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麼多年來,他表面上雖然當個閒散王爺,不問世事,但刑部在他的掌管下也從未出過任何紕漏。
至於暗地裡的一些事,比如買賣消息,與江湖中人勾結以擴大朝廷勢力等,他做得也得心應手。
因為有他暗中整治,朝廷裡那些喜歡搞小動作的臣子們,才會經常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人出賣,或突然被找出貪污的證據,加以懲治。
但赫赫有名的七王爺,最近心情卻很沉重,隨著安陵王武子鷹派他義妹出使京城並與皇族聯姻一事塵埃落定,朝廷上下也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所有人都知道安陵王是個惹不得的人物,眾人不但忌憚他手中四十萬的兵馬,他率兵領將的能力更不容小覬。
自從當年被奉為戰神的大元帥鳳無憂去世後,南嶽有能力的武將都被派到邊界駐守,唯一留在皇城的護國大將軍,手中只有區區二十萬兵馬可調動,與安陵王的兵馬落差甚大。若他此時有心謀反,那簡直易如反掌。
然而這時若調回邊界兵馬,邊防一弱,其他國又可能會趁虛而入,到那時,南嶽就真的陷入內憂外患的處境之中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招兵買馬,擴大朝廷的軍防實力,可一旦朝廷頒布下招兵令,武子鷹那邊勢必會收到風聲,萬一他想先下手為強,起兵叛變,那結果可就糟了。因此當下朝廷只能靜觀其變,按兵不動先來想是否有其他的辦法。
官寧兒走進景呈御的書房,看到他緊皺眉頭,一臉不開心的模樣,以為是最近天氣不好,導致他腿疾再犯,便上前問道:「王爺的腿是不是又難受了?」
他回神,看見她臉上的擔憂,心頭一暖,積壓在心中的煩躁頓時一掃而空。他順著她的話抬了抬自己的右腿,認真的點頭,「是有些不舒服。」
「最近也不知怎麼搞的,總是下雨,再這麼下去,今年的莊稼就要遭殃了。」
她一邊抱怨,一邊彎下身子,將他的右腿抱到自己面前,「我幫您揉揉,看能不能舒緩一些。」
景呈御沒想到她居然這麼認真,他一時間僵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官寧兒卻沒有想太多,這男人脾氣不好,一定心思不痛快,整個王府也別想有好日子過!為了王府的安寧著想,適時把她家王爺安撫好絕對是上上之策。
嫁進王府一陣子了,她對夫君嘴硬心軟、死要面子的脾氣早摸清了七、八分,他拉不下臉來求人,也不會開口喊痛,她只好主動一點,隨時關心他的需求。
景呈御很享受她慇勤的伺候,她的手靈活柔軟,捏在腿上的力道恰到好處。不知為什麼,與她在一起總會讓他感到慕名的舒服,狂躁、不安或抑鬱的情緒都可以得到舒緩。
也許師父說得對,她的出現,或許真可以扭轉他的命運。
只是現在他大仇未報,國家又遭逢危機,他心中無法平定,有些承諾他給不起。
「王爺,我聽師父說,其實你的腿疾是可以治好的。」
「那又怎麼樣?」他冷冷的說。
「我只是覺得,與其每逢陰天下雨都要承受這種痛苦,為什麼不讓師父幫您治好呢?」
「只有疼痛,才能讓我永遠記住仇恨。」他臉一沉,恨恨說道,官寧兒被他惡狠狠的樣子嚇了一跳。
雖然齊揚和岳總管不曾議論過這件事,但她無意間聽到他們說,當初害景呈御變成殘疾的那個人,就是不久前在朝堂之上表明要娶自己的安陵王。
儘管她和安陵王沒有任何交集,但有時想想自己被景呈御以搶奪的方式娶進王府,成為他的「戰利品」,這種感覺其實挺不好受的。
然而不好歸不好,她還是有些慶幸娶自己進門的是他,而不是那個野心勃勃的安陵王。
官寧兒一邊幫他揉著腿,一邊叨念,「王爺,別怪我多嘴,您這麼做,分明就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又是何苦呢。」
景呈御心頭一跳,彷彿被這句話觸動了心弦,其實他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只是有些事他無法放下。
見他不再開口說話,她以為他心情不好,生怕自己再多嘴下去會惹他厭煩,便住了口,想著該如何哄他開心。
「王爺,不如我給您說個笑話吧。」不想讓這樣沉重的氣氛繼續下去,她朗聲開口,「從前啊,有一個窮人無意中救了一位神仙,神仙要報答他,便把他帶到海邊,給了他幾個袋子,要他裝些石頭回去。」
見他被自己的話吸引,她開心的繼續說道:「那窮人很納悶,不懂神仙為啥要他裝石頭,可神仙的意思他又不好違背,便像征性的裝了小半袋石頭了事。」
「他一邊裝,一邊在心底想著,石頭這麼重,裝多了,背回家肯定會累死,所以他把其他袋子都扔了,只留下最小的一個,裝了少少的半袋,便拜別神仙回家去。回到家後,當窮人打開袋子,發生了一件讓他既開心又後悔的事。」說到這裡,她調皮的朝他擠眉弄眼,「王爺您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景呈御聽得入神,腿也被捏得很舒服,聽她突然一問,實在不想動腦,便直瞅著她。
見他不想講,她也不賣關子,笑著答道:「那袋裡的石頭,回到家後都變成了金子。窮人高興的是自己以後終於不必再過窮困的生活,可又後悔當初為什麼不把所有的袋子都裝滿石頭帶回家。」
她粲然一笑說:「當初聽我娘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是我的話,管他是石頭是金子,只要是神仙給的,我就算是累死,也會把那些袋子裝滿。到時若所有袋子裡的石頭都變成金子,那我多有錢啊!」
景呈御被她財迷心竅的樣子逗笑了,仔細一想,還真有幾分道理。
「所以,別看有些東西表面不值錢,被當成垃圾一樣丟得四處都是,可說不定這些垃圾,在必要的時候會變成黃金白銀呢。」
垃圾變黃金……
垃圾變黃金?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他靈機一動,有如當頭棒喝,霍地站起身,一把擒住她的雙肩,「本王想到了一個非常絕妙的主意,寧兒,這次真是謝謝你。」說完,他隨即衝了出去,把官寧兒搞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王爺他到底要做什麼?她有幫他什麼忙嗎?
自從那日景呈御因官寧兒一句話,興高采烈的說他想到一個絕妙主意之後,最近的這段日子,他幾乎從早忙到晚,整日不見人影。
而失蹤好一段時間的莫上離,昨天終於回到了王府,笑嘻嘻的住進西廂上等房。
進房之前,他還特別指名要他的徒弟媳婦做幾道下酒好菜送到他房裡,官寧兒自然不敢怠慢,親自下廚,做了十幾道菜討老爺子歡心。
莫上離這人有個怪脾氣,他交朋友看緣分,如果他看不上眼,無論對方怎麼虛心討好都得不到他半點青睞,可這個人若對他的胃口,他就怎麼瞧怎麼喜歡。
官寧兒恰好就是對他胃口的一個,這與她是不是徒弟媳婦絕對沒關係,他會喜歡她,純粹只是瞧她順眼。
「走了這麼多日子,吃了那麼多地方,還是寧兒的咕睹肉做得最合我老頭子的口味。」他被官寧兒的廚藝收買得很成功,一邊吃吃喝喝,還不忘順口誇上她兩句。
官寧兒貼心的倒了一杯上好梨花白遞過去,柔聲笑道:「我的手藝哪能和府裡的大廚相比,不過如果師父喜歡,以後我天天做給您吃。」
「唉!果然還是女娃娃乖巧可愛,會哄人開心,哪像我那個臭臉徒弟,打他六歲隨我上山,他就沒說過一句討我老頭歡心的話。」
「可是我聽岳總管說,王爺小時候長得很可愛。」
「長得可愛有什麼用?那小子仗著他爹是皇帝,小時候可囂張的呢……」數落起自家徒弟,莫上離頓時來了精神,幾乎把徒弟小時候發生過的每一件糗事都抖了出來。
當官寧兒得知七、八歲時的景呈御,居然會因為同門師兄搶了他心愛的東西而氣得大哭時,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因為,她實在沒辦法把「愛哭鬼」這樣的稱號安在他身上。
「不過自從他的腿殘了之後,脾氣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你也看到了,我那不肖徒弟有時囂張得連我這個師父也不放在眼裡。」
官寧兒止住笑聲,夾了口菜一他的盤子裡。「師父,您能告訴我,王爺的腿到底是怎麼傷到的嗎?」
莫上離舉起酒杯低飲輕啜,眼神瞟了瞟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你這麼關心那小子,是不是已經打心裡喜歡上他了?」
她被調侃得紅了雙頰,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假裝吃菜,若無其事的說:「我只是好奇,隨便問問。」
被說中心事真是尷尬,偏偏師父又是個嘴巴厲害的老頭,她只好裝傻否認。
她想,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吧,雖說她被當成工具利用娶進王府,但這些日子相處以來,她發現景呈御總會不時流露出溫柔的一面。
不久前,她和春梅說自己想節食減肥,因為覺得體態輕盈的姑娘總是比較吸引人,她也不想令王爺丟臉,所以想改變自己。
原本她並不在意自己豐滿的身材,但自從那日景呈御親口對她說,皇帝打算幫他物色美人、娶幾個側妃妾室進門後,她還是忍不住吃起醋來。
其實她知道自己並不醜,相反的,她遺傳了母親外族的容顏,五官深刻、輪廓清晰,只是下巴因為豐滿而顯得圓圓的,身材也較一般女子來得豐腴,因此美人一詞始終與她無緣。如果她再瘦一些,搞不好真能變成一個絕色美人。
帶著這樣的心思,她決定減肥了,沒想到因為節食的關係,不出三日,她便頭暈目眩,四肢無力,還好死不死的被景呈御發現,結果他知情後,不但大發雷霆,把她狠狠罵了一頓,還吩咐廚房一日準備五餐幫她食補,並口口聲聲說,她如果不把減掉的那些肥肉補回來,他便馬上休書一封,將她逐出王府。
她被補得快要流油,只好跑到他房裡軟聲細語、好話說盡的不斷求情,他才肯撤回給她大補的命令饒過她。
從這件事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個彆扭的男人,雖然在乎她,卻只會用強硬的方式來表現關心。
那次,官寧兒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但心裡其實非常開心——
這世上除了她娘,景呈御是第二個真心對她好的人。
女人很奇怪,一旦愛上了人,便想瞭解那人的一切,完全走進對方的世界,因此對於他腿上的舊疾和當中的恩怨,她便無法不關心。
「當年那件事,說起來也沒多複雜,是我那死心眼的徒弟太大意,才會中了奸人的詭計。」莫上離看官寧兒被他調侃得雙頰羞紅,害臊不已,便不再刁難,徐徐道出前塵往事。
六歲便被送以山上的景呈御,隨莫上離隱居了整整十年,遠離皇宮那些勾心鬥角、陰謀詭計的他,除了囂張自負、高傲任性一點外,性子其實十分單純。
他十六歲時,先皇因龍體欠佳,將皇位傳給長子景呈軒,還頒布聖旨,命宮外的景呈御回京就職。
年輕氣盛的七王爺回到皇宮沒多久,便在一場皇家盛宴上,與氣焰囂張的安陵王結下了樑子。
那時的武子鷹才剛繼承其父王位,正風光得意得很,也不知是誰提議兩人比武,他們當場被拱了出來,比劃幾招。
景呈御耍得一手好劍,將自負的武子鷹打得落花流水,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贏了劍,不但不謙虛,還冷笑的丟了一句,「人人稱許的安陵王,功夫也不過如此。」
武子鷹當場失了面子,氣得不得了,兩人最後不歡而散。
說實話,景呈御並沒有其他意思,他這個人從小沒在皇宮長大,自然學不來那些恭維奉承、曲意討好的本事。就算父皇和皇兄如何忌憚安陵王的權勢,在他看來,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他只是陳述事實,沒有半點瞧不起人家的意思。
可武子鷹卻不這麼想,他風光慣了,被景呈御當眾挑釁,失去面子更是成為別人眼中的笑柄。
不過皇家盛宴上的比武,只是開端,接下來的事情,就徹底讓兩人結下了深仇大恨。
回宮後不久,景呈御便奉皇命查辦在私下販賣私鹽的一批官員,其中一個最大的販賣組織,就與武子鷹有關。
朝廷雖然早就知道武子鷹參與私鹽販賣,但顧忌他的身份,也就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他。只有景呈御不這樣想,他認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大動作的將販賣組織一舉殲滅,儘管武子鷹沒有被他抓到證據,但還是損失了好大一筆銀子。
沒過多久,朝廷又查出京官貪污案,而這個京官是武子鷹的娘舅,偏偏負責監斬的人,恰巧就是景呈御。
接二連三的對峙,令武子鷹對景呈御的恨越發濃烈。兩年前安陵發生洪災,景呈御被派去賑災,就這麼與武子鷹又對上。
表面上,武子鷹對這位七王爺禮遇有加,招待周全,可實際上,他卻不安好心。某一晚,有一批殺手潛進安陵王府,打著刺殺安陵王的名義,卻擺明衝著七王爺而來,趁機對他痛下殺手。
以景呈御的功夫,對付那幾個殺手綽綽有餘,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武子鷹居然暗中在他的菜裡下毒,害他武功頓失,只得倉惶的逃跑,途中不慎被箭射傷,又被殺手踢落山崖,因此摔斷右腿。
事後,武子鷹得知景呈御居然沒死,倖免於難,便主動向皇帝上告罪書,說自己身為安陵王,沒有治理好當地治安,害得七王爺因此身受重傷,他甘願受罰,接受皇上降罪懲治。
然而一旦皇上真的下旨降罪,皇室與安陵王間勢必會發生一場血戰,想當然耳,最後只得不了了之。
景呈御吃了個大大的啞巴虧,明知武子鷹有意謀害他,卻束手無策,無法為自己報這個仇。
皇帝景呈軒由於忌憚安陵王的兵權,選擇息事寧人,也因為沒辦法懲治安陵王的罪行,才會對七弟心懷愧疚,三番兩次由著他任性妄為。
這兩年來,景呈御與武子鷹看似和平共處,背地裡卻鬥得你死我活,眾臣嘴上不說,卻各個心知肚明。
幾個月前,景呈御明目張膽的在大殿上搶娶官寧兒,更印證了大臣們的想法,只不過他們還以為這只是七王爺與安陵王間的賭氣鬥法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