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我的可是太大了。」勞拉在淋浴間裡喊道,「我比你高四英吋。」
「我說過我急得沒有辦法。朱莉婭根本沒有深色的連褲襪,我又沒有時間跑出去買一條。格雷格過十五分鐘就要到了。」
勞拉從簾子後面探出腦袋說:「是去跟斯馬姆醫生約會嗎?」
「不是約會。」格溫吼了一聲,從掛在晾衣繩上的一大堆精美的衣服裡抓起—條連褲襪,「是參加醫院裡的社交會,他是我的伴兒。」
「他是個討厭鬼。」
「他是首席住院外科醫生。」
「頭號討厭鬼。」勞拉糾正說,然後關掉了水龍頭,「他無非是想用他的解剖刀再割一條口子。」
「那樣的活,他會大失所望的。」格溫坐到馬桶蓋上,著手穿上連褲襪。
「你幹嗎不跟吉姆·普克特出去?他是個好小伙子。」
「他訂婚了。兩個星期以前。跟一個幼兒園老師。」
「哦。」勞拉把毛巾掛在胸前,走了出來,「跟操刀鬼格雷格去,還不如一個人去。」
「我去普裡切特醫生夫婦家出席雞尾酒會和晚宴。普裡切特夫人不喜歡餐桌上有多餘的女人。」格溫站在那裡咒罵,「該死的,這條連褲襪我穿著太大。」
「我早就跟你說過。」
「找到一條了。」朱莉婭走進來,手裡像揮動旗幟那樣揮動著一包連褲襪,「我說呢,抽屜怎麼老是關不上,原來是這包東西堵在裡面。」
「謝天謝地。」格溫抓住襪子,又坐下來把它換上。
「你們兩位都已經打扮好了?」勞拉注意到朱莉婭穿著一件深綠色的長絲絨上裝,就說。
」鄉村俱樂部的貨色。彼得怎麼樣?」
「啊,靠得住的人。」勞拉走進臥室考慮自己的服飾。
「彼得不錯,只是有點兒太一本正經。」朱莉婭走出來,望著勞拉在進行思想鬥爭,是穿紅色絲綢襯衣,還是藍色毛料服,「看來今晚你們要親親密密地約會了。」
「我們只是去聽聽音樂。」
「還有跳舞。兩個星期內第三次約會。」朱莉婭抬一抬眉毛,「當然是穿紅的。」
「這有點兒……」
「這很重要。」朱莉婭糾正她說,「重要得不得了。他的眼珠會從臉上突出來,撲地掉在他的鞋子上。」
勞拉抱著對著干的心理,拿出了藍衣服說:「事實上我們不是去約會。我們只是互相見見面。」
格溫走出來說:「啊,等你不想再見他的時候,你肯不肯把他讓給我呀?」
「哈,哈。」
「這是第三次約會。」朱莉婭指出,「第一次約會是試探,第二次約會是溫習,這第三次,嗯,這可是特別重要的囉,你們要從約會轉向戀愛關係。」
「我們沒有戀愛關係。我也不想建立戀愛關係。」
「能不能把他讓給我呀?」格溫又問,接著看到勞拉惱怒的表情,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算了,勞拉,對一位現成的、很有魅力的棒小伙子感興趣有什麼不對?你很有福氣呀。」接著,她聽到門鈴在響,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格雷格來了。朱爾斯1,你去接待他一會兒,好嗎?」 //1 朱莉婭的暱稱。——譯注
「要是他再向我獻慇勤,我就對他不客氣。」
「五分鐘。」格溫保證說,匆匆走了出去,「就拖住他五分鐘。」
「我不知道她幹嗎對他那麼客氣。」朱莉婭自言自語地說,接著深深吸了口氣,臉上裝出愉快的微笑,朝勞拉轉過身來,「怎麼回事?」
「試試讓假笑看上去自然點兒。」
「沒這個本事,穿紅的。」她下令說,然後前去履行她的義務。
她穿上了紅色絲綢襯衣。勞拉心裡想,說實在話,參加俱樂部的晚會,穿這套衣服更加適合。這套衣服她過去沒有穿過,因為太性感,或者因為混有彈性纖維的綢衣服把身子裹得太緊,使得女性的秘密都洩露出來。而且,她還非得穿後跟又高又細的鞋子,因為這樣才跟衣服相配。
第三次約會的事完全是胡說八道,她一面戴上粗粗的金耳環,一面心裡想。畢竟誰在那樣考慮呀?他們只是互相見見面,因為他們喜歡待在一起,因為他們發現有許多共同語言,他們互相取悅對方。
而當他吻她的時候,她的腦子快要爆炸了。
她用一隻手按著自己緊張不安的腹部。好吧,她承認,是的,肉體上很有吸引力。可是,他並沒有強迫她走得更遠,只有那種讓人腦子枯竭的接吻。
他到底為什麼不強迫她呢?他弄得她渾身發抖,上氣不接下氣,但從不誘她上床,這真使她快要發瘋了。從那第一 次以後,他沒有引誘過她。
她快要瘋了,勞拉承認。難道不是她自己對他說過,她需要慢慢瞭解他嗎?他不正是為了讓她辦到這點而在給她時間和空間嗎?她在生悶氣,因為他沒有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拖到他的被窩裡去。
真是遺憾。當門鈴響的時候,她把一頭黑髮甩到背後。只是互相見見面,她一面下樓,一面重複這句話。只是兩個人喜歡晚上待在一起。她此刻鎮靜下來,打開了門,露出微笑。
他穿著黑色衣服,看上去很帥。黑色的牛仔褲,黑色的上裝,黑色的襯衣,很配這位黑色天使的容貌。「你來得很準時。」她對他說,「我就去取一下我的……」
「慢著。」他抓住她的手,把自己的手像兩隻手銬那樣移到她的手腕。他貪婪地看了她很長時間。那件鮮紅色的綢衣像她的皮膚一樣,隨著胸部的柔滑曲線隆起,越過堅實的乳房後收緊。「對不起,等一會兒。」
他用力一拉,把她拉入自己的懷抱。他的嘴巴頻頻印在她臉上,貪婪地親著她的嘴唇。當熱氣衝入她的體內時,她發出一陣輕微的驚叫聲。接著,他鬆開了她。她氣喘吁吁,身體搖搖晃晃。
「你幹嗎這樣?」
「為了感謝你穿上這套衣服:」這次,他迅速露出微笑。他看到她眼睛裡露出茫然的神色,禁不住感到由衷的高興,「你得穿一件外衣,苗條姑娘。外面很冷。」
俱樂部裡很熱鬧,奏的是爵士樂。角落裡有一張小小的桌子,只點著一支閃閃爍爍的蠟燭。勞拉在那裡喝過一杯白葡萄酒以後,心態恢復了平衡。她沒有想到他是個會坐著聽布魯斯歌曲的那種人。
可是,他經常令她感到吃驚。
「你幹嗎離開警察部隊?」話出了口,她才意識到還存在這麼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不是太涉及個人隱私了?」
「不。我想我這個人不大容易跟人合作,我對政治不大在行。老到外面街上去執行任務需要熱情,而我已經失去那份熱情。」
「是什麼使你失去熱情的?」
深色眉毛下的那雙淺色眼睛飛快地望著她的眼睛,盯住不放,「是律師們。」
她昂起頭來,自然而然地擺出防禦姿態,「依照法律人人都有資格尋找代理人。」
「是呀,那是法律。」他拿起飲料,攪動杯子裡的冰塊,「可是,那不是公正。眼下你有一位委託人,她會贊成我的看法。」
「真的?她是誰?」
「阿曼達·霍洛韋。」
「我以為你不贊成她的做法。」
「贊成還是不贊成,這並不取決於我。我不知道她那天夜裡是怎麼想的。不過,在我看來,她提供了又一個例子,說明我們的制度不健全。」
「十天之後就要開始審理她的案子。你也許幫得上忙。」
「我向你提供不出什麼情況。」
「你顯然不喜歡他。」
「我不喜歡住在我家走廊對面那套房子裡的傢伙。關於他,我也同樣提供不出什麼情況。你的母親瞭解自己的工作,勞拉,要不她也不會幹那個行當了。」
「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放棄你可能相信過的一切。要是你不想幫忙,你也不會參加警察部隊。」
「我幹了幾年才知道,我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聽得出他的話裡有話,他有點兒失望,因為理想破滅了。她說:「可是,你曾想起點作用。」
「沒錯兒。現在,我走自己的路。不管政治,沒有約束。我對電子學比對服從更加在行。」
「你就喜歡自己說了算。」
「完全正確。」
「這也不能怪你。」她歎了口氣說,「為我的父母工作,嗯,這是個夢想。他們是了不起的人。要是在一家大事務所裡,有那麼繁瑣的事情,古板的政策,我想我是幹不好的,在許多事務所裡,整天忙於安排時間,接待公司或者煞有介事的委託人。麥格雷戈夫婦事務所將以不同的面貌出現。」
「我感到很意外,他們沒有因為持有過多的倫理準則而被取消律師資格。」
她瞇攏眼睛說:「擊垮律師是太容易了——太陳腐了。」
「是呀。」他咧嘴一笑,「幹嗎對著干?我們應當談點別的事情。」
「談什麼?」
她往後一靠,抬起頭來說:「你想改變話題。」
「……還很聰明。要是我們坐在這裡談論法律,我們就要爭起來,因為我們從不同的角度看待有些事情。幹嗎浪費時間呢?」
「我喜歡爭論。所以我才當律師。」
「我喜歡跳舞。」他拉住她的手,站起身來,「所以我們才來這裡。」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說:「你會跳舞?」
「我從沒實現加人布爾召舞蹈團的畢生夢想。」他一面領著她朝舞池走去,一面乾巴巴地說,「不過,我努力了。」
「你看樣子更應當跟最棒的舞伴跳上五圈,而不是……」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在領著她往外旋轉,接著又轉回來,最後她的身體跟他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她說,「哦,天哪。」
「我們過一會兒再進行拳擊比賽。」
由於穿著高跟鞋,她達到了他臉部的高度,因此他們的眼睛和嘴巴在同一條線上。他以平穩而又複雜的步子領著她滿池子轉。她無需考慮跟上他。她也不可能考慮,因為她的心在怦怦亂跳,薩克斯管在縱情吹奏,他的眼睛老是盯著她的眼睛。
「你跳得真是不錯。」她勉強說出話來。
「跳舞是男人跟漂亮女人在一塊兒時第二要緊的事情。幹嗎不把它辦好呢?」
她不得不濕潤一下嘴唇說:「你受過訓練?」
「在我母親的堅持之下。這就是為什麼我還能跟最棒的舞伴跳上五圈。在我們那個地區,一個上過舞蹈課的人要麼經常一蹶不振,要麼學會使用他的拳頭。」
「這倒是兩種不同的結果。你家住在什麼地區?」
「南波士頓。」
「哦。」她覺得天旋天轉,脈搏怦怦亂跳,「那麼,你是在那兒長大的。你的父親有沒有……」
他慢慢地放低她的身子,「你話說得太多了。」他喃喃地說。他把她向上往回拉的時候,他的嘴貼住了她的嘴。他跟她一起移動,嘴巴沒有放開。音樂在頭頂迴響。她把手從他眉膀上伸過去,勾在他的脖子後面。
她覺得自己的腹部在消失,膝蓋在變成水,貼著他的嘴兩次呼喚他的名字。
「你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嗎?」他等著她睜開眼睛,與他的眼睛相遇時說,「你現在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嗎,勞拉?」
她知道他在問些什麼,懂得每次他們在—起都朝這方面大大前進一步。她說:「是的,我想我瞭解了。」
「跟我回家吧。」他又吻了吻她,用他的舌頭舔著她的嘴唇,「跟我做愛吧。」
音樂停了,她不在乎,俱樂部裡很擁擠,她也不在乎。她的思想集中在接吻上,「我的家近一些。」
「你怎麼知道的?」
「我查了你的地址。」她一面往後鬆開,一面微微一笑,「以防萬一。我的兩個妹妹晚上都出去了。」她把手伸到他的手裡,鉤住了他的手指,「跟我回家吧。」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請我。」
他們踏進冷颼颼的秋日夜晚,他又吻了吻她。他們一進汽車,馬上朝對方身上撲過去。「我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快速。」她吸了一大口氣,又猛然進攻他的嘴巴,「我等不及了。要開得快一點兒。」
「告訴我,你在衣服底下放了什麼?」
她笑了起來,「香水。」
「我開得快一點兒。」他發動了汽車,「繫上安全帶,手不要碰我。我還想活著跟你做愛呢。」
他把車子箭一般地開到街上,她笨手笨腳地繫上了座位上的安全帶。她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擱在膝部。她意識到,她還想用這雙手對付他呢。她想用這雙手來撕開他的襯衣,撫摩,索取,把他逼瘋。狂野的慾火在她體內咆哮,這是她過去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跟我說說別的事情。」她請求說,「你的家人、兄弟、姐妹。」
「沒有,一個也沒有。」他加快車速,冷靜地在車流中穿梭前進,嗖地穿過一處黃燈。
「你的父母,他們是不是還住在老地方?」
「我的母親跟她的第二個丈夫搬到佛羅里達去了。我的父親已經死去。」
「對不起。」
「履行職責。這是他所希望的。你看那些人今晚開著車在兜來兜去,難道你不認為他們應當幹些更有意思的事情嗎?」
她大笑起來,然後把一隻手按在那顆急速跳動的心上,說道:「天哪,我很緊張。我可從來沒有緊張過呀。我快說不清話了。我感覺得到。你最好跟我說說話,要不我要說不清話了。」
「等我剝掉你那件衣服以後,我可以告訴你怎麼辦。」
「羅伊斯,開快一點兒。」
他歪歪斜斜地拐過一個彎,朝她住的那條街駛來。他的呼機響了。羅伊斯惡狠狠地罵了一聲,把手伸到口袋裡說:「替我看看上面的代碼,好嗎?」
「好吧。是……我的家。羅伊斯,是我的房子。」
他的眼睛沉了下來。他已經聽得到警鈴在發出刺耳的響聲。他飛快把車停在離勞拉家兩棟房子遠的路邊。「你留在這兒。」他下令說,「鎖上車門。」
「可是,你不能……警察會……」
「這是我安裝的系統。」他衝出車去,避開路燈光,溜進了黑暗之中。
勞拉只花了十秒鐘時間就做出了跟著他去的決定。她一邊奔向人行道,一邊咒罵細得不像話的鞋後跟。當她衝向透出明亮燈光的窗戶時,已經看得到有兩個人影在扭打。
她毫不猶豫地向前奔去,眼睛左右觀望,尋找一件靈巧的武器。她驚慌之中計上心來,猛地拉掉一隻有著碎冰錐似的鞋後跟的鞋子,飛速衝上前去。
接著,她看到金黃色的頭髮在燈光下閃爍。隨著羅伊斯用拳頭猛打一張熟悉的臉龐,她聽到了咒罵聲和嘟噥聲。
「伊恩!哦,我的天哪!伊恩,你沒有事吧?」她扔掉鞋子,踉踉蹌蹌地走到已被羅伊斯打倒在地的那個敵人跟前。
「天哪,是用什麼砸的我.石頭?」伊恩搖了搖頭,想要試試他顫動著的下頜,「這兒到底在發生什麼事?」
「哦,親愛的,你的嘴唇在流血。對不起。真對不起。」她俯下身去,輕輕地吻廠吻他。
「我挺好,謝謝。」羅伊斯在她的身後說。一陣妒火幾乎像他受傷的指關節那樣刺痛著他。他皺著眉頭往下看,地上那個人也在盯著他。「看來你們倆是認識的。」
「我們當然是認識的。」勞拉撫摩著伊恩的頭髮,「你剛才打了我的弟弟。」
「而且打得很厲害,」伊恩抬起一隻手,扭動他的下頜,斷定可能沒有被打傷,「我甚至沒有見你打過來。當然,要是我看見的話,你就打不著我了。」
「快,我把你扶到裡邊去,我們給你敷點兒冰塊。」
「別大驚小怪,勞拉。」耳鳴停止以後,伊恩朝那個把他打翻在地的人好好看了一眼。他看到那個人長得粗壯結實,肩膀寬闊,心裡覺得很寬慰。至少他不是被一個文質彬彬的人打翻的,而他的姐姐通常都是跟那種人交朋友,「我叫伊恩·麥格雷戈。」說著,他伸出一隻手。
「我叫羅伊斯·卡梅倫。」羅伊斯抓住他的手,把伊恩一把拉起來,「你還打中另外一個地方。」說著,他用手指叩叩自己的眼角。
「我也這麼認為。我不夠鎮靜,,我的意思是,一個傢伙自行進了他姐姐的房子,突然之間警鈴亂響,燈光閃爍......」
「新的安全系統。」羅伊斯對他說,「是我兩個星期以前安裝的。」
「是啊,嗯,還是起作用的。」伊恩不大自然地咧嘴一笑,雙方握手言和,「想喝杯啤酒嗎?」
羅伊斯打量著那個人,露出了笑容,「當然。讓我來解除警報,叫警察回去。」
「我想你已經換了鎖。」伊恩一邊隨著羅伊斯走去,一邊開始跟他聊天。
勞拉站在原地,穿著一隻摩天大樓般高跟的鞋子立不大穩,嘴巴始終張著。 「這真是最典型不過的了。」她喃喃地說,尋找她的另一隻鞋子,「不打不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