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鑽出一張福泰的臉,胡月娥邊擦拭著濕漉的手,邊叮嚀著,「騎車小心點,還有天氣不太穩定,順便帶件雨衣,免得下雨。」
「知道啦,」她晃著馬尾,露出燦爛的笑容。臨走之時,又不放心的旋過身,「你自己也要小心,要是高家大小姐對你大呼小叫、惡言相向,你要懂得保護自己,別再任她無理取鬧。」
胡月娥欣慰的點頭,「別擔心,去上班吧,她不會這樣。」
「可是我每次去,都看到她對你很惡劣。」她不甘心的嘟嚷。
「唉!她就是小姐脾氣,其實本性不壞的。你看,這是她送給我的衣服,很漂亮吧?」她違心的替高婷婷說好話。衣物根本是婷婷不要賞給下人,她偷偷的分到一件,卻視為寶物。
「媽,她真要是把你當人看,就不可能只因為你不小心打翻湯水,就打你巴掌。」母親年紀大了,她實在不忍心見她在高家受罪。
胡月娥抽搐著老臉,不自在的笑著,「你小孩子胡說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間接害死人家的母親,於情於理,我們欠高家太多了。」
又是這套贖罪論!
她賭氣的說道:「那我們也不需要搬到高家傭人房裡來呀!在公司受她的氣還不夠,回家也逃不出她的魔掌。」
「噓!小聲點,別給人聽到。」
「聽到就聽到,她要是不高興為難你,就讓我代替你去好了。」反正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高婷婷爬到她頭上頤指氣使。況且這樣可以減少母親在高家所受的委屈。
胡月娥眼見上工的時間快到了,趕忙收拾東西,準備去高家大宅服務。
胡喜兒欲言又止,本想多囑咐幾句,在望見母親不以為意的表情後,挫敗的嚥下湧到嘴邊的話。
如果這樣做能讓母親安心,為人子女的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她很心疼年近五十的老媽還要去高家受那種窩囊氣。
說起來這其中還牽涉一段重大的恩怨。
據媽媽說,他那無緣、拋家棄女的老爸好賭成性,不僅把家當輸光,還把大好的前程給賠上。好不容易有一個好職業,卻覬覦高家的錢財,趁人家剛生娃娃,疏於防範,竟然把人家剛滿月的嬰兒擄走,造成高夫人憂心過度,加上身體尚未完全復元,就這樣撒手歸西了,導致婷婷沒有媽媽。
這樣想想,她受的苦就不再那麼難受了,至少她還有母親陪伴。
她跨上輕型機車,緩緩的騎下山,準備上班去。
一邊騎還一邊嘮叨,「真是,每天要我騎半小時,風雨無阻的到公司報到。」她們母女為了老爸捅的樓子,在高家拚死拚活的賣命。老的在家裡當高齡女傭,小的在高家企業財團竭盡心力地做苦工,偶爾還得在高家客串一下傭人。
唉!不過老實說,除了高婷婷這刁蠻女外,高家上上下下對她還算客氣,頗為疼她。
尤其是高正清,對她更是不遺餘力的栽培。
對於她這個仇人之女,還能不帶半分怨恨地出錢讓她上大學,並且讓她跟在身邊學習,這高先生堪稱聖人再世。
從小,父親對她來說便是個抽像的名詞,不過不能說她從沒幻想過,那時她心目中父親的不二人選,就是高正清。他那和馴的長者之風,面對下屬的那種威嚴氣度,都讓她傾心不已。
可惜那樣優秀的父親卻有那種蠻橫之女。真的是「好竹出歹筍」,她真是替高先生感到不平。
???
騎了半個小時後,總算到達公司了。喜兒俐落的把機車停放在地下室,脫下安全帽後,對著後照鏡整理一下儀容,撥撥烏黑的髮絲,滿意的對鏡中的自己露出微笑。
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她還未到達辦公室,已經在途中遇上不少同事。
「早安。」年輕警衛熱情的對她打招呼。
「你也早。記得那隻母老虎來時,要通知我喔!」她像哥兒們的在他肩膀上一拍。
「知道啦。不過不用我們通報,遠遠就可以聞到她嗆鼻的香水味。」一群警衛有志一同,笑得東倒西歪。
她搖頭笑笑地坐上電梯,走出電梯門後,又遇上幾位清潔婦人。
「阿桑你們早啊!」她指著其中一位歐巴桑,嘖嘖稱奇,「今天怎麼穿得那麼漂亮,還搽胭脂,你想迷倒哪位同仁?小心我跟你丈夫打小報告。」她佯裝惡人的恐嚇道。
被點名的阿桑笑呵呵的打她屁股。「你這小妞胡說八道,萬一被別人聽到我還要不要做人?」其實心裡被她哄得得意極了。
「哎呀,是她今天要喝喜酒啦!」同伴也在訕笑。
喜兒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喔!害我以為你想走私呢!我還想介紹幾個好貨色給你。」
「你這個小壞蛋,還虧我。」歐巴桑又羞又喜的作勢要打她。
喜兒敏捷的溜到辦公室去,「拜拜,中午見啦。」
那些清潔婦啼笑皆非,對她沒轍的搖頭。
說起這喜兒,真是海派熱情,什麼人都能稱兄道弟打成一片,天生是個開心果。這辦公室每個人疼她疼得緊,現今社會已經很難找到這麼沒心眼、真誠的人了。
身在頂樓的喜兒又是第一個到達秘書室的人。
這是她引以為傲的好習慣。先到辦公室,再到茶水間,拿出預藏的上等茶葉,沖泡一杯好茶擺到總裁的辦公桌上,等到九點鐘,茶水慢慢的冷卻到某一溫度。
恰巧是高先生進辦公室的時候。他會先脫下熨燙服貼的西裝外套,蹺腳坐在椅子上,一邊聽她讀今天的行程,一邊拿起她泡的茶啜飲,最後他會滿意的歎一聲,「真是好茶!」
她忍不住的想像那畫面,沾沾自喜。
小時候高先生見到她,會蹙眉嫌惡,及長慢慢懂事,才曉得他的心情。不過她盡量事事做得讓他滿意,後來高先生總算對她另眼相看,還提供金錢讓她讀大學,所以畢業後就順理成章的為他做事!
她就是這樣的個性,誰看她不順眼,她就想辦法征服他,讓他變成不得不喜歡她。
這招厲害吧?把敵人變成朋友。
不過世界上有一個人,她是怎麼也撼動不了,那就是她的債主——高婷婷。
遇上高婷婷,她自認功力薄弱,況且在她十歲時打了母親一巴掌之後,她已經覺得這人不可能成為朋友。
開玩笑,竟敢對她親愛的母親不敬,她下地獄去吧!
只可惜母親當場就原諒她了,太令人洩氣了。
???
愈接近九點,辦公室愈趨熱鬧,企業戰士個個莫不光鮮亮麗、雙眼炯炯有神、抬頭挺胸的踏進這棟大樓。
「早安。」
「早安。」眾人互相打招呼。
「喜兒,你又是第一個到公司。怎麼不在家裡待久一點?年年領全勤獎金,想當選績優員工啊?」頂樓的同事趁尚未正式上班前,在茶水間閒聊、吃吃早點。男男女女一下子聚集了十來個不同科部的同仁。有的狂飲咖啡,有的慢條斯理地吃三明治,眾人聊得不亦樂乎。
另一個女同事接話,「哎喲,你又不是不知道喜兒跟老闆住在同一棟宅子裡,雖然自立門戶,但走幾步路就到了。一定是距離不夠遠,大小姐的尖銳魔音吵得她不得安寧,所以她才逃出來。」
有人附和,「這倒是,別說是同一棟宅子,就算同條巷弄,我都要搬家。誰跟那沒水準的女人做鄰居,肯定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我想喜兒一定是受不了她。」他分析完後,還瞅著喜兒,等她應聲。喜兒啼笑皆非,「大家對我這麼關心,我心領啦!不過全猜錯,我是不喜歡匆忙的趕時間,才會那麼早來,跟高大小姐全然無關。」她鄭重聲明。
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同事不滿意她的答案,執意要解讀她的話,「是嗎?饒是你脾氣好,待人一律平等,我還是不相信你對她沒半點厭惡之意。」
「贊成。」
「沒錯、說得好。」眾人紛紛支持聲援。
喜兒環視大家,恍然大悟,「喔,原來你們就想逼我招供,想騙我一起加入你們的八卦黨?」縱是受過高等教育,八卦消息永遠無孔不入,是眾人嘴上的話題。
「說哪去,不過是發發牢騷,一吐被高婷婷欺壓的怨氣。」
「提到她就氣,上個月我好不容易談成一樁大生意,都要簽約了;誰知大小姐突然發瘋,竟然罵對方不知好歹,氣得客戶拒絕往來,害我獎金也泡湯了。」業務部的小王忿忿不平的罵道,「真倒霉,上司看我業績好,就把老闆的女兒跟我分同一隊,那女人破壞我的行情,把我的客戶都快得罪光了。」
「為什麼她突然發飆?」有人好奇。
「還不是犯花癡,自以為是天仙美女,見客戶長得俊,頻頻拋媚眼,以為可以手到擒來。也不想想自己長得那麼嚇人,人家當然不為所動,她就老羞成怒的拍桌子開罵。這還不打緊,每次她發脾氣,我還得一一去跟客戶賠罪,給對方一大堆優惠,還好公司信譽好、根基穩,否則遲早會給她弄垮。」
「我也是這麼認為上眾人附議,同聲指責。
由此可知,高婷婷多麼不得人心,得罪那麼多人還不知悔改。
想起母親的叮嚀和高先生的為人,喜兒不免為她說上幾句,「唉!幾位小姐、大爺,你們就行行好,高抬貴手,大人不記小人過,多擔待些。高婷婷還是生手,上班未滿一個月——」她呵呵笑的巴結。
又有人發難,「未滿一個月就這樣,將來還得了?既然是千金大小姐,還不如成天在家享福,或是出外刷卡,來公司鬧真是貽笑大方,真不曉得董事長怎麼會教出那種女兒來?」
是啊!為著那種女兒,英明神武的高先生聲望急劇下跌。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在家是不是也這樣?」
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成天對下人大呼小叫、驕蠻無禮,以前動不動還會賞下人巴掌,被高先生訓斥後才收斂。
可惜高先生不常在家,否則定可看見自己的女兒如何荼毒下人。
那些傭人全是顧及高先生的顏面,才勉為其難的留下,要不然誰想這麼折煞尊嚴?除了她那個笨媽媽,無怨無悔。
「好啦、好啦,反正你們的不滿,我會跟高先生反映一下。」她莫可奈何的接受眾人的進言。
「可是不能提我們的名字喔!」
嘩!她不敢置信的瞪視這群無良知的人,原來他們施展的是借刀殺人的毒招。「你們豈不是要我當炮灰,讓我冒被高婷婷怨恨的風險?你們就不擔心她會把矛頭指向我?」
女主管閒閒的拋來一句,「唉!她哪一次不是把矛頭指向你?我們才佩服她每次惡言羞辱你,你還一副無關緊要的表情。真懷疑你這人有沒有神經?有沒有脾氣?這麼放過她?」
聞言,喜兒一愣,心酸難當,隨即苦笑道:「我不那麼好說話,你們能踩到我頭上嗎?要說高婷婷是虐待我的心靈,你們就是凌虐我的肉體,大家狼狽為奸,魚肉我脆弱可憐的靈魂。」她唱作俱佳,還做作的發抖,眨動著大眼睛,露出慘兮兮的表情。
「嘔……」眾人被她搞笑的行為逗得發噱,忍不住吐槽。
「喂,不怕我去打小報告?」她佯裝發怒的恫嚇笑得東倒西歪的大伙,太不給面子了。
「少來了,你沒當壞人的命。回去修煉幾百年後再說。」他們吃定她老好人的脾性,全不當一回事。
哼,她噘嘴不說話。
說來可恥,但這就是她的個性,軟心腸,誰求她,她都不好拒絕。當然也可以說是優點,不然怎麼能和公司各個階層的員工打成一片?她堪稱交友廣闊。
這時電話響起,她隨手一接,「喂!」
電話另一端傳來警衛的聲音,「樓上的小心,總裁跟大小姐的車剛抵達地下室。」
這消息立刻中止了他們快樂的廢話時間。
企劃部、人事部、業務部……各部門的人,下樓的下樓,出公差的出公差,跑客戶的跑客戶,開會的開會,連秘書室的小姐都各自歸位,草草結束「早餐會報」。
???
十分鐘後,一陣笑得像公雞叫的聲音從電梯門口傳來。
「爸爸,人家想要那顆鑽石。」
另一道渾厚的男聲不耐的責備道:「你前天不是才去大採購,刷爆我給你的信用卡?」
尖銳的女聲急急辯解,囁嚅的說道:「那張卡額度才一百萬,根本不夠花。」
首先跨進辦公室的是一位中年人,他氣度恢宏,四十幾歲了卻不見老態,正處於男人最富智慧的巔峰時期,斑白的髮鬢有種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精瘦修長的身材使得邁開的步伐更為沉穩。
隨後而來的女人身體微胖,臉上塗滿紅綠色彩,燙著紐約最新流行的髮型,穿著法國名設計師量身訂做的服飾,她身上的肥肉把衣服撐得快破裂,還一副風情萬種、洋洋得意的模樣。
高正清低聲斥責,「上星期你搞砸的生意,價值五千萬元。」
高婷婷不以為意的吐舌頭,眼角亂瞟,「那又不是我的錯。」
「難不成是我的錯?」
他頭痛萬分的自問到底自己犯了什麼罪孽,生了這麼一個浪蕩、奢華成性的女兒?
假如只有這些缺點便罷,偏偏她宛如集結人類所有的劣根性,連他都忍無可忍,內心隱藏著深深的不耐和嫌惡。
她死去的媽媽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啊!他真不敢相信這樣的女兒是他教出來的,他愧對死去的妻子。高正清歎息的搖頭。
江山基業難不成就要斷送在她手裡?唉!怎麼說,好歹都是他高正清的女兒,他必須讓她習慣工作,以後才有能耐管理公司。
不過才短短一個月,他已經確定她是塊朽木,全然不可雕也。
光是生意就讓她吹走四、五件,他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或許把她擱在家裡還比較不會丟人現眼。
「高先生早。」
公司同仁紛紛向高正清道早安,他微笑點頭,平易近人。反倒是跟在後頭的高婷婷翹首昂頭,不可一世的睥睨眾人,架子擺得比誰都大。她尾隨著父親進總裁辦公室。
高正清斥責女兒,「你跟我進辦公室做什麼?還不快去自己的部門上班?」
她嘟著厚厚嘴唇,不依的撒嬌,「爸,我是高氏企業的繼承者,你應該安插個經理級的職位給我,而不是讓我跟業務人員往外跑。」
高正清撥離她肥胖雙手的箝制,皺眉頭,「我讓你跟業務高手去見識世面,學習怎麼待人接物,好瞭解我們合作的對象。何況出外都有轎車接送,有讓你吹到風、淋到雨嗎?我沒讓你從最基層幹起,你應該慶幸了。」
被罵的高婷婷不服氣的喊:「可是我的身份是你女兒!」她一直強調自己的重要性,有恃無恐。女兒不思長進,高正清顏面無光,他冷冷的低吼,「那就請你做出我女兒的樣子,別讓我丟臉。」「爸——」她忿忿的叫著。
「你要不好好努力,沒做出成績,我寧願這大樓交給別人。」他狠話說在前頭。
想到將來的遺產去向,高婷婷總算有點畏怯,她賭氣的跺腳,「去就去,哼!」然後重重踩著高跟鞋往門口走。
由於頭抬得高,以至於沒看見剛要進門的喜兒,兩人就這麼碰撞上。
「哎呀!」高婷婷先聲奪人,雞貓子鬼叫起來,「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沒看見本小姐在這?」
「對不起、對不起。」吃過不少虧的喜兒知道先道歉低頭總沒錯,忙不迭的道歉。
看清是何人後,高婷婷火上加火,劈哩啪啦的罵:「又是你,你瞎了狗眼,膽敢撞我,不要命了?!」喜兒認命的吞下胸口那股怨,頭垂得低低的,還是一句,「對不起,是我不對。」
對方還不放過,「你跟你媽一個樣,賤人的命,看了就討厭。」她把被父親責備的怨氣全出在她身上。
高正清把一切都納入眼裡,他擺起威嚴嚇阻女兒,「你發什麼瘋?還不快出去辦公?」
見父親存心護著下人的女兒,高婷婷羞憤交加,但在他面前,她還是有所畏懼,嘴裡只好嘟囔:「哼!走就走。」
惹禍精雖然走了,高正清卻餘怒未消的坐在椅子上埋怨,「什麼態度?!」每天給她吵得不得安寧,真想送到國外去。
但思及她是唯一的女兒,又是他和妻子愛的結晶,不免又心軟。
「唉!」重重歎了一口氣,他雙手大拇指托按著太陽穴。
見狀,喜兒微微一笑,捧著早上泡好的溫茶,體貼的遞給董事長。
「高先生喘口氣。」她眨著眼睛,意有所指。
高正清望了眼她調皮的模樣,一抹笑意就溜了出來,他沒轍的接過她的茶。「讓你看笑話了。」清香溫潤的茶一下子便和緩他煩躁的心靈,他幾乎要舒坦的讚歎。
「高小姐只是玩心重。」喜兒安慰著面前的男人。
他放下杯子,自嘲的笑道:「多大了還玩心重,你就別安慰我了。你也算住在高家,還不瞭解她的脾性?」對這個讓他傷透腦筋的女兒,他已經快要放棄。
「既然明白她的個性,就知道一時片刻是改不了的,慢慢來吧!」
高正清搖頭苦笑,「我是怕我這把老骨頭,等不了她改的時候。」他在不知不覺間對喜兒訴苦。「高先生,你說這種自貶的話可是會讓女人哭泣、男人槌胸頓足啊!你現在正值壯年,身強體健,外頭找不出任何一位比你氣派的董事長了。」她真的沒說謊。以高正清的樣貌,實在不像一個商賈,倒像是有點脾性的藝術家。
她的話十分受用,高正清似笑非笑的說道:「你就會哄我開心。」
眼見大老闆雨過天晴,喜兒也擺出下屬的樣子,「好啦,我要報告今天的重要行程。」儼然一副管家婆的模樣。
高正清頷首,完全接受她偶爾逾越權限。
畢竟是從小看到大,喜兒的個性他十分欣賞。
二十幾年前的意外事故,讓他痛心疾首。孩子雖然要回來,妻子卻天人永隔。
儘管當初兇手的妻子胡月娥想贖罪,自願終身入高家為奴,卻也換不回愛妻的生命。況且兇手尚且逍遙法外,他抑鬱難當。
只是胡月娥的恆心毅力過人,執意要入高家照顧他的女兒,更以自己剛生過小孩,乳水充足,一定可以把女兒照顧得白胖為由,而跪在高家門口一個星期。
最後他終於允許她的請求,讓她住在高家的傭人屋裡。過了幾個月後,她帶來自己的女兒喜兒。一想到喜兒的父親是害死妻子的兇手,他自然憤恨難當,不太搭理她,更不許她靠近主宅。
後來幾次撞見她護著自己的母親,不讓發小姐脾氣的婷婷辱罵。
那小小、紅通通的臉蛋、倔強護住母親的神情,讓他對她實在恨不起來。
畢竟她不是她禽獸不如的父親。怪只能怪自己引狼入室,僱用陳來發。
加以她真的很討人歡心、善解人意,除了婷婷,高家上上下下都很疼愛她。
他見她聰穎伶俐,對事物充滿探索心,便有意栽培,提供金錢讓她就讀,大學畢業後更把她安插在自己身邊學習,希望她以後能輔助婷婷。只怪婷婷不爭氣,樣樣輸人,還理直氣壯得讓他蒙羞。
想不到時光匆匆,這一晃也二十幾年了。更料想不到的是,喜兒竟會成為他得力的助手兼忘年之交。
他跟喜兒挺談得來,說說笑笑的,有時恍惚之間好像回到跟妻子聊天那種感覺。
有時他也會感慨,假如喜兒是他的女兒就好了。但是這種揣想馬上會被一股自責給掩蓋。婷婷再怎麼不好、再怎麼不是,總是他的女兒,妻子懷胎十月的骨肉,他怎麼能太過苛責她?
但是喜兒真的很討他喜歡,她正是他心目中的那種女兒——貼心、懂事、孝順。
「高先生,今天的行程大致如此,還有什麼吩咐?」喜兒問道。
高正清斂起恍惚的神情,表情複雜的笑道:「嗯,我都知道。沒事,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