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啊,你不覺得挺有用的?」
才怪。偏偏提出來的人笑咪咪的,柔軟的身子正緊緊地貼附在他身上,霍克勤躺在床上,只覺自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唐左琳不怕死地趴在他胸膛前,兩人一手相握,而騰出的另一隻手則被她要求得緊攬在她腰間,不得放開。
好可怕的折磨。
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一個多小時,霍克勤額上沁出汗意。她的身體軟軟的,旅館廉價的肥皂香氣浸染在她身上,卻比任何高貴的名牌香水還要動人。他的右手掌儘管大半失去知覺,可貼著她不盈一握的窄腰間,仍能感受到其下肌膚的溫軟顫動……
他不是柳下惠,身體機能也正常,過去同睡一床他尚能倚靠意志保持距離,可現在這般緊貼,他疑惑自己是否還能夠忍耐?
好吧,這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空。霍克勤抬眸,望著頂上破爛的天花板,開始數上頭有多少陳年污漬。
唐左琳很快就發現他的心不在焉,她蹭啊蹭的,蹭得兩人臉對臉,粉唇貼在他耳畔發出抗議。「呴,你不專心。」
他若「專心」,她就要出事了好嗎?「我不認為這個方法會有用。」甚至一個不好,他沒控制住自己,她對男人的恐懼只會加深不會降低。
「很有用啊。」唐左琳笑嘻嘻地俯趴下來,耳朵貼著他心口,傾聽著隱於其中越來越迫切的脈動。「我覺得……好安心。」
兩人私逃至今三個多月,要說沒有不安是騙人的,但這樣緊緊相擁著,好似一切都靜止,再想不起任何教人煩厭的事,就連那些獨自一個、孤寂的過去,似乎都在這一刻離她遠去了。
霍克勤歎一口氣,感受著身上女人越漸平穩的呼吸。選擇了這種磨人的方式,自己卻睡著了,真是的……
他苦笑一聲,以極輕的動作讓她好好地躺在床上,準備起來。只有在睡著的時候,她的表情才是安心的。
他一直不願深想自己做出這件事的後果。得知她的身份並非真正的唐家小姐,他很訝異……同時也有驚喜,他不願放她回唐家,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沒有與之匹敵的力量。
美其名是為了她,實際上,卻是為了自己。
他大掌在她臉上流連,眼耳鼻口,就連最細微的睫毛也不放過,輕如羽毛的動作,合該是不會被察覺的,她卻在這時睜開了眼。「哪……我想做。」
霍克勤動作一頓,身上肌肉在瞬間繃緊。他想笑,卻笑得很僵硬。「你知道你在講什麼嗎?」
「我知道啊。」唐左琳伸手握住他亟欲抽離的手掌,晶亮的眼一眨,「啾」地親吻在他的手指,接著一根一根含吮。她的眼神濕潤且迷離,羽睫顫動,彷彿在問:你不想要?
怎麼可能?
霍克勤以另一隻手掩住了臉。快一百多天同睡一床,他的忍耐早就到了極限。倘若不是顧慮著她的精神狀態,也許他早已將她一點不剩地吞吃入腹。
「你有經驗?」她誘惑得太直接,他忍不住問。他並非在意貞潔什麼的,畢竟自己早沒了那種東西,但不可否認,多少還是會有一點……嗯……不爽。
還好,唐左琳搖了搖頭,整個臉都紅了。
「你不怕痛?」這才是他問她有沒有經驗的最大理由。
呃,是有多痛啊?他一本正經的詢問讓唐左琳有些頭皮發麻,呼吸略微急促。以前在國外唸書時曾聽身邊熱衷一夜情的人提過,那時只覺得她們能讓完全沒感情基礎的人碰觸自己身體最私密的地方很不可思議,所以她還以為……感覺很好呢。
不過即便是痛,只要是這個男人給予的,她都甘願承接,至少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不想,而是顧慮到她,這樣就夠了。
「那你……溫柔一點。」
說到這種程度,再推拒就不是男人了,霍克勤脫去上衣,在她面前袒露一身健壯肌理。他的身體非常漂亮,儘管不是第一次見到,唐左琳仍目不轉睛地望著,意外的是上頭傷痕並不多,記得初次見他裸身時,她還很傻地問:「疤不多耶。」
霍克勤的反應則是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鼻子。「要是隨隨便便就會受傷,那就不叫專業人士了。」
如今那矯健的身軀覆蓋在她身上,造就一片巨大陰影,霍克勤緊握著她的手,將之貼在自己裸露的胸膛前,在她微微發愣之際開口。「你要有心理準備。」
「呃?」
他揚唇,笑了。「我不會手下留情。」
「咦?!」唐左琳怔了。他覆額的發隨著彎身的姿勢遮擋他深幽的眸,她腦中一片暈糊,只覺手心好像被燙著了,完完全全是兩頭亂,她白皙的臉瞬間脹紅,可內心清楚遠比害怕更多的是期待。
她……想。
她望著男人,他眸裡逐漸清晰的熱度使她全身泛起疙瘩,彷彿連呼吸的力量都在瞬間被奪走。究竟是誰誘惑了誰呢?老實說她沒答案,但也無所謂了,她只是傾盡最後的力氣送上自己。
然後……她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坦白講,痛是真的痛,但在疼痛之餘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滿足,他以前所未有熱切的吻封緘了她在被侵入那一剎的痛呼,落下的淚被他吮去,她徹底被他的強悍征服,渾身又麻又燙,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欲潮淹沒了她,痛感在不知不覺中褪去,隱隱升起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歡愉。
天黑了。
早上醒來不久就做了這樣那樣的事,等她開始適應了,兩人就像是毫不饜足的獸一般,不斷交纏在一起,渴了餓了便隨手拿桌上的東西搪塞。他確實沒「手下留情」,等唐左琳再有意識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霍克勤為此有些懊惱。「今晚本來想帶你出去的。」
「去哪裡?」她嗓音嘶啞,意興闌珊地問。霍克勤見狀,端水過來,她接手想喝,卻四肢無力,他便將水含進嘴裡,低首哺喂。她吞嚥著,帶著溫度的水自她嘴角溢落,一路沒進被單底下橫陳的裸膚。老天,她居然連羞怯的力氣都沒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霍克勤有些訝異地挑眉,她居然不記得?
「生日?」誰?她的?「對喔!」唐左琳這才大悟,不過誰有那個餘力在逃亡的時候過生日呀?「沒關係,我已經收到很棒的禮物了……」說完,她慵懶地躺在床上,嘿嘿一笑。
霍克勤好氣又好笑,他端著水杯離開,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貌似蛋糕的東西,上頭還插了蠟燭。唐左琳詫異地睜了睜眼,只見他坐在床沿,把蛋糕放在床上,點起蠟燭。「過來。」
燭火搖曳,唐左琳看向他,這才注意到他跟她一樣不著寸縷,健碩的身軀在火光映照下如一尊雕像,完美迷人。她心頭怦怦亂撞,合該滿足的身體再度湧起一股難言的期待,眼角也泛紅了。
「想什麼呢?」霍克勤哭笑不得,握起她的手,將她揪到懷裡,餵了口蛋糕。
那過於甜膩的奶油讓她蹙眉,很疑惑。「這是哪裡來的?」
「我請旅館的老闆娘做的。」趁她下午熟睡的時候。「生日不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日子?你自己說的。」
沒想到他還記得。唐左琳笑開了,看蠟燭還在燒,這才想起。「我還沒許願啊。」
結果蛋糕就已被人挖了好大一口,霍克勤也忘了她還有那些學問,說:「這樣也可以許。」
唐左琳哼哼兩聲,白他一眼。好吧,她不計較。
「你生日的時候,三個願望你許了什麼?」她問他。
「我什麼都沒許。」霍克勤歎息。
他目光悠遠,腦中隱隱浮現了十二歲那時——雨一直下著,灰黑的煙霧恍若幼時夢境裡吞吃人的怪獸,在陰沉的天空下張牙舞爪。他站在那兒,呆望著消防人員進出滅火,很天真地想,雨這麼大,應該可以將火澆熄吧?
可他的願望終究沒有實現,從此他再不相信許願這件事。
霍克勤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的側臉讓她看了心生不忍。這個男人從不將自己的脆弱表露在外,默默地承受忍耐著。她鼓起勇氣撫上他的臉。
「我想知道……你會許什麼樣的願望。」而她,能不能夠幫他實現?
霍克勤嘴角勾起,親吻她的手,做了一個「小聲點」的動作,說:「你知道嗎?神是很殘酷的,一旦講出了想要的東西,祂便要下手奪走,考驗你的忠誠。所以真正的願望,絕對不能講出來。」
唐左琳笑了。還有這種說法喔?那好,她也不要講。她已經夠滿足了,現在的幸福,儘管薄弱,卻也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人生是屬於自己的時候。至於她的願望,她沒說出來,希望……神也沒有聽見它。
經歷了一整天的交纏廝磨,飢餓的胃很快就被甜膩的蛋糕給補滿,咖啡的香氣混雜著奶油的氣味,迴盪在陰天透著潮濕氣息的房間。氣氛甜蜜蜜的,才剛吃飽,又再度滾回床上,兩人好似沒有明天一般地繾綣擁抱……
過後,睏倦不已的她抓起他的左手,在無名指上咬出一圈紅痕。她給他看自己被劃傷的左手。「你看,這樣就跟我的是一對了,像不像是紅線?」
霍克勤睇了一眼。「好粗的紅線。」
呴!她跳起,決定在他身上製造更多痕跡。兩人就這樣廝混了三天,直到彼此的身上滿佈自己烙印的氣味,霍克勤說:「差不多該離開了。」
在這個城市滯留已經一個星期,前往秘魯的手續都已辦妥,唐左琳恍惚應著,連日來的放縱使她四肢疲憊,很是沉重,卻也帶著甘美的餘韻。
霍克勤吻過她裸露的肩,任她睡去,沉默許久,才起身打開床邊另一側的抽屜。裡頭放著一條項鏈,以及一張曾被撕得粉碎,再以膠帶拼湊回去,負載著某些訊息的紙條。
他眸光一沉,隱隱歎息。是的,他從不許願,只因他所許的願望,從來都不會實現。
離開房間的時候,天空飄起了一點小雨。
霍克勤出去了,唐左琳想,如果順利的話,她應該很快就能回來。
這座城市十分古老,帶著濃厚的古樸氣息,她踩著地上的積水,在附近一間小攤販買了個類似炸餃子的東西,一邊走一邊啃。坦白講,在南美想吃得好還真不容易,這裡的食物簡直是她畢生少見的古怪。
她搭上一台載人用的三輪車,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廣場。
畢竟不是大城市,這裡不若其他國家充滿觀光客,她的黑髮黑眼在這個邊陲小鎮倒是有些醒目,包括前頭正看向這裡的中年男人亦是。
她努力平復渾身泛起的冰冷顫麻,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了,小姐。」
那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紳士,唐左琳淡淡歎息。會這樣呼喚她的,想也知道只有唐家內部的人。「我沒想到你會親自過來。」
早該猜到的,在旅社老闆娘轉交給她的便條裡,確實是這個人慣用的語氣。
「因為我很擔心小姐。」對方也吐了口氣,快一年沒見,他瘦了,也老了許多。
唐左琳望著這個幾乎是從小照顧她的老管家,只覺被一陣強大的無力感籠罩。唐家,好狠的一招。
相較於動用武力將她強行帶回,他們選擇派遣她最無法拒絕的人物前來……她腦中浮現那個她應該要稱之為外公的人,流露苦笑。果然,她不該許願的……
「如果我說不回去,你們打算怎樣?」
她問得直接,管家也不意外。「小姐失蹤的事我們確實不能讓外界的人知道,所以自然也不會發佈通緝……只能暗著來。」
「他是專家,你們不可能隨便傷害到他。」
劉亦德瞅著她警戒的眼神,語調溫淡。「如果讓專家一對一,確實只會搞得兩敗俱傷,但讓很多個專家對付一個,那就不一定了。」
雨大了,管家身後的男人自車上拿出了傘,優先把傘遞給她,唐左琳沒接,兩人就這麼對峙,劉亦德臉上隱隱浮現一抹無奈及疼寵,把傘打開,替她撐著。
唐左琳眼眶泛酸。「德叔……」
這男人是她在唐家唯一的溫暖,在遇見霍克勤前。可他畢竟還是隸屬唐家,無法作為依靠,她閉了閉眼,問:「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找到我們的?」
「回小姐,兩個月前。」劉亦德回答,如果不是被一開始的聲東擊西唬住了,應該可以更快。
那為何沒立即出現在她面前?唐左琳不解,按唐家的手段,肯定連他們接下來住過的地方、買過的東西、搭乘的交通工具都知曉得一清二楚。這算什麼?自以為是的憐憫?替身也有放假的權利?抑或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唐左琳不願多想,只是這種有了希望之後再被硬生生奪走的感覺,比一開始就絕望還不好受。
她回到了旅店。與劉亦德的對談花不了太久時間,外頭雨勢越來越大,唐左琳不願拿走管家給的傘,淋得一身濕,等她推開房門,霍克勤早等在那兒,面色是少見的慌張。「怎麼了?淋成這樣……你沒帶傘?」
這三個多月來,總是這樣。
只要她出門,不管去了哪裡,霍克勤從沒詢問過她,只是握著她的手,將她抱入懷裡,彷彿就像在說:你回來就好。
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察覺到……相較於身體的冷,真正疼的是她的心,那痛鑽心入骨。這個男人打一開始就做好了失去的準備,天下之大,竟無他們容身之處,唐左琳悲哀地想,任由霍克勤擦拭自己身上的濕漉,忽然揪著他的手,問:「告訴我……你有沒有什麼願望?」
她聲音發顫,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其他緣故,霍克勤為她這突來的問題一怔,隨即搖頭。「沒有。」
騙人!唐左琳不信,卻一個字都講不出口,因為不管他的願望是什麼,她都不可能幫他實現。
唐左琳恨極了自己的渺小無力,分明渴望他能在她面前表露希望,仰賴自己,卻又擔心自己無法給予承諾,矛盾的心思在她體內拉扯糾纏,最終讓她不顧一切地吻上他,捉著他襯衣的手直發顫。「我好冷……」
「要不要泡個澡?」雖然是詢問句,可他已經把她攬抱起來,帶往浴室。
唐左琳卻搖頭,以幾乎要扯壞他襯衫的力道開解他的扣子,在他迷惑卻逐漸顯露出熱度的目光下脫了他的衣服,將自己冰冷的身體貼了上去。意思很明顯,三天來他們已經太熟悉彼此身體的每一寸,深知如何能輕易撩起對方反應,可她實在太冷。也許她本身沒意識到,霍克勤卻為她如冰塊般僵冷的身軀一凜。
他很快地剝除她浸濕的衣物,一邊以毛巾撫擦著,一邊吻上了她的唇。他打開熱水,再以自身的溫度驅走她身上的寒意。兩人在旅館窄小的浴室內擁抱,她的身體像是吸飽了水,每一處都顯得柔軟,同時也嬌弱得教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