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孝榆竟然沒有發火,靜靜地抱著他,過了一會兒她低低地說:「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嗒」的一聲微響。
「三樓第七個樓梯。」尤雅低沉地說。
「我怎麼覺得這句很耳熟?」孝榆小聲地嘀咕,隨即警告,「王室你還在椅子上嗎?」
正打算往桌子底下躲的王室只得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只覺四面八方都是鬼影,沒有燈光的屋子真可怕。
「孝榆……」碧柔的聲音從桌子對面傳來,「怎麼會停電的,今天沒有停電通知啊。」
「沒事沒事,大不了又是一隻小貓。」孝榆安慰,「死變態你在嗎?上樓去把貓抓下來。」
「嗯哼……」織橋的聲音赫然已經在二樓,這個人在自己家裡神出鬼沒的本事和古墓派小龍女的輕功有得拼,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上去的。二樓亮起微光,尤雅再次打開了手機屏幕,以微弱的藍光照著四周。
那兩個人的動作真快,孝榆刻意忽略心中夾雜著的稍微不安的感覺——今天不是暴風雨,四周都沒有停電,這屋子的電源線不止一條,怎麼會無緣無故停電?但接著王室打開的打火機的火焰,她看見碧柔、畢畢和王室都還坐在桌邊,畢畢甚至還是滿臉微笑,氣氛並不緊張。
樓上突然「啪啦」一聲,響起了人體撞擊在牆壁上,還有人奔跑的聲音,突然間樓上尤雅手機的藍光熄滅了,匡啷匡啷似乎有些東西從樓梯上滾了下來,腳步聲濁重急促,剎那間竟讓人感覺樓上有五六個人在跑!
有鬼嗎?靜坐在桌子四周的幾個人臉色在打火機的火焰映照下並不好看,畢畢吹了一口氣把打火機吹熄了,大家靜靜地坐在黑暗中,聽著樓上奇怪的聲響。
咚咚咚的是腳步聲,有人從二樓的這一頭跑到另外一頭似乎撞倒了什麼東西,有人跟著跑,有人從樓梯上跑了下來,靜靜地站在樓梯口,他面對著餐桌,但是沒有燈火這裡是雙層牆,屋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餐桌邊的人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餐桌邊的人。
碧柔全身汗毛直立,是賊嗎?還是鬼?總之從樓梯上下來的人肯定不是織橋也不是尤雅,他們兩個的感覺不是這樣的,這是一種被狩獵的感覺,那是個壞人!她一口氣也不敢出,突然感覺到有人按住她的肩,是畢畢溫暖的手,他把她往桌子底下輕輕地壓,示意她躲進去。碧柔心領神會,慢慢地,一點一點悄無聲息也躲入桌子底下,這餐桌鋪著厚重的布圍,躲進去了暫時是安全的。
走下樓梯的人動了一下,似乎在估量形勢,王室孝榆和畢畢都沒有動,沉寂在黑暗中,微微有光在樓梯那裡閃動,是反射窗外極微弱的月光,孝榆心裡發寒——那是什麼?玻璃?刀?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是什麼東西?妖怪?鬼?強盜?
「三個人,桌子下一個。」樓梯口那裡的人突然開口了,陌生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平靜似乎不覺得眼前的局勢很詭異,「倉谷的尤雅先生在嗎?可不可以我們平心靜氣地談一談,請不要反抗,您的朋友還在樓上等著。」
他不知道尤雅上去了?孝榆瞠目結舌,這種離奇的故事她只在電視裡看見過,尤雅做什麼了?殺人放火了黑社會找他算賬?不會吧——怎麼樣尤雅都是規規矩矩最多有些死板得接近冷酷的冷面男而已,耳裡聽著來人間話,苦於不知道怎麼回答,突然聽見王室低沉穩健的聲音:「什麼事?」
他假扮尤雅?孝榆一陣錯愕,頓時理解:這些人可能抓住了尤雅,但是不知道誰是尤雅,以為尤雅那種人不會遇到危險沖第一,畢畢的聲音過於溫柔,所以王室假扮尤雅。理解了這麼複雜的事情她忍不住想笑,雖然知道局勢不妙似乎不該笑,但是越想越覺得這麼荒謬離奇的事情竟然讓她遇到,就忍不住越想越覺得怎麼這麼搞笑啊?
「尤雅先生嗎?」站在樓梯口的人說,「您只要跟我走,我立刻要兄弟們把你的朋友放了。」
綁架?孝榆皺眉,她知道尤雅現在職位很高、很有錢,但是不知道他有錢到會招人綁架的程度——其實說到綁架,以織橋家祖傳的家業那才是真正綁架的肥羊,綁架尤雅幹什麼?現在怎麼辦?織橋——在樓上,她突然之間進入狀況,理解到織橋和尤雅在樓上是多麼危險——這似乎是一次有預謀的綁架,這些人切斷電源從三樓的窗戶下來,屋外不知道有沒有人,如果他們只是要綁架尤雅會不會把其他人……怎麼樣……她突然怕了,心跳加速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織橋那妖嬈的變態沒事吧?尤雅呢?那兩個人怎麼樣了?正當她驚駭之際,大門口「咯拉」一聲乾淨利落的撬鎖聲,門開了,幾個人站在門口。
不是一群人奇怪地從三樓下來——是前後包抄,讓人無路可逃的預謀的綁架!
為什麼樓上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孝榆全心全意聽著樓上的動靜,突然忘了害怕,織橋那不會打架的軟骨頭不會已經被人打死了吧?從剛才一聲撞牆的聲音之後她就再也沒聽到什麼了,不會一下就撞死了吧?她突然拉開椅子站了起來,那椅子摩擦的聲音在黑暗中響亮得讓人心裡發毛,樓梯口的人喝了一聲:「坐下!」
「跟你們走是什麼意思?」王室按住孝榆要她坐下,繼續答。
「你先跟我們走,自然就知道。」樓梯口的人回答,聽那語氣估計是個聽人差遣的不大不小的人物,「桌子旁邊的人包括桌子底下的人一共三個,尤雅先生你跟著門口的人走,其他兩個不許動,否則你們樓上的朋友的安全我不保證。」
三個人?剩下的兩個?孝榆呆呆,明明是四個:她、碧柔、王室、畢畢,為什麼說三個?難道那個人竟然沒有發現畢畢?怎麼可能……她仔細去聽黑暗中的動靜,王室答話了,碧柔在桌下有顫抖的呼吸聲,自己推了椅子——畢畢一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那個方向連呼吸聲都沒有。他究竟還在不在對面座位上?孝榆竟然分辨不出來,難怪樓梯口那人以為只有三個人,畢畢哪裡去了?
王室站了起來往門口走,門口開了條逢微微有絲光線,但黯淡得幾乎只能顯示夜更黑,正在他走過餐桌往門口去的時候,突然一把抓住孝榆一個翻滾躲入桌子底下,就在孝榆只覺天旋地轉突然已經進了桌底的時候,只聽樓梯口那位置傳來「啪」的一聲,非常可怕的聲音,那是一個人被強力飛摔出去撞在沙發上的聲音。門口起了一陣喧嘩,門口的幾個人衝進門來,突然遇到了什麼障礙一樣,紛紛「碰碰」摔出門口。就在這時,樓上傳來織橋輕柔纖細妖嬈的「嗯哼哼哼」的笑聲,「啪」的一聲燈開了。
屋裡的情況是這樣的:從樓梯滾下來的,是放在二樓樓梯口轉彎處的雅典娜木雕——躺在二樓走廊的兩個神秘人物就是被那木雕打昏的。樓梯口貌似帶頭的男人被尤雅摔出去牢牢制服,門口進來的四個人倒在地上起不來,抱著胸口痛苦地翻滾——畢畢滿臉迷糊地站在他位置旁邊——這些人嘛,就是無視他坐在那裡要從他坐的地方踩過去才會被他本能地一腳踢出去——被大學足球明星球員畢畢踢上一腳,那可不是隨隨便便鬧著玩的事。
王室揭開桌巾和孝榆碧柔站起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莫名其妙地看著尤雅,又看著樓上似乎態度很悠閒的織橋,自言自語:「你們兩個確定這不是在開玩笑?這些是什麼人?和尤雅有仇嗎?」
孝榆直奔上二樓:「織橋變態你有沒有怎麼樣?」
碧柔呆呆地站在原地,情不自禁地往畢畢那裡靠近一步,王室轉開目光不去看她。
「你就是小鷹組的組頭趙?」尤雅制服一個比他高大強壯的男人,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冷靜像抓住的是一隻輕鬆容易就能制服的小貓,「倉谷收購艾蒙集團的事可以再考慮,不過要艾蒙董事長杜先生親自來我辦公室和我談判,今天的事就這麼算了,可以嗎?」
那被他一手扣住滿身力氣無處掙扎的組頭趙臉色青白:「今天的事就這麼算了?小鷹組以後拿什麼臉面混飯吃?你當我們是街邊那種不成氣候的混混嗎?」
「原來你們不是混混。」尤雅冷冷地說,放開了組頭趙。
他這一放,組頭趙還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整了整衣服從地上爬起來,「你的朋友身手真不錯,原來尤先生出了倉谷,身邊還攜帶著保鏢,果然是思維縝密的大人物。」他冷笑,「今天的事小鷹組認栽,以尤雅先生的風度,想必不會真的和我們為難吧?」
「你們混你們的飯吃,黑道上的事我不知道。」尤雅冷靜地說,伸手稍微推了一下眼鏡,筆直地站在大廳中心,剎那間孝榆覺得他身上凝聚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有光彩在閃耀,「只要不再出這樣的事,就很好。」
那種氣勢牢牢地壓住組頭趙,有些震撼,望了一眼二樓昏迷的手下,再看看大門口爬起來還滿臉驚悸的四個人,他揮了揮手,「小鷹組交了尤先生這個朋友,今天失手的事可否請大家都當做沒有發生過,杜先生的委託我會拒絕,這件事就這麼結束,尤先生以為如何?」他不是見風使舵的角色,但這件事如果鬧大對小鷹組誠然不利,組頭趙混江湖多年,一眼就看出這屋裡不少都是難惹的角色,身手不如人家,事情已經暴露,如不趁機示弱,只怕後患無窮。
「很好。」尤雅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應了一聲充滿漠然和高姿態的兩個字,轉身走了兩步,「你們可以走了。」
小鷹組的人很快扶走自己昏迷的同伴,消失在黑暗中。
孝榆呆了半天,終於問出了一句很應景的話:「我不是在做夢?」
碧柔的發抖還沒有平息,戰戰兢兢地說:「大概不是……」她也不能理解怎麼會出這樣的事?「他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說要帶走尤雅……」
「商場如戰場,有些時候難免不出點意外。」王室走過去拍了拍尤雅的肩,「我今天才開始佩服你,處變不驚,果然是孝榆崇拜了很多年的精英。」
畢畢也拍了拍碧柔的肩,「嗯」地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孝榆奔上樓站在織橋身邊,立刻變色:「你受傷了嗎?」她看到了血,二樓的走廊上有血,很細微的一點一點,卻讓她觸目驚心。織橋……「喂!」她不敢碰織橋,驚恐地看著他,「你哪裡受傷了?我……我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你千萬別動……」她不敢多問究竟織橋感覺怎麼樣,怕自己受不了,拿著手機手指顫抖,120按了好幾次都按不對。突然眼圈一紅她一手抹掉眼淚,竟然為這種事莫名其妙地哭了,一邊哽咽一邊顫抖地按號碼。
她竟然哭了?織橋走過去握住她打電話的手,這死要面子的女人,除了小時候和他打架打輸之外,從來沒見她這麼認真地哭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那不是我的血,受傷的是尤雅。」
「尤雅?」孝榆茫然抬起頭來,「尤雅?」
織橋點了點頭:「他們有刀,尤雅架住第一刀的時候劃破了手,沒事的,我已經幫他包紮好了。」稍微有些細細奸笑地看著孝榆,「Sa……我們才會這麼晚下來,不過原來……你是真的會為我哭的。」
孝榆一呆,突然記起來在這個人面前她從來不哭,頓時一把推開他:「這屋裡誰受傷我都會哭的,」她開始死要面子地撐著,「我才不是為你哭的。」
「Sa……是嗎?」織橋輕輕揮了揮手,「你下去在尤雅面前掉兩滴眼淚看看。」
孝榆一腳踹他:「變態!」
織橋輕笑地以手指捲著自己的頭髮,孝榆那一腳果然擦身而過,最後她靠過來,還是圈住他的人,深深地呼吸他的氣息,埋在他身上說:「我差點以為你要死掉了。」
「我以後肯定要比你先死,」織橋輕輕妖嬈地說,「否則沒有一個人抱著哭的感覺真不好。」
奇怪的是孝榆竟然沒有發火,靜靜地抱著他,過了一會兒地低低地說:「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織橋笑了,像說著什麼夢話,神態很愜意:「好。」
「等我們老了以後一起死,我才不要誰先死誰後死,也不要抱著你哭,一起死吧。」孝榆說,然後隔著衣服親了他一下,「那麼久以後的事,就這樣說定了。」
樓下王室先發現了尤雅西裝外套裡的血跡:「你受傷了?」
「沒什麼。」尤雅那樣子就是好像傷口渾然長在別人身上。
「痛不痛?」感性的碧柔開始震驚得要哭了,輕輕地拉出他的右手,手腕那裡仔細地紮了繃帶,看樣子處理得很好,看見包紮得那麼完美她放心地吐出一口氣,卻看見畢畢退開兩步,靠著牆又把耳機戴上耳朵,迷迷糊糊地聽他的音樂。碧柔心裡一沉,茫然回頭看著尤雅,只見他轉過頭去,根本不看畢畢——這個人從頭到尾,從進來到現在,都正眼不看畢畢。
尤雅其實……很痛苦的吧……碧柔心裡湧起萬般憐憫,卻幫不了他任何事,畢畢那個人,完全不是她這種單純的女人可以捉摸的,即使像尤雅這樣睿智的男人也不瞭解那種無害的眉眼彎彎之下究竟隱藏著什麼,未曾瞭解,卻已經被那種神秘和溫柔深深地吸引,無路可逃。就像她此刻的心境——她不知道自己是依然愛著織橋,還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在她沒有發現的時候也……迷戀上了那種隨時可以依靠的溫柔理解?在孝榆說出「我們談戀愛」的剎那,她發現自己是嫉妒的是憤怒的。
為什麼她總是和人爭著似乎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碧柔靜靜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大概是因為她是懦弱的女人,沒有屬於自己的光彩,只能被別人吸引,而無力吸引別人。
「喂,你們在發什麼呆?」樓上什麼也不知道的女人笑顏燦爛地揮手,「搞得一塌糊塗亂七八糟,我們先收拾房子再重新吃飯好不好?」
突然聞到一股焦味……
「啊!廚房還在煮的水餃!」孝榆大叫一聲,從樓上衝了下來,只聽一連串哀嚎從廚房傳來,「天啊、天啊、天啊……」
「她總是那麼精神十足。」碧柔忍不住說。
「天啊——我藏在廚房裡的錢啊!」廚房裡慘叫之聲激烈。
「撲——」眾人面面相覷,王室翻白眼,尤雅當做沒聽見,織橋捲著他的頭髮,碧柔啼笑皆非地問:「你把錢藏在廚房裡幹什麼?」
「我六歲那時候的存款啊!我以為廚房小偷不會進來很安全的嘛——」
這女人原來、從小時候開始、就是、白癡!大家默契地點頭,各自回去吃飯,不理睬那個在廚房找錢的女人。
「伸縮自如的愛和輕薄假面」書吧再次開業。
開業的時候來了一堆記者——因為《網球兒子》的作者是這裡的成員,於是開業那天本來要全天五折,結果被記者堵在門口一個人也進不來,不知道這些記者是來宣傳的還是害人的。
數碼相機輕微的拍照聲不絕於耳,N個話筒在畢畢和王室面前,人頭擠來擠去,孝榆跟著在人群裡湊熱鬧,織橋卻在書吧後面的花園拉了一張長長的搖椅,躺在上面睡覺曬太陽。
「畢先生,請問聽說《網球兒子》將在一三O集正式結束,是真的嗎?」記者一一個箭步衝到畢畢面前,以英勇無畏、一路當先、不懼拋頭顱、灑熱血的激情問。
畢畢本能地、怔怔地往後閃:「這個是電視台製作組的決定,我最近很忙還沒有接到通知……」
「請問畢先生,」一個尖銳的聲音功效猶如傳說中的絕世武功「千里傳音」傳到他耳裡——聲音尖銳得嚇人——高舉麥克風的記者二遙遙地被擠在人群之外,卻以勇不畏死的、飽滿的熱情以精神超越身體的極限,發問,「手腫裹光什麼時候從爪哇國回來?畢先生鋪下這麼久的鋪墊,難道就這麼草草結束不回來了?」
「那是……」畢畢一句「那是王室編的故事我不知道」還沒說出來,第三個記者已經憑借人高馬大的優勢截斷了畢畢和記者二之間的視線交匯,仗著人比關公高一尺,身如狗熊闊三分的積極因素贏得了畢畢的注意,「畢先生,一三O結束以後還會有第二部嗎?」
「暫時還……」畢畢還是一句話沒回答完,突然有人從人群裡被擠了出來——其實是被踢出來的——撲倒在畢畢身上,抬起頭來姿容嬌俏貌美如花,卻是一位身材好、氣質高的年輕美女,眼淚汪汪地看著畢畢,「畢先生,手腫裹光和布爾咒豬最後究竟怎麼樣了?有永遠在一起嗎?」
「啊?」畢畢一步一步後退,已經不知道如何回答,眾記者揮軍而上,把他壓在「愛與面」書吧的外牆上繼續拷問,閃光不斷尖叫聲不斷。
「我很奇怪。」孝榆在人群裡湊了半天熱鬧,就是沒擠到畢畢面前,沒趣的下場,瞅著無人理睬的王室,「你不也是做網球兒子的?為什麼他們不問你?」
王室身邊空空如也,比起畢畢身邊人山人海簡直要博人同情之淚,孝榆就很同情他,「原來連做漫畫,都是有美貌因素的……」她瞅瞅王室的黑臉,「你不如去整容吧。」
「下一次,我要把作者的名字改成我自己!」王室鬱悶加對孝榆的大怒,「那傢伙除了畫畫一問三不知,不負責任、工作的時候聽歌、經常睡著耽誤進度、什麼事也不管,為什麼他是作者……」
孝榆同情地看著他,揮了揮手:「大概是——美貌程度的關係,安心安心,你不是從大學就知道畢畢寶寶的魅力無人能擋,他又不是從今天才變成這樣,節哀吧。」
「哼!」
王室的怨念在隔天的報紙出來之後爆發為怨毒,第二天的M市日報上刊載了採訪《網球兒子》作者的訪談,內容如下——
記者:請問《網球兒子》將在一三O結束,是真是假?
畢畢:沒接到通知。
記者:(那就是說是假的。)
記者:手腫裹光什麼時候回來?
畢畢:那是(不必說也知道馬上就回來了)。
記者:如果一三O結束,結束之後會有第二部嗎?
畢畢:暫時還(沒有確定不做)。
記者:手腫裹光和布爾咒豬最後怎麼樣了,會永遠在一起嗎?
畢畢:啊?(他們兩個之間不需要語言,不存在空間的距離,不需要解釋。)
這版綜合採訪的標題赫然叫做「網球兒子最終歸屬與腫布爾的幸福生活揭密」,有關書吧的只有畢畢被記者堵在牆壁上的一張照片——從照片上只能看出書吧的幾塊磚頭。看到這報紙,孝榆笑得抱著肚子躺在沙發上哎喲直叫,王室氣得滿臉發青,「畢畢!」他跳起來大叫,眼睛泛著綠光嘴裡會噴火的外星怪物再次光臨地球,四處尋找既定的攻擊目標。
「畢畢今天不在,他不是在你工作室裡安安分分地給你打工畫畫?對了二一九話你虐瞎了布爾咒豬的眼睛,二二O話你打算怎麼樣可不可以透露一下?」孝榆笑得半死躺在沙發上舉起一隻手,「我保證畢畢不是故意的,那些話嘛——全部都是有人想聽的沒聽到才補出來的,別生氣別生氣,你完全可以弄死布爾咒豬,讓那些自以為是、想當然的人全部吐血而死,那就證明你的清白了。」
「哼!」王室站到吧檯後台去,「開店了,沒一點公德心的女人,要是星期天這個時候門口就有很多人在晃蕩了。」他這書吧的漫畫和小說都很全,雖然四年沒開了,記得的人還是不少。
「OK!」孝榆從沙發上跳起來,「今天沒有畢畢,不開飯,只供應罐裝飲料。」
王室一邊開店一邊說:「織橋呢?不是聽說這幾天請年假?」
孝榆跺跺腳:「在下面睡覺。」織橋就在地下室裡,他那房間隔音好,樓上吵成什麼樣都完全聽不見,「聽說五天以後要做一個什麼稀奇古怪的手術,昨天看書、看片子、看病歷看到三更半夜,現在在睡覺。」
「也只有手術能讓他積極起來,以前你要告訴我織橋是這麼敬業的人,打死我都不信。」王室聳聳肩,「你們兩個也很奇怪,莫名其妙地分開那麼多年,說真的在一起了,也沒看見你們兩個怎麼改變,還是那種樣子。」
「啊,大概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的吧,」孝榆笑得很開心,「其實,本來就很好,整天都在一起,即使是說相愛了,也不過就是從前那樣——有些事說穿了認了,就會發現其實沒有什麼。」她的眼神微笑得很淡泊、很幸福,「我想過談戀愛應該是轟轟烈烈、很嚴重的事,會有生離死別,會傷害很多人改變很多事,電視上不都是那麼演的?但是其實都是為了一些很小的事不開心,有時候只是為了他不看我,他少說了一句話給我聽生氣,他哄我我就高興了。雖然他跑出去四年還招惹了朗兒害人傷心,我很嫉妒也很不開心,但是只要織橋變態其實很在乎我,覺得我很重要,我就什麼都不在乎了。」她做個鬼臉,「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快要氣死,抓住我問為什麼不打電話給他那恐怖的樣子,好像我再不理他他就要去跳海,哈哈哈哈……」她跳回吧檯,「下次兩個星期不理他,看他什麼表情。」
王室歎了口氣:「你忍得住兩天不理他?你兩分鐘不罵他就表示你睡著了,你們兩個——」
屋外的學生漸漸進來了,孝榆和王室忙了一陣,忙過了九點的人潮之後,孝榆問:「你和碧柔怎麼辦?」
「我?我打算算了。」王室坐在從前尤雅常站的調酒台的椅子上,「碧柔啊,我真的不行了吧?以前有織橋,現在有畢畢。」他自嘲地淡笑,「看來不是視覺系的,就真的有差,我也許真的該去整容。」他其實長得並不難看,只是不屬於織橋那樣美貌和畢畢那樣溫順而已。
「我覺得你蠻好、蠻有男人味的,我還覺得織橋變態要去整容才對,我帶出街還不想讓人誤會我帶著人妖呢。」孝榆哼了一聲,「他昨天竟然從衣櫃裡翻了一件全身掛滿花的衣服要穿出來,被我拿剪刀剪了,如果他今天又翻出一件什麼全是蕾絲的衣服,我立刻在他頭上掛牌證明我不認識他。」罵完了才想起,「哦?碧柔不是和尤雅在一起?」
「你怎麼想的?碧柔和尤雅在一起?」王室好笑,「尤雅在倉谷集團似乎有個非常有氣質的秘書小姐在身邊,他怎麼會和碧柔在一起?那兩個人幾乎就沒什麼聯繫。」
「可是我看見碧柔和尤雅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麼還說到哭了。」孝榆奇怪地回想,「不會吧?他們不是一對,哭什麼?怎麼會平白湊在一起了?」
「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快要兩個星期前吧?」孝榆回想,「四月——十八號?大概吧。」
「十八號?」王室的眼神深邃了一下,「那是周姍的忌日。」
「周姍?」孝榆呆呆,她已經忘了這個人很久了,「誰啊?」
「畢畢從前的女朋友,高我們一屆的師姐,生病死了的那個。」
孝榆有一陣子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畢畢去掃墓了?」想起周姍是誰了,想起來不記得這個人的生平,只記得她為畢畢寫過一首歌叫做《笑如芳草》。
「我不知道,總之那天他不在辦公室。」王室淡淡地說,「那傢伙在想什麼我不知道,聽說周姍的墓並不在M市,骨灰運回家了,要掃墓只能去烈士陵園掃英雄。」
「我始終覺得——假如畢畢說沒事,不需要人幫助的話,我就相信他沒事。」孝榆慢慢地笑了一下,低聲說,「不管你們心裡怎麼想,如果能夠很真心地笑出來,我就覺得大家都沒事,雖然我也常常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是我相信大家都是能夠瞭解自己愛護別人的人,所以肯定是很堅強的。」她的眼神微微有些茫然,「過去的事如果不喜歡就讓它過去吧,我不想知道是什麼事也不想安慰誰不想瞭解過去有多麼痛苦,我只希望現在每個人都開心。」
「大概因為你這傻婆是這樣的女人,所以畢畢才會感激你吧。」王室嘿了一聲,「我也不知道當年是什麼事,但是至少知道,那傢伙是不愛周姍的。」
孝榆搖了搖頭:「這種事誰知道?也可能愛了很久,只是自己不知道;也可能以為自己愛了很久,其實根本不愛他,不是畢畢就不知道他的感受,我們幫不了他,全部看畢畢自己是怎麼去想。」她弄了個玻璃杯在玩,看著燈光映在上面五光十色,「畢畢的事我們誰也不知道,他也許總是很痛苦但是在微笑,可能是因為這樣碧柔才哭的吧?」
「那傢伙的事不用擔心。」
突然一句話從背後冒出來嚇得孝榆差點丟了玻璃杯,定睛一看:「織橋你瘋了,你嚇死我了!」她拿玻璃杯去砸他的頭,「走路跟鬼一樣沒聲音。」
「嗯哼……」織橋剛剛起來滿身慵懶,軟綿綿地往孝榆身上靠,氣息在她耳邊,「那傢伙自己的事情自己會搞定,不用我們替他擔心——他是很獨立的男人,不習慣被人關心體貼,即使他頭上戴個小熊什麼的,也不能說明他就是那種沒有危害的熊寶寶。」
「可是看起來很好欺負啊——」孝榆嘀咕。
「是嗎?我覺得他比尤雅還像個男人,不管是頭腦還是態度。」織橋細細地說,軟綿綿昏沉沉地趴在孝榆身上,「我好累,陪我看手術錄影,否則我會睡著。」
「你不會一晚上都沒睡在看那些可怕的東西吧?」孝榆大叫起來,「你有病啊?你確定在手術之前你不會先死?」她拖著那個奇怪的男人往地下室跑,登登登下樓梯把他往床上丟,「去給我睡覺!」
「陪我看錄像帶。」織橋賴在她身上不起來。
「絕對不要、死也不要!」
王室在吧檯裡聽著,這一對,已經算這屋簷下幸福的一對了,能變成如今這樣的情景,還能照從前那樣生活,孝榆的影響實在很大——和她在一起就特別單純,特別開心。今天天氣真不錯啊,他對著擦得發亮的吧檯照自己的影子,為什麼大家就覺得他醜呢?其實他自我感覺蠻不錯的,長得英雄俠義本來是優點,只可惜最近不流行這種款式。
「咿呀」一聲,有人推開書吧的門進來,一個很年輕的女人間:「請問呂織橋呂醫生是住在這裡……」她突然看見這屋子另類的風格,不由得呆了一呆,有些畏縮地往後退。在她想像之中,高明的醫生不可能住在這麼嘈雜混亂的地方,但地址似乎沒有錯。
「嗯?」織橋還穿著睡衣,滿身昨天的沐浴液香氣,微微挑起狹長的眼神望門口,「你是?」
「我是張海路的家屬。」那個年輕女人拿了一面牌匾過來,上面寫「治病救人」四個金字,「上個星期聽說呂醫生為了救爸爸昏倒,我們家商量了一下送禮物醫生也不會收,所以做了這個送過來。」她真誠地過來握織橋的手,「我爸爸沒事醒過來了,真的很感謝你,看見你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好醫生,醫生真的是很偉大,我都不知道怎麼說話,總之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王室和孝榆在吧檯裡面面相覷,暗自咳嗽,雖然這個家屬感激到接近瘋狂的地步,但在她眼裡,織橋暫時是恩人是救世主,但是織橋會昏倒是因為他感冒、發燒、沒吃早餐,咳咳,似乎和拚命救人的關係不大。雖然覺得這種事發生在變態織橋身上很好笑——怎麼看這個人都不像能承受這種愛戴的聖人,但是看著別人感激得熱淚盈眶,心情也很愉快,有種久違了被感動的感覺,很替織橋高興。
「你爸爸再有問題的話,記得先去腦外科檢查。」織橋接過牌匾,握了握她的手,笑笑說,「謝謝。」
原來織橋也可以很有可依靠感和穩重感的,孝榆心頭一跳,看著他握著那家屬的手,突然有點小小的嫉妒,她沒見過織橋認真的樣子,看見也是偷偷看見的。突然有點感慨,也許不是織橋不讓她看見,只是她太浮躁也太希望快樂,所以不要穩重。趴在吧檯上看織橋,其實,穩重也不錯,很像可靠的樣子……她第一次想要依靠織橋,而不是保護他……
不知道織橋和那女人又說了什麼,年輕的女人走了,一步三回頭。
「治病救人?」王室笑笑地看著那牌匾,「很誇張啊,你要放在哪裡?我記得你好像從宿舍那裡搬了很多類似的東西回來嘛。」他記得織橋的地下室裡很多同類的東西,當時沒在意,現在偶然覺得的確是很感人的東西。
「放在一起了。」織橋聳聳肩,懶洋洋地提著牌匾往裡走。
「別人不都是把這東西掛在醫院裡嗎?」王室開始笑,有點調笑的味兒。
「Sa……是嗎?」織橋把牌匾提進地下室,和他很多類似的東西堆在一起。
「收到的時候什麼感覺?」王室跟他到地下室門口看他堆,「不可想像啊,你這傢伙是個名醫。」
「哼哼哼哼……」織橋回頭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我就是名醫」,讓王室差點嚇了一跳,但隨後織橋笑笑,說:「收到的時候……很感動,真的。」
王室揚起眉頭,笑了:「收到讀者的來信的時候,我也會很感動。」
孝榆愉快地守著吧檯,今天太早書吧裡還沒有人,因為不是週末,聽著地下室裡無聊的對話,她覺得很愉快,好,她也要認真做她的書吧,做一個別人想起來就會覺得開心的好人。
《網球兒子》的辦公室。
「鈴——」電話響起。
畢畢正在聚精會神畫底稿,助手接起電話:「喂?」過了一會兒,「畢老師,你的電話。」
「喂?」畢畢沒有放下筆,仍在淡淡地勾勒。
「尤雅。」電話那邊的人的聲音依然如此沉著穩定,沒有一絲一毫猶豫的地方。
「什麼事?」畢畢放下筆,尤雅幾乎已經四年沒有和他說過什麼,雖然偶爾也會見面,都只是點頭而過。
「沒事,只是想聊聊。」尤雅想聊天的聲音依然一本正經,「畢畢……」
「嗯?」畢畢彎眉微笑,笑得完美無缺。
「四年前你說過一句真心話,那次足球比賽打架事件,你發短信給我,你說你們贏了,還有一句說:你很想死。」尤雅冷靜地說,「我沒問你為什麼,現在可以問嗎?」
畢畢的反應是立刻又彎眉笑了,過了很久才領會到電話那邊看不到他的笑,「可以。」
「因為周姍和你吵架,她賭氣去下鄉,最後病死。」尤雅說,「所以你愧疚、你想死?」
「嗯?」畢畢這一聲就是不知道算是承認還是算是覺得尤雅說得很有趣的聲音。
「前天你反抗了。」尤雅說。
前天就是停電有小鷹組衝進書吧的那天,畢畢繼續微笑,「哦。」
「恭喜。」尤雅簡單地說完,準備收線。
尤雅打這個電話來就是想說恭喜他不再想死了吧?畢畢搶了一句:「等等。」
「什麼事?」尤雅的聲音一點不見倉促,十分沉著冷靜。
「謝謝。」畢畢很少說謝謝,接著他微笑地補了一句:「雖然不是你想的那樣。」
尤雅聽著電話裡傳來的溫和近乎溫潤的笑聲,按了手機的停止鍵,望著辦公室前面的無限城市,那個人永遠都是那麼神秘,猜不透內心的真意。
桌上的許多紙張在飄,周姍當年是怎麼死的他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她本來應該留在M市,卻因為和某人賭氣,揚言要去最偏僻的地方,去了天合山,不幸因工作過度患上感染性休剋死亡。臨死前打過電話給畢畢,不知道說了什麼。
畢畢和她是因為畢畢移情別戀所以分手的,看著孝榆和織橋四年後復合的幸福,畢畢一點異常沒有——難道他移情愛的人不是孝榆?那麼是誰……
畢畢真的愛孝榆?
真的不愛孝榆?
尤雅凝視著眼前的景色,他掌握著無數信息決定影響驚人的事情,看得破商場之中最關鍵的利害關係但看不破畢畢的心,那個人和白底藍印的熊寶寶一樣,到處都是真心、也到處都沒有真心。
天空清明,飛機冉冉掠過藍天。
樹梢的微響沙然令人覺得陽光溫柔。
伸縮自如的愛與輕薄假面書吧開門,方孝榆跳出來伸懶腰,然後把屋子裡懶洋洋、軟綿綿的大神織橋拉出來,踢他去上班,如果還沒清醒付送「瘋婆清醒踹」三記,保管立刻就醒。
畢畢和王室還在繼續他們的《網球兒子》,據說最近迷戀兒子們成癡的少女已經強烈要求購買兒子們情人節的情書,畢畢和王室正在無限傷腦筋中。
碧柔繼續讀書之路,但漸漸的,經常往畢畢那裡去,給他們幫忙端茶遞水——孝榆說碧柔終於開竅,知道對人心懷不軌的時候就要自己努力。
尤雅偶爾會砸鈔票請他們去吃明珠燭光,自從知道尤雅請吃明珠燭光,孝榆對他無限仰慕之後,織橋的爺爺為防孫子被欺負,經常大大地擺闊請他們吃遍M市所有最昂貴的餐廳——孝榆經常抱怨給織橋聽:如果我嫁過去你家,你家的家產都給你敗光了怎麼辦?
畢畢高中的時候是學校合唱團的主唱,但他已經快八年沒有唱過歌,只是在畫畫的時候、走路的時候、空閒的時候一直聽著歌,他給自己說上了大學再也不唱歌……不再唱那種……很認真的歌……
而如今……距離大學已經很遙遠了……
為什麼堅持不唱了?理由已經忘記。
就像當年為什麼想死的理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人生中很多很多重要的理由都可以遺忘,只要幾年,有些曾經當做噩夢的記憶都會消散,愛不愛周姍?愛不愛孝榆?都是秘密。
電話鈴響。
他放下畫筆:「喂?」
「畢畢啊,快過來快過來,我們在『蘭』KTV,碧柔給你做了一首歌啊,快過來聽。」孝榆的聲音永遠陽光燦爛。
「嗯。」他彎眉一笑。
「歌名叫做《為何你總是一個人》,很煽情啊,快點過來聽!哈哈哈……」
「孝榆,那不是我做給畢畢的……」
「不是?不是你寫在本子裡幹什麼……」
電話裡傳來熱鬧的笑聲,碧柔惱羞成怒的聲音和孝榆的大笑都很清晰,畢畢的眼眸掠過一層真正的微笑:「我現在就去。」
「蘭」KTV.
今天是星期五下午。
「咿呀」,包廂二二七的門被推開,裡面早已坐滿了人就等他一個,孝榆正在唱歌,唱戴佩妮的《路》:「……我知道這一路的風風雨雨總是讓人跌倒,也知道,這一路的屈屈折折會模糊了我的想要,而未來也許縹緲,我的力量也許很渺小,要知道執著是我惟一的驕傲……」不必問,以孝榆的歌喉,這一首勁力十足激情彭湃的歌給她唱得就如鴨子自殺。看見畢畢進來,她招手招手,「過來過來,碧柔呢?」她轉身抓住碧柔,「把你那首歌唱給他聽!」
碧柔滿臉通紅:「什……什麼……」她站起來就要往外逃。
門口突然多了一個人,織橋似笑非笑地擋住她的出路,喝了一口紅茶:「那首歌不錯。」他說。
王室吁了一口長氣:「我先唱!」他按了一首歌叫做《愚公移山》,頓時給人踢飛,孝榆撲過去抓住碧柔,大叫:「不要!我要聽碧柔唱歌!」
在眾人的目光下,碧柔滿臉尷尬、委委屈屈地坐回位置,看她的樣子恨不得一頭鑽進桌子底下,只恨這桌子下面是實心的。
「唱吧。」畢畢坐到碧柔身邊,微微一笑。
不知為何,畢畢坐在身邊就給人平靜的感覺,即使那個本人神秘而似乎很憂傷,但他的微笑笑如芳草,讓人心如夕陽,像夕陽那樣溫暖平靜,甚至有點淡淡的感慨,有點微微的悸動,很舒服的感覺。
她舉起麥克風輕輕地就著唇,這首歌沒有伴奏,電視關掉了畫面,只有她淡淡呼吸的聲音,「曾經有感恩,當情緣都成風塵,路人過問後傷神變傷痕,我一個人;曾經有疑問,當白天都成黃昏,他們回家後午夜的時分,我一個人。」
畢畢很認真地聽著,溫柔的眼瞳漸漸浮起瑩瑩閃爍的光,不是淚痕,是光痕而已。
「不是寂寞的靈魂,只是我不能區分,為何熱鬧沒有我的體溫,冰冷的餘溫。又是那樣的黃昏,我看見你一個人,你說人是相愛的忠臣,旁觀不傷人。為何你總是一個人,獨自走過那街燈和荒村,人家說你笑如芳草而芳草多殘忍,你不聞不問。為何你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不要別人的靈魂,人家說那寂寞如花而花瓣終粉身,你可知寂寞也是傷痕……」
包廂裡除了碧柔的輕唱就是心跳聲,大家都靜靜地聽著那歌,碧柔唱到哽咽,眼淚順著臉頰而下,失態之後眼神淒涼,瑩瑩淚水。
寂靜了很久,畢畢從她手裡接過麥,沒有開伴奏,他直接唱了:「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難才能睜開雙眼,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們也在,癡迷流連人間,我為她而狂野……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能再回來,我在這裡啊,就在這裡啊,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我要你來愛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能再回來,一路春光啊,一路荊棘呀,驚鴻一般短暫,如夏花一樣絢爛,這是一個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畢畢的聲音很好,碧柔沉默。
孝榆口齒一動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
又過了一會兒,碧柔推開門,顫聲說:「我去拿蛋糕。」
她出去了。
畢畢剛好唱完。
「哇,畢畢你唱得比我好十倍!」孝榆歎了口氣,「我很喜歡這首歌耶。」
織橋笑笑,還是倚在門口。
王室按了他的《愚公移山》出來唱,剎那沖淡了包廂裡怪異的氣氛,孝榆加進來大吼大叫,歡樂的氣氛漫溢。
什麼叫做……粉飾太平……織橋嘴角微翹,這些人啊……
碧柔走到洗手間去擦眼淚,然後去拿自助蛋糕。
用夾子夾起蛋糕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還是一個人。
她愛過、愛著一個男孩。
那個男孩,笑如芳草,生如夏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