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點看成珍珠。
——塞萬提斯
剛完成大案子,工作室裡的三個人樂不可支,一向負責發號施令的櫻川和也,當場宣佈即日起放大假一個月,不接案子不工作,稍息後不敬禮解散。
萊斯特的快樂維持不到三分鐘,即被聞訊前來的小秘書給逮回「鷺亟」公司去加班。
樂映晨則跑到香港血拚了三天三夜,回台灣之後,其他的時間不是用來睡覺、看電視,就是跟姜智華相約吃飯。
沒錯,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仍舊以吃吃喝喝為主。
就某方面來說,也能解釋為毫無長進。
「嗨,小珠、花花、大圓、米米,還沒下班呀?」樂映晨走進姜智華的會計師事務所,一路跟裡頭的員工打著招呼。
「下班?哪有那麼好命,晚上十二點前可以離開這裡就要偷笑了。」大圓從一堆報表裡探出頭來,臉上的表情簡直比苦瓜還苦。
「這麼可憐?你們該不會都還沒吃飯吧?」
聽到吃飯,蹲在當案櫃前翻資料的米米立刻轉過頭來,眼中那對食物無言的渴望,好比衣索比亞的難民,實在教人同情。
樂映晨瞥向另外兩個人,本來埋首在報表裡的小珠和花花,此時也可憐兮兮的摸著肚皮,滿臉期望的看著她。
噢,看來她還真是來對了。
樂映晨小心翼翼地將帶來的食物放了一袋在桌上。
喝!真可怕!她才剛擺上去,整袋食物便瞬間消失無蹤,「移形換位」到另一頭去。
「我買了很多,你們慢慢吃……」
不過,大概沒有人聽見她在說什麼,那四隻餓了一整天的「蝗蟲」,早已自動自發的動手「分贓」,根本沒空理會她。
真可憐,餓成這個樣子。
樂映晨搖搖頭,拎著手中僅剩的那一人份食物,走向最裡頭的那間獨立辦公室,敲敲門。
「進來。」
裡頭傳出有些沙啞的嗓音,該是她熟悉的,可又有些陌生。
「怎麼了,感冒了嗎?聲音這麼啞?」
「樂小姐?」姜智華很驚訝她會出現。「你怎麼來了?我們有約嗎?」下意識地翻起行事歷。
天!是他忘了跟她的約會嗎?
「不,沒約,是我自己跑來了,給你送吃的來。」
樂映晨朝他舉高手中的食物,關好門,走近辦公桌,才發現他眼裡都是血絲,實在亂可怕一把的。
她忍下住皺眉。
「才幾天沒見,怎麼瞼色這麼差?」他像整整一個禮拜沒睡似的,臉色蒼白,神情疲倦。
「報稅旺季。」他指著幾乎准滿整個桌面的報表,歎道:「每年都是這樣,才剛開始忙呢,差下多要忙上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這麼久?
她心裡有一些些失望。
「喔,那是不是表示,按下來有整整—個月的時問都約不到你了?」她癟起嘴,活靈活現的扮演起深閨怨婦的角色。
真慘,沒想到自己才剛開始有空閒,他卻準備要忙碌了。
「沒錯。」他點頭。
什麼沒錯?!
雖說工作上的事並非他所能控制,也容不得她埋怨,但是他就這麼應一句「沒錯」,叫她怎麼接下去?
辛好,他又說了——
「忙歸忙,但我不想喪失跟你約會的權利,我們正在交往呢!不如這樣,你如果晚上沒事,就幫我帶晚餐過來,我們也可以偷些時間相處。等下次輪到你趕圖時,再換我幫你送晚餐?」他跟她打商量。
他的提議很好,她幾乎就要當場答應了。
但是,轉念一想——
「不好,這樣我就沒有被你追求的感覺了。」
這很重要呢,她一直覺得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不夠,感情卻又進展太快,簡單地說就是——她還沒有那種被他追求的感覺啦!
她是個虛榮的女人,她承認。
「何必追求你?我們已經在交往了,不是嗎?」
對男人來說,追求就等於是麻煩與浪費時間的代名詞。
就像她之前所抱怨的,他們兩個早就跳過了那個麻煩的階段,直接進入老夫老妻的境界。
但這樣多……隨便!
也多讓人生氣!
她嚷著:「明天開始,你晚餐只有肉燥飯可以吃了!」
姜智華輕笑。
「沒關係,只要你來就好。我只是想多看看你,並不是真的要你帶什麼東西過來。」
整日未進食,讓他再無多餘的氣力拾槓,接過她手中的塑膠袋,他翻出幾顆水煎包,低頭便吃了起來,沒發現一旁的樂映晨,因為他雲淡風輕的幾句話,悄悄的臉紅了。
是誰說他不會說情話的?他剛剛說的話,甜得足以膩死一窩螞蟻,當然,也讓她的一顆芳心飄飄然。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講出這種肉麻話來。
或許對他來說,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特別的話吧。
姜智華朝她看了過來。
「怎麼了?臉色怪怪的,是吃壞肚子了嗎?」
樂映晨著惱地瞪了他一眼。
什麼吃壞肚子,她是感動好不好?
嘖,真不會看人臉色!
「沒,剛剛看見角落有一隻老鼠,嚇了一跳。」她在豆漿杯上插入吸管,端到他面前。「那你明天想吃什麼?我帶壽司過來好不好?我家附近有問日本料理店頗有名,東西很不錯。」
忘了方才莫各的堅持,對於明天的菜單,她又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
「不用吃肉燥飯了?」姜智華問道,語中帶著笑意。
這人真是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那麼想吃肉燥飯也行,不如再省一點,就直接白飯拌豬油好了,吧死你!」她當然知道他在嘲笑自己,美眸帶瞠地睨他一眼。
她知道他工作忙,也知道以他的性子,根本當不成什麼大情聖,心裡頭早就不抱指望了,只是偶爾也忍不住要幻想一下,增加情趣嘛。
「你自己看雜誌,還是聽聽廣播好嗎?我得開始忙了,不能再陪你說話,要下然今天恐怕回不了家,又要睡辦公室了。」
言下之意,似是已經睡了好幾天的辦公室。
他累極的揉揉太陽穴,喃喃抱怨:「這裡可不像你的工作室,沒有溫暖的床鋪可以讓人舒適的躺著。」
他站起身,走到那早已讓文件淹沒的沙發旁,勉強清出一小塊可坐的空間,再細心的拿來濕布仔細擦拭,最後又抽了幾張面紙抹淨水分。
「坐這裡。」
他拍拍已變得非常乾淨的椅面,然後朝她招招手。
她依言落坐,然後從他手中接過兩本財經雜誌。
做什麼?她不解的看看手上的雜誌,又看看他。
「我不能專心陪你,又希望你待在視線範圍之內,但教你就這麼呆坐在這裡也不好,所以折衷處理——你坐這兒看完這兩本雜誌,我當你陪了我兩本雜誌的時間,好嗎?」
好嗎?怎麼不好?
他這麼溫柔的問著、央求著,誰能不順著他的心意點頭同意呢?
雖然他才花了三十秒,便重新埋首工作中認真忙碌,彷彿這間小辦公室裡沒有第二個人存在,但她心裡就是知道,他曉得自己在這兒的,因為他說想要她陪著呢。
為此,她不由得偷偷地感到欣喜,卻也忍不住想苦,自己變得好容易就教他給影響心思,可明明他沒做什麼,不是嗎?
對他來說,或許是順口而出的言語,或許是隨意的一個舉動,該是不含一絲妄念的,但在自己聽來,卻是滿懷關懷,盈滿情意。
這是為什麼呢?
彷彿感應到她的注視,他冷不防的抬頭,往她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交集的那一剎那,空氣中似是撞擊出幾許火花,火花蔓延,擴散再擴散,在她眼前綻放出煙花般的絢爛,那一瞬間的震撼,如幻似真,教她切切實實的明白了——
為什麼?
邪是因為她喜歡他呀!
突然間,心頭熱熱的,好像漲滿著什麼東西。
她細細地看著又低下頭辦公的他,猛然驚覺,原來自己已是這麼的喜歡他!
「……姜先生?」
她小小聲的喚,引來他詢問的一瞥。
「怎麼了?」
「沒,只是看你是不是睜著眼睛睡著了。」她眨眨眼。
「傻瓜。」
他笑罵了句,視線本該栘回眼前那似乎怎麼也看下完的惱人表單上,可卻不由自主地起身,彎腰從一旁的小冰箱裡擦出一罐烏籠茶,遞給她,「喝點飲料。」還不忘囑咐:「兩本雜誌都要看完才能走,知道嗎?」
想來,他定是誤會她出聲是因為有了離去之意,故先下手為強,教她不好開口。
雖然沒說出來,但他……是捨不得她嗎?
樂映晨,你真不害臊!
她在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然後好羞好羞的拿起雜誌遮住發燙的臉龐,一顆芳心怦怦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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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小姐……樂小姐?」
樂映晨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在叫她,好努力才睜開酸澀的眼兒,想看清眼前那張臉是誰——
「姜……先生……」唔,她睡著了嗎?
「嗯,醒醒,我送你回去,很晚了。」
「喔。」
她咕噥了聲,被動的教人給拉起身,思緒仍處於不清個楚的狀態下,腳邊好像踢到了什麼,然後絆到到了什麼,接著聽刮—陣帶笑的歎息,她小手隨意一抓,便抓住了一樣不知名的溫熱物體。
是什麼呢?她不知道,只是摸起來軟軟又溫溫的,抓著很舒服。
「小、心,走好。」
他叮嚀,嗓音低沉而溫柔。
「唔……」樂映晨豐夢豐醒的點頭回應,跟在他後頭走,沒多問什麼。
事實上,她也無法多問什麼,還沒清醒的她迷迷糊湖的,恐怕被人帶去賣掉也下知道。
就這樣,兩人來到停車場,坐上了車。
姜智准拍拍她的手。
「樂小姐、樂小姐。」
「啊?」什……什麼事啊?
他忍不住低聲笑了:「呵,清醒一點,你這樣抓著我的手下放,我沒法開車。」瞧她這樣眼睛瞇瞇、一副愛困的樣子,實在很有趣。
聞言,樂映晨才傻愣愣的低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剛剛一直抓著的不明溫熱物體是他的手……
呀!這下子她倒清醒了不少。
「抱歉,我不知道……」她尷尬的說,然後突然想起:「啊,我來開車吧,你這幾天工作這麼忙,一定睡得下好,沒什麼精神……」語末,還不忘打了個呵欠。
「不要緊。」他搖搖頭。
方纔他偷空趴在辦公桌上小睡一會兒,此時臉上已不見疲態,看起來甚至還比她來得精神些。
「你睡吧,等到了你家,我再叫醒你。」拿了外套蓋在她身上,他將空調轉小些。
她喃喃地唔了聲,眼兒一閉,還真的老實不客氣地睡了。
姜智華瞥了她一眼,突然,整個人靠了過去,壓上她半邊的身子,手才剛伸向安全帶,卻—個不小心——其實是讓神志不太清楚的樂映晨給拐了一下,胸口吃痛,撐住身體的手一鬆,直接就撲倒在她身上……
兩個人同時悶哼了聲。
姜智華不胖,真的,甚至可以說身材保持得很好——雖然不是時下流行的猛男型身材,倒也算是勁瘦合宜——但他終究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而讓一個身形比自己高大、體重比自己來得重的男人直接壓住,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樂映晨疼得眼角含淚,哀叫連連,這下子完完全全地清醒了。
但更慘的事還在後頭。
急於起身的姜智華忘了車裡空間下大,竟一頭撞上車頂,「叩!」好大一聲,撞擊的反作用力使然,又整個人跌回她身上。
還沒反應過來的樂映晨,遭逢第二次重創,這回真的疼得說不出話來了。
而整個人趴在她身上的姜智華也不太好受,他撞得眼冒金星、頭昏腦脹,差點直不起身。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樂映晨好下容易才吐出一句:「你……還活著嗎?姜先生?」
面對她的問話,他想笑卻笑不出來,只能艱難的回話——
「還……活著……但暫時……動不了……」整個腦袋重得不得了,耳邊嗡嗡作響,像有兩隻大黃蜂在飛繞著。
一聽,她忙要起身瞧他,卻又聽到他難受的呻吟——
「……別動,先……開燈……」最近他怎麼一直撞到頭?
「姜先生,你受傷了嗎?」剛剛撞得好大聲呢,該不會是撞破腦袋了吧?
樂映晨伸手按亮車內燈,在燈亮起的那一瞬間,雙頰卻下由得燙紅了。
沒看到的時候不覺得奇怪,如今看清了整個情況,才發覺現下這場面實在是曖昧得緊。
她面紅耳赤,不敢隨便亂動。
「唔……」
發身下的人兒突然問變得僵硬,姜智華只是發出—聲不解的喃語,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正親暱地將臉埋在人家柔軟的胸脯間,吃盡了嫩豆腐。
直到疼痛漸止,腦子裡五顏六色的光芒斂去,他才緩緩張開眼睛,試圖撐起身子——
「呃,姜、姜先生……」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樂映晨還是覺得應該要提醒他一下,「你的手……正放在我的胸部……呃,雖然不是很雄偉啦,但你這樣壓著也是會疼的……」
胸、胸部?
姜智華這才發現自己手下撐著的,並不是原先以為的椅墊,而是佳人飽實堅挺的酥胸!
啊啊,是他冒犯了……
「對、對不起……我以為是椅墊……」像摸到熾熱的炭火一般,他急忙收手。
椅墊?太欺負人了吧?
她不滿地抗議——
「怎麼會是椅墊呢,雖然不大,好歹也是小肉包兩個。再怎麼說,人家也有B罩杯啊。」
她的抱怨更加速了他臉上血液的運行,才一下子就成了紅面關公。
姜智華這輩子從沒有這麼丟臉過,也因此,他只想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解除目前尷尬的情況,手忙腳亂之下,忘了之前的教訓……
「小心頭!」
但來下及了——
她喊得即時,只可惜他耳朵接收得晚,車頂跟後腦勺又做了第二次的「親密接觸』,力道之大,就連整個車子都微微晃動著。
可憐的姜智華,正式宣告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