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眠神情鬱悶的靠在頂樓的欄杆上,仰著纖細的頸,望著蔚藍的天空。
「心情不好?」一道爽朗的聲音劃破了她的靜默。
沈千眠急速旋過身,同樣令她牽掛的那張臉,只是這一個卻不會讓她感到緊張羞怯。
「大隊長,今日不用練球嗎?」沈千眠笑笑地接過席樊日遞來的冷飲,學著他席地而坐。
「你真以為我是鐵做的嗎?鐵人也是需要休息的。」席樊日調皮地擺了個大力士的姿勢,逗出了沈千眠悠揚如風鈴般的笑聲。
「為了誰?」
突地,席樊日這麼地問出口,卻是那樣自然。
「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沈千眠移開唇邊的飲料罐,不甚理解的反問。
「你心情不好想必是為了某人而起,說來聽聽。」席樊日綻露了個溫和且溫暖的微笑。
沈千眠移開雙眼,只敢望向遠方。「哪有。你猜錯了,我只是想家而已。」她胡亂編了個借口,心中卻是七上八下,就怕他不信。
席樊日顯然是信了她,微點了頭又說:「眠小妞想家噦,你這個小丫頭要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呢。」
「難道你不想?」雖然慶幸著席樊曰信了她的話,卻也不免疑惑起這些富貴子弟的想法。
「當你生長在一個終日得忙於大集團運作的家庭中,你便會瞭解,想家是最不切實際的一種想法。」席樊日臉上沒有苦澀,只有淡然的寂寞。
沈千眠怔怔地望著他,『鮮少能見到席樊日有開朗以外的情緒,他給她的感覺一向很陽光,不帶一絲陰影。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挑起了個不甚好的話題,她急忙開口轉移話題:「為什麼你是弟弟卻叫喚日,席樊影反倒是哥哥?有陽光才會有影子;所以日應該是哥哥,影才是弟弟才對呀。」
這個疑惑她想了千百遍,總算有機會問出口了。
「眠小妞,這問題可深奧了,也把我給問倒了,你應該問問樊影,而不是我。樊影的頭腦可是絕頂聰明。」席樊日笑了,那笑裡卻包含了太多難解的涵義,許是衝著沈千眠而來,她卻傻傻不知。
「同樣是二十一歲,席樊影已經跳級到碩士,的確是個聰明的怪胎沒錯啦。」沈千眠的眉心微皺,那口氣聽不出是褒是貶。
不過轉而一想,有可能是席樊日資質較差嗎?思及此,沈千眠偏頭狐疑地瞅著他。「你該不會是為了逃避,所以才不想跳級吧?」
席樊日這人給她的感覺就是喜愛自由、不受拘束,更不拘泥於小節,這樣一來,想必是對日後的企業繼承很是排斥才對。
席樊日扯動了抹深不可測的笑容,就只是笑,讓人無從瞭解他的回答會是對或錯,像是要讓她自己去評斷似。
「席樊日!」
沈千眠低喊,拒絕他以笑容答覆。
席樊日卻不為所動,拎起一旁的空罐子,筆直的長腿一蹬而起。
「下課後來圖書館三樓的典藏室。」他笑裡帶著玄意地說。
「典藏室?去那裡兒做什麼?」沈千眠不解的問,單純的她沒瞧出他笑裡別有用意。
「能幫你減緩想家念頭的驚喜。」席樊日沒有多作說明的打算,賣了個關子就轉身走人。
「驚喜?」晃了晃小腦袋瓜,沈千眠雖然疑惑,卻也沒想那麼多,還猜著鐵是席樊日想拿點什麼糖果餅乾來安撫她。
「下課了,不走嗎?」
背對著西斜夕陽,羅小芬用手肘頂了頂正發愣的沈千眠腰問。沈千眠微瞇眼,似在抗拒著仍然閃耀的殘陽威力。「我還有事,你先走吧。」
羅小芬走遠後,沈千眠才敢放心地朝圖書館方向前進。唉,為免招惹來不必要的困擾,凡事還是小心點的好。
適逢週末,許多住宿的學生們全搭上名貴轎車回皇宮去了,校園內明顯人潮稀疏,尤其在踏進圖書館後,沈千眠更能感受到週末的狂熱威力,以往總是喧雜的館內此刻安靜得駭人,彷彿只剩她一人。
踩著輕盈的足音,蹙著雙細眉,沈千眠走至位於三樓的典藏室。
典藏室向來是置放較為年代久遠的珍貴書籍,故會來此翻閱找尋書籍的人大多是知識淵博或書獃子之類的人,就不懂席樊曰怎會約在這裡。她自己也不愛看,席樊日那個大忙人更不可能會來這裡消磨時間,真是奇怪透了。
推開沉甸如山般的木門,沈千眠探頭探腦地瞧。「席樊日?」
她輕如雲絮飄揚的聲音在稍嫌暗灰的空間裡傳了開來。
久久末等到回音,她只好踏進裡頭,開始無聊地翻趕艱澀的書籍,順手挑起一本書,直走到室內最底部的沙發區去。
驀然,她停駐腳步,一個分心,抓不住手裡的書,就這樣順著滑落至地面,砰地一個聲響,半厚不薄的史記就安分地平躺在地。
西落前的夕陽映照在那頭黑髮上,烏絲頓時亮得猶如金黃,柔順地貼在那張仿若童話裡才能見到的俊顏上。
凜然而深邃的雙眸輕合著,前額幾縷過長髮絲飄在挺直的鼻樑上,順沿而下的是形狀迷人的薄唇,微抿著,好似隨時都會彎起一道傲氣萬千的笑容。
沈千眠不自覺地雙手輕撫上胸口,感覺到心口有股漲然欲狂的悸動,緩慢而充滿期待地,她走向那仰躺於沙發、姿態卻優雅如昔的席樊影。
一個輕巧的前彎,帶著幾許畏懼和幾絲情不自禁,她伸出瘦白的小手,將那幾縷覆蓋於席樊影眼上的髮絲撥開,那動作是這麼樣的柔,猶如蜻蜓點水般細微。
下一秒,一雙大手無聲無息朝她襲來,頃刻問,沈千眠便仆臥在席樊影身上,但尚未完全貼觸,因為那雙大手緊緊攫住她的肩,僅隔著幾公分的間距。
「席……」沈千眠對上那雙飽含怒意的眸子,驚愕得直呼出聲。
席樊影眉宇間有股惱怒。「如果你把我當作樊日,那你就有得受。」
他話裡的不悅明顯地是衝著方才沈千眠脫軌的舉動而來。
「我……我沒有……」
咬囈著唇瓣,沈千眠被他的一番怒話給弄糊塗了。原來他不是氣她吵醒了他,而是以為她將他誤認為是席樊日。
被困在他的胸膛上,沈千眠全然慌了手腳,思緒也翻攪劇烈起伏,週遭的一切似乎都在天旋地轉中。
席樊影原本緊擰的眉頓時散了開來,大手繼而探上她柔嫩的臉蛋,那動作再曖昧不過,而沈千眠紅唇輕啟的模樣像有千言萬語卻道不出口般,只能怔怔著迷凝視著他輕彎起的唇角。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溫醇而悅耳的聲音衝破寂靜,他沒由來的問。
「席……我只是無聊來這裡逛逛,結果就……」
原本想說出實情,但轉念一想,還是隱瞞得好;依他方才忽然起怒的脈絡尋來,提起席樊日似乎是個很不智的舉動。
「哼,你真以為我會相信這麼爛的謊言嗎?」席樊影冷嗤了一聲,早將她眼底欲隱蓋的慌亂看透。
沈千眠膽怯地眨了眨眼。「是……是席樊日叫我來這裡,他說要給我一個驚喜。」結果真的是個大驚喜,眼看就要讓她沒了小命的驚喜。
原本輕撫的大手頓時加重力道,捏得那粉嫩的小臉蛋直翻紅,還引來沈千眠驚呼的抽氣聲。
「很痛耶!我又哪裡惹你了……」未完的責罵被那對微勾起的唇封住,那雙冷魅的眼眸對上她瞪圓驚愕的眼。
原本穩住她雙肩的力量霎時鬆手,沈千眠穩穩當當的落入他沒有防備的胸懷裡,像是相擁般契合的貼在一塊兒。
夕陽的映照下,昏暗的空間內,兩道身影暖昧糾纏,寂靜反倒成了最佳絕妙的配樂。
良久良久後,施壓的那方才將唇移開,受制的那方早已是紅潮滿面,眉眼之間儘是慌亂與羞怯。
席樊影居然吻了她?不是上回的人工呼吸那樣簡單輕觸,而是又深又貼近的一個吻,就好像在做夢一般。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急,沈千眠完全無法作任何思考反應,就只能癡癡望著他。
「看什麼?是想再讓我吻你一次嗎?」席樊影輕笑,雖然話裡帶諷,但此刻的俊容柔似水,讓人絲毫移不開眼。
「為……為什麼吻我?」沈千眠忍住羞怯,低低地問,但眼裡頓時充滿著若有所求的期盼。
「我想吻就吻,沒有為什麼。」一席話說得很狂,但他眼底洩露的訊息,朦朦朧朧地讓人感受到一股特殊意味。
一種衝動湧至咽喉,迫使沈千眠捨去了思考,末多加思索便吐露而出:「席樊影,雖然你總是對我很壞,但是我……我喜歡你!」
她說了!總算將心中暗藏許久的情緒吐露了。這種青澀卻甜美的感受讓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決定要勇敢地向席樊影說個明白。
額設中的嘲諷表情沒有出現,反而是綻放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席樊影的態度已與往日不同。「我不意外。你這個單純的蠢蛋注定要喜歡上我。」含著濃厚的笑意,他凝神望著她說。
沈千眠微快地看著他。「我才不是蠢蛋。每次都愛叫我蠢蛋。」她輕皺鼻,小嘴半嘟起。
不知打哪時起,她這副自然可愛的模樣便滲入他堅不可破的心底,也愛看她總是言不由衷的彆扭神情。
他沒碰過愛情,更是從未有過碰觸之心,但這一回,想必是墜入這攤泥水裡了,且是墜得怡然甘願。
「席樊影……」
望著他專注迫人的雙眸,沈千眠慌得喃喃低語。怎麼辦才好呢,這一刻,她真希望能永遠停止。在席樊影的眸子裡,除去了一貫的不屑,更沒有冷冽的氣息,只有……一股喜愛。會是因為她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她該怎麼辦才好?
席樊影傾近她,在她嫩白的左頰上落下一記吻。溫熱卻不黏膩,讓人能夠久久回味的那種吻。
「蠢蛋就是蠢蛋,但……是蠢得有點可愛的蠢蛋。」他俯在她耳邊戲譫輕語,微弱卻不容輕忽的氣息攪亂了她平穩的呼吸。
竄升的熱度從耳朵丌始往上冒,不消一會兒,染紅了一整張俏臉。
沈千眠笑彎了眼,像是打翻了一罈子的糖霜般,唇角、眼裡盡充滿著甜意,然後她放縱地將臉頰乎熨於他心口,聆聽著他井然有序的心跳聲,和著自己的失序急速的心跳聲,就像在譜奏一首愛的交響曲般悅耳動人。
「怎麼樣?查到了嗎?」交疊著雙手,孟娟娟興奮異常的問著一名身著西裝的男子。
男子恭敬地捧上一本資料簿,絲毫不敢怠慢。
「有關沈千眠的資料全在這裡頭,包括了她的成長過程以及現在職業情況等等。」男子微低首,口頭報告著他的調查結果。
「職業?她不就是個學生嗎?」孟娟娟尖銳的聲音高亢,簡直可列入噪音污染的範圍裡去。
「不是的。沈千眠已經結束了學業,正在自家的雜誌社裡當採訪編輯。」男子進而補充道,似是早已習慣了孟娟娟駭人的尖銳聲音。
孟娟娟雙眼直發亮,開心得合不上嘴。「原來她是個狗仔,真是太可笑了,居然敢混進『綠薔』裡撒野。」
「你做得很好,回去吧,下回我會讓爸爸好好犒賞你的。」孟娟娟對空甩了甩手,示意男子退離。
追不及待的翻開資料簿,孟娟娟心裡開始盤算起該如何讓沈干眠出糗的計謀,也開始一步一步掀開她的底。
接下來,只要再抓住幾個確實的證據,就能讓沈千眠在席氏兄弟面前徹底毀滅,尤其是席樊影必定會十分厭惡她,這樣一來,就再也沒人能搶走他的注意力,再也沒人可以。
是夜,萬籟俱寂的漆黑裡浮動著沁涼如水的微寒。
沈千眠毫無睡意,俯臥在書桌前,手裡有一本日記和一篇方起頭的報導稿,遲遲無法落筆的原因,除了席樊影,還是席樊影。
筆在她指問旋著,報導稿裡始終停留在席樊影三字,轉首望望一旁的日記中亦是如此。
「唉……」已經連歎了三次,她還是隱忍不住矛盾複雜的心思,為了深埋心底的罪惡感而歎氣。
答應了大姐要交最後一篇獨家,然後就能徹底的抽身,現下她卻為了席樊影而意亂情迷。若是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個狗仔,那麼……會不會……會不會因此而厭惡她?
她擠破了腦袋就是掰不出個假獨家。其實她有很多訊息可以寫的,卻因著保護席氏兄弟的私心而下不了筆。
一個是好朋友,另一個是自己愛慕的人,她怎麼有法子狠心出賣他們?
但又不知該如何向大姐交代,她的心情真是糟透了。被擱置在一旁的手機忽然劇烈震動,驚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沈千眠。
「蠢蛋,還沒睡?」
有點沉又穩重的聲音隔著話筒傳來,彷彿一道破解她迷惑的魔咒。
「還沒。你……怎麼會打給我?」她知道自己過於興奮的口氣像個傻瓜,但就是克制不住浮躁的情緒。
「我怕你睡眠不足變得更蠢,所以打來勘查。」低沉的笑聲隱隱約約,好似搖曳模糊的風聲。
「你打來只會害我失眠!」沈千眠故作生氣的低吼,臉上的笑容卻擴散得很嚴重。
「言下之意是希望我去哄你入睡嗎?」席樊影提高了音調,似是帶著幾許認真,像是玩笑。
這話果然成功地使沈千眠刷紅了臉頰,只可惜他無法看見,也幸好他看不到,不然鐵會又讓他笑她蠢。
「才沒有,你不要故意鬧我。」
兩人關係更進一步後,她發現席樊影其實有著多種面貌,時而高傲時而風趣,並不總是那樣冷冰冰。
「明天別去上課了。」席樊影忽地轉了個話題,輕帶著些許命令語氣說。
「為什麼?明天……明天有馬術課呢。」
不知從何時起,她愛上了馬術課,因為可以更貼近席樊影,與他多點相處時間,叫她別上,簡直是剝奪了她在這裡的唯一樂趣。
話筒裡又傳來一陣低沉笑聲,悅耳得讓她差點頭昏目眩。為什麼席樊影的一舉一動就是如此牽動著她的心呢?
「明天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特別的人。」席樊影語帶保留的回應,讓沈千眠聽得一頭霧水。
「特別的人?誰這麼特別,值得你這麼誇他?」
席樊影素來傲視一切,向來維持著他過人的聰慧和雍容氣度。這也不奇怪,會讓他稱為特別,想必是大有來頭。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就是不願透露太多,依舊是慣常的唯我是從語調。
「席樊日也去嗎?」沈千眠轉念一問,心緒卻依舊在那名神秘人物的身份上打轉。
「怎麼,還是你想跟他一道去?」口氣明顯急轉直下,變得異常冷硬。
「沒……沒……我要跟你去。」沈千眠怕死了他的怒氣,急忙否認,還差點咬到跟不上速度的舌頭。
「明天在交誼廳等我,知道了嗎?」席樊影淡然的說,略低沉的喉音能感覺得出仍有些許不悅。
「知道了。樊……樊影?」
絞弄著衣角,沈千眠壯大了膽,試探的輕喚他的名字。
「嗯?」他反射性的回應,全不知沈千眠害羞又期盼的心情。
「明天……不見不散喔。」
她成功了!她喚他「樊影」而非席樊影,他卻沒有任何特別反應,這是否代表著他對她已有不同的想法?
「我說過我不喜歡等,如果沒見到你,我可不保證能不見不散。」席樊影像是在警告般,隱含著笑,如是地說。
「我一定會比你先到,你可以放一百個心。」沈千眠急忙做出了保證,猶如在對他宣誓似。
「蠢蛋,我只有一顆心而已,睡吧。」隱洩出了點柔意,席樊影輕如風的聲音讓人久久無法回神。
「嗯,晚安。」沈千眠低垂著熱紅未退的臉蛋,充滿惆悵地收了線。
只有一顆心……她好想住進那顆心裡,讓他的心只屬於她。他無心的一句話卻能在她心裡激盪起無限漣漪,席樊影……他會明白嗎?
「娟娟你瞧,站在交誼廳門口的不就是那個沈千眠嗎?」孟娟娟固定的跟班拽住她的手,指向幾尺之遙的人影。
孟娟娟定晴一望,本想走過去給她個難堪,卻在行動前讓一抹昂立不容忽視的身影震住腳步。
是席樊影。穿著英挺俐落的鐵灰色西裝,新穎又精緻的剪裁襯得他不凡的貴氣,冷淡又散發著濃厚疏離感已是他予人的一貫印象。
就見席樊影低首與沈千眠交談了一會兒,然後沈千眠似是緊張的直擰裙擺,緊接著席樊影居然微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瞧見那抹笑,孟娟娟咬著唇蹙起眉,難以置信自己眼前所見。從不曾見過他顯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那專注而熾熱的神情直望著沈千眠,顯而易見的是為了她而展露。
「席學長是不是喜歡上沈千眠了?」
跟班恰好問出了孟娟娟所懼怕的問題,隨即招惹來她的一記狠瞪。
「喜歡?我很快就會讓她混不下去!」兇猛瞪視著那雙人影,孟娟娟陰狠的眼色內藏著無盡的妒忌。
「到底是要見誰,穿得這麼慎重?」
忍不住又偷瞄了好幾眼,沈千眠就是無法將視線從席樊影身上移開。
兩人並行坐在寬敞的後座,席樊影的專屬司機平穩開著車,就像從前她見識到的那些大企業家們那般氣派。
席樊影微睇了她一眼。「等會見到,你就知道了。」丟了一個不算答案的回覆,紮實讓她碰了個軟釘子。
「喔。」沈千眠不甘願的應了聲,似乎很不滿意他的答覆。
車子停在一棟巍我的建築前,是間頗有特色的西式餐廳,仿照英式浪漫風格的雕砌,帶有濃濃異國風情。
下了車,席樊影居前,她屆後方,然後他攤出掌心迎向她。
沈千眠微愣,在心跳失控前將小手放進了那厚實有力的掌內,雖然冰涼,卻使她體溫直線竄升。
「讓你來見個面,可沒叫你帶個女伴來。」
傭懶卻充滿魄力的聲音輕喊,隨即一雙俊美魅人的桃花眼順道飄來。
那張臉震住了沈千眠,不只因其出色的外貌,而是他懾人的身份——
席防祺。
「我說過了,會帶個人來。」席樊影淺笑,不卑不亢的回著。
席樊影沒注意到的是,開始凝聚冷汗、身體僵硬的沈千眠,驚慌的神色在她眼裡展露無疑。
不久前她才跟蹤過席防祺,還被他逮個正著,差點沒讓他駭人的氣勢給嚇死。現下,居然在這等情景中再度碰面,萬一他記起她,而揭露她的真實身份,那該怎麼辦?
看似隨意、實則犀利的視線越過席樊影,直刺向陷入恐慌的沈千眠臉上,那眼裡似乎浮現了些許異樣情緒,卻又飛快地被壓制無蹤,快得讓人什麼訊息也抓不住。
「好可愛的女孩,叫什麼名字啊?」席防祺緩緩走近他們,扯起一道詭異莫測的微笑。
「我……我叫沈千眠。」她逼迫自己冷靜,硬著頭皮擠出聲音。以他的反應看來,應是沒認出她來才對。
席防祺視線停留在她臉上,似是若有所失。「千眠……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的樣子。」他話裡別有深意。
「怎麼可能。這麼普通的名字,你一定是記錯了。」沈千眠笑得尷尬又乾澀,壓根兒不敢直視席防祺的眼。
「帶她來……有什麼特別意涵嗎?」
焦點轉而移向一旁的席樊影,席防祺笑容不減,漂亮晶燦的眼底卻深藏著一抹精光。
席樊影薄唇微牽動。「我想讓你們倆認識一下。況且,樊日也贊成這麼做。」
會特別帶個女伴引薦給席氏家族裡最具份量、地位的席防祺,其背後之用意可說是意義重大,何況還是那個冷漠慣了的席樊影,這等消息若是傳到其餘席氏入耳中,可真是會掀起不小的風暴。
「樊影,我想今日你們還是先行返回吧。」收起淺笑,席防祺雙手往背後一擺,顯然是不願再多談。
席樊影神色微僵,向來冷靜的跟神浮現了幾絲疑慮。席防祺必定是為了某些因素才會取消今日之約。
「哪裡不對嗎?」席樊影沉著的問,卻怎麼樣也察不出有何異狀。
「你不會希望我說吧?千眠。」席防祺露出頗具玩味的笑,針對著沈千眠而來。
沈千眠接收到他奇異的笑,像只受驚嚇的小動物般縮在席樊影高大的身後。「說……說什麼?」這節骨眼上也只能裝傻了。
席防祺豈會不瞭解她的逃避,只是淡然一笑,然後略略轉過身,側望著席樊影說:「待你理清了所有思緒,再來談認識一事吧。」席樊影眉頭緊鎖,似乎不甚理解席防祺話中的暗示。理清?何事需要理清?
席防祺半舉手對空擺了擺,即走向候在一旁的轎車,將他所丟下的迷霧留給席樊影自行解除。
「防祺哥真這麼說?」席樊日擱下手邊的八卦雜誌,疑惑地微瞪眼。
席樊影冷凝的眼半掩,似是在思考些什麼。他能感覺得到那日席防祺在隱瞞某些事,且是與沈千眠有著極大關聯的事。
「該不會是他不喜歡眠小妞吧?」席樊日下意識的反問,卻又認為席防祺應當不至於會以個人因素而有此反應。
席樊影輕抬眼。「或者他是期望我能理清自己的真正心意。」他腦海裡浮現沈千眠那日鐵青的臉蛋,隱約間知道她在擔憂著某件事。
「別想那麼多。反正我們還年輕,那些老人們才管不著我們。」席樊日雙臂交疊枕在後頸,一派瀟灑不羈的說。
「倒是你和眠小妞的進展如何?這才是我真正關心的事。」席樊日緊接著又問,神色轉而積極又充滿好奇。
席樊影淺笑:不語,冷冽的眼眸逐漸有暖化之趨勢。「典藏室的事……是你刻意安排的局吧?」
「你可別亂栽罪在我身上,我可沒猜到你會這麼恰好在那裡。」席樊日眼光游移不定,語氣輕忽地想脫罪。
席樊影低笑,早看破了他刻意布的那場局。典藏室向來就是他甚愛流連的去處,自然只有席樊日知曉。
縱使席樊日往常給人態度散漫,總是一派不羈的形象,但身為他最親近的手足,怎可能會不知他深埋在那層層防備下的聰明,只是他不愛顯露罷了。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上那個蠢蛋。」久久,席樊影這般地說。
「還叫她蠢蛋,眠小妞可是會不高興的喔。」席樊日笑咪咪的回應,繼而又說道:「我早就瞧出你和她的緣份。唉,就算喜歡也得忍痛退讓囉。」
席樊影臉上笑意更深。「退讓?恐怕你早就猜出那個蠢蛋是我的標準剋星,才會讓我走入這個圈套。」從前老聽席樊日嚷著,嚷說必定要找出個能破解他冷漠嚴肅臉孔的方法,現下方法倒是從缺,「人」卻是有那麼一個。
「圈套是有的,但我可沒預設到你賠了顆心。」席樊日故意想糗糗他,一臉曖味的神情。
倏地,席樊日似是憶起了什麼,望向席樊影胸口處。「心……的事情,你會告訴眠小妞對吧?」
席樊影斂起笑。「別說,什麼都別說,現在還不是時候。」臉上又重返那冰峭之色,使人不寒而僳。
門扉被輕開啟,一個不速之客悄悄闖入了兩人的對談。
是孟娟娟。向來目空一切、唯我獨尊的驕縱千金小姐。她一個人沒領半個跟班,手裡還拿著些紙張什麼的。
「這裡是女生禁地,你為何而來?」同是企業繼承人,他們自然識得孟娟娟。搶先出聲的是席樊日,口氣還算和善的問。
孟娟娟沒答腔,凌厲的眼直注視著一旁毫無反應的席樊影。
「沈千眠不是個好東西,她是個不要臉的騙子!」孟娟娟劈頭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來意。
「你憑什麼?」
席樊影輕瞟了她一眼,口吻卻是雲淡風輕,儘管他心底已被激盪起不小的波紋。
席樊日反倒沉默了下來,只是靜觀其變。
孟娟娟遞出了手裡所搜查來的證據,包括了一張記者證,全數交給席樊影。
「這些證據就足以證明我沒胡說。」
房內氣壓霎時間變得凝重,彷彿一個聲響就能引爆許多火花。
席樊影的神色沒有顯著轉變,但那眼神……已是冷如鋒芒般犀利。
「怎麼樣?」席樊日疑惑提問,卻讓他冷然的眼神震住。
看來這個眠小妞不像他們所想的那樣單純,否則樊影的臉色怎會差得駭人。
猛地,席樊影蹙起眉,上身微傾,手裡的紙張灑落一地,如雪片般飄散在地面上。
孟娟娟驚愕愣住,因為席樊影突然驟變得難看的臉色。
「席……席學長?」
從未見過他湧現這般痛苦的神色,莫非是為了沈千眠的欺騙?沈千眠對他而言當真如此重要嗎?
孟娟娟剛伸出手,欲探往席樊影的肩,卻讓臥樊日一把奪住。「謝謝你的熱心提供,你可以離開了。」
他將孟娟娟不情願的身子往門外推,硬是不讓她有機會靠近席樊影。
緊合上門扇,落上鎖,席樊日匆忙走近席樊影身旁。「痛嗎?」
席樊影閉上眼,試著乎息急促的呼吸,但躺放在地上的每一張紙卻在在刺激著他。
「她居然是個該死的記者,該死的……我居然信了她。」
頓時,席防祺語帶玄機的神色在席樊影腦中飄蕩,更加刺痛著他的神經。
席樊日反應不大,只關注在席樊影的身體上。「別怒。現在是它最糟的時候,別讓它牽制住你。」他深望著席樊影的心口喊。
席樊影平撫著胸口,夾帶著滔天怒意緩緩佇立,更是毫不猶豫地揮開席樊日欲攙扶的手。
「別攔我,我要親自去問她。」
席樊影不理會從心臟處傳來的陣陣抗議,推開門踩著不穩的腳步離開。
追了幾步的席樊日卻突然停下,只以目光遠送著他的背影。唉,這場愛戀準是要以悲劇收場。
碰一聲,沈千眠的房門被人狠狠推開,也預告了來者的情緒是如何的翻騰如火。
正苦於要如何編造假獨家內幕的沈千眠著實嚇了一跳。「誰?」
席樊影陰邪的臉顯得嚴肅凝重,完完全全讓沈千眠不敢隨意動彈。
「樊影,你怎麼了?」沈千眠聲若蚊蚋,慌恐的睜大雙眼。
席樊影逐漸靠近她,冷冽的眼瞪著她,然後又往她凌亂的書桌一瞄,那篇報導正好映入他眼簾。
席樊影伸手就往那桌面撩,快得讓沈千眠想阻止已來不及,只有撲了個空,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抓過那張報導。
「蝴蝶雜誌……你居然真的是該死的記者。沈千眠,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席樊影捏皺了手裡的稿,冷冷地笑著。
沈千眠頓時慌了心。「你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我……」一切都完了,那些謊言一旦被揭穿,他……他必定會厭惡起自己。
席樊影攫住她纖細的手腕,狠狠捏握著,那力道讓沈千眠疼得掉下了淚。
「一開始的確是為了找內幕,但……但我說喜歡你的話卻是一句也不假。」
咬著唇,淨白的臉蛋上綴滿了淚水,但沈千眠早已分不清是因為手的疼還是心裡的痛。
「別說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席樊影胸口劇烈起伏,向來冷靜沉著的氣度早已消失殆盡,此時的他狂怒得像只惡虎。
「你故意接近我,好讓你能順利地挖盡各種有關席氏企業的種種消息,沒錯吧?」席樊影放聲高吼,完全有別於以往的冷言冷語。
沈千眠搖著頭,甩落了一整串淚珠,用抽噎且無助的聲調說:「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我根本沒有這樣想過。」
席樊影將她扯近自己,雙眸閃耀著跳動的怒火,像是快將她撕裂成碎片般。
「騙子說的話都這麼動聽嗎?看來我的道行還是過於淺,居然讓你給唬得團團轉。」
沈千眠含淚輕喚:「樊影……」她眼裡有著懊悔和濃濃的罪惡感。
「不要叫我!你不配。」席樊影揮開她的手,過重的後座力使得沈千眠踉蹌了好幾步。
「我真的……真的不是有心要欺騙你。」她不死心,仍嘗試著向他解釋清楚。席樊影冷嗤一聲,從他微瞇的眸子裡透露出來的是沉重的厭惡,透過眼波的傳遞徹底讓沈千眠心碎。
突然,席樊影悶哼了聲,單膝直挺著地,前傾著身軀,神色有些許猙獰。
「樊影!你怎麼了?」沈千眠顧不得臉上的淚和手腕上的紅痕,憂心地抓住席樊影的臂。
「滾,我不想再看到你。」席樊影低吼的口氣聽來居然氣若游絲,好似下一秒便會消逝般飄忽。
「別碰他,如果你真為他好的話。」急忙奔進房內的席樊日,攔住沈千眠想再度碰觸席樊影的雙手。
「他……他生病了?」小手緊握成拳,沈千眠憂心忡忡地望著幾乎快支撐不住的席樊影。
席樊日沒給回覆,只是環摟住席樊影發冷的身體,然後歎著氣看著沈千眠說:「他要我別說。還不是時候,等他願意主動告訴你吧。」
席樊影已然失去了意識,席樊日又深望了她一眼,才抱起倒臥在臂間的席樊影。
「回去吧,孟娟娟想必不會讓你好過,趁後續效應還沒開始,快點回去吧。」離去前,席樊日警示性提醒著她,對她的欺騙並沒有特別提起。
沈千眠無法作其它多餘思考,胡亂點著頭,卻只能淚眼婆娑地望著席樊影暈迷的俊顏,根本沒把席樊日的話聽進耳裡。沒有人會知道,此地一別,就是一段長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