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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紀念 第四章 作者:於佳

  墨斗苔幽,又是江南四月時。

   「紀念,《公共管理》的筆記抄好了沒?」

   又故意叫錯他的名字!會在圖書館裡犯這種錯誤的天底下就只有四月一人。冀楝無奈地搖搖頭,上輩子不知道欠了她什麼,這輩子注定為她操勞。

   大一的時候認識她已是四月,沒能幫她抄任何一門功課的筆記。大二他主動請纓包下了最枯燥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課的記筆記任務,信息工程專業的他出勤率在整個中文系名列第一。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了他的筆記,整個中文系的同屆生全體受益。

   如今到了大三,他好不容易熬出了頭,這學年的《公共管理》課又是她曠課的大工程。不忍心讓她補考,他再度挑太梁。早知今日,當年他根本就該讀文科,上中文系的。

   連東方日意都說像他這種標準的現代好男人,如果兩人不是三代以內親屬關係,她打算橫刀奪愛,把他從四月手中搶過來。只可惜,四月未必給她搶的機會。說不定日意一開口,她會眨巴眨巴眼睛傻愣愣地追問:「他是我什麼人?你愛要不要!」

   也是啊!他累了整整兩年的時間,還沒累出個名分。這也不能怪人家四月,純粹是對她,他太過小心翼翼,從未有過言語上的表示。生怕跨出這一步,他們連現在這種平和的相處都難以保持。他不要,哪怕每週只能在圖書館有十五分鐘的相會,他也已經很滿足現狀了。

   從身後的檯子上拿出筆記本,冀楝遞了過去,「哪!給你。」

   四月什麼也沒說,隨意地翻了翻,確認記錄得非常詳盡,她又將筆記本重新遞了回去,「下周繼續努力。」

   她惟一會說的就是這句話,他早聽習慣了,再沒有其他奢望。

   從前她還會拿他的筆記抄一抄,如今她連抄都懶得動手。反正學年結束的時候,他的筆記就會光明正大地寫上她的名字,成為她的氣部分,還抄什麼抄?用她的話說:這不是浪費時間嘛!

   例行公事一般的檢查筆記行為結束,冀楝認命地拿出筆,「這次又借什麼書?」她每次來都會借走一大摞能砸死人的書,純粹是給他這個圖書管理員增加工:作負擔。

   「最近沒時間看書,電視台的工作增多了。」

   她從今年一月起正式到電視台兼職,從文案做起。如今,她正擔負著一檔介紹影視作品的節目文案。電視台、學校兩頭跑,累是累了點兒,誰讓這是她的選擇呢!她認命地翻著白眼,無意識的語言中卻洩露了她特意來找他的事實。

   「很忙?」不像啊!她一忙起來乾脆全天候不到校,最近她的曠課次數仍保持在同期水平,不曾有所增長。

   他哪裡知道,她之所以拚命擠出時間來學校,只是為了在單車轉彎的瞬間瞥見他無限包容的笑臉。

   「要注意身體。」冀楝叮囑,口氣像結婚多年的老公。

   「知道啦!你才二十一歲,別像個老母雞似的好不好?」不問他如此關心自己的原因。反正問了他也會找一大雄的理由來搪塞,繞來繞去,就是不說出她想聽的話語。

   「接過他遞來的百合花茶,四月啜了兩口,「前兩天不是玫瑰花茶嘛!怎麼今天改百合花了?」

   「你有點兒咳嗽,百合花有潤肺功能。」冀楝低下頭整理借書卡,存心不讓她看到自己羞紅了半邊臉的表情。

   「哦!」她也沒在意,大口喝著花茶,隨意地問道:「第三十一屆詩歌朗誦會你參加嗎?」

   他簡單地搖了搖頭,「參加不了。」

   「為什麼?」四月奇怪,他不是很熱衷於這項活動嘛!而且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拿過第一,他總不能帶著這個遺憾畢業吧?

   「全市各大院校聯合舉辦一台晚會,名為《青春的集會》,我被邀請做主持人。」還是那副平靜的表情,因為還不到激情綻放的時刻。

   四月主動伸出手,跟他說祝福的話:「恭喜你啊!這下子你可以向全市的女大學生們發動不小的魅力攻勢,過不多久,你就能一躍成為最受歡迎的男生,成天有一大群蜜蜂跟在你身後嗡嗡嗡,你將成為『男蜂王』。當然,你也可以有自己的選擇權,我估計你會選擇跟你合作的女主持人,這是不是就叫作『寵幸』?」

   她那語氣哪像是祝賀啊!分明是廠股子陳年老醋的氣味。他也不反駁,繼續動著手中的鉛筆為卡片做記錄,「四月,如果我寵幸你,你願意嗎?」

   「呃?」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他是冀楝嗎?真想扯下他臉上的皮,看看有沒有易容的成分。

   瞧她那癡呆的表情一定是誤會了,冀楝總算可以抬起眼睛對上她的目光,「聽著,四月!市團委已經決定了這台晚會的主持人,我和……你。為了合作方便,主持人必須是同一所大學的,如果你因為電視台的工作不能參加,我也會放棄這次機會。聽明白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輪到她追在後面叫嚷了,「我的長相符合花瓶標準嗎?」

   他瞇起的眼泛著危險的光芒,「在你眼中,主持人就是花瓶嗎?」

   「某些主持人就是花瓶啊!」她還理直氣壯。

   本來嘛!有些主持人拿著文案寫好的稿子,打扮得跟瓷花瓶似的,站在屏幕上搔首弄姿,不是花瓶是什麼?再說了,做花瓶有什麼不好?花瓶也有花瓶的優勢和特點。曾經有位著名的選美小姐就說過:「我的夢想就是做花瓶!」

   將她的疑問當成了反問,冀楝沮喪地垂下了頭,「好吧!四月小姐,你不用做花瓶,我也不用。我繼續當筆記小弟和圖書管理員,我想這兩份工作才比較有意義。」之於她的意義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意義。

   「做不成這台晚會的主持人,你很失望?」他的臉分明耷拉了下來,比驢臉都長。

   她哪裡知道,冀楝眼巴巴地盼望著兩個人能通過這次合作主持晚會增進彼此間的瞭解。他們倆每天在校園裡只是匆匆一瞥,一周下來也只是週五的下午能有最多不超過十五分鐘的相會。她忙著趕功課,忙著去電視台工作,他卻在忙著做筆記小弟,做圖書管理員,忙著見她。

   說穿了,他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一點兒,不用很多,多一秒也是一種恩賜。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還不行嘛!我答應為了你當一回花瓶。」

   為了他?她為了他甘願當花瓶?「太棒了!」冀楝一時激動抓住了她的手。

   和前兩次與她握手的感覺不同,這次他是真的將她的手納入掌心。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沒有女性般的修長、纖嫩,卻如嬰兒的柔軟。冀楝的手指忍不住細細撫摩著她的手背,四月瞪大眼睛看著他的手指,像看到了一個怪物。

   「啊——」沒想到冀楝發出——聲驚叫,他的手指火速撤離危險地帶,不斷地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我忘形了,我太激動了,一時忘形,對不起——」

   他幹嗎那麼緊張?四月的眼睛再瞪大三倍,因為不解。這都什麼年代了,難道摸摸手,他就得娶她?好笑!

   將他不斷彎腰道歉的身影丟在後頭,四月背著手邁著輕快的舞步向前滑行。一邊走她還一邊做著自己的計較,「當花瓶也沒什麼不好,我很早就想參與一台晚會的製作過程。現在就先以主持人的身份踏進這台晚會,然後再做文案寫串詞,幫忙策劃一下整台節目,看看燈光、音響、舞台設備的佈置,最後——一舉拿下整台晚會!哼哼!」

   呃?鬧了半天她甘願當花瓶是有目的的,並非為了他啊!

   冀楝彎下的腰再也沒能直起來,可憐啊可憐!

   「同志們好!」

   東方日意向所有正在忙著準備《青春的集會》主題晚會的同學行著法西斯似的敬禮,眼見沒人搭理她,她再吼一聲:「同志們辛苦了!」可惜依然沒人回答「為人民服務」。

   「我剛升任學生會主席噯!你們也太不給面子了。」

   「你沒面子,還是表哥我沒面子?」歪坐在她身邊的冀楝保留著一副要死還殘留著一口氣的痛苦狀。

   「幾天沒見,你怎麼這麼憔悴啊!」日意的口氣怎麼聽都有些幸災樂禍,「你是不是又惹四月小姐生氣了,然後她抬起黃飛鴻的腳把你踹到了這裡?」

   「你當四月是你呢!成天動用腳下功夫?」四月要是有時間踹他就好了,她根本連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日意向著四月的身影追望而去,果然看到四月一會兒幫著這台晚會的總導演給節目挑刺,一會兒奮筆疾書寫著串詞,一會兒跟燈光、舞台、道具師取經。壓根忘了還有冀楝這個人正眼巴巴地瞅著她,至今仍刁;捨得移開目光。

   看到冀楝如深閨怨婦般婆娑的眼神,日意總覺得有安慰他的必要。拍拍他的肩膀,她的表情有點兒大義凜然,「不錯了!忙完了這些她就會閒下來,等你們兩個主持人對串詞的時候不就有時間交流了嘛!好在她沒有跟在策劃人的身後學習,要不然可就有得忙嘍!」

   冀楝將臉埋在雙臂裡,騰出的前臂將晚會節目單丟給日意,手指在策劃人那一欄敲了敲。

   日意順勢看下去:「策劃人:四月?」好嘛!還真給她說中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在我們開第一次全體工作人員會議時,四月遞交了她對整台晚會的策劃方案。原先的策劃人說了句『後生可畏』,於是便打道回府,這裡的事完全由四月負責,要不然你以為她憑什麼在這兒指手又劃腳?」他喃喃地歎了口氣,化作愁雲萬千。

   原本想藉著這次合作的機會多加瞭解,結果他的確瞭解了她——瞭解了她到底有多強,』瞭解了他們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每每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看著她累得站在原地靠著他的胸小睡片刻,他都好想幫幫她,他真的努力去幫她了。

   她向燈光、舞台、道具師取經的時候,他幫忙打雜。可是,他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員,反而是越幫越忙。

   她寫主持人串詞的時候,他也幫忙分擔一些工作。可是,他的串詞單獨看還有幾分看頭,與四月寫的相比,根本是小學生與大學生的寫作水平成對比。最終還是用了她的創作,他所做的全是白費功夫。

   她幫著總導演修正節目,她挑出的每個問題都是實實在在的看點,她提出的修正方案都讓節目更上一層台階,而他純粹是外行人看熱鬧,看不出個究竟來。

   更讓他在意的是四月的霸氣,當她認定了更好的節目方案她會執行到底。事實證明,在節目策劃,上她是天才,在這台小小的全市大學生晚會上她是權威。能取得今天的成績與她這兩年不停歇的奮鬥是分不開的,這一切別人看不見,冀楝卻再清楚不過。

   她早已經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麼,需要些什麼,該往哪個方向努力,要取得怎樣的成績。

   可他呢?他比她還大半歲呢!他的人生至今仍是一片空白,他學的是信息管理專業,可他並不想拿它當未來事業拚搏的方向。當年只是想要考上大學,選擇熱門的專業,畢業以後不愁端不上飯碗。個人的喜好,未來的方向全被排除在外。

   難怪專業人士稱,在學校裡所學的知識在未來的發展道路上只能用到百分之二十,還有百分之八十需要重新開始學習。


   如果不努力,他永遠也趕不上四月的步伐,永遠也沒有資格說愛她。

   好吧!冀楝你聽著:現在不是自怨-自哀的時刻。你需要勇氣去前進,去追四月的步伐。

   打定主意,冀楝搗了搗身旁的日意,「上次你說的申請上語言課的報名表還有沒有?」

   「你不會打算日後以主持人為職業吧?」那可是專業性極強的語言課,他怎麼打起這方主意來了?又為了四月?

   「別問那麼多,晚上記得拿報名表去我家。不准打電話告訴我爸媽,要是他們知道了,我就切了你的腦袋炸麻花。」

   四月扭頭走來聽到的就是如此恐怖的語言,這是她認識的冀楝嗎?莫非這才是真正的他,平時那些包容的微笑都是假的?偽裝的?

   MyGod!

   經過一段日子的忙碌,晚會正式進入以小時為單位的倒計時階段。前台正在做最後的準備,後台冀楝換好了禮服式西裝等在化妝間裡。他把玩著化妝台上的小玩意,首度知道原來男性的化妝品也可以有這麼多,難怪那些男明星不化妝都不敢出門呢!

   一側的門被推開,他直覺地抬起頭望過去——四月穿著淺草綠及地的晚禮裙站在門口,遙遙地守望著他。她像周莊的水,綠而幽,靜而遠。

   他癡癡地看著她,看到日不轉睛,看到屏住呼吸,看到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二抹身影,「你……」

   「我穿成這樣很奇怪,對不對?」

   平日裡她總是風風火火地穿梭在電視台、學校和家裡,為了行動方便她連裙子都很少穿,想來冀楝也從未見過這副打扮的她。就連四月剛才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都備感陌生,莫怪是他了,「不好看是嗎?那我去把它換掉,服裝師準備了不少禮服呢!我這就去把……」

   「別!別換!」他猛地伸出乎來拉住她,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你穿這樣很好看,非常漂亮。」

   對自身形象從來不甚在意的四月頭一次有了計較,原來被人讚美的感覺是這般美好,原來確認自己能夠迷住他的魂魄是這般愜意的感受。

   守在門口的兩位化妝師等了又等,若不是時間不允許再耽擱下去,他們還真不想打擾這對小青年的脈脈含情,「來吧!我們開始化妝!」

   兩位化妝師分別開始打理四月?冀楝的臉和頭髮,連頸項都沒忘了處理一番。不能偏過頭去欣賞對方的側臉,他們倆時不時地偷偷打量鏡子裡對方的表情。於是,他們的目光相當有默契地在鏡子中相撞。

   誰也沒有避開,怔怔地守著鏡子裡對方的臉。笑容漾在眼角,沒有任何語言,化妝間裡竟出奇的安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化妝師異口同聲的一句「好了」總算給他們打開了牢門。站起身,配合著身上的禮服,打量著鏡子裡的髮型和臉,他們簡直不認識自己了。

   「你們就在化妝間準備串詞吧!」化妝師識趣地關門走人,留下這小小的空間為他們做鋪墊。

   四月拿出挑剔的目光上下、左右、前後地審視著他,在她的眼神裡向來做到君子坦蕩蕩的冀楝竟有些緊張,緊張地等著大法官的終審判決。

   「沒想到你還挺帥!」

   喝!他暗自喘了一口氣,一直以來他認為男人不該太過重視自己的外表,沒料到在她這麼輕描淡寫的誇獎下,他首度發覺人長得帥還真不賴!

   「你也很漂亮。」像新娘——最後這三個字只能留在心中,他可不想唐突佳人。

   彼此相望,空氣依舊是沉寂、悠遠。該說些什麼的,這一刻的氣氛難得,他們都想著要將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捕感傾瀉一些。

   不多,只要一點點就好。

   「我……」

   「我……」

   「你們的妝化好了沒有?快去前台做最後的準備吧!」不識事務的總導演粗魯地推開門吆喝,打碎了他們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

   「來……就來了!」冀楝有點兒結巴,是因為緊張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

   四月倒是落落大方,提起裙擺,她逕自向前台走去,甚至沒有留個眼神給冀楝,就像剛才所有的氣氛都在瞬間被蒸發了似的。反倒是冀楝更加沮喪,隨著她走到前台,舞台近在眼前,時間所剩無幾,他卻提不起絲毫的激情。所有的串詞在腦子中呈模糊狀態,他覺得自己……完了!

   一隻手伸向他的臉,冀楝直覺地向後一退,細瞧竟是四月的手。她黑白分明的眼直盯著他的臉,「你向後退什麼?我幫你弄頭髮,前額有一小撮毛亂

   「哦!」他微微蹲下身體,好讓她的手可以輕易碰到他的頭。她的身子向前傾,獨特酌沁香鑽人他的鼻間,那是江南四月的味道啊!

   「好了!」她收回手的瞬間他直起腰,她的唇角擦過他的臉,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意,她親了他的側臉。

   冀楝的腦中更是一片空白,惟一能憶起的就只有《四月的紀念》中的第二段對白——

   男:太陽暖融融的手指。

   女:暖融融的。

   男:輕輕的。

   女:輕輕的。

   男:碰著我了!

   女:碰著你了嗎?

   男:於是,往事再也沒有凍結願望,我捧起我的歌,捧起一串串曾被辜負的音符。

   女:於是,往事再也沒有凍結願望,我棒起我的歌,捧起一串串曾被辜負的音符。

   男:走進一個春日的黃昏,

   女:一個黃昏,一個沒有皺紋的黃昏。

   男:和黃昏裡不再失約的車站。

   女:不再失約,永遠不再失約。

   「冀楝……」

   「嗯?」

   東方日意真想拿黃飛鴻的腳踹醒他,從昨天晚會結束他就是這副癡呆狀,像是中了什麼邪似的。

   「喂!喂!冀楝,你清醒一點兒好不好?」

   他清醒不了,自從昨天無意中被四月的唇擦過臉頰他就再也沒法清醒。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

   既然如此咱們就天塌地陷吧!日意撩起手邊的校報丟到他面前,「在你發瘋之前先看看報紙對昨天晚會的評論,多謝合作!」

   冀楝盡可能地集中精神,快速翻看著報紙,同時又不明所以地回望著日意,「這不是挺好嘛!大家都覺得昨天的晚會辦得很成功,很精彩啊!」

   誰讓:他看那個了?日意翻過報紙,用指尖狠命地戳著那一小塊豆腐乾,「看看這個!這個!」看完了,你的美夢也就完全破碎了。

   冀楝拿起報紙,輕聲讀出:「昨晚,大型晚會《青春的集會》圓滿結束。根據記者對觀眾的調查顯示,大家普遍認為:男女主持人的情感表現當人選今年大學生中的最佳情侶。記者隨後採訪了女主持人四月,她聲稱與冀楝只是朋友,無任何其他情感……」

   他全身在一瞬間冰冷,彷彿從天堂被拋下了地獄。他一言不發,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動也不動,因為無力去動。

   「你別這樣嘛!」日意拉拉他的手臂想調開他的注意力。這兩年冀楝對四月的付出,她是一點一滴都看在眼裡。

   雖然他從不表達自己的愛意,但他所付出的感情早已超越了語言所能表達的範圍。四月是如此的聰明,她不該什麼也看不出啊!為何還要說出這番言論?她是在借此向冀楝表明:她對他完全沒有愛情方面的意思嗎?

   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利用—了冀楝兩年,再這樣——句話把他踢開。她太精明了,精明得有點兒可怕。

   「冀楝啊!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你的條件又不差,無淪是長相、身高,還是學識、才華,找那個女生談戀愛不好,幹嗎非找四月啊?你就放棄吧!都努力了兩年,四月要是真對你有意思,你為她做了這麼多,她怎麼會不明白你的心意呢?你就結束這場不會有結果的戀……」

   「不能結束。」冀楝麻木地搖著頭。

   他不是沒想過日意說的這些話,他也知道這場不明不白的單戀最壞的結果是什麼。可是他就是無力放棄,他做不:到。因為在他心裡,這場戀愛的女主角非四丹不可——非她不可!

   拿著報紙他衝出門外,難得如此激動的冀楝讓日意有些驚愕。認識他多年,他給她的感覺總是平和無波,靜靜地包容著世間的一切,甚至有些無慾無求。他是人啊!這個世界上能調出冀楝如此多情感細胞的人,怕只有四月了吧!這大概就是她之於冀楝的與眾不同。

   再多的勸慰對冀楝來說也都根本沒用,日意惟一能為他做的就只有祝福!祝福這段說不出口的愛情會留下永恆的紀念。

   手握著報紙,冀楝一路狂奔,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他只是想找到四月,可找到她又能說些什麼?從大一起,她就說過,她不談無聊的戀愛,她的夢想就是當一個成功的電視節目策劃人。這兩年來,他親眼目睹她為了夢想所踏出的每一步,他甚至心疼她的努力。

   沒有哪個女生會像她那樣,不逛街,不注重流行時尚,那麼美麗的長髮卻永遠只是隨意地用一支過大的草綠色發卡隨性地夾起;也沒有哪個女生會像她那樣,犧牲美容覺的時間穿梭在電視台忙上忙下,幾乎是用「偷師」的方式學到各種和電視有關的技能。

   還記得大二的時候,有一次他好奇她整天曠課,到底在電視台做些什麼,所以藉著日意的名義去電視台轉了一圈——日意的伯父是宣傳部的副廳長,惟有打著他的招牌才能進那棟廣電大廈。

   他進去了,四月不知道。他見到她了,她也不知道。他看到她穿著過分寬大的工作服像個打工小妹一般忙—亡忙下,跑前跑後,弄得自己灰頭土臉,沒有一點兒驕傲可言的模樣。

   他以為電視台的工作都是很風光的,穿著標準的職業裝,掛著工作證,滿面春風地對每個不滿意的地方指手劃腳、吹毛求疵。他以為四月在電視台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才女,原來她所有的成就都是從最卑微的點滴開始學起。

   他以為自己很瞭解她,他以為四月就該是春風得意的。原來,她很苦,卻從不對他說。那天他默默地離開,沒有跟她打招呼,也沒有在以後的日子裡向她提起。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去電視台看她,他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到她受苦的樣子。

   她該得到最好的一切,因為他要她得到。她甘願受盡萬般磨難,因為她要成為最出色的電視人。

   四月,她是特別的,特別到讓人愛不起,不敢愛。換作旁人,他冀楝早就表白真情了,絕對不會等到現在還含糊不清。換作旁人……換作旁人,他根本就沒有表白的必要,因為根本不會有愛的存在。

   這輩子,他注定栽在她手上,是不是?

   「喂!你發什麼呆呢?」

   四月猛地從身後拍打冀楝的肩膀,喚回了他飛遠了的神志,卻也pF廠他——跳。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將手中的報紙藏於身後。

   「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上午有課,所以過來啦!」說來也巧,偌大的校園居然讓他們相遇,只是他今天怎麼了?怪怪的。昨天晚會非常成功,結束之後他們還玩得很高興呢!等等!他手上拿著的是什麼東西?好像是報紙。

   四月仲手想奪過來看看,「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啊?」

   「沒……沒什麼。」

   他越是遮著掩著,她越是想拿來看看,「什—麼東西你要這麼藏著?給我看看!」她眼明手快一把奪過來,冀楝想再掩飾已是徒勞。

   她的眼神實在夠利,——眼就看到那段她否認冀楝是她男朋友的報道。心裡頭明白了他今天反常舉動的原因,可她卻依舊不明白他為什麼見到她要把報紙藏起來。

   昨天記者問她的時候,她是實話實說,她和冀楝的確沒有超越朋友的交往,他甚至從未開口向她襲白過。這兩年來,他們的相處總是停留在朋友這一層面上,而他為她做的一切又不全然是一個朋友分內的事,她對他的反應、感覺也不是對普通朋友該有的心情。

   明明只差一步,他卻始終不肯跨出。當校報記者採訪她的那一刻,她機靈地盤算著他看到這份報道會不會來責問她,甚至會因為一時情急向她表白。

   她要的不多,只是一句出自他口中的真心話。他是男生噯!他怎麼可以這麼彆扭?莫非,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眼花繚亂,他對她根本就沒有超越友情的特殊情感?

   換作別人或許不會產生這種誤會,可他不是別人,他是冀楝,他是一個可以用雙手包容天下人的冀楝。他對每個人都很好,這是她親眼所見。也許,她也只是那每個人中並無任何特殊意義的「一個」。

   這種想法讓她恐慌,四月清冷的眸光從報紙上移開,直移到他的臉上。冀楝不自覺地撇過視線,不願與她真誠地面對各自心中最純粹的情感。

   「那個……那個報道都是瞎……瞎說,我們……我們倆怎麼可能有什麼超……超友誼的關係呢?」他結巴的原曙是因為他根本不想說出下面的話,「我……我算什麼?怎麼配得上你四月?你會喜歡……喜歡的男人一定……定都是那種年紀一大把,事業……事業有成型的。我是什麼……什麼東西?一個筆記小弟兼圖書管理員,我憑什麼去喜……」

   「啪!」

   清脆的巴掌迴盪在江南四月的校園裡,冀楝被打愣了,呆呆地再也說不下去,四月被打疼了,心口揪成一團,還死命地拿白眼瞪著他。第一次打人,她渾身抖個不停,抖掉了所有對他的希望,也抖掉了本欲澄清的心意。

   她居然還屢屢向他暗示,拿出全部的柔情對他,她甚至放下女生的羞澀偷吻他,以期望他能洞察她的情感,先一步做出表白。他這個笨蛋竟然想將她推給別的男人,聽聽他的形容,他說的那都是些什麼玩意?她以為她想被人包養嗎?

   不!笨的人是她,蠢的人也是她。她根本不該對這樣的男生抱有任何期望,他的微笑盛滿雙手,那雙溫暖的手足以包容全天下,所以她四月之於他冀楝也就沒什麼不同。

   好!既然如此,她就徹底地放手。他們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各不相干。

   「你說得對,我才不會看上你這種沒用的男人,我……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她扭頭便走,打人的人比他這個聊的づ遼凶熟他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只是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沉吟許久。

   那年四月,墨斗苔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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