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走就行。」從來沒讓「貴公子」服務過,她實在感到惶恐至極。
他們雖然認識很久了,但鮮少近距離接觸,今天他特別體貼的舉止,在在令她手足無措。當然,在他昏睡辦公室且完全不省人事時是「例外」啦!
「別緊張,大男人服務一下腳不方便的女士是應該的。」他說得理直氣壯。
「哦,謝謝你。」她坐上車,低頭道謝。
「不客氣,大家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他發動車子,英俊的側臉隱約透出一絲柔情。
就那淡淡的一抹柔情,觸動了她的心,雖然理智告訴自己那只是錯覺,但她仍然願意沉醉其中。
「通知過沈小姐會議取消了吧?」
「當然通知了,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生氣。」想起她尖銳到足以劃破耳膜的咒罵聲,林瑜蔓心有餘悸道:「想不到沈小姐罵人的嗓門還真大,耳朵差點兒聾了。」
「她敢罵你?」韓鉐堅微微挑起了眉峰。
「怎麼不敢?」林瑜蔓委屈地嘟起嘴。「還好她人不在辦公室,要不我看她會殺了我吧!畢竟她很在乎這次的會議,或者應該說……她很在乎你。」
「哈哈,在乎我?」他看了她一眼,眼光落在她委屈嘟起的紅唇上,低沉道:「她呀,在乎的是錢。我正打算另外換一間更好的包裝設計公司,沉吟茉這個女人太狠了,給我的報價竟然比別人高三成,我可不是凱子!」
「三成?太扯了!」林瑜蔓驚呼。「怪不得你取消會議,她會那麼緊張,原來是怕接不到這筆生意。」
「就是囉!」韓鉐堅再度遞給她一個頗具深意的眼神,聲音帶著磁性,輕柔地說:「這件事,你我知道就好,其他人就別說了。」
「嗯。」她趕忙垂下頭,不敢直視他眼底那抹深意。
雖然,那可能只是對站在同一陣線盟友的默契傳遞,但她實在抵擋不住除了盟友默契之外的,那抹很難以道清的其他情愫。
很快地,車子開進了一個舊社區,韓鉐堅找到停車位停好車子後,便急忙出了駕駛座,繞過來幫林瑜蔓開了車門,扶她下車。
兩人就這樣朝著一戶獨棟小宅院緩緩走去。
***
獨門獨戶的小宅院坐落在巷弄最深處,那扇看起來有點歷史但保存得相當良好的木製厚實大門,擋住了外面世界的紛紛擾擾。
韓鉐堅伸手按了按電鈴,片刻之後,門裡傳來一陣腳步聲。
「咿呀」一聲,大門緩緩打開,一個枯瘦但顯得精神奕奕的老人家站在門後。
「堅少爺,是您啊!」老人家和氣地對韓鉐堅打招呼。
「於伯,好久不見了。」韓鉐堅一反平日的酷樣,親切地上前輕輕擁抱眼前的老人家。
「呵呵,你老愛來這套洋禮節,我老於是老時代的中國人,不興這套。」於伯有點靦腆地笑著,雖然嘴裡說不習慣,但呵呵的笑聲裡藏不住興奮。「是說,半年不見了,堅少爺好像又壯了不少。最近在忙些什麼呀?怎麼這麼久沒來見於伯?」
「就忙著掙錢打拼事業啊!」他再次擁住於伯的肩膀,做勢要親吻他的臉頰。
「唉呀!別來這套了!」老人家靈活地閃過了腰,硬是避開晚輩的親匿動作。
「我說堅少爺,別怪我老古板,老人家我是舊時代人,只知道中國人的禮節,你別折騰我老人家。」
「呵呵,於伯您還是沒進步。」韓鉐堅輕輕地笑了。
「咦?這位美麗的小姐是誰?怎麼不先跟於伯介紹一下?」於老先生以欣賞的眼光打量著林瑜蔓。
「喔!這位是我公司的助理小姐,林瑜蔓,您可以喊她小蔓。」韓鉐堅朗聲介紹道:「小蔓,這位是我最尊重的長輩,於伯。他的功夫,可厲害了。」
「於伯您好。」林瑜蔓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於伯,小蔓腳扭傷了,我帶她來給您看看。」
「原來如此。」於伯意味深長地看了韓鉐堅一眼,又低頭看了看林瑜蔓腳踝上的傷,隨後招呼道:「來,林小姐請先到屋子裡,我給你仔細瞧瞧。」
於是,一行三人進入屋內,於伯先讓她在沙發上坐下,再仔細端詳著她腫大發紅的腳踝。「嗯,看起來有點嚴重,我先到裡面準備點膏藥,林小姐先坐一下。」
「於伯,我陪您進去,好懷念您跌打膏藥的香味呢!」韓鉐堅像個孩子似地跟著於伯進去拿藥。
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林瑜蔓規規矩矩地坐在大廳中央的沙發。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一間大約五十坪大的老房子,客廳一邊有一道樓梯蜿蜒而上,可通往樓上。
客廳左側則是一個在台灣很少見的壁爐,印象中只有在電影或電視影集中看過而已;壁爐前也只有一張搖椅,仍在緩緩擺動著。
於伯一個人住在這麼大屋子裡,想必很寂寞。
林瑜蔓概略知道,韓鉐堅當年負氣離開家族事業,絲毫不顧家人的勸阻慰留。那股說走就走的任性絕情,讓他的父母及兄弟姐妹們非常失望且氣憤。
幾年來與家人斷絕聯繫,失去家庭溫暖的韓鉐堅靠著自身的堅強毅力撐下來,從方纔他跟於伯的熱切互動中可發現,這位長輩或許是他在家人以外的唯一心靈支柱。
她繼續觀察四周環境,整個客廳採用原木材質設計,除了沙發之外,其他的傢俱一概都是原木製成。
原木的電視櫃,原木的書櫃,原木的酒櫃與杯櫃,讓整個屋子顯得簡單卻又不失典雅。
書櫃裡有一整排的相框,相框同樣清一色是原木製品,裡面的照片有黑白、有彩色,看得出來是歷史與歲月的延續。
掩不住好奇地走上前仔細看了看,裡面的黑白照片有些已泛黃,而且全是同一個小男孩的照片。裡面的小男孩有時候端坐在屋子前的台階上,有時候是在一棵大樹下玩球,還有的是在屋子裡獨自看書,看起來是在不同情況下所拍攝的。
只是,這相片裡的男孩,看起來還真面熟……
「那些都是我。」突然,身後傳來韓鉐堅的聲音。
「啊!」她大吃一驚,直起身子回頭,正好跟他面面相對。「你差點兒把我嚇死了!」
「我說過了,是你膽子小。」說著他拿起了泛黃的相片,仔細瞧了瞧。「我小時候跟現在的樣子差不多。」
「沒錯,是沒什麼多大的改變。」林瑜蔓同意地點著頭。
難怪相片裡的小男孩看起來有點眼熟,挺直的鼻樑與有神的銳眼,根本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
「從小我跟於伯的感情就很好,家裡的幾個孩子之中,他最疼的就是我。以前他跟我爸爸曾經是同袍,只不過後來他一直以行醫為生,我爸則成了商人。」提起決裂的至親,韓鉐堅的表情顯得無奈。「離家以後,他幾乎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林瑜蔓微點了個頭,不忍他再提起個人不順遂的過往,今天他願意把這麼重要的長輩介紹給她,表示他真的當自己是「同陣線的盟友」,才會如此推心置腹。
「來來,膏藥準備好了。」留著一把鬍子的於伯仙風道骨地來到客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先坐下,讓於伯幫你仔細檢查。」於伯輕輕往她的腳踝捏了一下。
「啊!好痛!」在沒有心理準備下被捏到痛處,她禁不住飆淚。
「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於伯安慰著她,全神專注在她的傷腳上。
「痛!」林瑜蔓痛到快暈過去,不斷地深呼吸,還一面以另外一隻手緊捉住身邊最近的支持物,試圖給自己找一點依靠。
而那被她緊緊捉住的,正是韓鉐堅的手臂,她一點兒也沒注意到,只是不斷地用力掐住他,想要熬過腳踝上的劇痛。
「再忍耐一會兒,扭得有點嚴重,拖了將近一天了吧?」於伯認真專注地揉揉捏捏,問道。
「是,早上上班的時候就扭到了,我看她腫得厲害,不處理不行,才趕緊將她帶來這裡。」
韓鉐堅表情也帶著痛苦,感覺手臂都快被她掐斷了。
「下次再有這種情形,一定要立刻冰敷,才不會這麼嚴重。」於伯好心地交代著。
「啊!真的好痛。」林瑜蔓眼淚直流,鼻子、眼睛紅咚咚,看起來可憐兮兮。
韓鉐堅與她同受苦刑,見她痛得那麼難過,內心實在有些不捨,又想到自己無辜的手臂也正遭受著無妄之災,更是萬般無奈。
「快好了,忍著。」於伯將傷處確實地喬正後才上膏藥,手中力道始終未減。
像是過了幾世紀那麼漫長,好不容易終於熬過酷刑,等到林瑜蔓從劇痛中恢復過來後,察覺自己哭到一臉涕淚,簡直尷尬到想死!
早說要自己去看醫生了,他卻堅持要帶她過來這裡,擺明是想看她出糗。
「不痛了吧?」韓鉐堅彎下身問候她道:「於伯的技術真的沒話說,敷完他的神奇膏藥,我保證你明天就可以生龍活虎。」
「於伯,謝謝你。」林瑜蔓紅著眼眶,淚痕未乾地看著自己的腳,那突兀腫起的大包讓她想到方才可怕的酷刑,忍不住又想哭了。
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看韓鉐堅,這才驚覺到自己竟然從剛才到現在,都一直緊提著他的手沒放,當下更是漲紅了臉。
「你的手?我剛剛抓得那麼用力,會不會很痛?」她訝異又不好意思地問道。
「呵,你說呢?」韓鉐堅眼中透出一抹奇異的柔光。「現在你的腳沒事,可能換我的手有事了。」
「沒關係,於伯這裡有的是膏藥,大男人自己塗點藥就沒事了。」林瑜蔓打趣地笑道。
於伯靜靜地觀察這兩個年輕人的互動,滿是白鬍子的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