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嬋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擦擦嘴角的流涎,神智仍朱全醒的以為自己仍在夢中,看看竹床,又看看方世傑,驚喜又訝異得有點語無倫次,「你……你……醒……醒了?」
「是呀!」方世傑不以為然的聳聳肩,他已見慣不怪女孩子看到他以後所產生的癡呆狀。
察覺自己的失態和瞄到自己張得開開的大腿,牛嬋臉紅羞赧的立刻縮回自己的雙腿併攏,不好意思的拉平裙擺將雙腳蓋住,兩手緊抱著膝,竟然有點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她居然會不知所措,牛嬋為這個發現感到驚訝。
「你不會「正巧」也姓牛吧?」方世傑依舊笑臉溫文,別具用意的問話中儘是戲謔,看她多只指頭上纏滿佈,那應是最近很流行的減肥帶吧?!果然是三流演員,這些小細節也不去注意、注意,此次他那兩兄弟非認栽不可啦。
「是……呀!你怎麼知道?」牛嬋的驚訝不亞於一睜眼就看到他蹲在面前那一刻,他怎麼這麼神?
哈!賓果!方世傑不禁在心中大喊。
「好啦!起來吧!沒戲唱啦!」這話是方世傑對牛嬋說的,接下來,他自顧的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仍是一派怡然自得的對著四周喊話,「喂!老哥、小弟,出來吧!別躲了。」這話自然是對方人傑和方宇傑說的,「攝影機呢?」
牛嬋只覺一頭霧水,不知現在是啥狀況,滿臉疑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沒戲唱啦?唱什麼戲呀?還有射什麼雞呀?」
「怎麼?」方世傑仍是一臉笑,卻在笑中帶了點調侃,「不承認沒關係,反正我不會上當。」
「上什麼當?」牛嬋這會兒更糊塗了,蛾眉輕蹙,心中有氣。大老遠把他撿回來療養,沒摸過幾次針線的手指,為了他,到處千瘡百孔,這小子非但沒言謝,反而一副她設什麼陷阱害他似的……滿腹怨氣一下子爆發出來,她砰地跳起來,卻差點被自己的裙子絆倒。
「笑什麼笑?!」牛嬋粗聲粗氣的叫著,這人不扶她反而還大笑,這……這哪是待救命恩人之道?撩高裙角,衝到他跟前,用手指猛戳他的胸,連珠炮似的直罵,「你這傢伙,不知好歹,我好心救你,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好像我害你啥似的……」發現自己在他面前實在很嬌小,一點也構成不了威脅的樣子,她更是郁卒,「喂!你知不知道這樣罵你,我很累ㄝ!你不會蹲低一點呀?」
方世傑沒好氣的坐在竹床邊,兩人的身高總算稍有些乎衡。
「對,這還差不多,嗯!我講到哪襄了?」牛嬋繼續一手扠腰,一手仍比著指頭推著他。
「你說到『蹲低一點』。」方世傑和顏悅色的提醒她。
「喔!對,蹲低一點……」牛嬋又跺腳,「不是這一句啦!再上一句。」
「你很累?」方世傑雙手交又於胸前,蹺上二郎腿。
牛嬋搖搖頭,手指畫著圈要他繼續往回想。
「不是呀?『你知不知道這樣罵你』?喔!也不對,那『反而好像我害你』?」
「對,對對!」就這句。牛嬋興奮的拍了一巴掌,又跳上床階拍拍他的肩膀,「不錯!你這傢伙記性很好……喔!我不是要說這句,都是你害的,對!繼續,我如果要害你,我幹麼還要費這麼大的勁,把你老遠從後出那拖回來?你好歹也應該說聲謝呀!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ㄝ!你懂不懂呀?」
方世傑依然是笑,雖然不知自己已昏迷了多久,但肚子的飢餓卻是他能感受的,「我餓了。」
「你餓了?」無端的插上一句話,牛嬋又忘了自己要罵什麼,「餓?當然會餓呀!你已經昏睡了好些天嘍!不餓你才奇怪。我這人呀,只要一餐沒吃,就會餓得兩腿發軟,全身無力呢……不對,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唉呀!你看,又是你啦!害我『又』不知道說到哪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方世傑好脾氣的笑著,「你要不要喝杯水呢?我想你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一定喝了,要不要坐著呀?坐著姊會比較好出力說話。」他拍拍自己的旁邊,溫柔的眼中充滿包容。
「也好。」牛嬋毫不客氣的倒了杯茶,一杯給方世傑,另一杯還不及坐下就已飲盡,「都是你不好,提到餓,害我也餓起來了,不過,沒關係,一會兒我……」要到廚房偷——還來不及說出口,只聽一聲像殺豬般的尖叫,從被推開的竹門傳來,嚇得方世傑和牛嬋都不禁將手裡的水杯呈拋物線狀往空中丟去,更嚇得牛嬋不自覺地便跳坐到方世傑的大腿上,下意識還摟著他的頸。
但接下來卻是方世傑的大叫,又嚇得牛嬋差點倒頭栽……
伺候小姐多年了,春香自然知道牛嬋的習慣,她睡醒後一定會立刻喊餓,再加上這些天,從撿回那陌生人開始,小姐就沒吃好,甚至連找別人的麻煩都忘了,只顧守著他,最今人不敢相信的是,從不近女紅的牛大小姐,竟會主動跑來找自己,要自己教她如何做衣裳。
想到小姐邊縫一針,便因被針扎到而叫一聲,春香不覺就會偷笑,這改變是好?是壞?她不知道,她懂的道理不多,身為主子的牛嬋,拿來玩的書比看的書多得多,能教春香的,想當然耳——也不會太多。
熬了小姐最愛吃的小米粥,端了幾樣莊主買來孝敬牛嬋的甜點,春香偷偷摸摸的溜回涼竹軒,憶起剛才在廚房熬粥時,牛二莊主問東問西的,就害她不免有些疑神疑鬼,深恐被人發現了什麼。
好不容易鬆口氣,推開房門,卻瞧見一個陌生男人坐在小姐床邊,沒細想,尖叫聲就自己竄出來,護主心切,正欲勇敢的上前去指責對方竟敢非禮小姐時,不料,滿地的食物引起院中的貓、狗、牛、羊……全集來搶食。
「哇——」緊接著春香的叫聲,方世傑發出一個相當淒慘恐懼的喊聲,然後人就像見到鬼似的,迅速收腿並藏到牛嬋的身後,嚇得牛嬋和以為自己身後有啥怪物的春香也又跟著尖叫。
只見三人抱在一起。
「救命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方世傑驚恐的念著。
春香嚇得眼睛都不敢張開,饒是牛嬋較大膽,雖然仍抓著力世傑的臂膀,卻還是一副威風凜凜的叫道:「何方……神聖……快……快現……身。」但發出來的聲音,除了顫抖之外,氣勢卻毫無份量。
等了半天,一個鬼影也沒有,除了她撿來的那幫「孤兒」仍在舔食。
牛嬋於是鬼鬼祟祟,踮著腳尖走到大門邊,水靈靈的大眼連轉好幾圈,然而外面什麼都沒有。
正想告訴還在發抖依在床邊的兩人什麼都沒有,吃飽的牛兒早已好奇的晃到方世傑身邊。
「哇——別過來,你別過來!」方世傑雙臂大張,人幾乎都要嵌入牆壁。
牛兒似乎對他有相當的好感,不僅沒有離去,反而伸出舌頭來舔他。
「完了!完了!」說著,說著,方世傑就要暈過去了……
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一手壓在額頭上的涼布,方世傑慶幸這次的發疹不是太嚴重。
春香又去廚房重新弄吃的來,留坐在旁的牛嬋卻一直發出隱隱的悶笑。
「你想笑就笑出來吧!」方世傑眼都懶得睜的告訴她,適才那牛兒的一「吻」,已把他的魂魄都舔散了,對有如剛從生死關回來的他,現在對任何事,即使是女人的嘲笑,也不以為忤。
話才出口,便是一陣爆笑、大笑、長笑,最後還笑到咳嗽、岔氣,但仍不放棄笑。
「女孩子家,要笑得文雅些。」方世傑慢條斯理的明示她。
牛嬋一聽,立刻嘟著小嘴大聲抗議,「你那話是什麼意思?對待救命恩人是這種態度呀?告訴你,我可不是常那樣見人的。」她指的是剛才的睡姿,「其實我本來只是趴在床邊小睡一下的,可也就不知怎地醒來時人是躺在地上……」說到後來,牛嬋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聲音便愈來愈小。
這次則換方世傑還以悶笑。
「你那笑是什麼意思呀?好歹我是女孩家ㄝ!而且還是你的……」
「救命恩人,我知道,你說了不下數千次啦!」方世傑打斷她的話,語氣不慍也無不遜的幫她接個準頭。
牛嬋俏皮的吐吐舌頭,小鼻子皺成一團的笑著,「哪有那麼多呀!」
「是!是!沒有『那麼』多。」方世傑邊用雙手從短距離比到長距離,邊討好似的順著她,「只有『這麼』多,可以了吧?反正你說的算。」
「你好壞喲!這意思不就是更多。」說著,笑著,牛嬋還不忘動手動腳的拍動著。
這倒不打緊,只是好死不死,這些全拍在方世傑的身上、肚子上。
「哇——」方世傑抱著腹部吃疼的叫出來,閃躲不及的只有大聲求饒,「行啦!行啦!別再打啦!我認輸就是了。」
此時牛嬋才覺自己是粗魯了些,尷尬的聳聳肩,嫣紅雲霞飛上兩頰。
想不到這也令方世傑心跳增加了兩下,他意外的發現這不入流的演員,看久了倒滿順眼的,又忍不住的想逗弄她,他神情譏誚的稱讚她,「你掌上功夫不錯嘛!莫非學過鐵砂掌呀?」
「對!對!對!」一聽到別人的讚美,反正也分不出真假,牛嬋全當對方是真心的,笑得闔不攏的嘴配上紅撲撲的小臉頰,得意之餘也忘了剛剛的害羞是在窘迫什麼,「你也看得出來是吧?呵呵!我可是花了兩年的時間ㄝ!」
邊樂得誇讚自己的功力,牛嬋還邊擺出一招一式的架式,完全不顧現在的穿著是否適合,「怎樣?很棒吧!這可是我和十三放學來的,我爹都不知道呢!」
瞇著眼,捂著嘴,牛嬋吃吃的偷笑,表情甚是了不起,但又怕被人聽到似的靠到方世傑的耳邊,謹慎卻又喜不自勝的道:「千萬不可告訴我爹喔!不然他呀,會罵十三叔的。」
由於靠得近,一陣陣女孩特有的香氣從她活潑、青春的氣息發出,在耳際很自然的低語竟變成一股熱流,方世傑驚覺向來控制自如的身體,正出現騷動的反應。
壓下突然想親她的衝動,方世傑心神不定的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爹?」
可是在暗地裡他卻不知自己在幹什麼,自己何必繼續和她演下去呢?早點把老哥、小弟抓出來或找出攝影機藏在哪不就衍了?然後就去找中港路的美玲或是開咖啡BAR的茱蒂,還是……幹麼仍在此和這發育不良、個頭嬌小的小女孩鬼扯淡?
或者,他只要拂袖而去,讓她自己在這仍是照著爛劇本唱獨角戲不就好了嗎?
但,就是不知為何,他還不想這麼快離去,一種莫名其妙的化學反應好像在體內進行,而這陌生女子有如強烈的催化劑兼促進劑,讓他就是不想現在走開,因為,他竟有種感覺——她隨時會消失……
「我爹?對呀!他呀最煩的了。」牛嬋大模大樣的數落著,「沒事他總愛叫我去讀書、繡花、彈古箏幹麼、幹麼的,還找先生來逼我學,可我就不愛這些嘛!」接著又很得意的翹著嘴,抬高下巴,仰著頭看著方世傑,眼光閃亮得像星星,「不是我在吹,我文的不行,武的可不錯哩!」
「這我全相信。」方世傑雙手護衛著自己的身體,怕她一高興,拳腳又來。他冷不防的又補上一句,「想你也不是學文的料。」
「是呀!」牛嬋本能反應的回答,想想又不對,「喂!你這話什麼意思呀?好歹我也是你的……」
「救命恩人!知道啦、知道啦!」方世傑立刻又很有默契的幫她接上話,順手抓抓身上的疹子,還有點癢呢。
「哈哈!你都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呀。」牛嬋總算收斂一點的笑著。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她小臉一沉,變臉有如翻書的快,「你很差勁ㄝ!搞了半夭,你還沒向淑女報名道姓呢!」
裝得還真像,方世傑忍不住嗤鼻,本想讓她自己道破一切計謀,她卻……原有的好感漸漸消失,他不禁冷哼,「你不是早知道嗎?方世傑,我叫方世傑呀!」
牛嬋少一根筋的不知他為何改變,仍是開心的道:「方世傑,嗯!『世』上的豪『傑』,不錯,你父母取名有學問。」接著,眼睛又睜得大大的,抿著嘴兒,比著食指直指自己,然後歪著腦袋,喜孜孜的望著方世傑。
方世傑不懂其意的也歪著頭看她,「幹麼?脖子扭到?」
「你才脖子扭到呢!」牛嬋有點生氣的不禁又出拳打來,「我的意思是『我的名字』呀!起碼你也該問一問,雖然我不會隨便告訴你,可是難道你一點也不會好奇嗎?」
方世傑想笑又怕她拳又來,看她那副明明就想「隨便」告訴他的神情,向來愛嚼舌根的嘴立刻反應,「其實我早知道姑娘的大名啦!」學著古人的古話,他在心中暗笑。
「真的?」牛嬋的表情與眼神簡直是開始把他當神崇拜。
「你不是姓『救命』名『恩人』嗎?」方世傑很認真的告訴她,但那回答隨便聽也知道,根本是在消遣她。
牛嬋聽後差點摔跤,她當然曉得對方語中的揶揄,明知他在開玩笑,卻仍忍不住柳眉倒豎、半嗔半怒,「你好壞喔!」然後等不及的自揭謎底,「人家我叫牛嬋啦!」那愛嬌的模樣,雖非千嬌百媚,卻讓方世傑硬是無法繼續生她的氣,心中還為她找台階下的想著,她只是奉方人傑和方宇傑之托而已,才不得不參與他倆的「陰謀」來設計他……
但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方世傑即使身上的過敏實在癢得很難受,可那張嘴仍是不會放過任何挖苦他人的機會,他一臉溢著讚美的微笑望著牛嬋微微生氣的粉臉,「你知道嗎?你這名字與中國十大美女中的某一位好近似喔!」
果然,牛嬋的雙瞳立刻水汪汪的充滿好奇與期待,很專注的等著方世傑的下一句話。
「那名美女叫『貂蟬』。」方世傑暗暗竊笑,又抓了抓手臂的癢,「其實你出落得也可叫『刁蟾』,只不過,人家是『貂』珥『蟬』絹,你呀,是刁蠻的蟾蜍!」說到後來,他已啞然失控的捧腹大笑。
牛嬋的表情則是變化多端,從最初聽到的喜悅、得意,然後轉成期望,最後變成握拳抓狂,頭頂冒煙。
翹高著小嘴,牛嬋豈能示弱,當然立刻反駁澄清,「我的嬋才不是蟾蜍的『蟾』,是嬋娟的『嬋』,意思差很多的。」別的字她也許還分得不是很清楚,可自己的名字怎麼寫,她倒還「畫」得出來,至於意義嘛……那自然是歷任先生們每次上第一堂必會講的課程,在上過那麼多次的「第一堂」,牛嬋就算再不用心,上課再怎麼打瞌睡,也該背得滾瓜爛熟了。
「字是不一樣,意義確不同,但……」方世傑雙手交疊滿臉懷疑,兩眼將牛嬋由頭慢慢看到腳,又再從腳看上去,如此晃上晃下的瞄了數回次,最後仍是搖頭撇嘴的對已被他眼尾餘光掃得有些發急、發毛的女娃兒,以萬分歎息的口氣道:「但外型卻——極相同呀!」
難得遇到這麼寶的女孩,方世傑覺得十分新鮮,自是不願放過,畢竟她和那群依他、就他、聽他的「花朵」們完全不屬於同一「花圃」,且這樣的聊天也才有趣嘛!他等著她的反擊。
豈料他等到的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攻,只見牛嬋竟然張嘴對他發出一聲大叫……
「哇——」牛嬋再也忍不住的來了聲河東獅吼。
任何一個女孩家,最在乎的就是被人家嫌丑,尤其是被自己心儀的男人或……即便是只有一點點心動的人。
更何況從小到大,身邊的人誰不把她當成寶貝般捧在手心裡呵護,且記憶中,聽到的話,除了讚美,當然還是讚美,就算她再皮、再惡作劇,也沒人敢大聲過,連她爹牛大也不過說她兩句,但也是小小聲,頂多輕敵她一記,何時有人這麼跟她耍過嘴皮子?
最嚴重的是,她還說輸人家,就是這口氣她嚥不下!平常只有她佔人家的便宜,哪輪到他人騎到她頭上來?
「哼!」一定是因為他長得太師、太斯文、太柔和、太具吸引力,所以才害她一不小心輕敵。
長嘯之後,心情倒好多了,牛嬋心滿意足的吁著氣,看到方世傑整個人被她嚇得簡直是粘入牆裡,更覺舒爽,甩著頭左右微笑,當他不是一回事的緩緩坐下,自顧倒了杯茶,輕鬆的啜著。
其實牛嬋是累了,難得棋逢敵手——雖說她事實上是人家的手下敗將,但小女孩是打死也不承認——於是她露出罕見的鎮定。
而這反倒令方世傑好奇,在躲得遠遠的觀望了一會兒,本以為她又要動粗,沒想到卻是一派的冷靜,他腿長腳長的一下就蹦到她的身邊坐著,斜靠了過去瞟眼打量她,「怎麼?氣傻啦?」
好不容易讓自己怒氣稍消的牛嬋,牛脾氣又上來了,「你才傻呢!」這小子,真是撿回來克自己的,牛嬋有點自怨自艾的怨歎,而罵人的字典一翻開,便有如火藥庫著火般來個沒完沒了,「你這人!嘴巴爛、嘴巴臭、嘴巴壞,就是愛講反話來氣我,但是呢,我不上你的道,反正我知道你是嫉妒我有沉魚落雁之美、閉月羞花之貌,還有非凡的氣質及傲人的家世,對不對?!」
看著她愈講愈得意的臉,方世傑愈覺得好笑,他遇過的美女,其中很有自信的也多得不可勝數,但從沒見過像她如此臭屁捧自己的,而且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甚至中間尚不用換氣。
他自認已經夠厚臉皮的,沒想到這女人臉皮比他更厚!佩服之餘,已將仰慕及被打敗的神情掛在「世傑式」的笑容中,要不是因牛嬋為他那兩兄弟派來糗他的道具。有可能會喜歡上她的天真孩子氣,「你好棒喔!」他一副三八的樣子,「一點也不害臊ㄝ!」
「哇!哇!哇!」牛嬋兩手揮得像只要飛卻飛不起來的小鴨鴨,氣鼓鼓的臉像快漲破的氣球,因為一時惱怒竟說不出話來,哇了半天,追著方世傑欲打,卻輸在個小腿短,人家跑一步,她得跟三步,幾趟圍著桌子轉下來已是氣喘如牛,最後只好隔著竹桌,比著食指叫罵。
「你……你再這樣,我……我就把你丟到街上,讓你自己去想辦法,如果被官府衙門抓去是你活該!再不然……」看他仍是笑臉相迎,完全毫不在乎,她使出撒手間,「再不然,我放大牛進來親你!」
說到那只剛剛害他昏倒、發疹的牛兒,方世傑再怎麼鐵打也不禁腿軟,身上的疹又開始癢得令他忍不住的抓了好幾下。他心中覺得奇怪,以往老哥和力宇傑再怎麼鬧他,手段再如何齷齪,也不曾用真牛來嚇他呀!事情真的有點不對勁。
瞧他突然沉靜且難受的表情,牛嬋大感不忍,因為她也深知那滋味難挨,於是她便忘了要和他鬥嘴,深表關心的同情著,「又不舒服了是不是?奇怪?春香去拿個吃的,順便向十叔拿藥,怎會這麼久了還不回來?」
話才說完,就聽到春香十萬火急的叫聲從老遠傳來,「小姐,大事不好啦!」
春香奉牛嬋之命,再去廚房拿食物,回程順便去牛十那兒拿些藥回來給方世傑擦。
牛十在混土匪的那段時間便已開始行醫,根據多年醫那幫弟兄所累積的經驗,加上本身對藥理的興趣和研究,又是這十三位結拜匪盜中惟一識字的,因此倒也成為不錯的密醫。
在牛大帶領他們從良後,牛十便成為牛家莊的家庭大夫了,因為排行第十,故名「牛十」。
牛十個性沉默寡言,表情長年不變,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或心情如何,饒是古怪靈精的牛嬋自幼便不敢與他開玩笑,在他面前也乖得跟睡著的無尾熊一樣,除了生病,更是不大搭理他,能閃就閃,免得被他逮到,少不了又要當他的實驗品——不是嘗藥就是扎針的。
依順序,牛嬋喚他十叔,但因為他冷得像石頭,因此,其實她都是以「石」叔來稱呼他,然後在心裡偷笑,以補很少在他跟前造次的缺憾。
受到牛嬋的影響,春香對這位十爺,心中頗為忌憚。
像作賊似的,左顧右盼,小心謹慎、鬼鬼祟祟的來到牛十的藥房,春香看到牛十正在嘗試新藥,由他千篇一律的表情,她根本看不出那藥是甜、是苦?猶在掙扎是否要打斷他的研究時,牛十早已眼尖瞥見她挨在門外,欲進欲出的表情直在臉上轉換。
「什麼事?」牛十像石頭般的聲音讓春香不得不將頭從門外伸出,戰戰兢兢的依牛嬋之前教她的台詞念著,「小姐……又出疹子,要……我……來向十爺你……拿些藥。」
對於這自小看人的頑童,雖知她很怕自己,但因膝下無子無女,也從未想到要娶親的老人家而言,仍是頗疼牛嬋的,只是牛十這人從不多話,所以知道容易過敏的牛嬋又發疹了,關心之色不免呈現眼中,但因春香太緊張了,所以根本沒看到,也不可能注意到。
「還好嗎?要不要我去看看?」
話還沒問完,春香早就嚇得直喊,「不要,不要,千萬不要!」
「不要什麼呀?」牛五的聲音,突然從春香的身後傳來。
牛五,排行老五,亦是個王老五,未做土匪時是個道士,脾氣大得沒話說,跟牛大一樣,喜歡留個大腮鬍,因少年白,因此,牛嬋給他取個外號叫「白毛獅」,他最疼牛嬋。因為知道牛十安靜,沒事老愛找他磨牙,但,大多是牛五在講,牛十頂多點一下頭表示有在聽。
「哇——五爺。」春香這會兒是驚愕得差點使手中的那盤食物飛出去。
「什麼意思是『哇——五爺』呀?」牛五十足十的山東大老粗,兩手晃著,誇張的學春香的動作。
「沒事。」春香趕快接道。
「牛娃兒又出疹了。」牛十慢條斯理的道。
兩人異口同聲。
春香看看牛十,看也不敢看牛五,就快快把頭自動伸出低下。
果然!牛五一巴掌打到她腦門上,還好因為春香是女孩子.所以他的出手很輕,可即是如此,春香仍覺頭內腦漿亂蕩,好一會兒才恢復原位,但又不敢吭氣。只能露出一臉委屈、心虛的哀道:「五……爺……」
聽著春香快哭出來的聲音,牛五也不好太責備,雖然牛嬋出疹在牛家莊不算是大新聞,但她可是他們這幫兄弟的心肝寶貝,而且不管他們是否娶妻生子,這關係還是不會變,「天氣好好的,不熱又不冷,這女娃兒怎會生疹呢?」說著,眼光便瞄到春香身上來了,「肯定是你沒盡心照顧牛娃兒。」
「不……不干我的事呀!」春香這會兒是有理說不清,小姐又沒教她這接下來的台詞要如何掰,她人本來就老實,因此,現在只有發抖的份。
牛五一掌又怕在她的前額上,大嗓門的喊著,「還說不干你的事,我那牛娃兒寶貝,這幾天也沒見她去吃飯,可見……」他頓了頓,想了下,突然聲音提得更高,「莫非病得很嚴重?」他太清楚牛嬋的個性,她呀!是天大、地大,都沒有吃飯這碼事來得大。
「不……不……」
牛五在春香連「嚴重」兩個字都來不及說出來時,便已拖著牛十緊張的往涼竹軒奔去,「快!快!咱們的牛娃兄出事了。」
春香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只有端著食物,緊追在後,不知要如何通知牛嬋,心中一急,於是邊跑邊哭,當快到涼竹軒的門宅時,忍不住的只能嚎啕大叫,「小姐,大事不好了!」
沿路上,只見春香端的湯湯水水灑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