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唐司言就側躺在她身邊盯著她。
「嗨!」他對著她睜開的、迷迷濛濛的大眼睛,露出一個傭懶的、男人味的笑容。
心蓮的心跳停了一刻。她當然明白,他是兩小時前才和她數度發生過親密關係的男人!
「嗨……」她窘迫地回覆他的問候,像一隻鸚哥。
他咧開嘴,注意到她臉上的紅暈。「有一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問你。」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下。
她看到他的目光正被她滑下的被子裡、那一片白皙的肌膚所吸引。
心蓮嚥了一口口水,顫抖地間他:「什麼?」用話語引開他的注意力,同時拉高下滑的被子。
「嗯?」他回過神,剔亮的男性眸子在那一瞬間混濁了幾分。
「你剛才說什麼?」她不得不提醒他。
他看起來完全放鬆,讓她懷疑男人在床上是不是都像他一樣容易失去戒心?
不過心蓮顯然錯了,他表面上看起來放鬆,事實上那是他刻意讓自己鬆弛的結果,很快的,他的手已經爬上她的身子——
「啊,別這樣,你剛才說要問我什麼……」
心蓮的臉孔一下子就漲紅。
「嗯,」他哼笑,仍自顧自地享受她的柔滑觸感。「我想知道……你逃婚的理由。」他像是漫不經心地問。
心蓮呆住,身體也跟著僵硬。她原本以為他永遠也不想知道!
掀開被子,心蓮拿起床邊還沒乾透的浴巾遮住自己,然後坐在床邊低下頭,避開他的注目。
「沒什麼,我只是不想那麼早結婚,何況我並不認識你。」後面這一個理由是事實。
她雖然聽過他的風流韻事,但她並不認識他。她沒有理由因為父親的自私,就把自己的幸福交到一個毫不認識的男人手上——
「這是一樁為了雙方利益才締結的婚姻,根本毫無感情可言,你不會傻到想在這裡找愛情吧?」他不置可否地訕笑。
事實上這樁婚姻只對何家有利,唐家的長輩之所以擅自替他決定婚事,只因為擔心他太過嚴肅、不近女色的結果,會抱持不婚主義。當然,他們全猜錯了!
不過,如果今天何心蓮已經是他的妻子,那麼說不定他反而不會對她的身體感興趣——
至少他會避免碰她!因為他厭惡任何利益婚姻,以及束縛他自由的事物!
至少,要他放棄自由自在的單身生活,服從於婚姻的束縛——還不到時候!
心蓮愣了一下。「我沒有,但是我不喜歡我爸擅自替我決定婚姻,所以我逃開了!」這也是事實。
她當然沒說出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唾棄他的風流和下流!
現在,經歷了昨夜的瘋狂之後,她更加相信當初孟品萱告訴她的話,因為這麼懂得讓女人「快樂」的他,完全符合孟品萱的描述!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唐司言的俘虜。
「很聰明。」他下評語。「你逃開是正確的,我可以省一點事,不必費神思考接下來的離婚問題。」
這一次心蓮的身體徹底的僵住。他的冷酷讓她心冷,原本在她心中或許還殘留一點期望……
期望什麼,她無法宣之於口,更不能對自己承認,但她明白經過昨晚,一切都不可能再「沒有什麼」了!
唐司言強壯的手臂突然從後方環上她的腰,緊緊框束兩個小時前才徹底愛過的女人。「回到床上來,我想知道與你一起在床上的滋味如何?」
「什麼意思?你是指偷情的滋味?」她帶刺地回應他。
「偷情?」他似乎因為她的話感到好笑。「我記得我們倆沒結成婚吧,沒有結婚的男女在一起,不會對不起任何人,就算不上偷情!」
可是會對不起我自己!心蓮苦澀地在心底對自己說。
對於他半含著羞辱的愛撫,她只能扭動身體當做無奈的抗議。
「不要,你剛剛才——」
「我又想要了!」他很得意地聽到她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一方面他也暗暗驚訝,自己竟然才碰她一下,就再一次地快速燃起慾望!
「我不要!」聽到他方才冷酷的話語,心蓮不知從哪兒生來的力氣,激烈的反抗著。
她反常、幾近瘋狂的反抗,讓他微微一愣,興致頓時減了幾分。
「可惡!」他掃興地低咒,隨後一言不發地轉頭走進浴室,然後「碰」一聲關上浴室的門。
心蓮呆坐在床邊,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聽到浴室裡傳來流水的嘩啦聲。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心蓮猶豫了十秒鐘,終於拿起話筒。
「喂?」
「……請問,唐先生在嗎?」聽到接電話的不是唐司言,對方猶豫沉默了一秒鐘。
「他,呃,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有一通電話指名找唐先生,小姐要替唐先生代接嗎?」對方問。
「我——」心蓮想了一下,終於說:「好吧!」她想到,可以請對方二十分鐘後再打來,那時唐司言應該已經從浴室出來。
話筒傳來嘟嘟聲,心蓮並不知道,總統套房的電話總是先經過過濾的。隨後一名女聲輕快地從對頭傳來——
「唐先生?您好!我是商報週刊記者——」
「我不是唐司言,」心蓮連忙插話。「他現在,呃,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你可以過二十分鐘後再打過來。」
這回電話另一頭猶豫了更久。「小姐,請問你是——」
「我、我不重要!」心蓮猛然意識到,自己貿然接唐司言的電話有多不恰當。「你找的是唐司言,我已經說過他待會兒才能接電話,你等一下再打來好了!」
「喀」一聲,心蓮匆忙掛上電話。
一分鐘後她仍然呆呆地瞪著話筒,彷彿它是會吃人的怪物……
商報週刊的記者……老天爺,她做了什麼蠢事?還好對方不知道她的身份。
「誰的電話?」唐司言從浴室出來,上身是赤裸的,只在腰際簡單圍上一條浴巾,濃密的黑髮還滴著水珠。
「一個記者——」
「記者?」他皺起眉頭。「誰讓你接我的電話?!」
「我……」心蓮啞口,感到心臟抽痛了一下。
他擦乾頭髮後套上襯衫,然後拿起話筒按了幾個號碼,問道:「有沒有記者打電話到我的辦公室?」
沉默片刻,他似乎在聆聽對方說話。然後心蓮聽到他詛咒一聲,繼而用力掛上話筒。
「怎麼了?」她不自在地問,感覺像是自己做錯了事,所以讓他感到困擾。
「以後任何電話都不准碰,除非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何心蓮是我唐司言的情婦!」他面無表情地指著她,態度十分冷硬。
他厭惡剛才那種不能克制的感覺——他太過沉陷於她的肉體,這實在有違他向來控制得宜的意志力!
心蓮蒼白著臉,幾乎承受不住他無情、冷漠的指責。她分辯:「我根本不知道那是記者,我只是想替你接電話而已——」
「不必!」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如果你以為用這種方式能在你我之間製造『關係』,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我沒有!我留下來只是感謝你借我爸錢周轉,沒有想過其他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冤枉她、污辱她?!
「最好沒有!就算有,也不會出現你想要的結果!」他瞇起眼,冷冷地說。
心蓮再也受不了他這麼刻薄的言辭,轉過頭,她坐在沙發背對著他。「如果你這麼擔心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可以馬上離開。」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抿緊的唇透露出她的倔強。
唐司言臉色一變。「一個星期的期限還沒到,你別想離開!」
心蓮沉默無語。她知道她沒有資格說任何話,畢竟遊戲規則是他訂的。
「昨天我已經交代下去,匯五億到你父親的戶頭,早上醫生會再來一趟,我出去辦點事。」不等心蓮回答,他穿上鞋子按住電梯的門鈕,然後跨進開啟的電梯。
一來他必須防止好事的記者們找上門,二來他不希望再聽到任何她要離開的借口。
想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忽然覺得太短,看來得再想一個借口繼續留住她!
唐司言不願去思考,自己為什麼想繼續挽留心蓮的原因,只單純地把它歸咎於生理上的需要。
沒有說明什麼時候回來,電梯門已經合上。
心蓮瞪著關上的電梯門,忽然覺得冷,她用雙臂環住自己。
雖然明知這是自己會得到的待遇,但她仍然覺得空虛……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唐司言回到「唐氏」集團的台灣分部,孟品萱已經等在地下停車場。
「唐先生,一堆記者已經在大門口等你——」
唐司言的腳步停住,他瞪著孟品萱蹙眉。「為什麼消息會走漏的這麼快?」他冷冷地質問。
「因為商報週刊的記者打電話到飯店時,接電話的是一名女子。唐先生,這女子是?」孟品萱試探,這也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商報的記者怎麼會知道我住在哪一家飯店?」他犀利的目光掃過孟品萱。
「記者嘛,總是神通廣大……」孟品萱顧左右而言他,目光不敢直視唐司言銳利的視線。
唐司言瞇起眼,端詳眼前這不敢直視他的女人——他不相信孟品萱!
知道他住在哪一間飯店的,只有唐家人和替他安排行程的孟品萱,家人是絕對不會洩漏他的行程的,那麼讓人懷疑的對象就只有眼前這個女人!
只是,她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唐先生,我想現在飯店大門口大概也擠滿了記者,不如你先跟我到家裡去避一避,等晚上再回去?」孟品萱熱切地提議。
唐司言挑起眉。「謝謝,我想沒有什麼不能面對媒體的。」他撂下話,就直接往大廈的電梯走去。
孟品萱碰了一個軟釘子,笑臉頓時變得僵硬。
孟品萱發呆的時候,唐司言已經走進電梯,待她回過神才快步跟上,尾隨唐司言走進電梯。
心蓮在飯店送來的晚報上,看到唐司言的新聞。
他明確地回答記者的問題——
飯店房間裡的女人是他的小妹唐心欣……
沒有,他目前沒有結婚的打算。
何心蓮是一個早就跟他不相干的陌生女人。
丟開報紙,心蓮縮在沙發上,心頭一股酸澀的感覺吞噬了她。關上燈,她蜷縮在沙發一角,望著陽台下映照而來的燦爛光影。
唐司言並沒有軟禁她,但她明白這是自己的「責任」和「工作」,所以並沒有下樓吃飯,她很盡責地留在房間裡等他回來。
她不想弄清心裡那種疼痛的感覺是什麼,因為事情的發展變得太荒謬——她從唐司言的未婚妻變成了他的情婦……
更荒謬的是,婚禮那天她自以為逃脫了束縛,沒想到卻將自己推進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鈴鈴——鈴鈴——
電話突然響起來,嚇了心蓮一跳。
唐司言交代過不許她再接電話,可是他也說過醫生今天還會再來一趟……
她寧願不看醫生,本想忽略電話鈴響,但電話卻一直響不停。
大概過了三分鐘或者更久,心蓮終於猶豫地拿起話筒——
「喂……」
「心蓮?」電話另一頭傳來孟品萱尖銳的聲音。
心蓮呆住,她緊張的握住話筒,半天沒辦法說話。
「心蓮,是你嗎?」孟品萱換回一向嬌甜的聲音,溫和地問。
她假傳唐司言的命令,要飯店的接線生直接把電話轉到總統套房,目的是要探查在唐司言房間的女人是誰,沒想到竟然會聽到心蓮的聲音。
「品萱?是我。」心蓮尷尬地承認自己的身份。她同樣在第一聲已經認出孟品萱的聲音。
「真的是你,心蓮!」孟品萱的聲音含著掩藏的驚訝。
「你打電話來有事嗎?他……唐司言現在不在。」她忸怩地提起他的名字。
想到他離開的時候那不高興的表情,她的心突然糾成一團。
「事實上是司言要我打電話來的。」頓了頓,孟品萱道:「司言說你在飯店裡等他,他不知道要怎麼打發你,所以——一開始我還不相信……」
心蓮僵住了,她握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當嘴裡嘗到一絲血腥味,她才知道自己咬破了嘴唇。
如果他想要她走可以直接說,又何必透過第三者?
何況今天早上她也已經自己說出「離開」兩個字,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假裝留下她?難道只因為「離開」是她提議的、而不是他要她走的?
經過這兩天一夜的相處,她知道唐司言是一個凡事積極,不喜歡被動、被「告知」的男人,是因為這樣,所以他認定要讓自己走或留,只能由他開口決定?
「心蓮?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我……嗯。」她屏住了氣,感覺鼻腔內酸澀到無法呼吸。
「我想你還是自己走比較好,如果要我開口,恐怕說出來的話會讓你很難過,且身為你的朋友實在不想讓你不好受。」
「我知道,品萱……謝謝你!」心蓮掩住嘴,因為她驚覺自己的聲調已經帶著哭音。
孟品萱在電話這頭竊笑,她只是打電話來試探,順道扯了一個謊,沒想到會得到讓她這麼滿意的反應。
「既然你瞭解我的為難,那我就不必多說了。」
「……」心蓮一陣沉默。
她難堪地想掛掉電話,卻只能緊緊握著話筒,僵在電話這一頭。
「心蓮?」
「我、我在聽……」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知道,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那就好,」孟品萱話鋒一轉,無辜地道:「對不起喔,我也是職責所在。」
「沒、沒關係。」心蓮搗住話筒,因為她已經快要崩潰了!
她原本嬌甜清脆的聲音已經完全變成哭音。
「呃,是這樣的,不是我要逼你,是司言交代——你必須馬上離開。」孟品萱的聲音開始有些無情。
心蓮當然感覺到了,但她卻直覺以為,那是因為孟品萱和唐司言的關係並不尋常,知道自己待在唐司言的房間,才會這般冷漠。
「品萱,對不起……我和唐司言——我們、我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你不要誤會。」她心痛地撒謊,眼淚無聲地滑下來。
雖然她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道歉,會到這裡並不是為了自己,但她仍然覺得對不起孟品萱。
畢竟她早就知道孟品萱和唐司言的事,卻仍然和唐司言在一起,這等於是對朋友的背叛。
「算了,反正你結婚之前,我已經告訴你司言相我的關係,後來知道你逃婚,當時我是很感謝你的成全啦!不過現在你又回頭相司言在一起同居,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孟品萱冷冷地道:「為了你自己好,趕快走吧!不要等司言趕你,那會很難看的,你好自為之吧!」
心蓮還沒來得及回答,孟品萱已經「喀」一聲掛掉電話。
話筒終於滑下心蓮的掌心。她怔忡地面對一室黑暗,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滑下臉龐。
她不想承認,但她心裡卻很明白——
不管唐司言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