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枕在他肩上,雙眸低垂,不敢多想。
剛開始,她還很緊張,但是他沒有再多做其他,只是輕擁著她,仰躺靠在浴缸上,合著眼。
她得放鬆一點,但她可以看見他性感的鎖骨,也能瞧見水光在他黝黑的胸膛上波動晃蕩,她的嘴裡,隱約還有他唇舌的味道。
她忘不掉方才感覺到的,那種迷人而強烈的慾望。
他的慾望。
那猛烈又性感的想像撞進腦海時,將她瞬間嚇醒,那感覺是如此真實,叫她屏息驚慌。
這個男人想要她。
即使有熱水包圍,她每一寸和他緊貼的肌膚,依然清楚感覺到他的存在。
如茵的呼吸變得稍稍急促,小手不自覺縮在胸前,緊握成拳頭。
我不是畜生……
他說過的話,滑過腦海。
她相信他,她跟隨著他規律起伏的胸膛呼吸。
然後,她發現,他在數羊。
她可以看到綿羊跳過柵欄的畫面。
輕輕的,眨了下眼,她有些微訝,但那些羊依然在腦海裡。
她沒有刻意探看他的思緒,她不敢。
平常她能阻止別人的想法流入,但在經過剛剛的情緒撞擊之後,她的牆垮了,她沒有辦法阻止,她嚇得要死,可是這個男人的意志力很強,防衛心不是普通的重,她發現自己如果沒有刻意去探看,就不會感覺到太多,更別提這麼長驅直入的得知他的想法,看到這麼清楚的畫面。
但是,這可愛的景象非常清楚,他的羊是黑色的,每一隻都是。
那讓她無法自制的揚起了嘴角,沒來由的放鬆下來。
它們踩著小跳步,快樂的在草原上飛奔著,然後躍過欄杆,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跳入欄杆後的湛藍大海。
前滾翻、背後式、月面空翻、空中二迴旋……
它們滑稽的模樣,可愛又好笑。
當其中一隻一臉既驚又怕的緊急停下,卻還是狼狽的被後面的黑羊,擠得撞破了欄杆,揮舞著羊蹄,掉下海裡時,她忍俊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小小的笑聲,迴盪在浴室裡,讓她迅速的抿住了唇,不安的飛快抬眼瞄他。
男人依然閉著眼,沒有生氣,嘴角有著淡淡的笑。
那瞬間,她知道,那是他故意讓她看的。
奇異的感覺漾上心頭,輕搔著。
他不是紳士,她早就知道了,但他真的是個好人。
即便不喜歡她的能力,他依然在這裡陪著她、逗笑她。
如茵舔了舔唇,不敢讓自己對他有更多妄想,卻依然忍不住瞧著眼前的男人。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和緩而穩定,原本抵著她那熱燙的男性,雖然還很有存在感,但已經不再蠢蠢欲動。
他一臉放鬆,汗水滑下光潔的下巴,順著他微微後仰的頸項,下滑堆積在鎖骨,然後再往下滑,落入水中。
他黝黑強壯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色的金屬項鏈,鏈墜垂在他濕淋淋的胸膛,有大半浸泡在水裡,在浴室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的墜子是圓形的,其中刻著奇怪的圖案,像是長了腳的眼睛。
「那是荷魯斯之眼。」
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她吃了一驚,還以為他也能讀心,她迅速抬眼,才發現,他已經睜開了眼,半開的眼微微垂著,長長的睫毛下,黑瞳微亮,慵懶的注視著她,讓她心跳再次略略加快。
「荷……魯斯?」
「荷魯……沙……阿賽特,又名荷魯斯,它有著鷹頭人身,是埃及的神。」阿浪緩緩的吐出字句,道:「這是它的眼睛,我以前去埃及時,得到的戰利品。」
那銀製品的雕刻很古樸,不是現代鑄模的,因為他長年隨身,被他戴得閃閃發亮。
「你……去過埃及?」
「嗯。」
「去做什麼?」她忍不住好奇。
「工作。」兩個字滾出他的唇瓣。
雖然他回答的很簡單明瞭,她卻在那瞬間,看見幾幕黑暗的畫面閃現,他很快掩去它們,但她已經看見了。
她看見他被毆打,看見他被丟在浩瀚的沙漠中等死,看見火光四射,看見鮮血飛濺,看見他以暴制暴……
驚愕浮現她的眼,他感覺也看到她輕輕的抽了一口氣。
微惱地瞇眼,阿浪撇開視線,抬手將濕透的黑髮往後撥。
「那是……很危險的工作……」她啞聲說。
他沒有否認,只是肌肉緊繃。
「你應該裝不知道。」他拉回視線,擰眉看著她,粗魯的道:「有時候就算不小心看見了什麼,你也應該禮貌的當做沒看到。」
她錯愕的瞪著他,然後尷尬的喃喃道:「抱歉,你說得對。」
如茵垂著眼,閉上了嘴,三秒後,卻忍不住再次脫口:「我平常不會這樣,但你差點死掉……」
「我沒有。」他打斷她。
窘迫浮上小臉,她有些僵,然後說:「對……對不起……我我想我好多了,我還是起來好了……」
她說著鼓起勇氣,撐著浴缸邊緣起身,但手腳卻虛軟無力的抖顫著,無法穩定的撐起自己,正當她以為自己會很慘的摔出浴缸,或跌回他身上時,他已經咒罵著髒話,從水裡起身,抽了一條浴巾,穩穩的將赤裸的她包裹住,打橫抱起。
「媽的,你這女人有沒有這麼頑固!」
她抽氣,只覺得丟臉。
但他一邊咒罵著,一邊抱著她跨出浴缸,走回臥房,將她放到床上,讓她坐在床尾。
「不准起來!你敢動一下試試看!」懶得再當好好先生,他凶狠的命令威嚇著,然後轉身回到浴室。
如茵震驚的看見他背對著她,旁若無人的脫掉了那條濕透的內褲,抓了另一條浴巾圍住了健美的腰臀,又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轉身走了出來。
她緊緊抓著身上的浴巾,張口結舌、滿臉通紅的瞪著他朝自己走來,然後開始幫她擦頭髮。
雖然一臉凶狠,但他動作溫柔異常。
水珠從他胸膛與結實的腹肌上滴落,慢慢浸濕了他腰上那條毛巾。
在那一秒,她真的有些擔心它會當著她的面掉下來。
不敢再看著它,她將視線稍微往上移。
他的身材健美,腹肌線條分明,但有些深淺不一的疤痕烙在上頭,她心口一緊,想起剛剛那些暴力的片段……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你癲癇發作嗎?」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教她想起那幾乎已經忘懷的恐怖畫面,全身一僵。
她的恐懼時這麼鮮明,他幾乎可以聞得到那驚慌的味道。
「談如茵?」
戰慄爬上了她的皮膚。
「沒……大概……我不清楚……」她開口想含糊帶過這個話題,但吐出來的字句卻顫抖得沒有一點說服力。
「怎麼回事?」他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有癲癇嗎?」
她閉上了眼,卻只感覺得到從他指尖傳來的關心。
「有還是沒有?」他問。
那溫暖的情緒包裹住了她的心,驅散些許的不安,而這麼多年來,幾乎沒有人在知道她的能力之後,還願意主動觸碰她。
她懷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許他確實知道,她睜開眼,看著眼前的男人,然後她曉得,她沒有辦法再對他說謊。
「沒……沒有……我不是癲癇發作……」
他挑眉,無聲詢問。
「太強烈的情緒,會逮住我,有些很不好……我會……我的身體不太能承受……」她緊抓著床沿,喉嚨緊縮。
「然後?」他追問,知道還有後續。
「然後……我……剛剛……」她感覺心口抽緊,坦承:「我想我剛剛……看到……感覺到一樁命案……」
「你開玩笑?」他擰眉。
「我也希望我在開玩笑……」如茵臉色蒼白如雪,痛苦的看著他,「那不對,以前不會這樣,我沒辦法感應到那麼遠……」
他鬆開了輕觸她下巴的手,凝視著她,半晌,問:「什麼意思?」
「她是外國人,兇手也是,我以前只能感應到附近,了不起幾公里……」她看著他,不安的環抱著自己,困擾的道:「但剛剛那……看起來像國外」
在這之前,他以為自己知道她所說的情緒接收是什麼,但現在,他才發現他錯了,她說她會被強烈的情緒拉過去,如今他才真的曉得,她為什麼需要搬到鄉下來。
她不只感覺得到瘋子、醉鬼或吵架的情緒,不只會被惡夢影響而已,她可以感應到殺人現場。
老天,這女人還沒瘋掉,簡直是奇跡。
她很困擾,而且害怕,她的唇輕顫著,額角微抽著,眼底儘是驚懼,有那麼瞬間,他看見她恍了一下神,恐懼滿佈臉上。
知道她回想著那樁命案,想也沒想,他張嘴就道:「你說你國中時暗戀我。」
如茵一怔回神,垂下了臉。
再一次的,他突兀的打斷她的思緒,彷彿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所以故意引開她的注意。
「我不是這樣說的。」她不敢抬頭,只是狡辯著。「我是說喜歡,不是說暗戀。」
他沒有和她辯論這兩個詞的異同,一邊溫柔的替她擦乾濕發,一邊陳述了一個事實:「你現在還是喜歡我。」
她啞口,莫名著惱,揪擰著身上的浴巾,死鴨子嘴硬的說:「那……那是在你將我撲倒在地上,還拖著我在我家橫衝直撞之前。」
雖然語氣強硬,但她的臉又紅了,淡淡的粉紅,淺淺的羞。
他收回了手,把毛巾留在她腦袋上,走回浴室拿剛剛看到的吹風機。
透過鏡子,他可以看見,那女人拿毛巾捂著半張臉,在床尾偷瞄他,露出來的小臉還是紅的。
他喜歡看她臉紅,因為他而害羞。
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這個女人受他吸引。
那讓他心情莫名好轉,但是他沒有表現在臉上,他不太喜歡趨於弱勢,而談如茵的能力讓他不太自在,且明顯少了一點籌碼。
接觸,重點在接觸。
她說她已經學會了控制,需要觸碰到對方,才能讀心。
屠勤也是需要觸碰到物體,才能夠讀取前面的人留下來的殘念。
某一方面,他其實很想離這個麻煩的女人遠一點。
他不懂的是,自己明明知道她很麻煩,為什麼還會在這裡,為什麼會來找她,為什麼還留著,沒有離開。
她的視線,停留在他的後腰,那裡有著剛滿兩個月的新鮮槍疤。
狗屎。
他驀然轉過身,以為她會羞窘的收回視線,但她沒有,那個貫穿他身體的子彈,在他腰腹前也留下了疤痕,她瞪著那地方,臉色微微的發白,然後慢慢拉高了視線,對上他的眼。
他做好準備面對她眼裡難以掩藏的恐懼與害怕。
可是,那雙似水秋瞳裡,沒有對他的畏懼,只有……心疼?
他無法相信,又有點渴望相信,這一點,讓莫名的惱怒霍然浮現。
矛盾衝突的心情,在胸臆中翻滾,下一秒,化成字句,湧出。
「你知道,那件事是真的。」
她沒有問是哪件事,只是無意識的放下了掩著唇的毛巾,黑瞳更深,瞧著他,輕輕點了下頭,柔聲道:「嗯,我知道。」
這不是應該有的反應。
他眼微瞇,衝口再說:「我殺了我爸。」
她沒有流露出丁點驚慌,或者恐懼,連一絲絲都沒有,她只是用那雙溫柔且哀傷的黑眸,凝望著他,再次輕輕吐出三個字。
「我知道。」
顯然,她真的知道。
他瞪著她,雙手交抱在胸前,靠在門框上,張嘴問出困擾他好一陣的問題:「你明明知道,我是誰,曾經做過什麼事,為什麼還喜歡我?」
「因為,你只是為了保護你媽。」她回答得毫不遲疑。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外面的謠傳滿天飛,他知道話傳得多難聽,什麼樣可怕的版本都有。
「那麼多的版本,你卻選擇相信我是好人的這一個?」他直起身子,逼近她,無法阻止譏諷的言語飆出嘴,「為什麼?因為你不想相信自己竟然會蠢到喜歡一個殺人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真的是個罪大惡極、不知感恩的不孝子,所以才會犯下弒父的罪行?」
「你不是。」她抬頭看著來到身前的他,斬釘截鐵的說。
他火大的低頭,冷冷的說:「你知道,我一點罪惡感都沒有。」
「你當然有罪惡感。」她眼也不眨的回答:「不然你不會做惡夢。」
阿浪一僵,半晌,緩緩彎下身,道:「也許我只是害怕報應。」
她可以看見他眼裡的怒火,還有別的其他。
「你從來不擔心那個。」瞧著那個憤怒的男人,如茵悄聲指出這個事實,沙啞地道:「如果真有報應,你恨不得,能伸出雙手擁抱它。」
他屏住了呼吸,眼裡有流光閃動。
「你父親已經死了,他是罪有應得,而你的母親,她愛你……」他的痛苦是如此明顯,她情不自禁的抬手,試圖撫摸他的臉龐。
他閃電般抓住她的手,不讓她碰,但強烈的情感洪流仍從他的掌心流竄而來,痛苦、憤怒、悲傷,沖刷著她。
「你怎麼知道?怎麼能確定?」他怒瞪著她。
他握得是如此用力,幾乎捏斷了她的手,但她聽得出他憤怒下隱藏的渴望,她感覺得到他的痛苦與自責。
「因為……」如茵強忍著淚水,無法再掩藏那個秘密,抖顫的說:「因為我在那裡,那天晚上,我在那裡。我聽到她的吶喊,當時我早已學會控制,但她的痛苦和絕望是如此強大,穿透了我的防衛……」
他震驚的看著她,臉色血色盡失。
「她哀求著,拜託誰來救她兒子……她想要救你,我可以聽到,我想要幫忙……」談如茵淚眼朦朧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啞聲說:「你的母親,願意用盡一切來保護你……她愛你,她不會希望你這樣怪罪傷害自己……」
他慘白著臉,無法置信的瞪著她。
如茵吸氣,硬著頭皮,說出他心中長年的懷疑,道:「你不是弒父的畜生,不是殘忍的野獸,你不是你的父親……」
他突兀地鬆開了她的手,幾乎是有些踉蹌的退了一步,死白著臉,瞪著她。
如茵渾身一震,咬住了唇,覺得自己很蠢,她不該未經允許,就多管閒事的偷看他,還把他的秘密說出來。
現在他一定會覺得她是怪物,避她唯恐不及了。
但他需要知道,她沒辦法讓他以為他媽不愛他,讓他為了無法拯救母親,繼續責備自己,也無法讓他再這樣繼續懷疑自己是個冷血無情的野獸。
當那個隱藏在他心中的想法,和他的情緒洪流,一起衝過來的時候,她既心痛又難以置信。
老天,他竟然以為自己會變成他父親那種人。
這真是瘋狂。
她一定是瘋了,但她忍不住,所以她看著那個痛苦的男人,張嘴吐出心中的想法。
「你不是你父親,你不會變成他那種邪惡的人,我真的見過什麼叫做邪惡,相信我,你一點也不邪惡,你和他不一樣。」
在短短一秒,一室沉寂,只有兩人沉重的呼吸。
然後他轉過身,走回浴室,砰然甩上了門。
巨大的甩門聲,迴響一室,在耳邊嗡嗡作響,卻掩不住談如茵說出的字字句句。
我在那裡。
她說。
我可以看見……我感覺到一樁命案……
他想過她可能看見,沒想到她真的就在那裡。
你當然有罪惡感……不然你不會做惡夢……
他不知道自己再搞什麼鬼,他不知道他想聽到她說什麼,不管是哪一個,絕對不會是最後挖出來的這一個。
我在那裡。
狗屎!
她看到的不是他的惡夢,她人在現場,她也在那裡,她以為她知道真相,但若當他這個當事人都不能確定的時候,她怎麼可能知道什麼狗屎真相?
可是她是清醒的,她看到了,她說老媽想救他。
她愛你……她不會希望你這樣怪罪傷害自己……
但她死了,送醫急救後,依然失血過多,苟延殘喘的拖了兩天,還是死了,再沒醒來過。
滿佈水汽的鏡子,一個男人回瞪著他,眼裡有著凶狠的戾氣,他看起來就像那殘忍的傢伙。
戰慄爬上背脊,他猛然打開水龍頭,彎腰用冷水洗臉,將腦袋浸到冰冷的水柱之下。
刺骨的冷水如冰,沖刷著腦袋,他大口喘著氣。
你和他不一樣。
她溫柔沙啞的聲音,迴盪在耳邊。
他多希望她是說真的,他多希望她真的曉得什麼是真相。
阿浪抬起頭,望向鏡子中濕淋淋的那張臉,終於看見了自己。
你不是你父親,你不會變成他那種邪惡的人……
談如茵,清楚他的感覺和想法。
那讓他失去了他的冷靜。
甩門聲彷彿還在耳邊,震耳欲聾。
那是他失控的證據。
他一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一向能控制他的脾氣,他已經很久沒有失去冷靜。他是用暴力,以暴制暴,而且非常擅長,但他向來很小心控制,他不喜歡失控。
他讓人們看見他們想看到的,他給人們想要看見的關浪,但他始終曉得自己在做什麼,直到現在。
他抹著臉,以手指爬過濕發,看著鏡中的自己,終於稍稍能夠冷靜下來。
外面那個女人,能夠輕易看透他,那真的很讓他毛骨悚然。
她知道他的害怕,曉得他的恐懼。
如果他曾經對她的能力有過任何懷疑,現在也沒有了。
你和他不一樣。
他真的想要相信她,真的很想相信。
他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
月明星稀,寒風陣陣。
吹風機不知何時,早從他手中掉落在床邊。
談如茵撿起那吹風機,將插頭插入床頭旁的插座,麻木的把及肩的長髮吹乾,她沒聽到開門的聲音,但她看見浴室的光線。
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她繼續吹著頭髮。
那男人沒有上前,只是待在門邊,看著她。
然後,她的頭髮干了,她只能把吹風機關掉,拔起插頭,就是在那時,她聽到他的聲音。
「是你報的警。」
她舔著乾澀的唇,回首,看見他已經穿好了衣服,雙手交抱在胸前,斜靠在門上,陰鬱得像個死神。
「是我報的警。」如茵張嘴承認,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我以為可以來得及阻止他。」
她沒有趕上,他也是。
如茵瞧著他,苦澀的道:「我也想過,如果我快一點,早一點打那通電話,是不是就能改變什麼,是不是就能救她……」
「不可能,我曾經想要帶她離開……我勸過她……」他眼中泛著血絲,嗓音低啞,但語氣冷漠。「但她不肯,她希望我能留在同一個地方,好好把書念好,升高中,考大學,當個上班族,待冷氣房,坐辦公室。」
難怪,他就算會蹺課,還是會看書,他始終讓自己的成績維持在一定的程度。
但她猜,他的心從來不在學業上。
國三那件事發生之後,他離開了學校,那一年的畢業典禮,他也沒有回來參加,她知道他沒有被判刑,屠家替他請了很厲害的律師,找來醫生和他打工的老闆及鄰居,證明他和他母親,長期被父親虐待毆打,他身上的傷也是活生生的證據,法官判定他是正當防衛。
但即便如此,他再也沒有回到學校來。
她曉得他後來和屠勤他們在一起,她曾經偷偷地跑到屠家餐廳外面,遠遠地看過他一兩次。
之後,她就離開了,她聽說他到了北部,然後再也沒了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