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知道像他這樣忙碌的社會精英不可能有時間自己清洗衣服,但他連洗衣店的塑膠封套都沒拆下來就把衣服往衣架上掛也太誇張了。
看來他沒說錯,當他的妻子,確實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之後她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解決他衣櫃裡的收納問題,還努力把家裡打掃了一番,好不容易等她喘口氣,才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得趕快準備晚餐才行。
只是看見空無一物的冰箱,連翠茉當場傻眼,趕緊捏起錢包匆匆出門,幸好有好心警衛的指點,讓她找到了最近的一間超市。
簡單採買了些食材,連翠茉不敢耽擱一秒鐘火速回家張羅晚餐,幸好料理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因為不清楚梁克雅的口味,她簡單的做了這些年在法國學到的家常菜,然後便癡癡的等待丈夫回來。
熟料這一等就等到了十點多。
直到一聲又一聲尖銳的門鈴聲響起,將累極的她逼得慌張醒來,她趕緊從沙發上跳起,唰的打開門,就看見梁克雅頂著陰晴不定的撲克牌臉站在門外。
漾起羞赧的笑臉,她討好的看著他——她的丈夫。
嘖,心情在好什麼?幹麼笑那麼甜?梁克雅不悅的想。
故意忽略她的笑容,他越過瘦小的她,逕自走進屋裡,扯開嘴沒好氣的說:「你腦袋是漏斗做的嗎?都不用問一聲就隨便開門?」
連翠茉吐了下舌頭,嘿嘿,她忘了,因為睡糊塗了,不過他是在關心她嗎?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梁克雅冷冷接話,「不是出於關心,我只是不想我的房子因為某個笨蛋而成為命案現場。」
唉真是傷人!算了,她抓抓頭髮,希望自己沒像個瘋婆子。「你吃飯了沒,我有準備晚餐。」
如果她以為他會因為有了她這個妻子就乖乖準時回家,那就大錯特錯了。「陪客戶吃過了。」
她的臉上頓時寫滿失望。「你沒跟我說要應酬,我以為你會回來吃飯。」
他霍然轉身,冷冷嘲諷。「需不需要我每天向你報告行程,親愛的老婆大人?」
不是沒聽出他語氣裡的不悅,可連翠茉也不氣惱,還故意嘻皮笑臉的淘氣回答,「可以啊,如果你願意的話。」
嘻皮笑臉的結果,是得到他一記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眼警告。
唉,他顯然不是一個可以隨便開玩笑的男人。
「多少吃一點吧,陪客戶應酬根本不能好好吃東西,我去熱一下菜。」
一語中的,整個晚上,他確實沒吃什麼東西。
對他來說,應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他只要還在工作的狀態下,是絕對無法好好放鬆進食的。
然而當他順從的坐在餐桌前時,就又反悔了。
他不是應該要好好刁難她嗎?幹麼要領她的情?
正當他心裡陷入掙扎時,連翠茉已經端著剛熱好的菜走了出來。
很濃郁的香氣,叫人食指大動,但事關個人自尊,梁克雅絕對不允許自己輕易屈服。
「那什麼東西?」
「是烤馬鈴薯跟洋蔥湯,法國家常菜。」
像是突然找到了為自己的尊嚴扳回一城的機會,他眸裡頓時閃爍著異樣的亮光。
「我知道你在法國學習廚藝,這絕對也是你最拿手的,但是很抱歉,我並不喜歡。」
說完,他逕自起身,冷漠的往房間走去。
他不喜歡法國菜……這麼直接了當的否定,讓連翠茉好像被摑了一巴掌似的難堪。她不禁要想,也許他不是不喜歡法國菜,只是不喜歡做菜的人。
不行,不能這樣就氣餒!她不死心的放下晚餐追上前去,「那你想吃什麼?」
「家常菜,台灣的。」梁克雅才說完,就在連翠茉臉上發現了蒼白的挫敗。「你不會是要跟我說,你不會做台菜吧?」他故意誇張的問。
連翠茉小臉黯然,她十二歲便被旅居法國的阿姨接去了巴黎,台菜對她來說是一種遙不可及的美好記憶,早跟著她母親的過世,灰飛煙滅在時光的洪流裡了。
對,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出道地的台菜,但是,她才不願意在他面前輕易承認,那代表她輸了。
「我、我當然沒問題,我會,明天就做。」她勉強揚起笑,不讓他看穿她的謊話。
梁克雅看著她那刻意裝出的笑,僵硬的點點頭,「嗯。我想去洗澡休息了。」
「睡衣我已經準備好了,就放在床上。」她虛弱的說。
這夜,連翠茉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試圖要從孩提時候的記憶裡找出屬於這塊土地的家常菜,可是每一次好不容易有了些許畫面,最後總是又功敗垂成的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團模糊的迷霧。
說來可笑,她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台灣人,在法國學了一身好廚藝,卻反而被自己家鄉的料理給困擾得無法成眠。
她覺得好難受,感覺心像是破了一個無法彌補的大洞,她自責,不光是忘了故鄉的味道,而是她遺忘的,同時也是屬於母親的味道。
梁克雅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可他就是無法不去注意身邊睡著的那個人,她剛剛的臉色是那麼蒼白,他該不會真的刺傷她了吧?
不,他不是在意連翠茉,只是還沒習慣這張床上有另一個人存在,是她故意在騷擾他的睡眠!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像毛毛蟲似的動來動去?」將一切莫名的煩躁原因全歸咎於她,他惡聲惡氣的把氣出在她身上。
「……對不起。」
唉,他又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