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久立的身軀才緩緩移動,悄然無聲的推開房門。
一片漆黑,只有一絲微弱的月光由微敞的窗口縫隙射入,那抹矯健的黑影和室內的陰暗幾乎相融合。
榻上,風蕭蕭昏然沉睡。
他眸子適應了黑暗,迅速移往榻畔,仍是毫無聲息。
就著月光,他瞧見了那寬敞的榻上,於錦被下明顯的單薄身子,即使緊閉著眼,秀眉仍深蹙。
他凝視著她,仔細而專注。
忽地,床榻上的人兒彷彿受了什麼驚擾,身子顫動起來。
他睜眸,未出聲,萬分不解。
而後,風蕭蕭似是睡得極不安穩,輕輕掙扎著,眉兒鎖得更緊。
「夫……夫君……」黑暗中,輕細低柔的語音,分外清晰。
彷彿心兒在同時也微微一震,他不由得再靠近一步。
她雙眼仍緊閉,一張臉兒卻痛苦地輕皺,「……夫君……別恨……別恨我……」話音最後轉為呢喃,聽不真切,一顆晶瑩的淚,卻緩緩滑下——
他雙腳彷彿生了根,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竟連睡著、夢著,也飽受煎熬……是麼?
他無聲地問,冷漠的臉仍舊面無表情,卻不自覺地伸出手,拭去她芙頰上的水痕,極輕。
她卻微微震顫,閉合著的雙眸忽地微睜。
「夫君?」不確定地呼喚,朦朧的眼兒使不出睜大的氣力。
「睡。」他動也不動,只是低道。
半睜的美眸聽話地再度合上。
他正欲縮回手,卻教她輕輕扯住。
他挑眉,只見她閉眼睡著,緊蹙的眉頭已舒展,小手揪著他衣袖。
混沌未明間,風蕭蕭只知道,不想讓他離開……
是夢嗎?抑或是幻覺?她已什麼都顧不得。
沉重的眼皮無力再睜開,她只願,若是夢,就讓她永遠別醒來吧。
讓她沉醉在這不真實的美好,讓她多存些勇氣和堅強,來面對夫君無止盡的恨意呵……
坐回床榻,他打消離去的念頭。
默默凝望她沉睡的面容,那被她小手握住的袖角,沒有再抽回。
究竟……是折磨你,抑或是折磨我自己呢……
他同樣自問,同樣的無解,同樣的歎息——
直到天明。
幽然初醒,風蕭蕭倏地起身,直覺地左右張望。
空蕩蕩的房裡,只有她。
緩緩攤開白嫩的右手,依稀還存在著異樣觸感。
果真……是夢麼?她頹然放下手,掩不住直襲而上的悵然。
「啊,夫人你醒了。」紫蘇含笑推門而入,因瞧見她失神的模樣而快步走近,「是身子還不舒服麼?我再去請大夫來一趟……」
「別,我沒事。」她牽強地一笑,下了榻。
紫蘇為她更衣梳妝,道:「大夫說是夫人太過勞累,才體力不支,夫人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呀。」面對她殷切的叮嚀關懷,風蕭蕭只能點頭,不由得微笑了。
驀然,一陣不尋常的心悸,令她臉色微微一變,摀住胸口輕喘。
「怎麼了?夫人!」紫蘇緊張萬分。
風蕭蕭只覺一股莫名不安襲捲而來,令她心驚而無措。
彷彿是回應她此刻的心思,房門隨後被緊急地重敲。
「夫人,夫人!」門外竟是傳來鳳姐兒心焦的呼喊,「大事……不好了!噯,你快些出來吧。」
紫蘇也被此刻的緊張氣氛感染,連忙快步上前開了門,一向優雅慵懶的鳳姐兒竟飛快地奔入,直輕嚷道:「快……快隨我來呀,夫人!」
風蕭蕭被動地任她拉著,心頭的惶恐愈加擴大。
紫蘇不明究理,仍是擔憂地尾隨於兩人身後。
穿越重重庭閣樓院,鳳姐兒帶著她於迴廊疾步而行,風蕭蕭認出這是前往主大廳的路徑。
「夫人……你可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在即將跨入主廳大門之時,鳳姐兒忽地沈聲低訴。
風蕭蕭不懂她話中何意,正欲開口,然而眼前乍見的景象令她呆愣當場,瞪大了美眸,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看見了爹爹。
渾傷是傷、體無完膚的爹爹。
廳內的氣氛凝重得幾近僵窒。
她緩緩視著仍是面無表情的易水寒、身側臉色難得沉重的穆真,嬌軀顫抖著。
隨後趕上的紫蘇見著廳內那個滿身是血的陌生老人時,嚇得驚呼一聲。
風蕭蕭在眾人的目光下踏著不穩的步伐走近,伸出微顫的柔夷,靠近風紹安的鼻端。
沒有氣息——
她狠狠倒抽口氣,眼前同時一暗,綿軟的身子向後震退。
「夫人!」鳳姐兒連忙穩住她搖晃的身子。
幽幽帶怨,閃著淚光的眸子視著易水寒,「為什麼?為什麼……」
易水寒垂下眼,無語。
風蕭蕭突然像是發了狂,奔向前緊緊揪住他的衣,嗓音破碎:「你答應我,你答應過我的!你會放過爹爹……你親口允諾不傷害他呀……」
淚如雨下,慘白至極的嬌容悲憤欲絕。
「不是我。」易水寒回視她,幽如深潭的黑眸無愧。
「不是你……不是你?」風蕭蕭忽地飄忽地笑了,笑得淒涼,笑得無比心酸,「呵……除了你,還有誰對爹爹恨之入骨?除了你,還有誰會這樣做……?他只是一個已經失去一切的老人哪,你如何忍心……如何忍心……而你,竟還否認!」
原來她一直錯看他了……她是對他那樣信任、那樣……無悔——而他,卻殺了爹爹……
他不是她的夫君……不是!他是惡魔,是摧毀一切的惡魔。
「夫人!令尊的屍體是清早守門的小廝發現被遺棄在大門前,請你切莫誤會。」穆真沈聲開口,「況且主子昨夜分明去了房裡探視夫人你,怎可能做出這種事?」
「穆真!」易水寒制止他的話語。
昨夜……風蕭蕭一怔,回想起那似真似幻的記憶。
然而,她只是搖著首,哀慟地一閉眼,熱淚彷彿無止盡地滑下。
為何一夕之間,變化竟這樣大?他曾經給予她的溫暖,如今變得冰冷酷寒。
好冷,她覺得好冷……
「為什麼……夫君呵……」模糊的淚眼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風蕭蕭抬眼望向他,身子軟軟地下滑於地,「你為什麼……要讓我恨你——」
她不願,不願呀……他為何要這樣傷害爹爹、傷害她?
好痛苦,心彷彿要撕裂了,疼得她快無法呼吸……
易水寒冷然的眸染上了不知名的浮動情緒,他看到她美麗的眼裡原有的柔情依戀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哀慟和怒恨。
他心不覺一震,不由得緊緊箝住她纖細的肩,嗓音低沉,緊繃,帶著懊惱和……心急:「當真不是我!當初既已承諾,便會遵守,我再也沒動過傷害你爹的念頭!」
「別碰我……」首度,她掙開他的碰觸,那帶淚的眼神,陌生得教他心驚。」爹爹已死,你該稱心如意是不?或者,你連我的命也想取?」
易水寒握緊拳,只能直直視著她,再也無法言語。
她步至身軀已僵冷的風紹安身畔,輕輕攬抱著,哭得幾近暈厥。
「夫人……」眾人又憂又急,卻不知如何是好。
她早已聽不見週遭的一切,也不願去聽了。
也好……也好,她僅存的,也只有這條生命。
想要,就儘管來拿取吧,她已經不在乎,不在乎了。
她閉上眼,感覺心破碎得好徹底。
易水寒,她最愛也最恨的人哪——
自那日起,整個易府陷入了詭異的氛圍中。
風蕭蕭的反應呈現出讓眾人訝異的平靜堅強——卻反而令人擔心。
她一如往常的生活作息、每日仍抽空至工坊教授繡織、甚至為易水寒張羅三餐吃食,也依舊準時送到他面前。
只是她不再笑。連話,也少了。
她總是默默地做著每日的例行工作,像陀螺似地轉著、忙著,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再和外界接觸。
她築了一道牆,將自己隔絕起來。
「午膳在此,夫君慢用。」將手裡的食物一一呈上,風蕭蕭美麗的面容依舊,卻顯得分外木然空洞,溫婉的柔嗓平淡得沒有任何起伏。
易水寒抿緊唇動也不動,瞇起眼看著被一一送上、尚熱騰騰散著熱氣的菜餚,又視著她忙碌張羅著的白嫩小手,而後視線往上,瞧見她自風紹安莫名死於非命後,便再無展露過笑顏的清艷臉龐……
他握緊了拳,不明白自己此刻內心的翻騰是為何。
風蕭蕭始終沒有抬首,在轉身便要離開之際,驀然肩上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扯住。
「夠了!」易水寒神色陰寒地冷喝,「你究竟想要如何!」
她這是在做什麼?表達她的憤怒和抗議嗎?用這樣自我折磨的方式?
望著她一日比一日憔悴黯然的嬌容,他忿而一咬牙,她這根本是慢性自殺!
風蕭蕭平靜地對上他的眼,幽然歎息,「是夫君想要如何?而不是我。」
她想要如何——呵,她還能如何?她已經……什麼都不去想,什麼也不敢想了……如今他這個殺人兇手竟這樣問?可笑。
然而,即使努力壓抑,仍無法漠視心裡因他而起的悸動。
不應該的,爹爹因他而亡,而她,理當也要恨他,不是麼?
爹爹的死她無法忘卻,可,為什麼一顆心仍不由自主地向著他?
又愛又恨的矛頓讓她時時刻刻都痛苦不堪,她閉上眼,努力將思緒清成空白,只要什麼都不想、不理,是不是可以好過一些?心,也可以不那麼疼吧?
「你……」他氣極又懊惱,瞪視了她好半響,最後挫敗地放開她,「你至今仍是認為風紹安是我所殺?」
她顫抖著,垂下眼不語。
不是,不是這樣的。心底有個聲音吶喊著,但除了他,又有誰會這樣痛下毒手?
見她無言,易水寒莫名感到一股火氣衝上,「說話!你說啊。」
她一震,被他的怒吼嚇退幾步,抬眼望著他,刻意保持平淡的美眸浮上了淚光,「我無話可說。」話落,輕盈的身子立刻轉身離去,不再留戀。
她的不信任和幽怨疏離的態度惹惱了他,易水寒眼裡閃過一抹憤怒的冷光,霍然朝著那抹即將推門而出的背影衝動地大喊:「對,是我,是我殺的!」
風蕭蕭行進的動作猛然一僵。
「你想親耳聽我承認是不?風紹安就是我所殺,我恨他,恨之入骨!我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接下來的話語在瞧見她驀然回首的淚顏時,倏地止住。
他承認了。
風蕭蕭只是怔怔地視著他,淚水一串又一串地滑下。
果然……他親口承認了哪!在早先他一再否認之時,她心底,還存著一絲的信任和希冀,也許……當真兇手是別人?
只是「我相信你「這四字,她始終無勇氣對他說。
而如今,再也不可能說出口了。
最後僅存的冀望被狠狠摧毀。
易水寒見她梨花帶淚的小臉兒,不禁有些後悔方纔的衝動之言。
「為什麼……為什麼?」她哽咽著,面色在瞬間蒼白如紙,「我一直……一直都想化解你的恨,每日都好努力地做著……」
心底好不容易築起的防護裂開,崩垮,成了一地碎片。
他的話語毫不留情的攻擊她最脆弱之處。
不是早明白他對她的恨,為何仍是感覺到窒息般的痛苦?
疼,椎心刺骨的疼,是徹底絕望,心被狠狠庖開的疼。
「我……」易水寒咬著牙,硬是收不回方纔的氣話,見著她淚珠兒不住地滾落,心下不覺莫名一緊,懊惱地低吼一聲,未及多想,低首便吮去她的淚。
風蕭蕭如遭雷擊,僵硬地呆愣當場。
望著他猛然貼近的俊容,他的氣息在同時直撲而來,頰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和熱度讓她傻傻的忘了反應。
「夫君……」嬌軟的嗓音才輕呼出口,便教他炙熱的唇一把堵住,將她的驚呼一併納入口中。
他的唇彷彿帶著火苗,燒灼著她,而後逐漸蔓延,她在他蠻橫卻柔軟的唇下融化,微顫而軟綿的身子無力地癱靠著他,任他予取予求。
易水寒軟玉溫香在懷,心蕩神馳。
她的味道美好得令他捨不得放開。
並非首次吻她,卻……從未有過這樣深的悸動。
不可自拔。
一切彷彿失了控,情感慾望凌駕了理智,他在吮乾她的淚後,又濃烈地一再探索她的唇,原先攫住她肩頭的粗厚大掌,也徐緩向下探尋輕撫,感覺她雖有些單薄、卻仍玲瓏有致的身子,在他情難自己的撫觸下輕顫……
風蕭蕭虛軟地倚著他的胸膛,閉起眼輕喘,呼吸淺促,她腦子彷彿成了一團糊,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無措地感覺他的手所到之處,一一點燃起的火焰——
直至她驀然感到胸口倏地一涼,才猛然回神。
驚喘一聲,風蕭蕭赫然發現胸前衣裳已被解開,雙頰燒紅地用力推開他,兩人在此刻同時清醒。
天,他在做什麼?她又在做什麼?她竟意亂情迷地由他……
她又羞又怒地護住衣襟,為自己的行為反應感到羞恥。
易水寒甫回神,瞧見她震驚悲憤、彷彿被侵犯似的淚顏,不覺一把怒火再度熊熊燃起。
該死,她就這樣厭惡他碰她嗎?
「記住!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一切都歸我所有——包括你的身子。」冷酷不帶感情的宣告,無疑又將她打入地獄般的深淵中。
風蕭蕭腦中「轟」地一聲,被他冰冷的言論震得一片空白。
她是他的妻……她一閉眼,淚水潸潸直落。
他背信殺了爹爹、他恨她……卻要她的身子!
沒有任何情感憐愛……就只是他的妻而已……
她踉蹌地向後退,幾乎站不住身子,「呵,好無情……易水寒!你真的好無情哪。」一字一句,皆是泣血般的疼。
話落,風蕭蕭再無遲疑,就這樣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帶淚離開。
「該死!」易水寒氣極地低咒一聲,一掌擊向桌面,而後只聞微一聲響,手下的黑檀木大桌硬生生被劈成碎片。
「唉,你實在太意氣用事了。」穆真隨後推門而入,似乎早已明白方纔的一切,「主子,你將會因你今日的逞強而後悔。」
他視著易水寒鐵青的臉色,輕輕歎息。
明明並非無動於衷,卻被自以為是的仇恨蒙蔽而互相傷害,他究竟何時才能開竅呢?
「事情查得如何?」易水寒沉聲地轉移話題,擺明了不願再談。
「果真如主子所料。」穆真只好順著他回答。」風紹安之死,也是葉楓派人所為。」
「很好。」易水寒的神情在瞬間變得陰鷙冷戾。
暗襲、縱火、嫁禍……葉楓的動作頻頻,想來是極欲將他除;若他不好好回敬,似乎就說不過去了!
穆真見他犀利而帶著噬血的黑眸,不禁開始同情起葉楓來。
「主子打算……」
易水寒回過身,對他微微揚唇,那猙獰的冷笑令人不寒而慄。
「我要讓世上再也看不見印有楓葉圖騰的布料;我要讓「葉楓」這二字,從這世上徹底消失!」
日已西斜。
豪華,寬敞,擺設得華貴,卻稍嫌奢靡的臥房,春色方濃。
「啊啊……」甜膩銷魂的呻吟聲,源自於半掩的芙蓉帳內。
女子快意歡愉的嬌哼,間或夾雜著男性濃重的粗喘和低吟;案上的燭火燃燒,映照出榻上帳內兩道曖昧交纏的身影。
「……嗯……哦……」嬌喊聲不斷,女子香汗淋漓,賣力地取悅此刻正壓在身上的男人。
空氣中飄散著濃濃激情煽惑的味道。
驀然,一個不識趣的突兀敲門聲響起。
一位身形瘦小的小廝輕輕開門而入,微垂著頭,道:「少爺,奴才有急事稟報。」說著,臉色有些不自在地瞧著四周散落一地的衣物和帳內若隱若現的春光,「當真大事不好了!少爺。」
回應他的,是榻上傳來更加嬌媚蝕骨的吟哦:「啊……楓……」
小廝聽得臉紅心跳,見帳內之人依舊無動於衷,只得無奈地再道:「少爺,咱們前日送出的布匹,讓人給全數退回了——」
話落,甜膩歡愉的嬌吟聲倏地終止。
見話已奏效,小廝抹去臉上的熱汗,心安地輕吐口氣。
唉,少爺就愛和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床上廝混……
芙蓉帳被一隻大手輕輕掀開,露出一張白淨,卻面無表情的年輕臉龐,肩上還偎著一位柔媚女子,長髮披散而凌亂,春情蕩漾地倚在男子肩頭直喘氣。
「嗯……楓……」她意亂情迷,纖纖玉手尚不滿足地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挑逗著。
「說清楚。」葉楓懶洋洋的聲音略帶沙啞,一雙眼卻犀利地直視底下的小廝,邊不耐地揮開胸前的小手。
美人兒見求歡不成,一雙美目狠狠瞪向底下壞事的小廝。
「呃……是。」無辜的小廝苦著張臉,垂著首,恭敬地道:「是前日坊內甫新產出之綾錦繡布,教人給全數退回……說是……說是嫌咱們的圖樣太過華麗!還說……」他邊說邊小心翼翼觀察葉楓的神色,「還說……他們今後不再向咱們訂製布匹,要改用易家近日甫推出之新款繡織。」
葉楓頓時臉色一變,瞪得底下的小廝膽戰心驚。
尚未開口,身旁美人兒早已先答道:「哼,易家算什麼東西!那些不識貨之人就別理了,反正咱們不缺那些客戶。」
「但……」小廝兩眼一瞪,訝異她說出口之言。
但那些全是葉家長年來的老顧客呀——
只是尚未說出口,只聞外頭一陣慌忙的腳步聲急急由遠而近,隨後緊閉的房門被撞開,一個丫鬟氣喘吁吁地闖入,還險些摔了一跤,驚恐的話語帶著哭音:「不好了……外頭……外頭湧進了好多人!每個都氣沖沖的……說要找咱們算賬……說什麼……什麼布匹是劣質品……還要告……告上官府去!若不給他們一個交代……便要……告咱們詐欺呀……」
在場眾人先是呆了一呆,而後葉楓霍然起身,白淨的臉上又驚又怒。
不對……不對!紊亂的腦子急速地運轉,怎會一夕之間全出了問題——
忽地,他心頭重重地一敲,咬牙瞇起眼。
易水寒!
是他,一定是他……葉楓怒極,拳頭握緊了又放鬆。
沒料到,竟來得這般快……
他接二連三的計謀皆失敗,可恨的是上回那把火竟沒有將易家燒垮,反倒助長了他的事業版圖和氣勢。
這會兒,只怕易水寒是已查知他是幕後主使者了。
「楓……」榻上的美人兒柔若無骨地自背後貼了上來,軟語呢喃。
「你可以走了。」葉楓煩躁地推開身後之人,毫不留情。
「楓!」美人兒難以置信地嬌呼,難堪羞怒地漲紅了臉。
葉楓倏地回身,只手攫住她滑嫩的下顎,俯首給她一記熱辣辣的纏吻,直至她無法呼吸、癱倒在他懷裡才放開。
「今日怎是這樣不聽話?」葉楓狀似挑逗地在她唇畔沙啞低喃,眸子卻是冷光乍射,「或者,你想要衣衫不整被丟出府去?」
「我、我走!」美人兒嚇得花容失色,趕忙狼狽地穿衣整裝,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臥房。
「無非呢?」葉楓沉著聲問。
易水寒既已展開報復,想必此刻也已得知無非正是他派遣前去暗殺風紹安之人。
「無非公子?奴才已有好些天沒瞧見他了,他一向來去如風啊。」小廝必恭必敬地回答,不明白他為何問起。
葉楓只是抿緊唇,不答話。
不尋常。
無非是他最信任、最得力之心腹,如今府內發生這樣大的事,他沒理由還沒回來——
他倏而一瞇眼,眼神冷厲。
除非他回不來了。
易水寒,好個易水寒哪!
早知他絕非泛泛之輩,在首次和他交鋒時便更加確定這一點——武功卓絕的無非竟失手!
任誰皆料想不到,易水寒竟懂武。
而今,在他再度派遣無非前去刺殺風紹安欲嫁禍於易水寒後,便失去蹤影,一去不回。
葉楓冷冷地咬牙,怒火暗生。
無非凶多吉少。
底下的丫鬟小廝二人驚懼不明地對望一眼,坐立不安。
前頭隱約傳來騷動及擾嚷人聲,更讓他們驚慌地手足無措。
「少爺,那些人……該怎辦啊?萬一真要鬧上官府,可怎麼得了?還硬要咱們償付他們的損失——」
「住口!」葉楓怒吼一聲,將丫鬟嚇得連眼淚也不敢流,不敢再開口。
淨是些飯桶!只會哭哭啼啼,成不了事。
「我葉楓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況且咱們葉家地位屹立已久,此等危機意外有何懼!?」
「但……少爺,姑且莫論外頭做亂的眾人,咱們這回被退回的布匹數量實在太過龐大,且多是過去的老顧客,造成的損失將難以計數!況且……上回售出之繡品貨款,有大半竟惡意賴賬不繳……」小廝冒著冷汗地訴說,「怎麼忽然發生這樣的事呢?之前工坊的運作一直都好好兒的……像是突然間,所有的問題都全冒出頭來似的……」
葉楓聆聽著,見事態已如此緊急嚴重,再也無法冷靜以對。
「將前頭之人暫且按下,我隨後就到。」他沈聲下令,隨後快速地整裝。
好可恨,又可怕的易水寒——竟逼得人至此!
他開始領悟到自己是否惹上了不該惹之人。
然事情至此,他已無後悔餘地。
他偏不信易水寒真有那麼大能耐能將他搞垮!
待他解決了所有事,下一個要除去的,便是易水寒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