徒元參神情凝重地回道。
父子倆馬上前往順天府衙門,沒想到卻吃了一記閉門羹,連順天府尹的面都沒見到,幸好想到可以使銀子私下打點,這招應該有用才對,結果等了半天,居然被退了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司徒元參詢問順天府尹身旁的幕友,感到相當不解,因為他們跟順天府尹也算有好幾年的交情,平日又經常送些昂貴的藥材,還有喝酒吃飯,理該通融才對。
順天府尹身旁的幕友見四下無人,便湊到司徒仁耳邊嘀咕。「不是咱們大人不通情理,而是這件事很棘手……要知道死去的這位胡老爺,和宮裡的劉公公私交甚篤,所以我家大人不敢作主。」
「你是說……劉公公?」司徒仁當然知道這號人物了,對方雖是宦官,卻是皇帝最寵信的人物,權勢極大,放眼朝野,沒人敢得罪他。
「沒錯,所以我家大人說他也無能為力。」他說。
司徒仁瞬間像是老了十歲。「那小女現在……身在何處?」
「自然是關在牢裡,不過我家大人也知道她是個姑娘,所以另外關了一處,也算對得起司徒老闆了。」幕友歎道。
「請代我謝謝大人設想如此周到。」司徒仁老淚縱橫地說。
「要想救你的女兒,除非能找到比劉公公更有力的靠山,不然等劉公公親自來審問……」他話沒有全部說完,但暗示得很明白了。
「謝謝,我明白了。」司徒仁感激地告辭了。
司徒元參看著老父默默垂淚的模樣,自己也是束手無策。「所有的人都知道有時連皇帝都要聽劉公公的話,還有誰的權勢比他還要大?咱們除了順天府尹,也不認識其他官員……」
「對了!我怎麼忘了他?」司徒仁抓到了一線生機。
「爹指的是誰?」他問。
司徒仁趕忙要長子快點坐上馬車,然後要駕馬車的奴才調頭往回走,轉另外一條路。「……我說的人就是關家三少爺,那孩子中了探花之後,現在還是都察院的監察御史,聽說深受皇帝倚重,說不定有辦法救芍葯……」
事到如今,也只有求助於他了。
就這樣,在一片白雪紛飛中,馬不停蹄的直奔關府。
當司徒仁父子好不容易到達了目的地,問了門房才知道他們家大人要到晚上才會回府。
「那麼二少爺在嗎?」司徒仁又問。
門房只好先請他們進去。「兩位請稍候!」
「爹別太著急。」儘管父親身子硬朗,但畢竟年事已高,禁不起這般心力交瘁的折騰,司徒元參憂心忡忡地說。
司徒仁長歎一聲。「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不該讓她到藥鋪裡幫客人配藥……到底問題出在哪裡?」
「她配藥向來小心,從沒出過差錯,辨識藥材的能力誰都比不上,我不相信芍葯會抓錯藥。」他斬釘截鐵地說。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要劉公公相信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才行。」司徒仁想到女兒被關在牢裡,一定很害怕,心就像刀子在割。
不到片刻,他們已經被請到關軒雅居住的院落了。
坐在房裡喝著茯苓杏仁甘草湯的關軒雅見到司徒家父子進來,連忙起身相迎。「司徒伯伯……還有這位應該就是司徒大哥了?」他們父子長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來。
司徒元參朝他頷了下首,也是同樣第一次見到這位關家二少爺。「打擾你休息,實在是事態嚴重,才來請你幫忙。」
「司徒伯伯先坐下來再說。」關軒雅早就注意到這位長輩臉色不對,幾乎可以說跟他一樣蒼白了。
「軒雅,你一定要救救芍葯……我只能靠你了……」司徒仁抓著他的手,泣不成聲地說。
關軒雅神色倏凜。「她怎麼了?」
「她被關進大牢了……」司徒仁很快地把經過情形說一遍。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吃錯藥的後果,絕對不會抓錯的……咳咳……」關軒雅一時情緒太過激動,連咳了好幾聲,小廝慌忙過來幫他拍背。「不過三弟還沒回府,等他回府,我會請他想辦法……司徒伯伯放心……我一定會盡所有的力量救她,絕對不會讓她出事的……」
聞言,司徒仁已然老淚盈眶。「好、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舍妹的事就拜託你了。」司徒元參也連聲道謝。
「我會救她的……」他怎麼能不救她,關軒雅按著抽疼的心口思忖。「司徒伯伯先回府裡等候消息,這件事就交給我。」
把所有的希望都托付在他身上之後,司徒仁父子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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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戌時都過了,關軒雅才等到三弟回府。
「……如果和劉公公扯上關係,那就真的難辦了。」三少爺聽完了始末,俊臉更為嚴肅。「他那人心胸狹隘、公私不分,而且心狠手辣,對於剷除異己更是毫不手軟,只要得罪他的都沒有好下場,就連我也不想和他正面為敵,怕就怕連咱們關家都會惹禍上身。」
關軒雅一顆心直往下沉。「救不了嗎?難道就不能想想其他的辦法?司徒伯伯可是對咱們有恩。」
「這一點我也明白,所以會盡量試試看。」三少爺語氣十分沉重,心想這順天府尹究竟有沒有派人去追查剩餘的藥渣裡頭是否被攙了其他的毒物,如果配的藥沒有錯,那麼就有可能在煎藥途中出了岔子。
「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讓順天府尹答應司徒伯伯他們到牢裡頭去探監,她……平時再怎麼堅強勇敢,畢竟是個姑娘家,現在一定很害怕,加上天氣又這般寒冷……光是用想像的,我就……」關軒雅滿臉痛楚地按著胸口,咬緊牙根地說。「無法忍受……」
三少爺急著讓小廝去請周大夫過來。
「我沒事……只是心……好痛……」他哽聲地喃道。
「二哥別著急,我會想出法子的。」三少爺知道這次無法逃避,勢必得和劉公公正面交鋒。
跟兄長再三保證之後,三少爺又囑咐小廝好好照顧主子,這才離開寢房,對這棘手的問題得要仔細合計合計。
「三少爺一定會救司徒家的二小姐,二少爺得先頂住。」小廝安慰地說。
關軒雅靠坐在床頭,手上緊緊攥著香囊,想到三弟口中的劉公公,若他一味認定是司徒芍葯的錯,會做出什麼事來,自己連想都不敢去想。
不!他必須要有信心,更要相信三弟的能力。
「一定可以救她的……」關軒雅合上雙眼,誠心誠意地對上蒼祈求,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生平第一次,也是自己唯一喜歡的姑娘。
直到關軒雅在恍恍惚惚之間睡著,卻作了好多的夢,夢到司徒芍葯在冰冷的大牢中,挨在牆角瑟縮著身子,冷得直發抖,讓他又驚醒過來了。
「原來是夢……」
他支起上身,瞥了一眼趴在桌案上睡覺的小廝,而窗外的天色還是黑的,不過已經聽到雞啼,於是又躺下來小睡一下,因為必須要有體力和精神,才能撐到救司徒芍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