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沃走進書房,看向坐在紅木書桌後的男子。
「你反省得怎麼樣?想通了沒有?」雷遠之橫了兒子一眼。
他雖已六十歲,但由於長年有健身運動的習慣,體態維持得很好,看來只有五十歲左右。從他的臉上,仍可看出年輕時英俊的模樣。
他很少回雷家位於陽明山的大宅,平常多半住在這間位於市區的豪宅,或者輪流在情婦那裡過夜。
「想通什麼?」雷沃反問。他斜靠著旁邊一排書架站立,一副不想待太久的模樣。
「娶商曉靜,跟商家聯姻的事。」雷遠之沉著臉提醒,他不相信兒子會不知道自己叫他回來做什麼。
「我不會娶她。就算你再問我一百遍,我給你的回答也不會改變。」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你給我站住!」雷遠之怒喝道。
「還有什麼事?」雷沃懶懶的停下腳步回頭問。
不像孝順的大哥,他從小就愛頂撞父親,有人說他這麼做是想吸引父親的注意,可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這樣,只是因為對父親不滿。
雷遠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現在住在笙笙那裡,我也知道你喜歡她,你要跟她在一起,我不反對,不過你必須要娶商曉靜。」他不容置疑的說。
雷沃與父親銳利的眼神對峙,毫不退讓,「我不會娶她,我要娶的人只有笙笙一個。」
要在競爭激烈的商場上撐起一片天,雷遠之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早就料到兒子的反應,放緩神色,打出溫情牌。
「我從小看著笙笙長在,也滿喜歡這個女孩,不過以她的出身配不上雷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你只能娶商曉靜。結婚以後,你要怎麼安置笙笙我都不會管。」
雷沃冷嗤,「我沒有那個能耐像你一樣在外面養一堆情婦,我只要一個女人就夠了。商曉靜我是不會娶的,要娶你就自己娶吧。」
父母的婚姻當年也是企業聯姻,老頭把母親娶回來之後,就在外面養了一個又一個的情婦。
由於母親不愛應酬,因此老頭出席宴會派對時,常常帶著不同的情婦,對此,母親從沒有說過什麼,酷愛繪畫的她,總是把自己關在畫室裡,一畫就是一整天。
從小到大,他沒有聽母親抱怨過父親一句,然而這些事他看在眼裡,對父親早就不滿很久。
見兒子還是聽不進自己的話,雷遠之收起和緩的神情,冷冷的撂下狠話,「我知道你在美國投資賺了不少錢,就算不靠雷家也餓不死你,不過如果你堅持不娶商曉靜,那我只好開除楊管家!」
「她在雷家做得好好的,你幹麼開除她?」雷沃一臉莫名其妙。
「我總不能讓人家在外面說我兒子跟管家的女兒勾搭上了。」雷遠之神色冷鶩的道。
聽父親竟把他這兒子和顧笙笙說得這麼不堪,雷沃怒極反笑,「你以為你這樣就能威脅得了我嗎?」
「我沒有要威脅你,我只是不想讓外面的人閒言閒語。楊管家在雷家待了那麼多年,我也不想就這樣開除她。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雷遠之丟下兒子,越過他走出書房。
留下雷沃在原地咬牙切齒,氣得鐵青了臉。
居然拿笙笙的媽媽來威脅他,這該死的老頭……
* * *
萊爾揮動它那對巨大的翅膀,載著傑諾尋找傳說中藏有寶藏的山谷。
「萊爾,我看到了,下面那裡應該就是火炎山了,你慢慢飛下去。」傑諾摟著龍頸,興奮地指著下方說。
他那頭紅髮被風吹得往後飄,冷風從他的衣領裡灌進去,冷得他瑟瑟發抖。因為發現他們尋找了兩天的地方,他那雙藍眼睛像寶石般閃閃發亮。
萊爾依著他的指示放緩速度慢慢飛下去,在一塊大石頭邊降落。到地面後,傑諾立刻從它身上跳下來,抬頭四處張望著。
剛才飛下來時,他看見這座山有一條河流過,四周種滿了紅色葉子的樹,看起來整個就像在燃燒,那裡找不到一棵綠色葉子的樹。
萊爾抬頭看著四周,有感而發地說:「怪不得會被叫做火炎山,這裡連樹葉都紅得像火。傑諾,你快把地圖拿出來,看寶藏藏在哪裡。」
傑諾從他背後的背包裡出一張破破爛爛的紙,小心翼翼把它攤開,放在旁邊那塊大石頭上,一人一龍仔細地核對著地圖上標示出來的藏寶地點……
此刻,顧笙笙正坐在電腦前寫小說,雷沃則拿著昨天他們買回來的對杯,坐在沙發上把玩著。
白色的杯身旁,一邊握把圈成半圓形,另一邊則往下斜伸出去,做成手的形狀,另一個杯子的形狀剛好相反,把兩個杯子靠近,兩邊的手就能握在一起。
雷沃很喜歡這對杯子,昨天去搭摩天輪時,經過一個攤子前看到,他立刻買下來,還規定她以後要喝水只能用這杯子喝。
他起身去裝了兩杯開水,將其中一杯遞過去給她。「笙笙,喝水。」
「我不渴。」她搖搖頭,眼睛盯著螢幕,雙手飛快的敲著鍵盤,將腦袋裡的情節寫下來。
「喝一口就好。」他將杯子拿到她唇邊,執意要她喝。
她張開嘴喝了一口。
他也跟著喝一口水,然後再把兩個杯子靠在一起,笑露一口白牙跟她說:「你記得,手伸在左邊的這個杯子是我的,右邊的是你的。」
「哦。」她應了聲。
見她連看都沒看一眼,讓他有點不滿,伸手扳過她的臉,「你有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哪個杯子是你的?」
她看了眼他手裡的杯子。「右邊是我的。」她隱約記得幾秒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見她沒有答錯,雷沃滿意的點點頭,將她從電腦桌前拉到沙發上坐下,「你電腦打很久,也該休息一下了。」
她瞥了眼牆上的時鐘,「我才寫不到半小時。」
「你都不理我,只顧自己寫小說。」他控訴她的冷落。
「那你想做什……」她的聲音消失在他嘴裡,他捧著她的臉,吻住她的唇。
顧笙笙輕輕闔上眼,試著回應他的吻,但他的吻越來越狂烈,令她幾乎快來不及呼吸。不行,她快窒息了……她推開他揣喘了口氣,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他不饜足的再度吻上她,這次,他的吻不再那麼鷙猛,而是帶點溫柔,細細的吮吻著。
半晌,雷沃將顧笙笙抱坐在自己腿上,她柔順的依偎在他懷裡。
他把玩著她披散在肩上的長髮,出聲說:「你能不能勸你媽辭了雷家的工作?她在雷家做了那麼多年,也該退休了,我們接她出來一起住,你說好不好?」
老頭想拿辭退她媽媽來威脅他,但如果是楊管家自己主動辭職,老頭就威脅不了他了。
她搖頭,「我媽在雷家工作這麼多年,已經把那裡當成家了,她不會離開的,我想她會在雷家待到再也不能做為止。」
其實她隱隱知道在母親心裡藏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甚至比她這個女兒還重要,母親之所以願意一直待在雷家,是想守在那個人身邊。
「如果她被迫要離開呢?」雷沃脫口問。
顧笙笙輕蹙起眉心,「雷家人想趕她離開?」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她在雷家待了這麼久,我以為她應該早就想退休了。」他暫時不想讓她知道老頭拿她媽媽來威脅他的事,免得她操心,這種事他一個人煩就夠了。
「換成其他人,也許會想退休了,但是我媽……她可能會在雷家做到她死的那一天吧。」或者是,那人死的那一天。
有一種愛,是不求回報、不以佔有為目的,只要能守護在心愛的人身邊就夠的那種。
這樣的愛,顧笙笙自問自己做不到,她比不上母親,所以在母親心裡,女兒不是最重要的人這件事,她早已釋懷很多年了。
她神色溫柔的看著雷沃,在她還能光明正大愛他的時候,她會盡情的愛他,直到她必須離開的那一天為止。
* * *
上班途中接了一通電話,顧笙笙匆匆下樓,走到附近一家連鎖咖啡館,很快就在那裡找到約她見面的人。
她趕緊走過去打招呼,「雷伯母。」
「笙笙,坐呀。」向彩菁淺淺一笑,抬手示意她坐下,「你想喝什麼?」
「柳橙汁。」顧笙笙坐下來,覷向坐在自己對面那位嫻雅貴氣的婦人,「雷伯母突然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向彩菁酷愛繪畫,常常把自己關在畫室裡,平時鮮少出門,這次突然來找她,令她很詫異。
輕抿著唇,向彩菁沉吟了下,似是在思考該如何開口,片刻後才說:「笙笙,我有件事想拜託你。」她五官娟秀,臉上只化著淡妝,由於經年待在畫室裡不常曬太陽,肌膚白皙細嫩得不輸給年輕女孩。
「有什麼事,雷伯母請說。」她很好奇自己有什麼地方能幫得上忙。
「笙笙,你……能不能勸雷沃娶商曉靜?」話一出口,看見顧笙笙臉色微變,向彩菁趕緊說明,「你別擔心,我不是要叫你離開雷沃,我知道這孩子喜歡你,你也很喜歡他。」
聽見她這麼說,顧笙笙很意外,她沒想到自己對雷沃的心意雷伯母早就知道。
向彩菁輕蹙著眉,繼續說:「我沒有要拆散你們的意思,事實上,雷沃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也很高興,但是我不希望你媽媽離開雷家……所以,能不能請你勸勸雷沃?他若是不肯娶商曉靜,他爸爸就要把你媽媽趕出雷家了。」在雷家,一向都是丈夫說了算,他想解雇一個人,根本沒有她反對的餘地。
聞言,顧笙笙有些吃驚,「雷伯伯要趕我媽離開?!」
「嗯。他說如果雷沃堅持不肯娶商曉靜,就要辭退你媽。你媽在雷家待了三十年,她幫我把雷家管理得很好,我不敢想像她離開之後雷家會變什麼樣子。笙笙,算是我求你好不好,不要讓你媽被趕出雷家,我不能沒有她。」向彩菁握住她的手,目露哀戚的懇求著。
顧笙笙低眸看著自己被緊握的手,雷伯母用力得就像在抓救命的浮木一樣,爬得她的手好痛。
她慢慢抬起眼,迎上對面那雙無助的眼神,出聲問:「雷伯母,我媽知道這件事嗎?」
向彩菁歉疚的低下頭,「她還不知道,我不敢告訴她這件事。」這是她的私心,她不希望楊管家知道這件事陷入進退兩難的情況。
顧笙笙的嗓音輕輕響起,「雷伯母請放心,我不會讓我媽被趕出雷家,這件事也請雷伯母不要告訴她。」
聽她這麼承諾,向彩菁頓時舒開蹙擰的眉心,「對不起,笙笙,我知道這麼做讓你很為難,可是雷沃他爸爸這次真的氣壞了。他跟我說,如果雷沃為了要跟你在一起而拒絕娶商曉靜,那他只有開除你媽,才不會讓別人看笑話。」她知道丈夫這麼對她說的目的,是想透過她來向顧笙笙施壓,但她除了照做之外,真的也別無他法。
顧笙笙垂下眼,自嘲的在心裡想著,原來在雷伯伯心中,她是一個笑話。
思忖了下,向彩菁出聲安慰她,「不過即使雷沃娶了別人,你還是可以跟他在一起,你缺少的只是那張結婚證書而已,不會影響雷沃對你的感情。反正就算有那張證書也不能表示什麼,感情不是靠著一張薄薄的紙來證明,真正重要的是兩人是否相愛。如果根本沒有愛,就算每天綁在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那也只是一種痛苦的折磨。」這是她自己切身的體驗,絕不是虛浮的安慰。
「雷伯母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顧笙笙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走出咖啡館,夏季的陽光耀眼得讓人張不開眼睛,她長睫輕掩、半瞇著眼,緩緩走回公司。
下班之後,她去買了些雷沃愛吃的菜,還有鮮花、蠟燭和酒。
前兩天他替她買了一堆名牌衣服,還硬塞給她一張提款卡,再把一疊鈔票塞進她的皮包裡,神態囂張的對她說:「我錢太多了花不完,你幫我花。」
於是她用皮夾裡他給她的那些錢,買了想買的物品後,回到住處,把他趕進房間裡。
「你先到房間,等我說可以出來時再出來。」
「你要做什麼?」雷沃莫名其妙的問。
「煮菜。」
「煮菜乾麼這麼神神秘秘的?」
「總之你進去等就對了,在我沒有叫你之前,不准跑出來哦。」她叮嚀完走進廚房,煮了一桌的菜。
接著她把桌上的桌巾換成今天買回來的那條蕾絲新桌巾,將鮮花插進花瓶裡,之後把兩隻造型燭台擺上,再拿出兩個水晶酒杯,把買回來的酒擺上去。
佈置好一切,她關掉電燈,敲了敲房門道:「你可以出來了。」
雷沃打開房門往餐桌瞥去,看見桌上點著搖曳的燈光。他走過去,發現桌上不止擺滿了菜,旁邊還擺了一瓶酒。
他好奇的問:「你今天準備得這麼豐富,是不是要慶祝什麼?」他沒有很驚訝,其實是因為剛才就偷偷開門看過了。
「你上次不是嫌沒有蠟燭、沒有酒嗎?所以這次特地補償你。」顧笙笙面帶微笑的在他旁邊坐下,橙紅燭光將她秀氣的臉龐映照得格外柔美。
她打開酒瓶,將酒注入水晶酒杯裡,再把其中一杯遞給他。
「祝我們以後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她淺笑吟吟地舉杯說。
雷沃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笙笙,你今天有點奇怪。」她的反常讓他有點不安。
「哪裡奇怪?」她輕啜一口酒,而後為他盛了碗湯。
「你為什麼突然準備這些?」他看向桌上的酒、鮮花和燭台,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我剛才不是說為了要補償你嗎?」見他還是定定注視著自己,似乎不太相信這些話,她只好輕笑著說:「因為你那天給我太多錢,我一時不知要怎麼花,所以就買了這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