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爹告訴我,說京城裡的七王爺要娶我為妻時,我怎麼也不信這門親事是真的。那時我就在想,七王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我小小一個官家女兒,還被人傳得那樣不堪,他怎麼可能會看上我?
嫁進王府後,我從沒幻想過有朝一日能得到王爺的青睞,所以青梅總是擔心我不受寵,將來在王府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她叨叨絮絮的說著,景呈御冷著臉聽,始終沒吭一聲。
「我怪春梅想太多,受不受寵又怎樣,反正我一向被人忽略慣了,有得吃有得住,不被虐待責打,已經是幸福了。
可沒想到,在與王爺相處的這些日子裡,你雖然外表冷漠,不苟言笑,但卻對我處處呵護,充滿關懷。我爹上門苛求於我,你及時出現幫我解圍;洛香郡主公然挑釁,你又挺身而出幫我說話……」說到這裡,官寧兒傻傻一笑,「我想,其實王爺……心底也是在意我的吧……」
被她這番話說得心裡揪疼,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掩住她的唇。「別再說了。」
她點點頭,眼裡泛著幾許淚光。「王爺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其實景呈御並不是不想聽,而是再聽下去,他心裡只會越來越不捨。
這個被他當成工具娶進家門的女人,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他,親近他,沒有目的,沒有算計,有的只是一個妻子對丈夫的忠誠和愛慕。
而他對她不是不愛,是不知該如何去愛。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狀似隨意的開口問:「當初我帶著算計和利用的想法娶你入府,你一點都不怪我嗎?」
看她搖頭,表情很誠摯,忍不住又問:「如果當初我沒娶你,你會怎麼樣?二十一歲的女人,再不快出嫁,將來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她想了一下,「嗯,也許再過個兩三年,就會去廟裡剃度出家吧。」
景呈御聽了立刻變臉,十分緊張的拉住她的手,「本王不准!」
「王爺,我爹不可能養我一輩子。對他而言,年紀太大的女兒就失去了利用價值,到那時我再不離府,肯定也會遭人厭棄的。」出家這條路,在她過了二十歲還無人問津的時候,就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如果有那麼一天,王爺厭倦了我,寺廟就會是我一個很好的棲身之所。」
「不,本王不會給你剃度出家的機會。」
她笑了笑,眼底有著感動,卻沒再多說什麼。
景呈御知道她心底在意他與武子鷹之間的恩怨,因此即使他向來不是個習慣解釋的人,此刻卻忍不住道:「武子鷹當年想置我於死,這個仇,我不能不報。」
官寧兒點頭,「王爺心底的結,我懂,只是我也不希望您活得太累。」
他笑了笑,順手將她攬入懷中,「原來你說了這麼多,是在擔心我。」
「我怕王爺積怨太深,會傷了身體。」
「寧兒……或許師父說得沒錯,你真是我的福星。」
***
宮宴過後,景呈御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忙碌了,他聽岳總管說官寧兒自從嫁進王府後,除了不久前的那次進宮赴宴外,便再也沒出過門,所以,在某個天氣晴朗的日子,他便提議要出門遊玩。
這是兩人第一次結伴出遊,並沒有大張旗鼓,勞師動眾,只帶了幾個護院暗中跟隨,便從王府出發了。
沒想到今日正逢初一,兩人溜躂到普陀寺門口時,就見寺裡香火鼎盛,信徒絡繹不絕。
京城有不少老百姓信奉佛祖,特地攜家帶眷來此上香求籤,為親人求福。
景呈御不信神佛,可官寧兒卻說難得趕上廟會,不進去給佛祖上柱香,心裡會過意不去,他只好皺著眉頭不清不願的隨她入廟。
一進裡頭,香客還真不少,上至七十老嫗,下至黃發孩童都有,而其中最多的,還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家。
因此,景呈御這個俊俏的貴公子一出現在這個場合,便顯得有些奇怪和突兀了。
他俊美的外表十分引人注目,待字閨中的姑娘們經過他身邊時,都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
被那些愛慕的眼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他不禁冷下俊臉,皺起眉頭。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終於將那些姑娘們嚇跑,一個個改躲在遠處邊偷偷打量著他。
「佛門清靜之地,什麼時候變成這些女人發騷的地方了?」
正跪著磕頭向佛祖許願的官寧兒,聞言一回頭,就見他倨傲的站在原地。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道:「王爺,這裡是寺廟,你說話可得注意點。快點跪下,給佛祖磕三個頭。」
他不為所動,自負道:「連當今天子都受不起本王一跪。」
官寧兒嘟了嘟嘴,表情有些哀怨。就算當今世上皇帝最大,但在佛祖面前,也要恭敬一些才好吧。
見不得她皺眉撇嘴,景呈御只好不情不願的撩開衣袍跪到蒲團上,快速的拜了拜。
拜完後,他小聲咕噥道:「你想求什麼,直接對本王講就好了,這世上除了榮華富貴、高官厚位,還有什麼值得一求?」
她笑笑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身體健康、日子順遂。」說到這,她臉頰微紅,「以及一個疼惜愛護自己的郎君。」
他怔怔地看了她的笑容好一會,一臉正經的道:「你的願望會達成。」
有些承諾不必華麗、不必刻意,自然而然的就被景呈御說了出來。
官寧兒又笑,還來不及回應,一個身穿袈裟的老方丈便面對笑容向兩人走了過來。
「阿彌陀佛,老衲慧淨,剛剛看兩位施主踏入大殿,便覺一股紫氣襲來,想必這位施主定是出身不凡……」他看向已經起身的景呈御,朗聲開口。
景呈御自幼聽慣了人家說他好話,每年參加皇宮舉辦的祭祀大典時,那些所謂的得道高僧們見了他也總要稱讚一番,因此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老方丈所言,他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
官寧兒聽了卻喜上眉梢,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能被得道高僧讚譽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景呈御不以為然,拍了拍衣袍淡然道:「本王會命人捐五千兩銀票來這裡。」
這些和尚說好話的目的,無非是想要他多捐些香油錢。
老方丈深施一禮,面露恭敬,「原來是王爺千歲,老衲眼拙,還請王爺恕罪。」說著,他將目光移向一旁的官寧兒,「若老衲猜得沒錯,這位就是王妃吧?」
官寧兒急忙笑道:「老方丈您好。」
慧淨撫著花白的鬍鬚,仔細打量官寧兒的面孔,片刻才開口,「王妃面相和善,眉寬眼高,額頭飽滿,是個有福之人,而且還有佛祖有緣……」
聽到這裡,景呈御立刻變了臉色。不久前,官寧兒才對他說若有一天他厭煩她,她就會放下紅塵削髮為尼,從此遁入佛門。這話已經令他非常不開心了,現在這老和尚又說她與佛祖有緣。
這不是擺明在勸他的王妃早日拋下凡塵俗世,想把他的娘子拐進佛門嗎?
他老大不高興的瞪了老方丈一眼,怒道:「她與本王的緣分還沒盡,又怎麼會與佛祖有緣?你這老頭莫要胡說八道。寧兒,我們走。」他氣急敗壞的拉過她軟嫩的手,大步的走出普陀寺。
「王爺,那位老方丈又沒說錯什麼,您怎麼滿臉不高興?」氣喘吁吁跟在後頭的官寧兒不解的問。
他回頭冷冷瞪著她,「那老頭不是要勸你快些出家當尼姑嗎?」
她驚愕了好一會,忍不住笑道:「王爺,他說我與佛祖有緣並不是在勸我出家為尼啦,只是誇我命數好、八字重,那可是難得的好事,遇到劫難時,說不定還可以逢凶化吉呢。」
聽完她的解釋,景呈御也覺得自己過於敏感了。都怪她之前說要出家為尼,害得他神經兮兮,一聽那死老頭說什麼佛緣不佛緣的,馬上就來了脾氣,恨不得把她帶得遠遠的,從此遠離這佛門之地。
「你怎麼不早說?」他抱怨。
「我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王爺拉出來了。」
景呈御一愣,耳根微紅,臉上略顯尷尬,他輕輕冷哼了一聲便轉身向前走。
官寧兒小步追過去,笑道:「王爺,您這麼緊張,是不是不想有朝一日去我出家去?」
他答非所問,正經的命令道:「以後不准隨便來這種地方,聽那些自以為是的糟老頭胡說八道。」
「人家不是糟老頭,他可是普陀寺著名的慧淨大師……」
「哼!」
「哎呀!王爺您走慢點嘛,我跟不上。」
景呈御回頭,沒好氣的瞪她,「是你走太慢。」
「王爺腿長,我的腿短,您邁一步等於我走兩步,這樣我追不上啦。」
歎了口氣,他只得往回走幾步,一把抓起她的小手牽她一起走。
官寧兒偷笑著,看了他酷酷的側面一眼,緊緊握著他的大手,感受掌心中的溫度。
這一刻,有種感覺,叫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