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平家屋外的燈熄了,一家人進房去睡。
齊治國不傻,她當然明白她並沒有騙過平天下,而是他破天荒地打破自己的原則遷就了她,沒有拆穿她的謊言。
「天下……」
兩個人坐在床邊,她主動摟抱著他的脖子吻他,不停地吻他,而他的兩隻手始終只是扶住她纖細的腰,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天下?」她終於張開了眼睛,不解地看他。
她還沒有關燈,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沒有任何慾望,他的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她撫摸他光滑的臉,垂下了眼,臉上一片複雜的神色。
「怎麼不繼續了?」他低沉嗓音難得聽不到譏諷。
她忽然抱住他,把臉深埋在他懷裡,無聲地掉了眼淚。她是真的想接受他,希望能夠擁抱他,但她為什麼就是做不到?
「天下,你不要管我的感受好了。」她抹掉眼淚,突然下了決心毅然道。
平天下沉了臉色,「我再飢渴也不想當色魔強姦嘔吐女。」
他冷冷潑來的話,卻給了她無限想像的空間,想到那一幕滑稽的畫面,一下子就把她的滿懷惆悵給衝散,她哈哈笑了起來。
平天下聽著她的笑聲,停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邵智說他有個學長明天要從美國回來,是位名醫。他幫我約了後天早上的時間在他的醫院看診,我明天要先回去。」
她瞬間被扯掉笑容,愣愣地看著他,心思百轉,盡往牛角尖鑽,內心一瞬間漲痛不已,她趕緊說:「我陪你!」
「明天是假日,你走得開嗎?」
齊治國張著嘴巴,想到明天假日又有工讀生請假,店裡會很忙,人手已經不夠——家裡的麵店關了他也無所謂,他什麼時候這麼為店裡著想了?
「你為什麼都沒告訴我呢?你是不是想丟下我,一個人走?」她直接住進了牛角尖,一個勁想到三個月期限才到,就剛好有個名醫遠從國外回來,他要回去看診,有這麼巧的事!
她的性情一向淡,隨時都帶著隨和的笑容,一副隨天安排的個性,少有情緒起伏。在一塊兒已經十多年,除了她下定決心跟他走那一次,他很少看她表現出情緒來,她更是第一次對他用了含怨猜忌的語氣,坦言她對他的「在乎」——
平天下怔著,心內微微悸動著,全身的血液在升溫,一瞬間看見了希望的火光!
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伸手摸索著,摸上她的臉,毫不客氣就往她腦袋敲了一記。
「我下午才接到他的電話。他的學長是臨時有事趕回來,他也是好不容易聯絡上,排好時間才通知我。」他板著一張不透情緒的表情,克制著內心的激動。
她訝異地摸著被他打的腦袋,望著他黑沉沉的眼睛,聽到他的解釋,心裡一股暖,嘴角掩不住上揚,寬了心道:「我也想見那位醫生,聽他怎麼說。」
「……隨便你。」他轉身爬上床。
齊治國頓時眉開眼笑,緊繃的神經全鬆懈下來,快樂地關了燈,跟著他一起爬上床,靠著他,抱著他的手臂。
「……我說讓你睡了嗎?」漆黑裡傳來他低啞「邪惡」的聲音。
齊治國已經打算「裝死」閉上的眼睛,掙扎了好半天,才勉強張開來。想到他已經讓步,她也應該有所「表示」,她默默撐起身子,爬到他身上,學他「啃豬皮」。
平天下雙手環上她的腰,壓不下悸動的情緒,在她的嘴唇貼上他時,就深吻了她。
當年,他還年輕,過於自大也太自信,才會只看到她發亮的一雙眼睛跟著他轉,就以為她喜歡他;才會認為她不顧一切跟他走,就是深愛他。
直到兩人在一起……
她叫他安心在外地唸書,卻沒知會他就跑去辦休學幫忙賣面,和他母親一起肩負起家中經濟的重擔。等他知道這件事,她已經休學一個多月。
父親過世之後,她還是選擇留在家裡幫忙做生意,沒和他一起住。
他白天上課,晚上打工,也無暇陪她,就讓她留在家裡,要她隔年去辦復學。
隔年她是復學了,卻轉到夜校唸書,白天還是在家裡幫他母親賣面。
她拋棄了養尊處優的環境,不顧一切跟著他,為了讓他完成學業,自己休學,為了幫忙家中經濟,和他分隔兩地,留在家裡賣面。
她每天從早忙到晚,一雙手從細緻變粗糙,她沒有怨言,還是笑容滿面。
他有血有肉有感情,怎會不感動,又怎能不感激。
因此他沒有把結婚證書交出去,是不能讓她受委屈。
他兼了更多差事努力賺錢,打算等他畢業後,為她辦一場風光的婚禮,再找一份好工作,等他養得起她,兩人就不必再分開。
他回家的時間更少,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他才猛然發現,這個深愛他、為他付出所有的老婆——不曾打過一通電話給他。
他更逐漸發現他回家,每每都從她的眼裡看到一絲遲疑,彷彿她這時才想起她還有個出門在外的「丈夫」。
他驚覺地想起她自從進了他家的門,就不曾再把焦距放在他身上。
他默默觀察她,發現她在他的家裡生活充滿笑容,和他母親在一起時有說有笑,兩人活像一對親母女,反而是他顯得格格不入。
她對他的去向從來不管,他在外地唸書,到外地工作,她不曾開口要跟隨,就連他曾經試探問她,也看到她的躊躇,最後不了了之。
後來他終於知道,一直以來他深受感動所以為的「她深愛他」,竟是一場可笑的誤會!
原來齊治國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她是真的喜歡他家的面和他的家!
她甚至更喜歡他的父母勝於他,過去在她的眼裡看到的光芒,是她對他的自由家庭產生的憧憬,並不是她愛戀他。
她會一口答應嫁給他,只是想要逃離「齊家」那個大牢籠!她只是想要進入他的家庭,就算是阿民向她求婚,她也會點頭答應!
一想到他平天下竟然只在她齊治國的心中佔到一個「可利用」的位置,他的自尊心嚴重受創!從此他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可笑的是,縱然已經看透她,他拒絕承認的內心深處仍然對她的感情抱有期待。
每一趟回家,他都看著她,看她的眼裡是否已經有他,他卻只是看到她在他家的麵店裡如魚得水,直接忘了有他這丈夫的存在。
他索性冷淡她,刻意不去想她,久久才回去一趟,卻每次看她一臉笑容,對久違的「丈夫」毫不在意,他更氣到想掐死她。
進入青雲集團不久,他就得到辰青雲賞識,一路提拔到青雲集團總經理的位置,他也付出了心血和時間。
也是因為她留下來幫忙麵店生意,照顧母親,他更無後顧之憂,投入工作幾年之後,也逐漸能夠把她遺忘,只在偶爾想起她時,回去找她。
他也不願想起,把她帶出齊家之時,曾經下定決心要給她的幸福。
在商場打滾幾年,他變得汲汲於名利,辰直羽對他一見鍾情,勾起他內心黑暗的一面,心想得到她,等於得到「青雲集團」,所以開始和她交起朋友來。
也許在內心深處,他還有一個幼稚的想法,那是他想藉此向齊治國示威,讓她看看她不曾放在心上的男人,在外頭是炙手可熱的,他不是沒有她不行!
他和辰直羽的緋聞傳出來,第一個打電話來質問他的人,是他的母親,第二個是阿民,而她,聽說她還是照樣過她的日子,笑著開店,笑著和他母親一起看電視聊天。
她連一通電話也不曾打來問他。
他索性就和辰直羽交往了!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他發現有記者跟拍,他也無所謂了,反正她也不會在乎。
他反而想不到雜誌出來之後,他會接到她的電話。
他當時還在想,她應該是翻了很久的電話簿,不然就是問他母親或阿民,才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吧!
那麼她打電話給他是想說什麼?在她努力深耕了十多年之後,現在的平家已經是她的家,她已經不再需要他。或者她這時才發現已經不能沒有他?那可有些遲了……
儘管不太可能,他還是忍不住會想像她在電話的那頭哭泣難過,想她也許還會開口求他不要拋棄她。
他正想得得意時,她卻在電話那頭告訴他,她要離開家!——他是聽到了,她等他回去一趟談清楚之後,她要離開家。
他故意讓她誤以為他沒有聽清楚,讓她相信這場意外是她一通電話造成。
……
黑暗之中,他深吻著她的唇,索求她的吻,明知她會起反感的反應,她會不舒服,他還是想吻她,想要她,渴望和她恢復到過去恩愛時的夜晚。
縱然冷淡她,刻意不想她,他還是會記著……
她在他的身下呻吟著柔情似水的聲音,她在他的調情愛語中面紅耳赤,無語面對,她雖然處於被動,卻從來都有很好的反應撩撥他的心。
也只有在黑暗的夜裡,他才能想像她應該是愛他的,所以他總是在夜裡回來找她。
他緊抱著她,渴望把她揉入體內,和他成為一體,他拉下她的衣服,愛撫她的身子,輕捏著她的脖子,深吻她柔軟的嘴唇……
他渾然忘我,卻在慾望被深勾起時,被她一把推開!
思緒跳回到現實裡,他怔怔望著一片黑暗,聽到她衝下床嘔吐的聲音,一瞬間從天堂跌回地獄,一顆激盪雀躍、抱存希望的心,完全止息,落入冰冷。
殘酷的現實是……
如今他和她看的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而她有屬於她多彩多姿的生活,她從來都不需要他,以前是,現在更是。
他,不想失去她,所以利用了她的善良和心軟,用卑劣的手段把她綁在身邊……
他原想,這三個月她還不能接受他的話,他就揮刀斬亂麻,斷了這條捆綁她的繩索,還給她自由。
他想不到三個月這麼短……他一點都不想放開她的手。
即使,她不愛他,對他反感,他也不放手。
……還不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