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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花憐蝶 第八章 作者:季可薔

  天神殿。

   宏偉的石柱高高聳立,象徵直達天聽:十二根石柱環繞正殿,象徵天上十二星宿。殿裡細緻的石雕,訴說著千櫻的開國傳奇--據說當時天上大神命鳳凰浴火,助雲烈推翻暴政,那一役犧牲慘烈,屍橫遍野,但一個安居樂業的新國家於是建立。

   為了感謝大神相助,經過二十年休養生息後,雲烈下令建造天神殿。

   黎民百姓爭相貢獻一己之力,十年後,巍峨的天神殿於王宮東側落成。

   當時,水氏一族的族長自請為天神殿祭司,此後這職位便代代相傳,由族中最具靈力的成員擔任。

   至今為止,恰好是第十九代。

   傳說第一代祭司水月在臨死前曾預言,她的靈魂將在六百年後轉生,那孩子和她一樣,將會在「水月之夜」誕生。

   所謂水月之夜,乃同一個月的第二個月圓夜,此為時序運轉,不可多得的奇景。因此在水月夜裡誕生的孩子,將得月神守護,具有至高無上的靈力。

   果然,在六百年後一個水月之夜,一名女嬰誕生了,同樣被命名為「水月」。

   她在十六歲那年,正式接掌天神殿祭司之職,同時受封為「護國巫女」。

   這幾日,風寒刺骨,天上烏雲厚重,空氣中隱隱流動一股濕意。

   水月抬起頭,仰望蒼茫天色。

   要降雪了。今冬的初雪很快就會降下,是該準備雪祭的時候了。

   她轉向一旁侍立的使喚巫女,「傳令下去,準備雪祭。」

   「是。」使喚巫女領命退下。

   「這麼說來,今年初雪就快要降臨了?」清朗的聲嗓在她身後揚起。

   她慢慢旋過身,頷首為禮,「不知攝政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冷澈的聲嗓聽不出高低起伏,語調仍足一貫平淡。

   「是我來得突然,不怪你。」風勁望著她毫無表情的容顏,似笑非笑。

   「攝政王特地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沒什麼,只是來看看你。」

   水月默然不語。

   「怎麼這種表情?我不能來看你嗎?」風勁笑問,伸手勾起她下頷,細瞧她比一般人還要蒼白幾分的雪顏。

   她由著他看,神情倨傲冰冷。

   「還是這麼冷淡啊,水月。」他傾向她,俊唇在她頰畔吐著邪佞的氣息。「我難得來看你,就不能給我點面子,對我笑一笑嗎?」

   「我是巫女,不是供攝政王取樂的弄臣。」

   「偶爾笑一笑,應該無損你這位護國巫女的威嚴吧?」

   「我高興時,自然會笑。」

   「這麼說,你現在並不高興囉?」風勁瞇起眼,更加逼近她,兩人的唇距離近得只餘曖昧的呼息。

   水月閉上眸,「請攝政王放開我。」

   「你真的想要我放開嗎?」他啞聲問,不掩挑逗意味。

   「不錯。」

   他笑了,輕輕放開她。

   她這才揚起眼,眸光清澈,「現在,你可以說明你的來意了。」

   他聳聳肩,「我只是想來問問,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跟火影攤牌?」

   她聞言一震。

   他玩味著她忽顯倉皇的神色。「你就這麼怕他嗎?」

   「我……沒有。」她倔強地咬唇,「我會在雪祭時宣佈那件事。」

   「很好。」風勁滿意地頷首。

   水月瞪他,那灼烈的眼神,幾乎是充滿恨意的。

   「不要恨我。」他抬起手,輕輕撫摸她冰涼的臉頰,「我也是逼不得已。」他喃喃道,嘴角仍噙著抹陰邪的笑。

   她甩開他的手。

   他並不生氣,袍袖瀟灑一拂。「對了,你知道雲霓回宮的事吧?」

   「我聽說了。」她點頭,「她平安無事?」

   「毫髮未傷。」他淡道,面無表情。

   她靜靜望他,沒發表評論。

   「不過我覺得有些奇怪。」風勁忽道。

   「哪裡奇怪?」

   「她有些反應不像平常的她。」他沉吟。

   「是不是因為遇刺,驚嚇過度?」

   「我本來也這麼想,不過--」他微斂眼皮,陷入深思。

   水月也不打擾他,她轉過身,迎向一個前來通報的小巫女。

   「啟稟祭司大人,有位紫蝶姑娘前來求見。」

   「紫蝶?」水月驚喜。「她怎麼來了?」

   等不及宣見,她移動蓮步,就要往殿外走。

   「等等!」風勁喚住她。

   她凝定身子。

   「你有客人?」

   「是。」

   「一位姓紫的姑娘?」他追問。

   關他何事?水月顰眉。「不錯。」

   「她不會正好是個大夫吧?」

   她愕然回首,「你怎麼知道?」

   「瞧你這麼心急地想見她,你跟她交情肯定很好吧?」他不答反問。

   「是又怎樣?」

   「沒怎樣。」風勁淡淡微笑,湛眸中的輝芒看來詭譎無比。「只是想請你幫我確認一件事……」

   「你覺得那個女大夫跟我們公子到底是何關係?」

   「花霧宮」裡,一名宮女壓低了嗓音問。她手上端著個托盤,托盤上放置幾碟精緻小點,正是要送給花信的點心。

   「什麼關係?」另一個捧著溫熱清茶的宮女,不解地揚眉,「不就是救他一命的恩人嗎?」

   「可我總覺得他們的關係不僅止於此。」

   「怎麼?」

   「公子好像很疼她的樣子,前幾天他命繡娘替她縫製新衣,還特地交代非用櫻染的布料不可。」

   「櫻染布?那一匹可要價不菲呢。」

   「他還要繡娘做九重單衣,外袍的衣袖樣式指定要『蝶袖』。」

   「這是等同貴族仕女的禮遇啊!」捧茶宮女驚歎。

   根據千櫻禮俗,貴族仕女在參加大典時須著九重單衣,衣袖也不能是一般流線直墜的水袖,而是平舉展袖時下擺及於腰部的蝶袖才行。

   「公子為她訂做九重單衣,莫非打算攜同她參加雪祭?」聽聞這令人震驚的消息,捧茶宮女索性停下腳步,細問同伴。

   「我是這麼想。」

   「怎麼可能?」

   「所以我說啦,公子對她可是另眼相待呢。」

   「你的意思是公子喜歡上她了?」

   「嗯哼。」

   「這怎麼可能?那麼一個丑姑娘!」

   「對啊,我也覺得她配不上公子。我是聽說她醫術很厲害啦,不過我們公子不論人品、學養、相貌,全是上上之選,他喜歡的對象也得才貌兼備才是。」

   「我瞧是那個紫姑娘纏著我們公子不放吧?仗著她是公子救命恩人的身份予取求。」

   「救命恩人又如何?馬不知臉長!哼!」

   「也不想想自己長什麼德行--」

   「夠了!」一道斥喝聲在兩個宮女身後揚起。

   兩人一愣,同時回首,映入眼瞳的是一道全身素黑的麗影,容顏雪白,眼神凌銳逼人。

   是護國巫女!而她身旁,站的正是那位總是一襲紫衫的女大夫。

   兩人著慌,趕忙肅立,恭敬喚道:「祭司大人!」

   「你們剛剛說什麼?」水月厲聲問,「誰馬不知臉長?誰仗著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纏著你家公子?」

   「我、我們沒說什麼。」見她臉色鐵青,兩個宮女更慌了,臉色刷白,「小的、小的胡說八道,請祭司大人跟紫姑娘別介意。」

   「叫你們總管來!」水月命令。

   「嗄?」

   「你們是花霧宮的宮女吧?總管是誰?要他來見我!」

   要叫總管來?莫非護國巫女打算治她們的罪?兩人相覷一眼,同時跪倒在地,

   「小的知錯了!請祭司大人恕罪。我們……我們足無心的……」眼見水月依舊面如凝霜,毫不動搖,一向機靈的捧茶宮女轉向一旁的紫蝶,拉著她裙腳哀求道:「紫姑娘,是我們不對,我們太多嘴,在這裡跟你賠罪了,求你大人大量,別跟我們計較好嗎?」

   「你們居然還有臉求她原諒?」水月冷斥,「起來!跟我去見你們總管。」

   「算了,水月。」紫蝶勸阻她,「別為難她們。」

   「紫蝶--」

   「沒事的,她們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相信她們沒惡意的。」紫蝶拍拍水月的臂膀安撫她。

   「你--」水月不可思議地瞪她,半晌,歎了一口氣,「你啊,就是脾氣大好了,才老是讓人欺負!」

   「只是說幾句話而已,哪裡欺負到我了?」紫蝶微笑,朝兩名宮女使了個眼色,「護國巫女原諒你們了,還不快謝恩?」

   「是!謝謝祭司大人,謝謝紫姑娘!」倉皇謝恩後,兩人捧著托盤匆忙退下,就怕水月忽然反悔。

   水月瞪視她們的背影。

   「怎麼?還生氣啊?」

   「怎能不生氣?」水月緊緊顰眉,向來沒有表情的雪顏難得顯現怒氣。

   都是為了她呵!

   紫蝶感動地挽著水月的臂膀,螓首撒嬌地靠在她肩頭上,「好啦,別生氣了,那些無聊話聽聽就算了,何必認真呢?」

   「你真的不在乎?」

   她搖頭。

   「可是她們如此羞辱你!」水月氣憤難平。

   「我習慣了。」紫蝶幽幽道,「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聽人這麼說。我本來就長得醜,也難怪她們會那麼說。」

   「你--」水月旋身扳正她肩頭,直視她容顏。

   她櫻粉的唇角,噙著淺淡的笑,那笑,既是認命,也是無奈。

   水月心一緊。「你啊,就是太善良了,這種性格注定要受人欺負的。」她疼惜地輕撫紫蝶的頰,「沒想到連在花霧宮裡都要受那些宮女欺侮。」

   紫蝶靜靜微笑。

   「花信對你好嗎?」水月低聲問。

   「很好啊。」

   「他知道了你是--」

   「他不知道。」紫蝶截斷她,拾眸望天,唇畔的微笑滲入一絲酸澀。「我們說好只當朋友。」

   「只當朋友?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跟他……就這樣了。」

   不多不少,就是好朋友而已。她永遠不會成為他的情人,遑論他的妻。

   「紫蝶……」水月還想說些什麼,紫蝶卻忽然抬手指向天空。

   「看!是大雁呢。」

   水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望,果然看見遠遠的有幾隻大雁展翅飛掠長空。

   「鴻雁于飛,哀鳴嗷嗷。」紫蝶低喃,「都快下雪了,它們怎麼現在才往南飛呢?不怕冷嗎?」

   「紫蝶。」水月低喚一聲,忽地感到心酸。

   這濃雲遮蔽的天,這趕不及過冬的雁,和只能學著將滿腔愛意藏在心底的她……

   水月忽然握住好友的手,胸臆間充塞著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紫蝶輕輕一歎,「你的手好冰啊,水月。」

   「我的手向來是這樣的。」

   「老是這麼冷,不知何時才有人能讓你溫暖起來?」紫蝶笑言,螓首微偏,靈動的眼珠看來俏皮可愛。

   水月微微牽唇,笑痕雖淺,可確實是個微笑。

   「走吧,你不是說要帶我看看住的地方嗎?」

   「是啊。」紫蝶一拍手,「我住的地方可好了,叫『楓葉居』,清幽僻靜,後頭有一片楓樹林,霜染楓紅,可漂亮了……」

   柔柔嗓音慢慢遠去,兩人漸行漸遠。

   幾株梅樹後,緩緩步出一個挺拔的男人身影。

   他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那個黑衣姑娘就是水月吧?」另一個姑娘走出來,揚起一張清麗秀顏,好奇地問他。

   他點點頭。

   「你不是說過,她為人很冷淡,除了風勁,對誰都不理不睬嗎?」

   「嗯。」

   「那她怎麼跟紫姑娘那麼親暱?她們兩個看來交情似乎很好。」

   「我也很納悶。」

   「她剛剛好像叫紫姑娘『紫蝶』--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她的閨名呢。」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你的表情怪怪的。」美姑娘蹙眉望他,「還在為方纔那兩個宮女說的話生氣嗎?」

   他不語,漫漫沉思,心神飄遠。

   「別氣了,人家紫姑娘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一副想殺人的模樣?」

   「……」

   她輕輕一跺腳,「花信!你到底有沒聽見我說話啊?」

   「嗄?」他眨眨眼,望向她,彷彿這才回神,「你說什麼?」

   她啞然。這是第一次,他跟她相處的時候如此不專心,明明是和她在一起,心思卻記掛著另一個女人。

   他面對著她,卻想著別的女人……

   她斂下眸,雙手悄悄交握,纖纖十指緊扣。

   楓葉居。

   天色漸漸暗了,濃雲霸氣地佔據了整片天空,重得像隨時要壓落地面。

   這幾日天色總是這樣,陰沉沉的,教人心情也跟著晦澀下明。

   紫蝶歎息,拿著書卷,信步走到屋外。屋外有一方池塘,碧水清波上矗立著一座別緻的木造涼亭。自從搬到這裡後,她總在亭裡讀書寫字,偶爾興致來了,也會彈彈七絃琴。

   她步進涼亭,剛坐下不久,兩名宮女立刻端來茶湯點心。

   「紫姑娘,請用茶。」其中一位畢恭畢敬地奉茶。

   「啊,謝謝。」紫蝶接過茶,有些訝異地挑眉。

   這兩個宮女正是昨日說她閒話的那兩位,不知怎地,昨兒個傍晚,她倆被花霧宮的總管遣到這兒來,說是專門服侍她。

   比起楓葉居其它宮女,她們勤快多了,態度也乖順許多,還會時時注意她的需求,毋需她開口,便主動照料。

   坦白說,對於這兩人過於慇勤的態度,紫蝶還真有些不習慣,心裡暗暗揣測,該不會是水月後來還是沉不住氣,跟總管說了些什麼吧?

   「這茶葉是羽竹國特使呈貢進宮的,是羽竹第一名茶;至於這櫻花餅,是咱們御膳房的拿手絕活,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請紫姑娘嘗嘗。」宮女慇勤道。

   拿進貢的茶葉和御膳點心給她品嚐,不會太僭越嗎?

   紫蝶揚眉,「這樣不太好吧?我只不過是個平民,吃這些似乎有些不妥。」

   「是公子吩咐的,他說紫姑娘的吃穿用度,一切都要最好的。」

   原來是花信吩咐的啊。

   紫蝶微微一笑。連這些小地方他都注意到了,他待她也算不錯了。

   「紫姑娘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宮女問。

   「沒有了,你們去忙你們的吧。」

   「是。」宮女彎腰行禮,剛轉身欲步出涼亭,迎面卻望見一張凜然俊容。

   兩人面色一變,急忙躬身,「公子!」聲嗓還略略發顫。

   花信冷覷她們一眼,神色淡漠。

   紫蝶訝異地看著他倨傲嚴酷的姿態。他平常不會這樣對待底下的人啊。

   他一向溫煦和藹,很受宮內這些侍女僕從的歡迎,不是嗎?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他口氣冷淡。

   「我們……只是送茶點來給紫姑娘。」宮女惶惶不安地回應。

   「是嗎?」他冷冷挑眉。

   兩名宮女僵著身子,屏住呼吸,不敢妄動。

   「下去吧。」他總算袍袖一拂。

   兩人如蒙大赦,倉皇退去。

   「你怎麼了?怎麼這般凶神惡煞的模樣?」紫蝶起身,蹙眉凝睇他,「你知不知道你嚇著她們了?」

   「你沒事吧?」他沒有回答,反倒關切地問她。

   「我?」她一愣,「我沒事啊。」

   「這些下人誰敢對你不敬,你儘管跟我說,別憋在心裡。」

   「嗄?」紫蝶恍然,忽地明白了。「你該不會是聽說了昨天的事吧?其實出沒什麼,我想她們不是有意--」

   「不用幫她們辯解!」他不耐地揮手制止她,「她們是罪有應得。」

   「哦。」她吶吶地住口。

   他深深望她,良久,才溫聲道:「我希望你過得好,紫蝶,我不許任何人欺負你。」

   「呃,謝謝你。」紫蝶臉頰一燙,這般柔情款款的話語教她心神一陣激盪。她直覺伸手捧住心悸的胸口,仰起頭,正想對他微笑時,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她身子一凜。

   「你……你剛剛叫我什麼?」她費盡力氣,好不容易才自喉間逼出話語。

   他默默看她,不語。

   「你、你說話啊!」她白著臉瞪他,氣息急促,「你怎會……你都知道了嗎?」

   他緩緩點頭,凝定她的眼神意味深長。

   她一震。

   「我知道你是誰了。」花信黯然道,「昨天,我聽見水月這樣叫你……原來你就是爹替我許下的未婚妻--紫蝶。」

   紫蝶。這兩個宇從他口中吐出來,像有著千斤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眼前一眩,身子一晃,不意撞翻了桌上一盞清茶,瓷杯落地,碎成片片。

   「你沒事吧?」他急忙展臂扶住她虛軟的身子。

   「我……沒事。」她強作鎮定,聲嗓卻無法不沙啞。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問她,語氣隱含責備。

   「我能……能怎麼說?」她澀澀苦笑,「你根本不記得我。而且你也表示得很明白,你並不想要這樁婚事。」

   「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了?」他急急否認。

   「你不必說,我懂。」她抬起頭,淒然望他,「我不是傻子,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真心嗎?」

   他啞然無語。

   「你不必因此愧疚,這沒什麼。」她柔聲道。

   「怎麼會沒什麼!你是我的未婚妻啊!」他懊惱地低咆,臉色忽青忽白。

   「我們已經說好了,只當朋友。」

   「可是--」他瞪視她,不敢相信她能以如此淡然的態度看待此事。「你一點都不怨嗎?紫蝶,就算我對你無情,也該有責任--」

   「我不要你負責任!」她打斷他,原本平靜的面容霎時激動起來,「我不要一個因為責任感而娶我的男人,我要……我要……」

   她要一個真心愛她的夫君啊!可他不能給她,他沒法給她。

   她哀傷地瞧著他,心窩一陣陣發疼。

   風起了,楓葉片片飄落,一辦紅葉飛上她肩頭,無聲地停棲。

   花信震顫地看著她。這個女子,這溫柔又倔強的女子,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爹為他指婚的對象。

   爹告訴過他,他小時候很喜歡她,老愛追著她玩。可他卻沒什麼印象,只隱約記得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小女孩,她生得俏麗可愛,很討人喜歡。

   可究竟為什麼他會那麼喜歡那個小女孩,他已經忘了。

   這些年來,他似乎未曾思念過她,反倒是活潑俏麗的雲霓進佔了他心房。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跌落池塘的事?」紫蝶忽然問他。

   他茫然搖頭。

   「那池塘大概就跟這個一般大吧。」她伸手指了指涼亭下的碧塘,「那天,你在池畔釣魚。」她低聲道,眼神淒迷,深陷在過往的回憶之中。

   他愣愣望著她。

   「我悄悄地從身後接近你,想推你下水,可沒想到,反而讓你給一把推下去。」蒼白的菱唇自嘲地一牽,「你那時候好焦急啊,趕忙下水把我給撈上來。我喝了幾口水,不停嗆咳,身子又冷得直發抖,你便一直緊緊抱著我,一面拍撫我,一面道歉。你說,小蝶兒,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說,別怕,我會一直抱著你,你不會冷的,不會有事的……你真的好著急呢,比我這個差點溺死的人還要害怕……」

   回憶讓她臉上淒楚的線條柔和了,她唇角淺抿,幾乎像是微笑著。

   她怎能露出如此甜蜜的表情?花信胸口一悶,如遭重擊。

   她這種表情,就好像她想起的是多麼幸福的回憶!

   「紫蝶。」他喚她,語氣有些不確定。

   「你一定都忘了,對不對?」她忽然問他。

   他無語。

   「我知道你都忘了。」她幽幽道,「一直記得的只有我一個。」

   他悄悄收握拳頭,「你怎能……記得這麼清楚?」

   「有些事,只要你常常去想,就會愈來愈清楚。」她苦澀低語,「其實我本來也不記得這些了,偏偏你十年前無意間救了我,喚醒了我的記憶。」

   因為愛上了他,所以關於他的一切便忽然在她心上活了過來,不論多久以前的細節,都是那麼栩栩如生。

   她的心,烙上了屬於他的記號,從此便不再受自己左右。

   她癡癡凝睇著他。

   「紫蝶!」他忽地展臂,緊緊擁住了她。「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我--」

   「別說了。」她柔柔制止他,「我都明白,別說了。」

   花信心一扯,不敢看她,只得撇過頭,看著池塘裡映出的纖秀倩影。

   風起楓葉零,水清見玉影。

   她其實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啊!他對不起她,真的對不起她。

   他深吸口氣,正想說些什麼時,一串細碎跫音急奔而來,跟著,是一道驚慌失措的聲嗓--

   「不好了!公子,公主她……暈倒了!」

   花信悚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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