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你的手藝喚起我味蕾的回憶。
你好,今天的前菜味道很清爽,我很喜歡。
料理的滋味,代表廚師個人底蘊的呈現,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嗎?
有時候,客人會留下不錯的小費,有時候,客人會送給她一份小禮物,也許是束優雅的百合,也許是瓶小香水、護唇油,不是挺昂貴,卻給人一種細膩的感覺。
大家都說這是一種低調的追求,連翠茉依稀也可以感受到,她不是不好奇,知足,她的心早已經被某個人佔領,怕是再也無法容納其他人的存在,所以那些貼心的小禮物,她全都送給年輕的外場女服務生,一個都不留。
「啊,到底哪個客人長什麼樣子?什麼來頭?」負責內場的小光拉著外場服務生追問。
「很威嚴,不苟言笑,但長得很帥。他左手受傷,每次都是一個人,而且都是經理親自服務。」大偉如是說。
「主廚,難道你都不會好奇他長什麼樣子?人家可是在追求你呢!」小光看向一旁始終保持安靜的女主角,滿臉不解。
三天前,這位神秘的貴客終於開口要求見主廚一面,正當大家喧嘩鼓噪之際,連翠茉這個當事人卻表現得很冷靜,要大偉出去代為拒絕。
理由是——廚房很忙,她分身乏術。
其實那時候她根本閒得很,還有心思做甜點請大家吃呢!
可聽說客人也不惱,一笑而過,並未火冒三丈的給人難堪,是個紳士。
接下來幾天,對方依然鍥而不捨的要求見主廚,可連翠茉還是通通拒絕,態度堅定。
大家都不懂,為什麼她不去見這個有心又紳士的追求者一面?
「你的馬鈴薯都削好了?」連翠茉淡淡問小光。
「喔,馬上好啦!主廚你真奇怪,要是別的女生早樂得飛上天了,誰還管馬鈴薯怎麼樣?」
「我不是別的女生,而是代理主廚,在這段時間內,我可不能砸了鄭主廚的招牌。工作吧!」她臉上掛著笑,但也已經表明不想再談。
事情暫時落幕,因為營業時間即將到來,他們廚房裡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不過,除了連翠茉之外,每個人都在等待著黃金九點鐘,因為時間一到,就又可以看到神秘客人有什麼新花招了。
果然,準時九點整,大偉拿著紙條跑進了廚房。
「來了、來了!」他口吻興奮的嚷。
「禮物呢?今天的禮物是什麼?」阿丁火速追問。
「沒有,今天只有這張紙條。」
「啥,就這樣喔……」眾人失望嗟歎。
連翠茉啼笑皆非,鎮定如常的接過了紙條。
你把藍色菱格紋的手帕收在哪裡?
瞬間,彷彿有一股電流猛的竄過身體,連翠茉蹙起眉,表情怪到了極點。
「什麼?什麼?他到底寫了什麼?」小光率先發問。
神色倉惶的連翠茉趕緊收起紙條往口袋裡塞,避重就輕的答,「沒什麼。」
可一顆心,卻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動搖。
是誰?難道……是他?他發現了。
不可能,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可紙條上明明有那樣寫著。喔,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連翠茉開始心慌意亂了起來。
好不容易捱過了用餐時間,廚房不再是雞飛狗跳、手忙腳亂的混亂,鍋碗瓢盆也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好了,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你們準備下班吧!」
忽地,大偉慌張的跑了進來,「別走,先別走……又來了!」
「誰?」助手阿丁納悶問。
大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客、客人,送紙條的那個。」
「可是我們已經準備要下班了啊,你看,廚房的鍋碗瓢盆也都洗乾淨了。」小光說。
「我當然知道快要下班了,問題是外頭的營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才打烊,總不能趕他出去吧?而且他點了一道菜單上沒有的東西,還一口咬定主廚一定會。」
「那傢伙假借追求,實際上該不會是同業故意來拆館找麻煩的吧?因為我們最近的生意實在好得令人眼紅。」小光不得不這麼想。
聽到那人去而復返,連翠茉一顆心又再度懸了起來。
「客人點了什麼?」她佯裝鎮定的問。
「雞蛋粥。主廚,經理要我進來問問你,真的可以嗎?」
雞蛋粥……
她虛弱的而閉上眼睛,強裝出的從容全然不復見。
一旁的同事們誤解了她的遲疑與蹙眉,同仇敵愾的說:「我們是巴黎小館又不是台灣小館,點什麼雞蛋粥,經理應該要把他趕出去才對!」
大偉也是一臉為難。是經理叫他進來問的,他又能說什麼呢?
「主廚,可以嗎?如果不行,我現在就去回話。」
「大偉,等等——」她拉住正要離開的服務生,「告訴客人,今天店裡臨時沒辦法煮雞蛋粥,如果他不介意喝點其他的湯,麻煩他稍等一下,我馬上好。」
「好。」大偉趕緊出去回覆。
「主廚——」大家齊聲抗議。
連翠茉無暇理會大家,她抓過淺鍋,想了一下。
時間晚了,不適合吃太油膩的東西,思索半晌,她決定用現有的東西煮碗蔬菜清湯。
「主廚,我們來幫你吧。」阿丁挽起袖子走上前來。
「沒關係,剩下的我來就好,你們都下班吧,只是簡單煮碗湯麵而已,很快就可以搞定。」
她挑了些新鮮的青菜,加了少許肉絲,如果說之前的料理是份神聖的工作,那麼這碗湯對她來說,則是一種五味雜陳的幸福。
想到他,覺得酸中微甜,知道他就在外面,卻又沒膽子出去,覺得苦中帶澀,唉,她真的好矛盾,感覺自己就要被這些複雜的情緒拉扯得崩潰,只好借由這碗熱湯,傳遞她對他的一份情意。
招來大偉,讓他把湯端出去,連翠茉再也無法假裝沒事,忐忑的躲在後頭偷偷窺視。
光是看到那挺直昂藏的背影,她就知道那是梁克雅,頓時,強烈的思念逼得她胸口又沉又悶。
當大偉把手中的熱湯放在他面前,梁克雅仰頭靜定的看了阿偉一眼,接著無預警的別過頭,朝廚房的方向看去。
躲在後方的連翠茉倉惶的推開,當下,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撞擊似的。
就那麼匆匆一瞥,她看見他因為受傷而無法行動的左手,還有臉上那些細小的擦痕,心,狠狠被揪住。
想哭的衝動那麼強烈,她得拚命的忍耐,才能逼自己不崩潰。
梁克雅沒有說話,回過頭,接過湯匙,安靜的喝了起來。
很清淡,看來她沒有忘記他的喜好,還記得他胃不好,這種時間不能吃油膩的東西。
他兩三口就解決了那碗湯,抿了抿唇,霍然起身。
他要走了?連翠茉有些意味。
只見他毫不遲疑的走向櫃檯,「多少錢?」
「……這?」經理一臉為難,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碗湯到底該賣多少錢。
梁克雅比照精緻套餐的價格付錢,留下小費後,旋即像一陣風似的翩然離去。
臨走前,他又轉過身,抿著唇不發一語,僅是用那雙銳利的眸子,靜定的瞅著廚房的方向。
這一眼,又是看得連翠茉一陣心驚膽跳,好不容易送走了他,她也覺得自己快虛脫了。
明明也沒做什麼,連翠茉卻感覺自己好像剛經歷過一場大戰,餐廳打烊後,她緩緩的步下階梯,正要往回家的方向走——
叭!叭!
喇叭聲喚起了她的注意。
她頓下腳步張望了下,只見一輛停靠在對面車道的休旅車緩緩降下車窗,使她清楚的看見駕駛座上的人。
連翠茉心頭一窒,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原地似的,想動也動不了。
他們就這樣對峙的看了許久,最後駕駛座上的人索性打開車門,站在車旁,犀利的眸子像劍似的朝她看來。
總不能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於是連翠茉只好屈服,越過馬路走向他。
「沒有人來接你?」梁克雅忍不住想起那個被她擁抱的男人。
「我習慣自己回家。」
「上車,我送你。」他的口吻輕鬆,但態度非常堅定,不容拒絕。
好歹跟他生活了半年,他什麼樣的表情代表什麼心情,連翠茉不敢說很懂,但至少略知二一,跟他唱反調是沒好處的,所以她乖乖上車。
上了車,他也不急著開車,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密閉的空間裡,明明車上有冷氣,連翠茉卻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著他的左手,又看向那總是英氣勃發,如今卻散步傷痕的臉龐,忍不住心疼的伸手碰觸。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一點小意外。」他沒有制止她,甚至是享受的。
「為什麼會突然來找我?台北真小,我明明沒告訴你,你卻知道我在這工作。」她故作輕鬆的笑。
「是很小,而你顯然不太想見到我。我以為我們至少還會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不,比朋友更多,他在她心裡的位置,是超乎朋友的。
梁克雅的眼神明顯在質疑她話裡的真實性。
「住哪裡?」
連翠茉講了一串地址,心裡覺得有些悶。
他發動引擎,單手掌控方向盤,雖然左手受傷,但動作依然敏捷帥氣。
「我以為你回巴黎了。」
「朋友介紹我去那裡工作。」
「你喜歡那個環境嗎?不會又像之前那樣是礙於人情吧?」
「這次不一樣,不然我早跑了。」她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唯獨對他。當然,他是不會知道這種事情的。
他終於切入正題。「為什麼把支票退回來?」
「那是你的錢,為什麼要這樣平白無故給我?」
「我說過不會虧待你,那是你應得的。」
「我真的不需要你給我錢。」她不要錢,她要他獨一無二的愛。他願意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