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捏肩膀的力道大了點;
「三哥,你到底會不會扇風啊?要順著扇,輕輕地順著風扇;
「四哥,把薰香爐拿得遠點,太重的香氣薰得我頭暈;
「五哥,你是怎麼剝橘子的?這上面白色的莖都沒有除掉;
「六哥,蘋果塊再切小點,要一口能吞下的那種;
「七哥,我的小狗覺得有點冷,你把你的披風拿給它蓋上;
「八哥,茶水涼了,你再去倒一杯;
「九哥,你在磨蹭什麼?還不快點給我念故事啊!」
誰有這麼大膽子敢指使九個高壯的漢子啊?當然是燕歸來,她躺在搖椅裡,頭上包了厚厚的白布,整個頭頂跟粽子似的。一會兒指使這個,一會兒要求那個,把大夥兒指揮得團團轉。
這樣過了半個時辰,九個哥哥終於受不了了,齊齊罷工,「燕歸來,你不要得寸進尺哦!要不是看在你受傷的分上,我們可不管你。」
敢跟她叫板,這九個人完了。歸來抓著爹的手慘兮兮地咕噥著:「爹……爹,你女兒我快死了,你那九個兒子還要罵人家。」
燕老爹趕不及地去罵兒子:「寶貝受了這麼重的傷,你們就不能讓著她一點?」兒子他有九個,堂侄子就更多了,可女孩子統共就歸來一個。她這次回來又受了這麼重的傷,燕老爹哪裡還忍心再說她,「寶貝啊!頭還疼不疼啦?」
看到燕老爹擔心的表情,坐在一邊的冬紫陌垂下了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歸來也不會受傷。」
「這跟你沒關係,是那個申屠づ曄太霸道了。」想起那個申屠づ曄,歸來的頭更疼了。居然拿那麼粗的椅子砸在她的頭上,沒死算她命大。
「都是小妹不好。」燕九為申屠づ曄叫屈,「你女扮男裝跟人家夫人抱在一起,換做是我,我也拿椅子砸你啊!」
歸來離開向府後沒有直接回到燕霸山,她帶著行囊一路閒逛去了邊關,輾轉反覆找到了紫陌。在路上為了方便行事,她一直扮成男子。不知道是她裝得太像,還是申屠づ曄這傢伙天生佔有慾太盛,居然毫不懷疑地將她當成了紫陌的姦夫,二話不說就拿把椅子砸了她的腦門。這件事成了紫陌和申屠づ曄之間的一根導火索,弄得紫陌也帶上東西和她這個傷重的「姦夫」私奔了。這不!等她們雙雙奔到了燕霸山,歸來的頭也就變成了超級無敵大粽子。
被哥哥們伺候著,再享受著老爹一口一個寶貝。歸來開始盤算起自己最近的狀況:她這兩個月真的是血災不斷啊!一會兒出個事要她流點血,一會兒出個事要她挨疼,這回更是差點送了性命。找個機會她要給土地公公上點香,磕幾個頭,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她就得去土地公公那兒報到了,她可不想七早八早地生活在土地底下。
趁著她發呆的空檔,燕家的九個哥哥把爹拉到了一邊,「爹,你覺不覺得小妹這次回來雖然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其實心裡並不怎麼高興。她常常發呆,有時候坐在那裡很長時間都不說一個字,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就像失了魂一樣。」
自家的閨女,燕老爹哪裡會看不出來。她清醒過來的那一天,第一眼看見她這個爹的時候,「哇」地一下子就哭了起來。直哭得山崩地裂,水漫燕霸山仍不肯罷休。她這樣哭還是打娘胎裡出來頭一次,更讓燕老爹驚訝的是,他的寶貝居然哭哭啼啼地說自己把向閒卻給休了,從此再也不回向家了。
話是這樣說了,可是她卻常常在無意中提起和向家有關的事情,和向閒卻有關的東西。每次提到的時候,她都會很快地轉移話題當做什麼也沒說過,還一副不在乎,很開心的樣子。其實做爹的知道,她根本忘不了向閒卻。
就像現在,明明剛才還好好的,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她的眼神就又飛到了門外。是等著誰來,還是有什麼東西放不下?為什麼寶貝都不肯跟爹說呢?
「紫陌啊!」燕老爹叫出了冬紫陌,他想兩個都是女孩子家,或許能更說得來一些,「如果你是歸來,你會就這麼放棄自己的夫君嗎?」
「燕老爹,這個問題你讓我很難回答。」冬紫陌望著遠方,因為她也有著同樣的困惑。
申屠づ曄的所作所為的確讓她很氣憤,可是真的從他身邊逃走了,她反而會思念起他來。莫名其妙地,她會想他現在在做些什麼,有沒有想到她。她以為自己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她以為自己夠灑脫,她以為自己什麼都能放下。其實,她並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她一直不肯承認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也會想那個霸道的傢伙,只因為她也愛他。
看著兩個姑娘神似的表情,燕老爹有了決定,「好吧!如果向閒卻親自來接歸來,我就把歸來再交到他手上一次,他們小兩口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爹!有人來了!」燕一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跟爹通報消息,「有人來了!是官……」
一聽這話,燕老爹可得意了,「向閒卻那小子終於來了接歸來了?總算我沒看錯他。」
「不!不止向閒卻來了,還有其他人!」燕二接著大哥的話,「不止是向閒卻,還有另外一路人馬包圍了我們燕霸山。」
燕老爹覺得不對啊!「難道我們家寶貝這麼受歡迎?還有男的為了她而來。」
「不是為了妹妹,是為了紫陌姑娘。」燕三揭開謎底,燕四解釋起來,「申屠づ曄帶著三千兵馬將燕霸山重重包圍,他要帶回紫陌姑娘,更要找一個叫燕歸來的小子算賬。」
「誰?」燕老爹更糊塗了,「誰是燕歸來?叫燕歸來的那小子出來啊!」
歸來撐著「粽子頭」鑽了出來,「爹,我就是叫『燕歸來的那小子』——也就是紫陌的『姦夫』。」
娘呀!問題來了!
「燕歸來,你這個沒膽的傢伙,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把燕霸山移為平地,你到底出不出來?」站在大屋跟前,申屠づ曄連吃奶的勁都拿出來吼了。
一個時辰前他帶著兵馬佔領了燕霸山,誰知燕歸來那小子把紫陌藏在大屋裡,說什麼也不出來見他。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辦法,這大屋異常結實,居然撞不開。
「你到底出不出來?想把紫陌從我身邊帶走,你就乖乖出來跟我較量一番。」
燕歸來還真的跟他槓上了,「你說出來我就出來,那我多沒面子?不要!」
「不要?你說不要?」燕歸來這臭小子拐走了他的紫陌,讓他成為所有人的笑柄,現在還敢跟他說「不要」?申屠づ曄再也受不了了,他指揮著兵馬這就要踏平燕霸山。
「讓我來試試,如何?」
一直坐在轎子上,臉色蒼白,氣喘吁吁的向閒卻輕聲說道:「我有辦法讓歸來出來,只要她現身,你就能帶回你的夫人了。」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這個有……」斷袖之癖的傢伙?申屠づ曄現在連看到他都覺得難受,真沒想到堂堂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居然……居然喜歡男人,還是那種小小、瘦瘦的男人。哦!他要吐了。閒卻不想再浪費時間,他吩咐身邊的崔大叔:「崔大叔,麻煩你朝屋子裡頭喊,就說向閒卻要死了,希望在死之前再見歸來一面。」他連說這幾句話的力氣都使不上,一副隨時會斷氣的模樣。
崔笛聽了這話趕緊跑過去,腿一彎,他跪在了門前,「夫人……夫人你就快點出來吧!大人為你已經病了好幾個月了,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崔笛帶大人給您跪下來,您出來見上一面吧!」不行!申屠づ曄又要吐了。他全身直起雞皮疙瘩,一個大男人管另外一個大男人叫「夫人」,這能聽嗎?真不知道紫陌怎麼會為了那種男人離開他,不行!不管怎麼樣他都要把她從燕歸來的身邊帶回來,「燕歸來,你給我開門,信不信我放火燒了這屋子?」
「除非你想把紫陌也一起燒死。」
她終於出來了——站在屋子門口,歸來瞟了一眼坐在轎子上咳個不停的閒卻,才多長時間不見,他怎麼一副隨時可能死掉的模樣啊?
「你終於出來了?」他努力衝她笑著,慘白的臉上冷汗直冒,「想不到我向閒卻還能在有生之年見你一面,就是死……我也可以閉上眼睛了。」
凝望著她,他心底起了疑惑:歸來的腦袋怎麼用白布包了起來?申屠づ曄說他用椅子砸了歸來,可沒想到竟砸得這麼嚴重,好你個申屠づ曄,居然把我夫人打成這個樣子,我要跟你拚命!不行!我病得都快死了,怎麼跟你拚命?下次再說吧!
看著他如此虛弱的模樣,歸來的心竟不知不覺為他所牽動,「喂!不是吧!你……你怎麼會這麼快就要死了?你都要死了,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為了……為了見你最後一面啊!」他深情回望著她,全力打造激情時刻。
這邊兩廂對望情深意長,那頭申屠づ曄終於緩過神來,「燕歸來,想不到你不僅有斷袖之癖,喜歡拐走別人的夫人,你居然還喜歡穿女裝,你……你簡直是……」
歸來脫下鞋子就往他腦門上丟,「想不到申屠將軍打仗厲害,眼神這麼差,什麼斷袖之癖?什麼拐走別人的夫人?我就是個女的,你到今天還沒看出來是不是?」
閒卻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申屠將軍一路上看他的眼神都這麼怪異,還特地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原來他把歸來當成了男子,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想成了那樣,這次丟臉可真的丟大了。
歸來一步一步跳到申屠づ曄的身邊,撿起掉在地上的鞋,她再打他一下,「你用椅子把我的腦袋砸到開花,我帶走紫陌,咱們兩不相欠。現在她就在裡面,你要怎麼辦,進去自己跟她說。」
回頭望了一眼大屋,歸來在心中祝福自己的好姐妹:紫陌,你和申屠づ曄的事自己看著辦,我現在要先搞定向閒卻這個病鬼。
她停在他的轎子跟前,先問了崔大叔:「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崔大叔瞧了瞧虛弱的閒卻,聲情並茂地說道:「夫人一走,大人就亂了心志,乃至氣急攻心暈了過去。他醒來嚷著一定要把夫人找回來,也不顧自己的病硬是上了路。聽人說看見夫人去了邊關,他一路追去,又隨著申屠將軍的車馬勞頓趕到這裡。這一來一往,病情加重,可能……可能快不行了。」
配合著他的說辭,閒卻又是咳嗽又是喘氣,完全一副快死掉的樣子,好像黃土已經埋到了腰。看著這個樣子的他,歸來再也壓抑不了自己的感情,她蹲在轎子邊,手撫上了他消瘦的臉頰,「閒卻,怎麼……怎麼會這樣?」
他抓過她的手,攤開在自己面前,「上次手上受的傷好了沒有?你的頭也受傷了對嗎?我聽申屠將軍說當時的傷勢非常嚴重,對不對?」完了,一時情急他的語調太過連貫了。
聽說話的氣息挺正常的,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歸來掃了一眼旁邊的崔大叔,以女主人的架勢吩咐起來:「還愣著做什麼?趕快請大夫給他看病啊!」
「歸來,只要……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我就是死……也安心了。」
「夫人,你就快點答應大人吧!」崔大叔傷心地抹起眼淚來,「要不然……要不然大人他真的不行了。」
好歹夫妻一場,雖然已經休了他,但歸來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不能完全對他忘懷,「好!我……」
「咕咕……咕咕咕……」
那是誰餓得肚子正咕咕叫呢?歸來四下裡看了看,最後將目光集中到閒卻的腹部。目光緩緩上移,她對上他的眼,「是你!是你的肚子正餓得咕咕叫呢!一個快要死的病人還知道餓?」
閒卻看了看崔大叔,崔大叔攤開雙手完全沒了主意。他尷尬地甩開歸來的視線,「我……我見到你病好了一大半,居然……居然知道餓了……你看,呃,嘿嘿,真是啊!」
裝啊!你繼續給我裝啊!歸來衝他瞪著眼,「你還想騙我?這根本就是我臨走前交給崔大叔的錦囊妙計,我要他先餓上幾天然後裝死騙姑姑,施苦肉計讓姑姑原諒他——你居然把這招用到我頭上來了?向閒卻,有你的!」如果不是因為她剛才太擔心這傢伙,她也不會被騙。不對!誰?誰會擔心這個傢伙?他是誰啊?她又不認識他。調轉頭,她這就朝大屋走去。
崔大叔一把拉住她,「夫人,大人在你走後真的氣急攻心病倒了,他也的確拖著病體四處找你。現在更是不惜放下官老爺的架子,足足餓了三天趕來請你回去,看在他做到這分上,你就先跟我們回向府再說吧!」
歸來連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要我回去?我憑什麼跟他回去?我都把他休了,現在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幹嗎還要回向府?要我回去?你先問問我爹和我九個哥哥同不同意,你以為他們還會再把我送到向閒卻手中嗎?」
「我們會。」
歸來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回過頭,一個老爹加上九個哥哥,十個壯漢齊刷刷地站在她身後,朝閒卻直點頭。燕老爹出面發表送別詞:「賢婿,你就放心把寶貝帶走吧!你是要休她,還是她要休你,還是你們兩個要互相休,我都不管。等你什麼時候讓她離開了,通知我一聲,我去接她。」
歸來怎麼也沒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喂!爹,你不疼我啦?你讓人家欺負你寶貝女兒啊?」
「你就放心地去吧!甭惦記我們九個哥哥,沒有你在,我們會活得更好的。」將她的隨身物品打成一個大大的包袱,燕家哥哥直接將它丟上了閒卻帶來的馬車。
「喂!喂……你們到底是誰的哥哥啊?」
十個漢子轉身進了大屋,關起門來的那一刻,十個人同時垂下了頭:歸來,這一次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們希望你能幸福,我們也知道這份幸福只有向閒卻才能給你。保重吧!
結束了早朝,向閒卻匆匆忙忙趕回了府邸。下了轎,他急忙往閒來閣趕。
雖然歸來是回來了,可是她再不似從前。以前她會跑到門口來等他,現在這樣的場景只會在他的回憶中出現。以前他覺得她站在大門口,有失一品大員夫人的體面,現在他多期盼她能笑吟吟地站在那裡,可這卻成了他最大的奢望。
很多時候,他走到閒來閣的門口會湧起一種害怕的感覺,怕她再次離開,怕屋子裡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再度衝進自己的靈魂深處。都說男兒以國家大事為重,可是經過這次的事情他甚至有了不上早朝,不辦公事,整天陪著她的念頭。有時候他真的嘲笑自己,竟然變得這麼無能。
「歸來!歸來,你在嗎?我回來了,歸來。」
「咻」的一聲,五把尖刀從他的耳邊飛過,其中兩把非常湊巧地將他肩膀上的衣料釘在門上,另外兩把插在他的耳邊,最後一把懸在他的頭頂上——最近她迷上了練飛刀,成天拿他當靶子練習。
歸來慢慢走到他面前,一把一把拔去那五把飛刀,她的臉僵硬著,顯然對他練就出來的面對飛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義凜然非常不滿。
閒卻瞭解她沒看到好戲而失望的心情,他故意湊近了套近乎:「今天晚上應天府南邊有燈會,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如果我想去,我自己會去的,不敢勞煩向大人。您可是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身為一品大員,您怎麼能放下自己的身份去那種地方呢?」她把尖刀放在枕頭底下,以防晚上長著一張官老爺嘴臉的採花賊偷偷爬上她的床。從她回到向府的第一天起,這張床就屬於她一個人的了,閒卻……自然被她攆到書房睡榻嘍!
練功有些累了,歸來給自己倒上一杯茶順口問道:「我知道我給你的休書讓向大人你很沒面子,你要休我就快點寫下東西,我還等著回燕霸山過端午節呢!」
「我不會寫什麼休書,也不會讓你再離開我的。」
「你說不讓就不讓?」拖了這麼些日子,歸來真的有點煩了,「我之所以會跟你再回到這裡就是為了將我們的事作一個徹底的了結,你要是沒有這個意思,我現在就離開這裡。」
她站起身這就要走,閒卻手一伸緊緊將她抱住,「我不可能讓你離開的,你必須是我的妻。」
她想推開他,卻發現這個狀元郎發起狠來,蠻勁還不小,愣是讓她推不動。手上討不到巧,她只能拚命叫道:「你放開我,有那麼多大家閨秀排著隊想做你的妻,她們絕對符合向家媳婦、一品大員夫人的要求。你娶她們不就好了,幹嗎還要纏著我?」
「因為她們都不是你。」他對自己也無能為力啊!
「可我不想再做你的妻。」使勁推開他,歸來向後退了兩步,「我曾經很想做你的妻,我很用心……很用心地做。我不喜歡這個家,它太壓抑了,它讓我覺得灰濛濛的。可是……可是為了和你在一起,我還是努力做好這個『妻』的角色。我乖乖地待在這裡,我討好你姑姑,我甚至改變我自己來迎合你的喜好。可是你呢?你有沒有為了這段婚姻試著為我改變過?你總是說你的身份是什麼什麼,你需要一個什麼什麼樣的妻子,你要我為你變成什麼什麼樣。可是你呢?你在做些什麼?那天在鴻福樓是你!是你把我從你身邊趕走了,我給了你機會不是嗎?我說過不要逼我,不要把我從你身邊逼走,我不想的,可是你還是逼著我離開了你。」
攤開右手,她將它放在他的面前,「看看這隻手,看看它!當酒杯的碎片劃過掌心的時候,割傷的不只是手,還有我的心,它割斷了我對你所有的期望。在寫下那封休書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不要哭,離開你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是忍不住,淚水就像有自己的主張,自由自在地滑到了紙上。我怎麼擦也擦不掉,我看著它將紙上的墨跡慢慢漾開,我一張一張地揪掉再一張一張地寫。我很想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明不明白?」
「歸來……」他抓著她的手,指尖輕撫過她手上的傷痕,想將它撫平,卻只是徒然,「就讓一切從頭開始,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不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因為我不想再給你傷害我的機會。」
推開他的撫摸,她自己手上的傷痕不需要他來撫平,「那時候我被申屠づ曄用椅子砸到頭,我血流不止地倒在柴房裡,昏昏沉沉中我想到你,我想要你來救我。我恨透自己居然這麼依賴你,比依賴我老爹和九個哥哥還要厲害。而你所能給我的,卻只有傷害。那時侯我曾經發過誓:如果這一次我能活下來,我絕不會再給你傷害我的機會,我要好好地為自己活下去!」
「歸來,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他並不想傷害她,從來都不曾想過,因為傷害她等於傷害他自己,可他要怎麼告訴她才好,要怎樣她才能相信他是真的……「愛你,我真的愛上了你。」
歸來的眼睛眨了眨,滿臉寫著不可置信。向閒卻愛她?他居然愛他?愛上她這個一點也不符合他要求的妻,可能嗎?
可能!他來告訴她這絕對可能。放下官老爺的架子,放下向家人的規矩。這一刻,閒卻只是一個想追回所愛的男子。
「你不是一直問我為什麼要娶你嗎?因為你身上有我所沒有的一切。」
什麼意思?歸來納悶:他這話什麼意思?她怎麼聽不明白?她身上有什麼是他沒有的?他有權有勢有錢,他還缺什麼?哦!她知道了,他是男的,他不能生寶寶,而她能。
背對著她坐下來,他的肩膀看起來有些單薄,「你大概聽崔大叔提起過,我爹是一個極其看重家規、門風的人,我從小就被告知要做一個受人誇獎的孩子。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不可以跟大人撒嬌,我要做一個懂事的小大人。
「接下來,我十六歲中狀元,伴隨在君主身邊我小心謹慎不敢越雷池一步。身為一品大員,我在得到皇上寵愛的同時,也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危機,我要自己習慣冷漠,通曉淡然,學會恪盡職守。我從不敢相信任何一個人,也不敢將自己的真實感情告訴別人。作為一個官,一個男人,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我覺得……我覺得我都快被悶死了。然後,你出現了。」
雨後的清晨站在園子裡呼吸空氣,她給他的就是那種感覺。
不去看她的表情,是怕自己在她面前難以控制,讓感情悉數流出。即使到了今天,即使面對她,他仍然保有那份抑制。
「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終於明白那種極度需要你的感覺是因為我真的……真的愛上了你。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我還是愛了,就這樣愛上了……愛上了你。」承認自己愛一個人、需要一個人比他想像中的容易。
看著他的背影,歸來放任自己的感情傾瀉而出。她被感動了,身為女子,面對自己曾經愛過,現在仍然無法斷了全部感情的男人,聽著他用最深情的聲音告訴你:我也愛你。那種感動,不是憑理智可以戰勝的。
偏過頭,閒卻越過肩膀看向她,恰好逮到了她流露出的餘溫。像是正在做小偷被逮個正著,歸來迅速收回自己放肆的感情,抬高下巴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他也不計較她瞬間的轉變,全當自己什麼也沒看見,走到她面前,他堅定地宣佈著自己的決定:「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你是我的妻。生是我向閒卻的妻,死亦然——這就是我最後的決定。」
歸來別過臉去不理他,他的決定是他的,她可沒說一定會遵守他的決定。再說,沒有人能在傷害她之後一走了之,即使是她愛的人也不例外。
向閒卻,這是一次變相的機會,你要不要抓住?會付出流血的代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