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點教她不悅的是,明明將離是她相中的,豈能中途跑出程咬金來壞了她的好事,無論如何,她都得會會對方才知道對方有幾兩重,也好盤算接下來該怎麼做。
杜艷娘風情萬種地帶著廚子伙頭做的點心親自上「禿鷲寨」會情敵,同時也要讓對方知道有她杜艷娘這號人物存在。
杜艷娘一出現在「禿驚寨」,寨裡的人便議論紛紛,明白她為何而來。
杜艷娘來到「禿鷥寨」如同在自個兒家中一樣自在,她當然知道所有人正伸長脖子、拉長耳朵,等著看她如何對付那個女人,她自然也不會讓人瞧輕了。
為了與那女人一較高下,今日她可是精心打扮過。提著食籃,扭腰擺臀地來到將離的房舍前,她輕敲了敲門扉。
「請問姑娘找誰?」不一會兒珊瑚便出來開門,見門前站著一名嬌艷的女人,看起來很顯然不是寨裡的人,她有禮地請教。
「我是鎮上『富貴酒樓』的老闆杜艷娘,平日常受大當家照顧,今日特意帶上一籃點心當作謝禮,送來給大當家。」杜艷娘上上下下打量著開門的珊瑚,暗自揣測對方的來頭。連個貼身丫鬟都與尋常丫鬟氣質不同,看來主子也不容小顱。
「大當家出門去了,現下不在,對於杜老闆的謝意,我會如實傳達給大當家。或者杜老闆你要隔幾天再過來?」
「既然我人都來了,不如就進屋去等大當家回來,親自向他道謝,我覺得會比較好。」她杜艷娘可不是隨便一個丫鬟便能打發掉的。
「珊瑚,有客來訪,還不請貴客進來坐?」
輕鈴似的嬌柔嗓音傳來,珊瑚立即請杜艷娘入內。
杜艷娘一聽見對方的聲音,立即大感不妙,不過還是得眼見為憑,或許對方僅有聲音好聽,其實人不過是中等之姿,她沒啥好怕的。於是,她大方地走進屋內,會會傳說中的天仙美人。
甫進到廳堂,便見一名原先是背對著她的綠衫女子起身迎接,當杜艷娘親眼看見那名女子的容貌時,這才知道為何傳話的人會說那女子猶如天仙下凡了。傳話的人並未誇飾了那女子的容貌,而是形容得很貼切。光是美貌這一方面,她已經輸了。
但是,她並不會這麼容易就服輸的,得親自交過手,方能立高下。她揚著笑,風情萬種地來到慕淡幽面前。
「姑娘,打擾了你,實在很不好意思。」杜艷娘的眼角瞥見在她來之前,這女子似乎正在看書,杜艷娘頓時又覺得輸了對方一截。除了帳簿外,她可沒看其他書籍的興致。
「怎麼會是打擾呢?你太客氣了,請坐。」慕淡幽氣定神閒地招待杜艷娘。她已從寨中其他人口中得知「富貴酒樓」的杜老闆傾心於子堯,但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與杜艷娘碰面。
「謝謝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待杜艷娘與慕淡幽面對面坐下,珊瑚馬上斟上一杯君山銀針。
杜艷娘順手捧起茶,喝下潤潤喉,這一喝發現這茶好喝得緊,不僅香氣濃郁,入口甘潤醇厚,而且回甘、猶有餘韻。對方連喝茶都這麼講究,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不過……她與這位姑娘差距甚大,不也表示將離與這姑娘是天差地別嗎?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怎麼可能適合在一起?因此,她篤定自己才是適合與將離在一起的人。
「敝姓慕。」慕淡幽沒打算讓杜艷娘知道她的全名。
「原來是慕姑娘。我呢,在鎮上開了家『富貴酒樓』,閨名叫杜艷娘,旁人都叫我杜老闆。」杜艷娘向她自我介縉。
慕淡幽聽著她介紹,並未插話。
「大當家是我的老主顧,他三天兩頭就會上我那裡,多虧了他,這『富貴酒樓』才能生意興隆,所以我今天特別讓廚子做了些點心,送過來給大當家嘗嘗。」杜艷娘將食籃推到慕淡幽面前。
「那麼我就代將離先行謝過杜老闆的好意。」慕淡幽笑著謝過杜艷娘,對於杜艷娘假借送禮,實則來探她虛實的心思,她再清楚不過。
「慕姑娘真是客氣。我瞧慕姑娘說話的口音可不是附近人士,不知慕姑娘打哪兒來呢?」杜艷娘開始刨挖她的底。
「我與將離同鄉。」意思就是——將離對外說是哪兒的人士,她便來自那兒。
「雖然我與大當家相識多年,不過大當家總是不多談家鄉的事,不如慕姑娘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將離的過去就像是個謎團,讓她看不清、摸不著。
「我們來自窮鄉僻壤,在見多識廣的杜老闆面前,實在不值一提。」慕淡幽四兩撥千斤,關於子堯的私事,她完全不想透露給外人知曉。
「慕姑娘客氣了,假如說大當家出身於窮鄉僻壤,這點我還信,可慕姑娘不管怎麼看,都不像與大當家有相同的出身。」正因閱人無數,這才會懷疑起慕淡幽的出身。
「是杜老闆誇獎了,或許因為家父是個商人,所以杜老闆才會覺得我與將離不同吧。」
「想必慕姑娘的父親是個很成功的大商賈,我聽說光是慕姑娘發上的珠釵,就值個幾百兩了。」女人家總是會很在意另一個女人的穿著打扮比自己更好。
「不過是順逢時機,發了筆小財罷了,並沒杜老闆想的那麼好。」慕淡幽說得雲淡風輕。
「我想是慕姑娘太謙虛了。」杜艷娘旁敲側擊仍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開始心浮氣躁了起來。
慕淡幽淡淡一笑,優雅地輕啜了口君山銀針。
「我瞧慕姑娘長得像是玉雕般的人物,又有著良好的家世,家裡肯定是為慕姑娘擇了門好親事對吧?」杜艷娘心想,慕淡幽已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卻至今仍未出嫁,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和將離有關?
杜艷娘的話正中慕淡幽的罩門,但見她不動如山,不疾不徐地朝杜艷娘綻開一記笑靨。
「是有這麼回事,不過未來夫婿忙了點,是以婚期才會遲遲未定。」慕淡幽再輕啜了口茶。
杜艷娘瞪大眼盯著她看,暗自揣測她口中的未來夫婿是不是指將離?
「慕姑娘口中的未來夫婿是指大當家嗎?」受不了滿腹疑問,乾脆問個清楚。
「杜老闆認為呢?」慕淡幽不答反問。
杜艷娘愣了愣,心裡有道聲音告訴她,將離與慕淡幽,一個是農家子弟,一個是商人的女兒,兩人在家世上根本就不配,照常理判斷,慕淡幽的未婚夫婿不可能會是將離。但是,若說慕淡幽的未婚夫婿不是將離又說不過去,畢竟一個已經許了人家的姑娘,怎麼會追著個不是自己未來夫婿的男人追到大漠來?何況她瞧慕淡幽看起來就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不可能會做出有違禮教的事來。
綜合她的推論,還是做不出個結論來。慕淡幽的未婚夫婿到底是不是將離呢?杜艷娘想得頭不住地發疼。
「慕姑娘,我瞧你說話挺文雅的,但我這個人呢,和你完全不同,是個直腸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大當家在大漠打滾多年,早就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鄉下小子了,什麼樣的場面他沒見過?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幫他打理寨裡瑣碎事務的女人,而不是一個成天只會看書、繡花的大家閨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杜艷娘挑明了說,給下馬威就是要她知難而退。
「適不適合,我想不是由杜老闆說了算。」
「你這麼固執,屆時大當家嫌棄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杜艷娘見她一臉平靜,完全不被她的話所影響,不禁惱火了。
「這就不勞杜老闆費心了。珊瑚,再幫杜老闆斟茶。」慕淡幽命著身後的珊瑚。
「是,小姐。」珊瑚俐落地再為杜艷娘將茶斟上。
「慕姑娘,我會說這些話全是為了你好,你可別以為我在嚇唬你。」慕淡幽愈是氣定神閒,杜艷娘就愈是焦躁,她應付過下少難纏的客人,怎麼會拿個小姑娘沒轍呢?
「那麼我就在這裡謝過杜老闆的好意了。」
慕淡幽笑得清雅有禮,杜艷娘看了只覺厭惡。兩人雖然僅僅聊了一下,但已足夠讓杜艷娘知道她討厭這個姓慕的,討厭到不想和姓慕的待在同一個地方,可又不想輕易示弱,唯有耐著性子,繼續留下了。
當項子堯回到家時,便見淡幽與杜艷娘沉默地面對面坐著,室內已點上蠟燭,淡幽一如往常地看著她的書,彷彿杜艷娘並不存在似的,而杜艷娘則是什麼事都沒做,瞪大眼看著逕自看書的淡幽。
杜艷娘的出現出乎項子堯的意料之外,他沒想到杜艷娘會那麼快就收到消息,得知他身邊來了個女人,而且還親自找上門來。
「杜老闆,什麼風把你吹過來的?今兒個可是你頭一回上我這兒呢!」項子堯拐了個彎告訴淡幽,杜艷娘從未在他家出現過。
正看著《山海經》的慕淡幽聞言,唇角下著痕跡地勾起一抹笑,輕輕放下手中的書冊,歡迎子堯的歸來。
「大當家,我早就想來登門拜訪了,正好今日酒樓沒事,所以我就帶了些點心過來答謝你平日的照顧。」杜艷娘不是笨蛋,怎會聽不出他拐了個彎在對慕淡幽解釋呢?她臉色未變,佯裝什麼都不懂,笑道。
「說到照顧,我想杜老闆更該謝謝白鷲,他比我更懂得照顧杜老闆。」項子堯笑著來到淡幽身旁,見她還是在看《山海經》,倏地笑了。
「怎麼了?」慕淡幽不明白他在笑什麼。
「這本《山海經》都快被你給翻爛了,就連被灰驚、白驚搶了,你也還有閒情逸致讀著《山海經》,我真是服了你。」其實他早在心裡盤算著要再找更好的版本給她,因為她太喜歡《山海經》了。
「因為這是我最珍惜的一本書。」她輕笑,這是他為她買的第一本書,她總是習慣將書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無聊時就翻開來看一看,即使書中的內容早已看得滾瓜爛熟了,依然樂此不疲。
「是嗎?」見她如此珍惜,他的心口盈滿了滿足。
杜艷娘發現情況不對,他們兩人居然旁若無人地眉來眼去,讓她心生不悅。不過是一本破書罷了,值得他們這麼開心嗎?
「大當家,今天我帶來的是伙頭特別為你做的點心,若覺得好吃,下回我再帶過來讓你品嚐。」杜艷娘可不容許被人忽略,忙打斷他們之間含情脈脈的注視。
「那我就謝謝杜老闆與伙頭的好意。眼下天色已晚,杜老闆你隻身一人出寨太危險了,不如我讓白鷲送你回鎮上去。」項子堯可沒打算讓杜艷娘留下來和他們共進晚餐,當機立斷,馬上趕人。
「什麼?大當家,我和你都還沒說上幾句話呢!」杜艷娘硬是被他推了出去,氣得直嚷嚷。她根本就不要白鷲送她回鎮上,真要送也該是他來送才對啊!他急著要送她定,使她更加確定他非常在乎姓慕的的感受,心底為此更加不快。
項子堯急忙忙地推杜艷娘出去,像是在趕瘟神一般,直到他們走遠了,珊瑚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小姐,你瞧見了沒?我可從沒見子堯少爺這麼緊張過,不過依我說,子堯少爺趕得好!剛才我瞧那個杜老闆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就一肚子氣,恨不得馬上將她趕出去呢!」最好是能一掃帚將杜艷娘給掃出去,但是沒有小姐的允許,她只能憋著滿肚子的火,不能發作,差點沒將她給憋死了。
「大當家!」慕淡幽嚴厲地糾正珊瑚的說詞。她已再三提醒過珊瑚得謹言慎行,畢竟事關緊要,可容不得出一點差錯。
「是!是大當家!」珊瑚驚覺失言,立即反省地輕拍自己的笨嘴。從京城出發到大漠來時,小姐已一再交代她少說話、多做事,她卻老是在轉眼間就忘了小姐的交代,實在是太糟糕了。
「下次注意點。」
「是,小姐。不過小姐,我還是要說,大當家的心是向著你的,不管有多少女人向他大獻慇勤,在大當家眼裡,她們沒一個及得上小姐!」珊瑚打從心裡為她感到高興。
慕淡幽又喜又愁,歡喜的是他心裡一直有她,愁苦的是他們倆能否繼續這樣下去?子熙大哥對她和子堯的事並非一無所覺,曹謀成意圖來到大漠對子堯不利的消息,正是子熙大哥透露給她的,他甚至還幫她欺瞞家人。是以,有時候她不禁會想,子熙大哥是否有意成全她和子堯?
子熙大哥之所以知道子堯人在大漠,甚至成了「禿鷲寨」的大當家,據子熙大哥的說法,是他與宮裡的內監李公公頗有交情,而李公公與聖上的心腹黃公公又是交情匪淺,他多方托人尋找離家的子堯未果,一年年過去仍不放棄,李公公將他的焦慮一一看在眼裡,同樣替他著急。一次,李公公和黃公公飲酒,兩人喝得酩酊大醉,李公公說出子熙大哥的憂慮,黃公公便不小心脫口而出,說子堯人在大漠,成了「禿鷲寨」的大當家,當時李公公不動聲色,將黃公公不小心透露的秘密記下,事後再偷偷告知子熙大哥。
而同一時間,曹謀成正好向聖上請命,要到大漠剿滅「禿鷲寨」,子熙大哥身為朝廷命官,無法隨意離京,這才悄悄找了她去,將子堯的事說給她聽,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於是她自動告訴子熙大哥,願意前來大漠說服子堯回京,子熙大哥同意了,同時並派遣十多名身手俐落的手下,暗中護送他們到大漠。
「總之,我覺得大當家做的實在是對極了!該讓那位杜老闆知道,在大當家心裡,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慕淡幽想著子熙大哥的言行舉止,依然覺得費疑猜,而李公公的事,她也沒讓祥叔和珊瑚知道,就怕珊瑚會不小心脫口而出,走漏了風聲,日後子熙大哥就無法再從李公公那兒得到重要的消息了。
「……說實話,子熙少爺實在是神通廣大,居然會知道大當家人就在大漠,而且還成了『禿鷲寨』的大當家!真不曉得子熙少爺是從何得來這消息的?依我說,這子熙少爺真的是莫測高深——」
珊瑚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串,腦袋瓜裡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能提到子堯少爺的名字,所以一律以大當家帶過,可是一講到子熙少爺,她就少了根筋,想也沒多想,直接就蹦出項子熙的名字來。
「珊瑚!」本來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慕淡幽聽見珊瑚多嘴地提到子熙大哥時,立即低喝,要珊瑚閉上嘴。
她一路上千叮萬囑,要珊瑚別露了口風,讓子堯知道是子熙大哥透露的消息,哪知珊瑚還是糊里糊塗,自言自語地說了出來。幸好這裡就她們兩人,若被子堯聽見可就糟了!
「小姐,對不起!我忘了你的交代!」察覺再次失言,珊瑚慌的趕忙摀住嘴巴。
「方纔珊瑚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突地,項子堯黑著一張臉,像陣旋凰般飆到慕淡幽面前,厲聲質問。
項子堯的突然出現,讓慕淡幽與珊瑚心裡同時一驚,暗自猜想他究竟聽見了多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杜老闆呢?你讓白鷲送她回去了嗎?」慕淡幽心裡很緊張,表面上卻裝作平靜地問道。
珊瑚得知已闖下大禍,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問題!剛剛珊瑚說的全都是事實嗎?你之所以知道我人在大漠,全是大哥告訴你的?」項子堯簡直要氣炸了,珊瑚說的話他全都聽見了,萬萬都想不到她居然會面不改色地對著他撒謊!連環說得對,愛情使他盲目,整個人變成了笨蛋!
「你冷靜點,事情其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珊瑚,把門關上。」怕他們的對話被外人聽見,忙要珊瑚關起門。
珊瑚立刻去將門關好,同時確認有沒有人在外面偷聽。
「冷靜?是啊!你夠冷靜,被我當場逮著了,竟然還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我不禁要懷疑你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是否都是在扯謊騙我的?我問你,大哥為何會知道我人在大漠?」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明明他在大漠是個秘密,大哥是怎麼知道的?
「子熙大哥說是宮裡的李公公透露給他知道的,而李公公則是從酒醉的黃公公那裡得知的。」慕淡幽不敢再有所隱瞞,和盤托出。
「大哥如珊瑚所說的神通廣大,你心裡也這麼想是不?你撒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若不是被我聽見珊瑚所說的話,你是否要繼續欺瞞下去?」又是大哥!為何他們之間要橫著大哥?項子堯滿臉譏諷。
他的話讓她冷到骨子裡去,他看她的眼神不再像往常般充滿情感,而是充滿怒焰。自小到大,他從來都不曾對她發過脾氣,不論發生什麼事,他總是以溫柔的眼神凝望她,這一次,他真的生氣了,她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並不是有意要欺騙你的……」事到如今,不能再有所隱瞞了。
「這麼說,你終於承認說謊欺騙我了,是不?」她的欺騙,令項子堯不僅對她感到失望,也對自己感到失望。瞧,他對她的深信不疑換來了什麼?
欺騙!
究竟她騙了他多少?是否對他的感情同樣也是在騙他?其實從頭到尾,她根本就不曾在意過他,是不是?是否從頭到尾,在她心裡的人一直是大哥,而不是他這個傻呼呼的笨蛋?
想得愈多,項子堯便愈覺得愈受到傷害。從前種種,如今看來,皆是虛情假意!她怎麼能夠漾著笑,踐踏他的一片真心?
她可知道為了得到她,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她可知道為了得到她,他必須拋下家人?她可知道為了得到她,他曾經浴血奮戰?她可知道除了她,他什麼都不要?
也許,就算她知道了,依然會不屑一顧吧?他的心涼了,血液不再為她而沸騰,像是重新認識她一般,以看陌生人的眼神來看她。
「你聽我說,我之所以會編謊話來騙你,全是事出有因的。」慕淡幽慌了,她忙抓著他的手臂解釋,一貫平靜的面孔出現了裂痕。
「原因?嗤!你還想編什麼謊來騙我?我很好騙是不?隨便說個幾句,我就全信了你,你的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所以你便將我要得團團轉,是不?難怪你每次見到我總是笑得很開心,因為我蠢得可笑!」他恨恨地甩開了她的手,她的碰觸已讓他無法接受。
他甩開的動作,讓慕淡幽呆愣地傻瞪著他刻意避開的身軀。他拒絕了她?這是頭一回,她的心像是狠狠被刨了一刀般,痛著。
不!不!她從來都沒有覺得他蠢,也沒有耍著他玩!她沒有!她的心是向著他的,難道他還下明白?
「大當家,你真的誤會我家小姐了,她不是有意要騙你的,全都是我的錯,請你聽我家小姐的解釋好嗎?」一旁的珊瑚嚇壞了,怎麼也想不到她的一時失言會惹來這麼大的風波。
「你一點錯都沒有,相反的,我還要感謝你讓我看清事實。」項子堯不怪珊瑚,只怪自己。
「大當家!」
「珊瑚,別再說了。」慕淡幽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彷彿不是她的一樣。
「慕淡幽,我要你當著我的面告訴我,你之所以知道我人在大漠,並且成了『禿鷲寨』的大當家,是大哥告訴你的?先前灰鷲、白鷲搶你時,也早在你意料之中,所以不讓祥叔動手,是不?」
他要親耳聽她承認,原來一開始她就在算計他。難怪白鷲說她被搶時非常配合,因為她是故意讓白鷲搶她的珠釵與手鏈,好教他認出她來,好讓他如迎公主般地將她迎回「禿鷲寨」!
事實清楚地擺在眼前,只要他肯動腦子想一下,就會知道她撒的謊漏洞百出,可笑,他不該忽視連環的警告的。瞧他,現在落得了這麼個可悲的下場。
「是。」他叫她慕淡幽?他從來不曾這樣叫過她。他這麼喚她,是表示從此他們將形同陌路,他不再理她了嗎?
她眨了眨空洞的眼眸。好奇怪,她已經難過得快要暈過去了,為何仍然沒有掉淚?
「是大哥要你過來勸我回家的,是不?」他再問。
「是。」她的喉頭像梗了塊石頭,艱澀地回他話。
「你特意做菜給我吃,也是要勾起我的鄉愁,讓我想回家,是不?」他厲著聲再問。原來她所有舉動的背後都藏了個目的,她怎麼會這麼可怕?
「是,但我也是真心地希望你能回家。你不該留在這裡,太危險了!」她不要他以厭惡的眼神看她,不要!
「你對大哥真星百聽計從,人尚未嫁給大哥,心就已經向著他了。能擁有你這麼個善解人意的未婚妻,真是大哥前世修來的福氣。」他不管她說的危險,心中在意的全是她對大哥的付出,她的無情已將他的心搗碎了。
他的話是磨利的雙頭刀刃,用力刺向她時,也狠狠地刺中自己。
「不是的,你明知道我在意的人始終都是你,你不能這樣說我。」她搖頭否認。她的心始終是他的,為何他要懷疑她?若非憂心他的安危,她何必冒著被爹娘發現的危險,急匆匆地趕來說服他回京?一切皆因她愛他啊!他到底明不明白?
「說謊!」一經發現她說謊騙他,現下她所說的每字每句,他皆無法再相信了。
「我說的是真的!我對你的感情從不造假!」她全身顫抖,對他吼著。
項子堯的反應是冷哼一聲,當她在作戲。他心裡想的全是她為了討好大哥才來欺騙他一事,明知她名義上是他未來的大嫂,就算真的特意去討好大哥也是理所當然,不是他能計較的,但他就是無法忍受,深深覺得被她背叛了。
「……好,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感情,但是有一件事你非得知道不可,那就是曹謀成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知道你人在這裡,他正在趕過來的途中,或許已經快到了。你曉得他的為人,更清楚你們倆絕對不能正面衝突,所以我才會早他一步地趕過來,要你回家。」終於將實情和盤托出,她整個人像被掏空了般虛軟無力,全憑藉著要在他面前保有自尊,背脊方能挺直不示弱。
「你是真擔心我,抑或是擔心大哥被我所累?」他氣昏了頭,語帶譏諷地反問。
「……隨你怎麼想,總之我已經將話帶到,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管她怎麼解釋,他始終不信她。她太瞭解他了,明白此時說得再多也只是浪費口舌罷了,浴室不再為自己辯解了。
「心虛了?」他字字含嘲帶諷。
「大當家,你不能這樣對我家小姐!」珊瑚難過得哭了,為慕淡幽大抱不平。
「為何不行?」他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慕淡幽的心被他的字字句句刺得遍體鱗傷,子堯無情的言語對她而言就像是場最可怕的惡夢,嚇得她心神俱裂,偏又無法轉醒。
「既然話已帶到,你可以帶著你的人離開了。」他殘忍地趕她走。
「大當家?!」珊瑚驚得倒抽了口氣。天色已晚,子堯少爺居然要趕走她家小姐,完全不顧昔日情分!就算不管兩人是否相愛過,至少他們是鄰居,小姐是子堯少爺未來的大嫂,看在相識一場的分上,子堯少爺豈能說趕人就趕人?實在是太絕情了!
「怎麼?難不成你們還想賴在這裡?」項子堯命自己狠下心腸,別去想天都暗了,她人生地不熱能上哪兒去?反正有祥叔在身邊,誰動得了她?
「不。大當家,這幾日我們主僕三人叨擾了您,實在很抱歉。我們這就馬上離開,小女子在此謝過您多日的款待。」慕淡幽深吸口氣,不讓自己死皮賴臉地留下惹人厭。
「小咀——」
「珊瑚,還不快去收拾行李?」慕淡幽的聲音再冷也比下上她的心冷。
「是。」眼見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珊瑚無奈地到內室去收拾行李。
雖然是他趕人走的,可是真聽見她要走,他的心依然冷不防地疼痛著。他命令自己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離開,絕不許開口留人,絕不!
慕淡幽異常平靜,她站得直挺挺的,宛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兩個人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大當家,關於先前我那不知羞恥說在意你的言論,就請您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小女子銘感五內。」她刻意不看他,注視著前方說。其實她連要珊瑚收拾的意思都沒有,只想馬上逃離這個令她心碎哀傷的地方,可是她的自尊不容許她落荒而逃,以至於必須不斷地告訴自己,其實事情沒她想的那樣難堪,方能從容地立在原地。
「不用你說,我也會將所有不該記憶的事全忘得一乾二淨。」他說得冷然決絕,彷彿過去種種皆已成了過去,不值一提。
她僵硬地微微頷首,不再說話。
曾經,他們兩人無比親密,視對方為自己的唯一,而現在即使兩人靠得再近,也像是咫尺天涯般。連環聞風而至,從中調解,想當和事佬,結果話說不到三句就被項子堯火爆地轟出去。
由外歸來的祥叔不清楚事情發生的始末,唯一知道的是項子堯不識好歹地趕起人來。
祥叔本來要出手好好教訓項子堯那個臭小子,但因慕淡幽不許,所以才忍氣吞聲,寒著一張臉,和珊瑚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好行囊,主僕三人沒費事向項子堯道別,直接上路。
連環眼見情況不對,忙騎馬追了過去,一路勸說,費了一番唇舌,好不容易才說服祥叔打消徹夜趕路的念頭,順了連環的意,到鎮上的客棧暫住一宵,待明日天大白後再繼續上路。
連環說服祥叔同意他的建議後,絲毫不敢大意行事,為免再起風波,沒安排他們住進鎮上最好的「富貴酒樓」,反而是安排他們住進次一等、但還算樸實潔淨的「瀟湘客棧」。
匆匆安頓好慕淡幽主僕三人後,連環便又馬下停蹄地趕回「禿鷲寨」去。
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