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為南宮旭成親,已是難過的極致,沒想到,失了厲煬的保護,反更讓她無所適從。
大婚翌日,是南宮旭和他們的餐敘。她不想去,因為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厲煬,結果風豫樂卻毫無預警地登門,不由分說地硬拉著她到菩提宮去。
早到的厲煬已經坐在那裡了,她不敢抬頭,只能板著臉,用面無表情來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後來,她真的忍不住了,借口身體不舒服匆匆離席,躲回水王府,這一躲,就是十幾日。
向來有話直說的她,很少把事情擺那麼久的。她很想直接衝到厲煬面前,宣示她愛的是南宮旭,讓他死心,但只要心念一起,那次他受傷昏沉緊握她手的感覺,就打亂了一切。
那時他就已經透露出跡象了,是她太自私,只顧著自己,什麼都沒發覺。還有那一吻——她伸手輕觸唇瓣,全身像那時被他環擁,變得滾燙起來。那炙熱的情感,她感受得到,即使時隔多日,仍強烈得讓她無法呼吸。
彷彿之前的溫和,全是他的隱忍,直到禁不住了,狂浪帶著侵略的霸道氣勢才整個揭開。
想到他之前都是懷著愛意陪在她身旁,她不覺得厭惡,反而難過得快要掉下淚來。他壓抑了多久?都是怎麼壓抑的?當她對他訴說南宮旭有多好時,他在想什麼?
憶起他臨去前說的話,她的心好擰。他可以用他對她做的一切來勒索她的心呀!為何還一心為她著想?
喻千凌閉眼,長長歎了口氣。她該怎麼辦?她該拿厲煬怎麼辦……
琳兒踏進涼亭,見她坐在欄杆上,臉都嚇白了。「王……」她不敢大嚷,就怕突然出聲會害她摔下。
「什麼事?」喻千凌回頭,視線是落在琳兒身上了,但三魂七魄還有一半是遺落在外頭。
「幻王都成親那麼多天了,您要放寬心啊!」琳兒鼓起勇氣安慰。「您這模樣,琳兒見了心裡好難受……」
幻王?成親?這關南宮旭什麼事?喻千凌一怔,這才猛然驚覺,這段時間,她一直煩惱厲煬的事,南宮旭娶拂柳的打擊與哀傷,反而都沒出現。
她是釋懷了?或是只不過是暫時遺忘而已?
疑問才剛湧上,還來不及細想,琳兒的一聲大叫嚇著了她。「啊——慘了!」
喻千凌差點摔了下去。「怎麼了?」她撫著狂跳的心口埋怨道。
「幻王來了,在偏廳等著您吶!」琳兒急道。她剛奔來就是為了稟報此事,結果看到王難過的樣子,一時間,就啥都忘了。
喻千凌驚訝得檀口微啟。除了六年多前剛離宮時,南宮旭曾來探望狀況,這還是他第一次踏進水王府。
「我馬上去!」她急忙躍下,飛也似地朝偏廳奔去。
他為什麼會來?才剛大婚而已不是嗎?一路上,她的心忐忑不已。難道……他要告訴她,他錯了,他該娶的人不是拂柳?
一思及此,心跳急如擂鼓,結果浮現腦海的不是喜悅,反而是厲煬凝望她的眸子,她慌得停下了腳步。
別再亂想了!她用力甩頭,把所有心思全然抹去,但原本急奔的腳步,卻變得遲疑了。她走近廳門,深吸口氣,才邁步踏入——玉樹臨風的南宮旭就站在那兒。
「千凌。」見她進來,南宮旭微微一笑。
「參見王。」喻千凌屈膝一福。她很困惑,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情緒,她好像……沒以前見到他那麼撼動了。
「特地來此,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向來從容不迫的俊容,有著淡淡的為難。「這是私事,不太方便把你召進宮。」
喻千凌睜圓了眼,方才臆測的想法,又湧了上來。難道真如她所想的嗎?他後悔了?「什麼事?」她緊張到只應得出這三個字。
「自從成親之後……」她屏住呼吸,怕漏聽了一字一句。 「……拂柳一直都不是很開心,你們同是姑娘家,如果有空的話,可以進宮陪她說說心事嗎?」
喻千凌愣住,這一瞬間,只想大笑。她竟然還有期待?他的心裡只有拂柳,甚至殘忍到要她去陪拂柳談心!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忍不住了,他是無心,還是有意?
南宮旭沉默,良久,才低道:「我只想顧著拂柳,其他的,我顧不了。」
一個出現不到三個月的拂柳,竟抵不過十三年的情誼?憤怒在胸口衝擊,喻千凌好氣,氣這些時間她在他身上白費的心思。
「她何德何能?除去地王的能力和頭銜,她一無是處!」這是最讓她無法接受的。
「我護著她,就像厲煬無條件護著你一樣。」南宮旭別有深意地低道。
他怎會知道?喻千凌臉色刷白。「你想把我推給厲煬?」在他眼中,她有多狼狽?他怕她又去糾纏他什麼,所以急著把她和厲煬送作堆,以絕後患?
「沒有人能左右感情。」他相信千凌對厲煬一定也存有獨特的情感,只是被過近的距離模糊了眼,否則倔強的她,又怎會輕易依賴著人?
喻千凌的心都冷了,只有怒火,把所有的理智全都焚燬。她好恨,她恨拂柳的出現,要是沒有拂柳,南宮旭至少還會疼她有如妹妹,而不是視若蛇蠍!
整個偏廳,瀰漫著沈窒的氣息。
南宮旭心頭滿是沉重。他不是心狠不留她後路,而是他希望她能多點時間和拂柳好好相處,她們兩個都太寂寞了,需要知心的手帕交。
「如果你不願意去見拂柳,沒關……」
「我去。」簡短一句,打斷他的話。她揚起眼睫,澄冷的瞳眸筆直地看向他。「我明天就去。」
當喻千凌站在門邊,看著相貌清秀的曲拂柳坐在裡面看書,她的心頭一片茫然。
自從昨天南宮旭離開,她怎麼也想不起這段時間是怎麼度過的,只有憤怒,強烈的憤怒,啃蝕著她的心,等回過神來,她已經在這裡了,隱於袖中的手,緊緊捏著一樣事物——一個白色的小小藥包。
她怎麼了?為什麼要答應?這藥包明明被她扔進花瓶了啊,為什麼會出現在她手上?!喻千凌纖手握緊,強烈的恐懼讓她好想轉身逃跑!
「千凌姊?」曲拂柳發現了她,驚訝喊道。
這一喊,喚起了所有的怒意,不願在情敵面前示弱,喻千凌冷著臉,下頷微抬。「說啊!」
「說什麼?」曲拂柳一臉困惑。
那無辜的模樣,讓喻千凌氣得發顫。想到南宮旭對她說的無情話語,還有這段時間和厲煬間的尷尬,她就心痛如絞,滿懷的苦卻無處傾訴,只能轉為對拂柳的怒火,一股腦地傾洩而出。
「王說,你最近不快樂,要我來聽你的心事。」才一開口,喻千凌的眼圈兒就紅了。「為什麼我還得負責安慰你的心情啊?!你什麼都有了不是嗎?悲慘的是我耶!」拂柳有南宮旭幫她出頭,她呢?她連厲煬都沒了!她好想厲煬,她沒有過過這麼長沒他在身邊的日子……她終於忍不住,掩面痛哭失聲。
聞言曲拂柳哭了,即使緊緊搗唇,仍抑不住哽咽。
聽到她的啜泣聲,喻千凌哭得更凶。「你哭什麼?該哭的是我啊!你憑什麼當王后?你不但幫不了王,還讓他為你擔心!」氣憤至極的她口不擇言。「要是你沒有回來就好了!沒有你,王根本不需要去費心這些!他可以娶一個更母儀天下的人,而不是你,你只會造成王的負累!」
掌中的藥包,燙著她的手。她好想回到過去,沒有拂柳,只有他們四人,待在菩提宮裡,什麼都不用煩惱,不像現在,全亂了,彼此間的關係,全都亂了……
聽到她的話,曲拂柳沒有生氣,反而浮現一抹淺笑。「是啊……如果我沒有回來就好了……」
喻千凌被她的表情震得停住哭泣。她怎會一直覺得拂柳不美?那抹笑,美得如夢似幻。
怔愕須臾,她的心神斂回,喻千凌一怒。哪有人會希望自己不存在?她是在嘲笑她的失敗嗎?「這時候,你別跟我開玩笑!」
「要是我不在,大家都會更開心吧?」曲拂柳視線越過她,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她的反應,讓喻千凌心裡滿是自責。
其實拂柳一點錯都沒有,還努力地對她示好,她卻從一開始就對她懷有敵意,而且還毫不掩飾,更甚至……希望拂柳不存在……
難道拂柳看穿她的邪念,在用言語試探?喻千凌猛地一驚,慌亂不安了起來。
「我不想聽你的胡言亂語!」一方面覺得心虛,一方面以為拂柳在嘲笑她,喻千凌只覺一刻也無法多作停留,轉身快步奔出。
她一直跑,因跑得太快來不及換氣,她也不停。她想逃開,逃開自己的心思,逃開這一切!
奔得太急,腳下一個踉蹌,她狠狠往前撲跌,預期的疼痛卻沒有降臨,一隻打橫伸出的長臂,及時接住了她。
喻千凌嚇到了,攀住救了她的臂膀,呼吸急促,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是什麼?」頭頂上冷凝的嗓音,頓住她的呼吸。
她抬頭,那雙在腦海纏繞她多日的眸子,如今近在眼前。厲煬?!她好想他!憤怒太重,難過太重,她負不動啊!一時間,她忘了與他之間難解的關係,只想不顧一切地撲在他的懷裡。
但,她還來不及動作,他臉上的表情,已震住了她。
怎麼了?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立刻變得渾身冰冷——原該好端端藏在她袖中的白色藥包,現在卻跌落她的腳邊!
喻千凌倒抽一口氣,急忙撿起,卻已經太遲,她和他都已經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厲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的斷魂、紅的追魂——那日郎中說的話,他還記得!
今天琳兒找上門,說昨天南宮旭去找她,還有要她安慰拂柳的事。琳兒很不好意思地承認她偷聽到了,但擔心她的打擊太大,所以鼓起勇氣找上他,希望他能來看看狀況。
他本來不想來的,因為他想先保持彼此的距離,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去釐清思緒,但得知南宮旭對她的殘忍請托,他忍不住擔心,還是來了,沒想到卻撞見這樣的情景。
「你帶這個來找拂柳做什麼?」強烈的擔慮讓他聲音變得冷戾,他真的怕,怕她喪失理智做出錯事!
他知道了!喻千凌大駭,想到自己竟動了那麼惡毒的念頭,她的手,發起抖來。「這是我胃痛吃的藥散,為什麼不能隨身攜帶?」她故作鎮定,慘白的臉完全無法說服任何人。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犀銳的視線像要把她穿透,心虛的她無法迎視,只能不自在地別開眼。
「你不能動手,沒有人有錯。」厲煬沉痛低道。她若真做了,無邊的自責將會把她打入絕望的深淵,讓她痛苦得無以復加。
那冷峭的眼神映照出她的自慚形穢,喻千凌胸口一窒,她張大口想呼吸,卻怎麼也吸不到空氣。
她夠自責了,為自己動過這種念頭已經夠難過了,她是如此孤立無援,只想找一個懂她的人訴苦懺悔,那個人卻指責她,怒斥她的心狠!
「對,錯的都是我!」她譏誚大笑,淚再度泛上了眼。是她不該自作多情,是她不該敵視拂柳!但為什麼只怪她?他只差沒指著她鼻子大罵居心叵測!
「把它給我。」他朝她伸出手。
「我又沒要做什麼,為什麼要給你!」握著藥包的手藏在背後,不肯伸出。
「他成親了!」厲煬上前一步,很想攫住她的肩頭狠狠搖醒她。「不管你做什麼,都沒辦法改變!」
他的話,擊潰了她的情緒,喻千凌握拳嘶喊:「這句話為什麼不對你自己說?你不是他,就算他成親了,你也永遠不會是他!」
厲煬如遭雷殛,臉色在頃刻間變得鐵青。他一直清楚,在她心中,他永遠及不上南宮旭,但當她親口說出時,再堅強的心理準備都不夠,就像有人殘忍拿了把利刃,在他心口刨了個大洞!
話一出口,喻千凌就後悔了,但望著他受傷至極的俊容,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氣炸了,連日的煩亂讓她變得不像自己了,她不要他變成任何人,她只要他依然是他,是陪著她、傾聽她心事的厲煬……
厲煬心頭一片惻然。他該放手了,再繼續下去,他的保護只會困擾她,學著戒掉她的依賴,放彼此自由,別讓自己的心傷造成她的負擔。
「如果這是你的回答,我懂了。」須臾,他已斂得面無表情。「我說到做到,不會再去煩你。」
她不要……喻千凌張口,喉頭卻啞了,發不出聲音。她要說什麼?說她希望仍然能享有他的呵護,卻不給予任何愛情?她怎能這樣利用他?
「沒有人想再次經歷十三年前的動亂。」厲煬頓了下,才又輕道:「四位界王好不容易到齊,如果有人破壞了這個和平,我不會原諒他。」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良久良久,直到都已消失了,喻千凌依然站在那兒,無法動彈。
連厲煬都放棄了她,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她低頭看向手中的藥包,無限悔恨的淚,滑落臉頰。
火王與水王失和的消息,開始在民間沸沸揚揚。總是同進同出的兩人,突然變得形同陌路,即使彼此的領地需要幫忙,也是分別抵達,就像兩個不相干的人。
百姓們諸多猜測,卻完全摸不著頭緒,滿腔疑問,完全得不到解答。朝臣們多少也聽到風聲,遇到時,都會有意無意地問一下。
偏兩位當事人,一個是出了名的霸氣,他當沒聽到轉移話題,沒人敢再多問一句;另一個是出了名的冷傲,只要一問到,麗容立刻冷若冰霜,把四周氣溫降到極致。
此時,風平浪靜的河邊,就陷入了這樣的僵局。領地官員們低著頭,你偷看我、我偷瞧你的,人人冷汗直冒,沒人敢吭聲。
水王走訪領地,順道來河邊看看狀況,本來都還帶著淡笑的,卻有人多事問起,結果,水位豐沛的河川聽話得很,反倒是眾人依托的水王動起怒來。
喻千凌一臉冷凝,唇抿得死緊。問什麼問啊?沒見厲煬在她身邊很奇怪嗎?都說不知道了不行嗎?!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啊!她以為厲煬不愛她了,她就會輕鬆了,不用再對他覺得愧疚,結果事實卻不是如此!她睡不好,每次閉眼,都會想到過去和厲煬相處的情景,還有他的氣息……沒他在身邊,她的心好不安……
心一酸,喻千凌頓時好想哭。她用力眨了眨眼,硬是把眼淚逼回。「沒其他事了吧?」她抑平聲嗓道,怕被聽到她的哽咽。「沒問題的話,本王要走了。」
哪還有人敢再問?都是忙不迭地搖頭。「沒了、沒了……」
「等等,別走!」突然一聲大喊,從頭頂上方傳來。
喻千凌抬頭,見風豫樂凌空而降。
「你來這裡幹麼?」她擰眉。不會連風豫樂也知道她和厲煬的事,來多管閒事的吧?
「宮裡有事,快跟我走!」老是嘻皮笑臉的風豫樂難得一臉正經嚴肅。
喻千凌還要再問,卻袖口一緊,被他拉上了天,迎面而來的風勢灌得她眼睛疼痛、無法呼吸,飛行速度之快,完全超乎她以前所體驗,她只能雙眼緊閉,任由他擺佈。
「總算都到齊了。」沒多久,耳邊呼嘯的風聲停了,她聽到風豫樂說道。
到底怎麼回事?喻千凌眨著眼,伸手拭去眼角被風刮出的淚,卻看到厲煬表情淡漠地坐在前方,毫無心理準備的她愣住,連手都忘了放下。
直到他出現眼前,她才發現,對他的思念已超乎她的想像。他是那麼耀眼,吸引了她的每一絲感覺,她為什麼從沒發現?
厲煬的視線卻是淡淡地越過她,絲毫沒在她身上停留。沒人發現,他的手,在袖下緊握成拳,強抑著想擁她入懷的心思。她憔悴了,為什麼?他沒再纏著她,不是嗎?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
他們的思緒,都落在彼此身上,卻都沒有交會,只是痛苦地糾擰各自的心。
「有件事,請你們先聽我說,什麼都別聲張。」風豫樂的聲音,把他們拉了回來。
「你說。」厲煬強迫自己專注。南宮旭傳來急訊要他進宮,人卻沒出現,這狀況並不尋常。
「我直說了——拂柳中毒,目前昏迷不醒,南宮旭為了照顧她,無法離開,更沒有辦法處理國事。他不想讓這個消息傳出,我會用閉關修法這個理由對外解釋,但單憑我一人沒有說服力,你們必須幫我作證,否則朝臣們一定會懷疑。」
她抬頭,正好和厲煬射來的視線對上,裡頭的震驚和不可置信,讓她狠狠一震——他以為是她下的手?
那一瞬間,她全身冰冷,也忍不住懷疑自己了。不可能……她那日回去後,就把藥深埋在園子一角,那時的懊悔心情,和以髮簪掘土的痛楚,她還記得一清二楚!
「你們不用待在宮中沒關係,只要幫忙放消息就好。如果有最新狀況,我會盡速讓你們知道。」風豫樂說道。
「拂柳中的是什麼毒?」厲煬森然開口,問的是他,冰寒的眼神卻是看著她。
喻千凌退了步,他眼中狂猛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心。不是她……她只是氣,她沒真狠心到下手啊!
「南宮旭會治,你們只要幫忙隱瞞就好,其他不用擔心。等拂柳醒來,再由南宮旭對你們說明一切。」風豫樂沒回答他的問題,因一旦說了,會更難解釋下毒的人是誰。「我還要去安撫拂柳領地的狀況,厲煬,千凌就麻煩你送她回去了。」交代完,風豫樂離開。
只剩下他們兩個,厲煬立刻走到她面前。「把追魂散拿出來。」
「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喻千凌驚駭搖頭。
「除了你還有誰?」他攫住她的手,口吐冰霜。「要是拂柳死了,我永遠都沒辦法原諒你!」
永遠?他居然對她用到這麼重的字眼?
「你不信我?」喻千凌哀慟欲絕,連音都顫了。他是最瞭解她的人啊!他該懂的,她下不了手的!為什麼還會懷疑她?
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讓他幾乎心軟,厲煬咬牙,逼自己視而不見。
「我憑什麼信你?你說丟了,我信了,你說不會用它,我也信了,結果呢?拂柳現在昏迷不醒!」
他恨自己!他該安慰她、守在她身邊,他再清楚不過,冷顏的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再大的怨恨只需發幾頓脾氣就會煙消雲散,只要有發洩的管道,她不會走上這步路!結果他做了什麼?他因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反將她逼到了崩潰底限!
「我從那一天就沒再見過拂柳了,真的不是我!」喻千凌憊急為自己辯白。「我們去找幻王對質啊,是誰下的毒,一清二楚!」情急之下,她抓住他的手。
向來穩定環在身後的手,卻用力甩開了她。
「拂柳生死交關,你卻為了圓自己的謊想把南宮旭從她身邊帶開?」厲煬怒吼。他不想見她一錯再錯,若拂柳真的死了,她會永生陷在無法逃脫的懊悔裡!「快把解藥拿出來!」
那股力道,像是重重甩在她的心上。喻千凌怔站原地,腦海一片空白。她的心從來沒有這麼痛過,就連當初得知南宮旭要成親時,都沒這麼痛過,彷彿被揉碎了,再無法拼湊。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原來南宮旭是一個追尋不著的夢想,當被夢想背棄,會難過、會憤怒,但會再有另一個夢想取而代之。
但厲煬,卻是她的水源,因為得到的太過容易,讓她忘了,一旦被抽走能力,她就成了一個凡夫俗子,她就什麼都不是!
她是水王啊,少了水,她要怎麼活……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喻千凌反覆低喃,淚不停奔流。
她落下的每一滴淚,都烙在他的心版上。厲煬啞然。他沒見過她這種失神無措的模樣。難道他真誤會她了嗎?但……如此恰好的時機又怎麼解釋?拂柳才剛接回領地,朝臣和百姓都極力擁護她,又有誰會對她下手?
他的無言,回答了她。他真的對她失望了……喻千凌淒惻一笑,絕美的面容讓人為之揪心。就讓他這麼認為吧!是她太奢侈,任性過了頭,若是早察覺到她所擁有的珍貴,她不會傷了這許多人。
「好……我回去拿解藥……」她轉身走出,每一步,都在拉開他在她生命裡的存在,割得她的心鮮血淋漓。
沒有人了,已經沒有人會再愛著她了……
她的表情讓他覺得放不下心,厲煬想追上,但才一邁步,他的動作就頓住了。他還想怎樣?他說的話夠重了!難道還要押著她把解藥送進宮裡才肯罷手嗎?
厲煬痛苦閉眼,胸口滿是自責。護她的心太急,反成傷人利器。要是他把所有的愛意都埋藏得不露痕跡,是不是他依然能守在她身旁,不讓這一切發生?
他沉重地吐了口氣,卻釋不出心頭的苦,回應他的,只有滿室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