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少堂主一個不高興調動了大批人力、物力,說什麼十分鐘之後送他去英國。他大少爺一發話,整個卓冠堂頓時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大夥兒還以為要去和英國某個幫派火並呢!九分三十二秒,他指定的私人飛機經過特殊的滑翔停在了羅蘭德學院的林陰大道上,機上人員焦急地等待著少堂主作出進一步指示。偏偏……偏偏他沒了指示,連人影也沒了!
人家放鴿子,你放飛機啊!
朵貓貓奔進客廳,迎頭撞上度天涯,「卓遠之呢?」在外人面前不准叫「少堂主」,這是卓遠之吩咐的,何況現在她也沒心情對他尊敬。
天涯衝她指了指卓遠之的房間,漫不經心地開了尊口:「作為惡魔,現在正當天使呢!」
此刻梅菲斯特的笑容比天使都更具親和力,他這樣說不為過。朵貓貓卻聽出問題來了,「什麼惡魔、天便?你在說什麼蝦米?」
丟下王儲殿下,她打算自己跑去看個真切,她的視線越過了天涯修長的身形,停駐在那張不屬於 303寢室的男性——戰來的身上。
他面對著她站在陽台口,楞楞地凝望著她,他像一個迷了路的魂魄,眉宇間的掙扎與茫然全是因為那張他幾乎就快遺忘的容顏。
「你是誰?」他的問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你到底是誰?」
戰野迎頭趕上的正是這一幕。最近是怎麼了?他的家人都有些古古怪怪?即便是往常最冷靜的三叔怎麼也亂了起來。拉拉三叔的袖子,他提醒著:「三叔,別這樣,很失禮的。」
戰來充耳不聞,緊趕著走到朵貓貓的身邊,他握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追問: 「你到底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你今年多大?你從事什麼職業……」
「三叔!」戰野試著想拉開他的手,卻只是徒勞,他只好用他的陽光燦爛宇宙無敵大笑臉向朵貓貓解釋:「我三叔是警察,他的職業病又犯了,你別介意!別介意!」不好!朵貓貓的神色怎會如此古怪?她生氣了?這可怎麼好啊?
她的神色的確有些不尋常,回應著他的目光,她不偏不倚以冷漠作為回答:「放開我,我不喜歡別人碰我,尤其是警察。」不給戰來反省的時間,她將一個漂亮的過肩摔送給了他。本以為這樣就可輕易脫身,她的額頭卻在掙脫糾纏的下一秒撞上冷冰冰的槍口。
他太大意了,竟然會被眼前這個看起來平凡的小女生賞了一個過肩摔,身為正義之師,這是一個奇恥大辱。長年處在槍林彈雨的第一線卻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全虧了他靈敏的反射神經,就是那種對於生命的反應幾次救他於危難中,此刻也是它們讓他拔槍相對那張遙遠記憶中的面孔。
「夠了!三叔,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要拿警察那一套對付她。」戰野怎麼也沒料到小姑姑的問題尚未解決,向來最理智的三叔竟給他惹來了新的麻煩。他們戰家人是不是天生和303寢室犯衝啊?
犯不犯沖戰來是不知道,他只是執著地想知道——「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
「第二次了,」朵貓貓瞄了一眼停在她額頭上的槍口,微笑的眼停在他的臉上,「你又拿槍口對著我。」
第二次?又?
戰來的腦中波濤洶湧,似乎什麼東西就要憤然跳出,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還是王儲殿下比較有政治策略,看到眼前這種一觸即發的情景,他很乾脆地叫來了卓遠之。這種問題,惡魔最擅長解決了。更何況,他和朵貓貓的關係不一般,他的維護比誰都來得有用。同樣,他的話對朵貓貓來說,也比任何人都更有說服力。
「怎麼回事?」看見戰來,卓遠之的心中隱隱跳動著不安。
和戰野的父親戰持不同,反黑組組長戰來性格耿直,對黑道的反感更是路人皆知。他在警界的這十九年總共滅了五十七個幫派,其中包括五個勢力極其龐大的黑道組織,敗在他手工的小混混更是裝滿了一個監獄。
這十九年中,有人想賄賂他,有人想暗殺他,甚至有人想通過權勢將他逐出警察部隊。可是卻一直有人在暗中為他保駕護航——卓冠堂堂主卓英冠,也就是卓遠之的父親,戰來在黑道的頭號敵人。
卓遠之曾經親眼看到父親在黑道下的死命令,除非正面對抗,不淮任何人對戰來暗動殺手,否則就是與卓冠堂為敵,卓英冠甚至利用卓家在政界的拳頭保住了幾次差點被上司踢出警局的戰來。
當然,這些幕後故事戰來並不知曉。卓冠堂依然是他最後、最大、最難的目標,卓冠堂堂主依然是他的死敵。而今,他死敵的兒子就出現在他的跟前,他卻不相識。
「你是戰野的三叔?我是卓遠之,很高興見到你。」卓遠之笑笑地伸出手,順勢將朵貓貓帶離了槍口,做得不留痕跡。
戰來的手臂緩緩垂下,緊張的神經卻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瞟了他一眼,他疲憊地追問:「這個女孩叫什麼?她今年多大?」
懶得理他,朵貓貓扭過頭急躁地向卓遠之喊著:「我想你不需要去英國了吧?我去吩咐他們回去,今晚我也要回家。」她的家就是卓冠堂。
不等卓遠之回答,她逃命似的衝出了303寢室,將年輕的背影留給戰來作為紀念。
不尋常,今天的朵貓貓不似尋常——天涯先一步發現了其中的特殊。她好像……好像認識戰野的三叔,而且他們之間似乎還藏著不愉快的經歷,這可能嗎?
她見過我?她曾經見過我,而我曾經拿槍對著她?找了這麼久,我終於找到「她」了, 「她」就在這裡,就在他的生命裡真實地活著,這可能嗎?
戰來的腦中被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壓住,往日與今朝、幻想與現實交織穿梭,他分不清什麼是夢什麼是醒。他卻清楚地聽見了卓遠之沉沉的聲音——
「她今年十八歲,作為旁聽生在羅蘭德學院兼修秘書專業——她叫朵貓貓。」
朵貓貓?她姓朵!她也姓朵!
像是在溺水中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戰來握著卓遠之的肩膀,再也不願放開。「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叫什麼?」
他急切的眼神是卓遠之無法忽略的,雖然很想拿出梅菲斯特的本性涮他一涮,可緊張的氣氛卻叫他罷手,好吧好吧!誰叫他今天心情好呢!暫且做一回乖寶寶就好。「她的母親是誰我也不知道,她是我爸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
孤兒院、領養這兩個詞烙在了戰來的心上,他的眼神飄忽,彷彿身陷幻境。對著牆,他的手緊握成拳垂在兩側,低喃的聲音同時響起:「我可以和你父親見上一面嗎?有些話我想親口問他。」
反黑組組長戰來要和黑道老大卓英冠見面?天涯和戰野打了一個冷顫,兩個人的手不自覺地交疊在一起——哈雷彗星撞擊地球也沒這場面來得刺激啊!就連阿貓也警覺起來,綠瑩瑩的眼轉啊轉,緊張兮兮地在戰來和主人間轉悠。
「好!我幫你約我爸。」
卓遠之爽快地應了下來,唇齒間掛著愉悅的笑,那種看好戲的心情溢於言表。彷彿嫌這樣還不夠,他瞟了一眼阿貓吩咐道:「阿貓,去跟戰來三叔打個招呼,去啊!」
阿貓的四肢有點軟,瞄瞄戰來,它不確定地瞧著自己的主人。終於還是不情願地走向戰來,伸出左前爪,它和戰來三叔握手示好。
不期然的,卓遠之一腳踩在了阿貓的豹尾巴上。受刺激的阿貓猛地暴跳了起來,像是想尋找一個支點,它的前肢趴向戰來。黑豹終究是黑豹,即便看起來再溫順,它的體型也比真正的貓大了許多。沒來得及叫聲「誰?竟敢踩我尾巴」,阿貓一個跳躍竟攀上了戰來的頭頂,鋒利的前爪從他的發尾掃過。
又是突然,卓遠之鬆開了白己的腳,還阿貓自在。從疼痛的高峰下來,阿貓輕巧地躍過了戰來回歸地面,總算是有驚無險。
「三叔,你沒事吧?」戰野衝到他的面前,想檢視一下他是否受傷。
戰來陰沉著臉偏過臉,只是搖了搖頭,「我沒事。」
「對不起!我一時不小心,不小心……」賠著笑臉卓遠之連連道歉,唇邊的笑卻詭異得緊。
不小心?哈!哈哈!天涯乾笑起來,他會不小心,梅菲斯特會不小心?這個謊撒得不夠高明。每次惡魔露出這種笑容就一定有事發生,這次難道他把算盤打到人家三叔身上了?但就因為人家本能地拿槍對著朵貓貓,會不會太小家子氣了一點?
經歷這場虛驚,戰來顯得更沒精神,催著戰郁,這就離開了303寢室。他這頭剛走,卓遠之戴著手套拿來了刷子、小塑料袋,蹲在地上認真地清理著什麼。不一會兒,他很興奮地揚了揚手中的袋子,真有點撿到金子的味道。
「多謝了,阿貓!」拍拍它的腦袋,他的讚賞中多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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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一天的打工,戰野踩著滑板順風順水地滑進客廳,舉頭望——客廳。許久不見的卓冠堂神算子八卦端端正正地坐在303寢室的沙發裡,他肩頭那只毛色絢爛的虎皮鸚鵝無語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美滋滋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先將它揍一頓。
原本他那嚴重的面容健忘症是絕對記不住八卦的臉,可是這傢伙每次到來所預言的壞事總讓人惱火不己,再加上一隻多舌鸚鵝,戰野想忘也不是那麼容易,「又有壞事要發生?」卓遠之和度天涯望著他的眼神有點奇怪,難道即將到來的災難跟他有關?不是吧?
深呼吸,他抱著必死的心情坐了下來。「我已經做好準備了,有什麼壞消息你儘管說。」
撇下他,卓遠之掃了一眼八卦。「這麼說我的猜測沒有錯?」
八卦撫摸著無語的毛,簡單地丟下三個英文字母:「DNA。」他說話永遠都是這麼簡潔,聽不懂沒關係,有鸚鵝翻譯做解釋嘛!
拿下無語口中的棒棒糖,卓遠之示意它可以開口了。清了清嗓子,在眾人面前開口,無語總是很注意自己的嗓音之清澈。「啊啊,主人的意思是,啊啊,根據國際通用鑒定標淮,由36對染色體得出的DNA檢測出錯的可能性是0.2%。啊啊,順便說一句咱們卓冠堂的技術這麼先進,連這0.2%的錯誤比例都不到,真是舉世無雙,啊啊,非常準確!淮確!啊啊……」
不給它多話的機會,卓遠之又將棒棒糖塞了回去。他讓阿貓去跟戰來打招呼就是為了獲得他的頭髮做DNA鑒定,現在鑒定結果出來了,他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撐著頭,他沉醉在黑暗中靜靜地思索著。難怪爸要在暗中保護戰來,原來是這麼回事。打開手邊的筆記本電腦,他將早已寫好的電子郵件發送了出去,收信人正是卓英冠。
他的沉默讓戰野有點沒底,棕色的眼惴惴不安地看著週遭,他試圖求證:「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大事!絕對的大事!」天涯想著拿個什麼來打比方較為合適,有了!「如果某天有人告訴你,其實小姐是阿狗的妹妹,你會怎麼樣?」
我是阿狗的妹妹?小姐髮辮上的信號燈不停地閃爍著,她的CPU急劇旋轉,試圖理清智能機器人和純種雪狼之間的親屬關係。雖然她的集成電路夠先進,但她顯然還沒高竿到能夠分清什麼是打比方,什麼是假設。她是阿狗的妹妹……妹妹……
不要啊不要!承受不住這般巨大的打擊,阿狗橫倒在地毯上;紅色的狼眼充斥著血絲,它簡直要呼天搶地了。這是什麼顏色的生死戀?它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妹妹,嗚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笑得口水直滴的當然是阿貓,這下子它可以名正言順地待在小姐身邊了,那個什麼阿狗,滾遠點滾遠點,不要搞出不倫之戀。
你就正在搞不倫之戀——無語像是看出了它的心思,鸚鵡眼放射出鷹的光芒。堂堂黑豹子對人家小巧可人的智能機器人有那種那種感情,這還不夠不倫啊?
幾個寵物間大開精神之戰,戰野也被打糊塗了,糾結的眉鎖起一道道茫然,「你的意思是說我老爸在外面有女人,而我其實還有一個妹妹?」
怎麼會變成這樣?天涯還以一個絕倒的姿勢。
揣著懵懂,戰野繼續猜測下去,「那是說我有的不是妹妹,而是弟弟,或者我老爸在外面有的不是女人——那是什麼?」
將他推給卓遠之,天涯無奈地喊了起來:「我把他交給你了,還是你跟他說吧!」
「說什麼?」卓遠之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打著馬虎眼,他認為現在還不是告訴他的時候。
想矇混過關?沒那麼容易!戰野一把扯住天涯的衣領搖啊搖,插到外婆橋。「你說啊說啊!你倒是說……」
「暈倒。」八卦送出兩個字,沒等無語充當翻譯,他的預言已經成為正在發生的事實。始終思考著機器人和雪狼兄妹問題的小姐呆呆地站在原地,信號燈閃了兩閃,「砰」的一聲,人家死機了啦!這個八卦預言壞事準得一塌糊塗。
「小姐——」戰野衝上前,抱起他可憐的小姐,順道不忘狠狠瞪上天涯一眼。摸摸鼻子,王儲殿下自認倒霉,他忘了弱不禁風的小姐有隨時死機的毛病。
「相約。」八卦闔上雙眼再吐出兩個字,話音剛落的瞬間卓遠之的筆記本電腦傳來有新郵件的訊號。打開郵件,卓遠之頓時理解了他「二字箴言」的真正含義。
「戰野,」出聲叫住他,卓遠之的眉鎖了起來,「我爸同意以貓貓養父的名義和你三叔戰來見上一面,相約的地點就是303寢室。你通知一下你三叔,記得不要洩露我爸的真實身份。」
反黑組組長戰來要和黑道老大卓英冠即將在羅蘭德學院的303寢室見面,連接點卻是一個十八歲的女生,那隱隱跳躍的信息再度迴響在卓遠之的耳邊。
貓貓,你會躲避這即將到來的一切嗎?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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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天涯支著手臂,海藍色的眼對著面前的場景——
坐在沙發上,戰來手中的咖啡不停地晃動著。他的心就像杯中的液體從最初的滾燙漸漸冷卻,直至蕩漾迴環。站起身,他煩躁地耙了耙頭來回地走著。
看著他,天涯不禁笑了起來,不管是戰野、戰郁,還是戰來,煩躁的時候,害羞的時候,尷尬的時候……總之,耙頭似乎成了戰家的標誌性動作。
似乎來回踱步並不能緩解心情,點上一支煙,戰來猛抽了幾口。微瞇的眼沉浸在氤氳中,那微抖的手指是為了誰?
放下阿野電話的瞬間,他只覺得心都快跳了出來。在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之後,他動用了所有手段去查她的資料。可是一無所獲,她似乎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他甚至懷疑那天的相遇只緣於他等待的神經所產生的幻覺。直到阿野告訴他,她的養父願意見他。
會是她嗎?那個同樣姓朵的女孩會是她的女兒嗎?
一定是!一定是!她們太像了,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甚至連清澈的眼神都一模一樣。還有那副好身手,給他一個過肩摔的身手,簡直讓他回到了很久以前,她沒有離開他的以前。也許這一次,他真的能找到她了……也許!
門鈴響起,戰來猛地挺直了腰背,盯著門,他的目光如箭。
「我去開吧!」帶著小姐,戰野打開了門。打量著站在跟前的男子,棕色的視野裡泛起一層迷霧。帥哥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一雙墨綠色的眼延伸出西方人高鋌而賦有個性的鼻樑,薄而清晰的唇角刻畫出歐洲人的五官,東方人的細膩特質卻又點綴在眉宇間。他的頭髮泛著淺淺的黃,不似天涯那麼金色耀眼,卻舒服地熨貼著每個人的心。
跟身高187公分的戰野相比,他的個子不算高,停格在178和l79公分間。得體的休閒裝出賣了他溫文儒雅的個性,他的笑單純、怡人,不禁讓戰野想起了度天涯那個度假還未歸的小舅舅——羅蘭德學院的懶散校醫,度一舟。
「你是……」
「津庭叔?」因為不想和戰來有太多相處的機會,卓遠之剛剛一直待在白己的臥房中。相隔這麼遠,阿貓聽見津庭叔的聲音也會立刻躥出來,總算沒白疼它一場。
卓遠之剛剛稱呼他「津庭叔」?他就是卓遠之常常掛在口邊的津庭叔,那個與卓英冠相交二十多年的朋友。他的臉讓人感覺只有二十七八歲,難道他十幾歲時就擔負了照顧卓遠之的任務?
將他的反應一一收在跟底,津庭也不客套,「你是戰野吧?」
「卓遠之跟你說起過我?」
「他說笑得最燦爛的人一定是戰野,今天我總算看到了。」很陽光的大男孩,他有貓貓不具備的坦率,如果他們能……
「津庭叔,你今年多大?」
才想著這個男孩很坦率,他就坦率起來了。有點猶豫,終究津庭還是拋開西方人對年齡的神秘感,坦率地敘述起來:「我也就三十歲剛出頭,依舊是年輕的、熱情的、迷人的……」
「三十五歲老男人。」黑色的眸光毫不客氣地出賣了他的真實年齡,能做到這等直接也就是大智大勇的卓冠堂堂主卓英冠才能辦到。
津庭很不客氣地捶了捶卓英冠的胸,「你又洩我的底,什麼老男人,我哪裡老?我走出去,照樣有十七八歲的小女生衝我拋媚眼。」
「你一點都不老,津庭叔。」度天涯的馬屁拍得正點,樂得津庭嘴都笑歪了。
「你是涯涯寶貝,還是那麼絕美,你媽媽好嗎?」
能不能別用那麼噁心的稱呼叫我?能不能別把目光放在我的臉上?能不能別提起那個老魔女?她捉弄起人來依然興致勃勃,可謂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個寒假給她折騰下來,不好的人該是我吧!
對著津庭可親的溫柔,天涯端起紳士風度,以最完美的外交辭令回答:「你們一會兒要和戰野的三叔聊天,我們就帶著阿貓、阿狗開車出去轉轉。長期不鍛煉,它們的小腿都鬆弛了。」所謂的「轉轉」就是他們三個人坐在車上,它們兩個跟在後面跑,說是鍛煉奔跑能力,你也可以將這種活動當成累傻小子。
阿貓、阿狗又不是傻小子,當然不甘心被耍。狼頭向左,豹首朝右,它們很有骨氣地堅持著自己的原則。
不干?硬的不行來軟的,天涯蹲下去衝著黑豹和雪狼展開王儲殿下特有的高貴笑容,「小姐會和我們一起坐在車上,你們不想將自己的男兒本色展觀給她瞧瞧嗎?現在的女生都很喜歡陽剛氣十足的男生,尤其是小姐這種可愛、嬌小的女生往往覺得那樣的男生很有安全……」
他話未說完,阿貓、阿狗擠破頭地往外衝,黑色撞擊著白色,誰也不肯謙讓一步——愛情的力量果然是偉大的。它們都激動成這樣了。戰野和天涯再沒有拖延的理由,和卓英冠打了聲招呼,這就跟了上去。
從爸和津庭叔的身邊走過,卓遠之黑色的眼眸迷霧一片。忍不住,他開了口:「戰來早就到了,他等得很著急。我們只說你是個生意人,他並不知道你和卓冠堂的關係,你們……會告訴他貓貓的事嗎?」
「這得由他和貓貓共同決定。」
卓英冠穩健的步伐踏進303寢室,津庭尾隨其後,陽光從窗戶裡射入,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朦朧中竟不可分……
除去簡單的自我介紹,戰來直搗問題核心:「卓先生,你知道朵貓貓的母親是誰嗎?」
冷酷的眼凝望著面前可以說是死對頭的反黑組組長,卓英冠不溫不火地吐出兩個字:「朵愛。」他在等他的反應。
他等到了,戰來的神經一震,頃刻間變了臉色。直直地守著前方,他像一個失去焦距的相機拍攝下模糊的景象,只屬於曾經的景象。
下一刻他倏地站了起來,耙耙頭髮他煩躁地叫嚷起來:「朵愛……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朵愛?她也配擁有女兒嗎?難道她還活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用她沾滿血的手玷污人的生命?那種女人早該去死……」
他的憤怒尚未發洩完,卓英冠已經往門的方向走去。用背影對著戰來,他僵硬的背脊訴說著不想再繼續談下去的冷漠。「津庭,咱們還是回去吧!亦悠和優優不是還在家等著我們嗎?我想這位戰來先生並沒有要交談的意思,如果他想找個人發發牢騷,可以去酒吧隨便拖住一個醉鬼。」
「不!我不是要發牢騷。」戰來慌亂的手茫然地從口袋裡掏出煙,他想點著它,打火機卻不聽使喚,一次、兩次怎麼也打不著。
一小團溫和的火光跳動在他的視野裡,是津庭。他不抽煙,但是卓英冠抽,不知不覺當中把打火機放在口袋裡就變成了習慣。
「願意和我們談談朵愛嗎?」關上打火機,津庭和煦的微笑是最好的邀請。
點燃的煙在空氣裡燃起小小的火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不時地眨眨眼。
過了半晌,戰來的聲音響起來,卓英冠無奈地看看津庭,走了回來。
「那時我才二十歲,作為一名實習警察,我像所有的熱血男兒一樣揮灑著只屬於白己的青春。」伴著熟悉的煙昧,戰來跟上了回憶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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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來,你運氣真好,剛來實習就跟上這麼一件大案。說不定你能找出什麼線索,破獲這起殺人案哦!」
面對老幹員的調侃,額頭上還冒著青春痘的戰來只是乾笑了兩聲。雖然能參與探案很有意思,但親臨現場面對那一具具倒在血泊裡的軀體,他還是無法平靜下來。換上便裝,他想出去走走,找回那點新鮮空氣。
一路走來,在夜的引導下,他走入一片黑暗中。彎彎曲曲的小巷好像不屬於這個現代化的都市,竟有種置身時間之外的錯覺,直到看見那古樸的路燈。疲憊的身體靠在燈柱上,剛才的血腥場面再度佔領了他的靈魂。
似乎是為了趕走那些不快的記憶,他抬起眼四下尋覓著想要找出點兒什麼。他找到了,一個女子。
半蹲在地上,她逗著前方的小野貓。清瘦的五官揉進微弱的光線中,看不真切,只有那淡淡的笑容迷惑了戰來的視網膜。他怔怔地盯著她,連一個細小的鏡頭都不願錯過。
「咪咪……咪咪,過來啊!」
她伸出手輕輕喚著小野貓,它停在她的一步之遙,不靠近也不逃離,只是用一雙晶亮的眼回應著她的關注。突然,它向她跳去,猛地撲了過來,「啊」的一聲,女子驚慌地跌坐到了地上,小野貓惡作劇成功,忽悠一下子竄出了光的區域,逃得不留痕跡。
這下子糗大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想要站起來。穩穩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出於直覺地抬起頭睜大黑白分明的眼向上望去——戰來站在她的身後,雙腿與她纖細的背齊平;垂看頭,他也在看她。
一上一下,他們的視線找到了焦點。沒有言語,透過昏暗的路燈,他們在對方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癡望的眼神。
「流星!有流星——」
她清脆的聲音亮在他的耳旁,順著她的目光,他望向滿天星辰,流星沒見到,落在他心上的隕石卻有一顆。
「遇見你能看到流星,今晚果然很美。」
她的話伴看笑聲蕩在他的耳邊,清脆得像潔白的瓷器掉在石板上,有著疼痛的美。她向他伸出手,牽著那佈滿繭的小手,他扶她起來。
「你家在哪兒?這麼晚了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感覺這話說得有些唐突,他羞紅了臉補充說明,「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畢竟你是個女孩,還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我不是個壞人,我叫戰來,今年二十歲,我是個實習警察,我們家是警察世家,等實習結束我將進入重案組,所以我不是什麼圖謀不軌的色狼……我都在說些什麼啊?」
對於他的驚慌和忙亂,她回以微笑,淺淺的,很舒服的那種。指了指旁邊一棟小樓,她清楚地告訴他:「我家就在上面,你要進來坐坐嗎?」
「不了!不了!」他不好意思地直擺手,連額頭上新冒出的青春痘都泛起了紅色,「你趕快回去吧!很晚了。」
她不再推辭,乾脆地轉過身地走進那棟小樓。被甩下的戰來依舊守在樓下,看著三樓的燈亮起,看著她的身影出現在窗簾後面,他竟感覺到神跡的存在。
「喂!」
他發楞的時候,她已經走向對著他的陽台,推開所有的遮蔽物,她衝著他喊去:「我叫朵愛,你叫戰來,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天。」
第一天,也就是說還會有很多個「一天」,累積起第一百天,第十個一百天……
他真的創造出第二天、第三天……
從那天之後,每到夜晚,他開始頻繁地走進那條擺脫塵世的小巷。每次走進去,就像走進一條時空隧道,終點就是有她的那棟小樓。他並不上樓去,只是靠在路燈邊靜靜守候著有她的燈光。有時候她沉浸在昏黃的燈光下,有時候黑暗中卻沒有她孤獨的身影。像今天——
雙手環胸,戰來遙望著點點星光,她沒有回來,他只好在天上找尋她的身影。
「你在等星星嗎?」
清冷的聲音為他響起,他知道那是朵愛。羞澀地耙了耙頭,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二十歲了,這還是他頭一次認真地跟一個女孩相處。
「要上我家坐坐嗎?」她歪著臉發出邀請。
有點興奮,有點期待,還有點不知名的東西在胸口跳躍。戰來重重地點了點頭,跟著她的腳步向樓上走去。在女孩的房中,他顯得很拘束,端坐在椅子上,他放縱自己的目光搜尋著所有和朵愛這個名字有關的信息,並將它刻在腦中,收藏在心底。
他看得太過專注,連她坐到他的對面都沒發現。「你在想什麼?」
「呃?」他一愣,用羞赧帶過,「你一個人住嗎?我都沒有看過你的家人。」
「我沒有家人。」這是她的回答,「我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沒有悲傷,沒有痛苦,她只是單純地在敘述一個事實。
不自在的人變成了他,喝了一口熱茶,是她泡的,他喜歡,因為有她的味道。
「你想吻我嗎?」
「噗——」他口中的茶噴了出來,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一時間連呼吸都倉促起來。
「你不想吻我?」她的眼中透著一股清瘦的受傷,但只維繫了一秒鐘,接下來的熱浪為他揚起,「可我想吻你。」
話落下的同時,她的手臂順著桌子攀上他的頸項間,吻……吻上了他滾燙的唇。熨燙著冰冷的心,她在他的生命裡找到了完整的自己。
那天之後,戰來頻頻出現在這棟小樓中,他甚至會在這裡過夜。
只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戀愛。說真的,他不瞭解她,不瞭解她的身份,她的職業,她的經歷,她的現在,她的一切他都不甚瞭解。他只知道她叫朵愛,剛滿二十歲,獨身一人活在這個城市中。
有的候她會連續幾天處於失蹤狀態,沒有聯絡的方式,他只能一天又一天守候在那間小屋裡。如今他已經習慣了等待,等著和她相見,等著分離,等著再一次的重逢。不去追問她的過去,不去干涉她的現在,甚至不想瞭解她失蹤的因由。害怕熟知她所有的一切,就該是他放手的時刻。
想著她,戰來提起了手中的項鏈,一條水晶項鏈,像她清澈的眼。這是他做實習警察第一個月的薪水,他買了這條透明的水晶項鏈。很簡單的款式,惟一特別的就是項鏈中放置的那張照片——他們倆合影的大頭照,他跑遍了所有的手工藝店,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家能夠將照片置放在水晶中的店。懷揣著興奮,他要將它送給她,作為他們相識第一百天的禮物。
他做到了,他累積起了這一百天。
時鐘敲響第十二下,他落寞的眼神滑過鐘面落在水晶項鏈上。她又失蹤了嗎?
「嘟嘟嘟嘟……」
冷澈的空氣中傳來BBCall的呼叫聲,是他實習所在小組的組長。「有暗殺事件發生,迅速趕往案發觀場……」
他不再猶豫,一頭衝去了案發現場。跑進國際大廈,他按著電梯,久久沒有反應,性急的他直接走安全梯,他箭步如飛,一層一層向上爬去,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猛一轉身,他似乎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他的左後方一閃而過。他的腳步停在樓梯道上,困惑的眼想要尋出一點什麼。冥冥中有個聲音提醒他:不要回頭,不要探究,不要……
「戰來,你幹什麼這麼慢?」衝他大吼大叫的人是戰午,他的二哥——重案組組長,「都像你這樣,就是有十個罪犯也跑了。」
戰來的眼神迴盪在樓梯間,裝作不在意地問了一句:「嫌犯已經跑了嗎?」
「不跑難道還等你來抓?」沒抓到罪犯,戰午的口氣顯得很沖,「最近你都在幹什麼?工作的時間你莫名其妙地笑起來,工作結束你不回家,在外面蕩什麼蕩?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你完蛋了!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他的反應告訴他:沒有!他陷入白己的思緒中,連動彈的力量都沒有。有扇門堵在胸口,揮不去也推不開,他該怎麼辦?
「我有事,先定一步。」丟下話,他不理二哥的怒吼,順著心的感應,他老進電梯。電梯在迅速下降,那種超重的感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手揣在口袋裡,他緊握著那串水晶項鏈,被握著的還有他的信心——相信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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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空間告訴他,她沒有回來。靠在路燈的燈柱上,他躲進昏暗的角落裡,像一個失了心的主人正在等待野性的貓咪回到懷抱。
貓,很特別的動物。它的身上凝聚著所有寵物都不及的野性,無論你豢養它多久,無論你投注多大的感情。有一天,它要走了,它會走得乾脆。沒有留戀,沒有貪戀,也……沒有愛戀。因為,它是貓,最具野性的貓,酷愛自由的貓——無情的貓。
她是貓……
當星辰落下、當昏月轉西、當黎明來近,當初陽升起,當他站到雙腿失去了感覺,當他等到自己都忘了自己在等些什麼。
一雙交疊的身影闖進他的視線,深入他的腦海,嵌進他的心扉——她,朵愛與一個男子擁吻在小巷那頭。憤怒像成長中的小雞啄著蛋殼,急著鑽出。
握緊,握緊手心,任蜷縮在冰冷中的水晶項鏈刺痛他的神經,直到鮮紅的血染上透明的水晶。血的紅沁出心的透明,這是證明真愛的方式,這是他們必然的結局。
男子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存在,手伸到腰間他似乎要拿什麼。他的舉止驚醒了朵愛,回過頭她對上的是戰來熊熊燃燒的怒火,而她的動作竟然是拉緊了身邊的男子,像要說服什麼,更像是在阻止男子的行動。推拒間,男子冷冷地丟給她一句話,越過她的頭頂,他用一種警告似的眼神瞧了戰來片刻,這才轉身飛速地消失在巷口間。
長長的小巷,沉默的二人,清冷的空氣,嫵媚的日光。
「解釋!給我一個解釋,哪怕是騙我的也好,給我一個可以自欺欺人的解釋!告訴我這只是一個誤會,告訴我你並不愛他,告訴我……你只愛我——你說啊!」
她看著他,眼神依舊是清澈的,透明得像一具玻璃娃娃,他在她的透明中看到了失去心的悲哀。
水晶項鏈從他的手中滑出,帶著他的憤怒與心碎砸到了她蒼白的臉頰上,擦出一道駭人的血痕,接著它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出於直覺,她蹲下身撿起它,她的視線觸及那鑲嵌在水晶中的合影,眼眸一晃間,她溫柔的心失了衡。細細撫摸著,她撫摸著它的體溫,撫摸著透明水晶泛起的血紅,她想擦去那點污漬,卻怎麼也擦不乾淨。心被污染……愛,是不是再不復從前?
想抬起頭,想在他的臉上找到答案。一個突來的擁抱讓她的想法落空,他緊緊地抱著地,緊得似乎想要將她掐入自己體內,再不分開。
如此熱烈的擁抱卻看不見對方的表惰,上帝送給人類最真摯的情感和最奇妙的表達方式。它讓你有足夠的機會去掩飾自己的心情或放縱情感地流淌——像他。
「嫁給我!嫁給我……做我的太太,每天我去警局工作,穿著你為我熨好的襯衫,想你的時候給你打電話,只為了叫你一聲『老婆』。」
「我會早早回來,和你一起做晚餐,聽你數落我菜做得難吃,還很堅持自己的做法沒錯;我會打著哈欠陪你看八點檔的偶像劇,聽你反覆說這部片子真難看,第二天卻又准點坐在電視前;我會陪你逛街,無聊地看你試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機械地說著『我老婆穿什麼都好看』;我會在你生病的夜晚,抱著你衝向醫院,累得氣喘吁吁聽著醫生宣佈只是一場小流感;我會和你一起打掃房間,在你的嘮叨聲中找機會偷懶……我們要一個女兒,一個長得很像你的女兒,她有著同樣清澈的眼神和清脆的笑聲。我要教她一些防身功夫,以後不會被男生欺負。她要叫我的小侄子阿野『哥哥』,她要甜甜地管老爺子叫聲『爺爺』,然後拿上飽飽的壓歲餞,她要一天天地長成美麗的女子,她要看著你由我的『老婆』變成老婆婆,看著我這個『老公』變成老公公——除了死神,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她笑了,那麼滿足的笑漾在唇邊。他為她構築了一個完美的夢想,或許平凡卻打動了她的心。只是在擁有夢想之前,她還需要找回自己的自由。
「給我時間,戰來。請你給我多點時間,我希望自己能以最好的姿態嫁你為妻,我需要時間。」
她懇求的眼神被他歸為再次的欺騙,驚愕然後是默然,最後他甩開她攀附在他身上的手,他一把將她推到地上。
「不要再騙我了!你放不下那個男的,是不是?我到底是你的什麼人?只是玩玩的對象嗎?還是,你根本就在利用我?」他的眉頭緊蹙,冷峻的臉僵在她的視野裡,「你昨晚去過國際大廈……是嗎?回答我啊!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朵愛打了一個冷顫,她的手指摀住嘴唇,連呼吸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她的表情已經將最真實的答案放在他的面前。
「為什麼你不否認?為什麼你不能隨便編個什麼理由騙騙我?難道我對你就真的一錢不值嗎?連騙我的心都被當成浪費?你太殘忍……太殘忍了……」
將頭埋在雙掌間,這一刻連堂堂男兒也有了哭的衝動。深呼吸,他的胸劇烈地起伏著,積聚所有的力量他要找回割裂這段感情的勇氣。「再見面,我是警察,你是罪犯,我絕不會放過你——絕不會!」
他走得乾脆,在石板路上留下沉重的腳步聲。她癱坐在地上,手裡緊握著水晶項鏈,那是她惟一能擁有的透明,如愛他的心一般透明。
戰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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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來,你是怎麼搞的?我要你跟蹤那個嫌犯,你居然跟丟了,你到底還想不想當警察?」現在的戰午不是戰來的二哥,而是警察局重案組組長。
戰來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低垂著頭放縱神志在天上亂飛。他的心艱難地掙扎著,那條恍若時空隧道的小巷一再吸引他的身心,去與不去只差一個字,卻調動了所有的紛亂。
戰午不客氣地場起文件夾「啪」的一聲打了下去,「我說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訓你是為了你好,為了你能在危險的第一線走得更長久。像你這樣成天三心二意,說不定連明天的太陽都看不到就翹了。」
決定了,工作結束後去那條小巷走一走,遠遠地看上一眼就好。如果遇見她,記得跟她好好談一談, 之前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說的話失了分寸,或許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也說不定……
瞧著他那心不在焉的樣子,戰午一個頭兩個大,「算了算了!我也懶得再說你,準備一下,一會兒我們可能要出任務。」
答應著,戰來站起身收拾收拾東西,作為實習警察,除非特殊惰況,否則他的身上是不佩槍的。
兄弟兩人尚未完全準備好,從總局發出的出發命令已經打響,又是一起暗殺事件。這次被殺的是一個黑道幫派的老大,看情形很有可能是黑道間為了爭奪勢力和金錢的一次黑色較量。戰來的心隱隱揣著不安,跟在二哥的後頭,他們迅速趕到了案發現場。
戰午熟練地檢視著現場,客觀地加以分析描述:「從現場狀況看,殺手的身手相當敏捷,一槍擊斃正在情婦別墅中熟睡的肥老大。射擊地點大概是對面的那棟樓,你們幾個過去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出點什麼線索來。」
不等二哥吩咐,戰來首先衝上那棟樓。他穩健的腳步飛竄在樓道中,他似乎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模糊的瞳孔正在做著瞄淮動作。不要!不要再讓那雙清澈的眼睛看見血紅了,不要!
「戰來,你幹什麼?你給我回來!」戰午跟在後面大聲地喊著。這小子沒有經驗,又容易激動,萬一遇到什麼事他根本沒法子應付。既然叫不回他,只好他這個做二哥的跟上去了。
到底是反黑組組長,戰午三下五除二追上了戰來,兄弟倆一齊向可能存在的射擊點尋去。憑著本能,戰午掏出了槍。
他們本該向樓頂追去,可走到第九層,戰來的神經卻莫名緊張起來。猛地回過頭,他燃火的雙瞳看見了晃動的鐵門,拔開腿他追了上去,戰午緊隨其後。然而,在下一個轉角處,上帝演奏起了為他早己準備好的命運交響曲。
冰冷的槍口對準了戰來,他的眼看見了她蒼白的臉頰,被水晶項鏈擦出的血痕已經癒合,留下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痕跡提醒著他曾傷害她的事實。移動視角,他看見了站在她身邊陰笑著的男子,他的手上正握著一把已經拉開保險的槍。反應在這一刻歸為零,他的腦中湧現出無數的幻覺,腳步卻在這一刻定在了原地。
「砰——砰砰——」
讓人耳鳴的兩聲槍響迴盪在狹小的空間裡,望著對手倒下,戰來並沒有如預期般感覺到疼痛,只覺得什麼東西壓在了自己的胸口,沉甸甸的讓他難受。他的眼依舊是直直地面對著朵愛,在她悲傷的視線裡他感到了不測,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他一直望到自己的胸前,「二哥!二哥……」
他的嘶吼伴著戰午的血奔騰在他的胸口,溫熱的感覺伴隨著血腥味刺痛了他的鼻子。抱著二哥,他的全身在顫抖,全然沒有注意到原本倒下的男子衝著他再度舉起了槍。
「警察馬上就來了,咱們還是快點離開吧!」朵愛抱著他向出口離開,最後撇過頭望了她最愛的男子一眼,她知道她已經夫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戰來的眼中只有漸漸被血染紅的二哥,晃著他的身體。快點睜開眼啊,二哥!快點來罵我這個沒用的三弟啊!是我的任性害了你,你不需要為我擋這一槍,該死的人是我!是我!
「中槍的感覺真是該死的難受。」咒罵聲從戰午的口中斷斷續續地傳出,想坐起來看看自己受傷的情況卻已是無能為力,「給我一支煙,三弟。」
「我……我沒有煙。」戰來從不抽煙,抽煙的人是二哥。他摸索著從二哥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煙,放到他的雙唇間,又去找打火機。
在等待的過程中,戰午呢喃成聲:「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警察,別給我們戰家丟……丟臉……」
找到了!找到打火機了!戰來帶著興奮點起了一簇小小的火光,激動的眼目睹的是二哥的側臉倒在他的懷中。血,從他的嘴中湧出,染紅了煙蒂。
點上那支沾了血的煙,他將它抽過來放到自己的唇邊,狠狠地抽了兩口,「咳咳……咳咳咳……咳……」
濃烈的煙嗆得他不斷地咳嗽,胸口壓著一股烏煙瘴氣揮都揮不去,咳著咳著,他的眼紅了,告訴自己:我沒有哭,這是被煙嗆的。
我是戰家的男人,戰家的男人只會流血,絕不流淚,我是戰家的男人,我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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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之後,調動了戰家在警察界的所有勢力,動用了戰午在重案組的威信,警局決定破格一次讓戰來這個實習警察帶領整個重案組去搜索嫌犯可能出沒的地方——那棟佇立在時空隧道中的小樓,朵愛的家,埋葬著戰來真愛的墳墓。
月上中天,這是一個皎潔的夜晚,星辰稀少,月色晴朗,預兆著這是一個無法平靜的潮汐之夜。
大隊人馬包圍了那棟看起來很平靜的小樓,戰來 帶頭衝了上去,一腳踹開大門,他精銳的眼掃視著週遭。所有的擺設都不曾動過,熟悉地展現在他的眼前,鼻息間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種混合了她味道的香昧。心,亂了一拍,握著二哥的槍,他暗示自己:不要再被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妖女蠱惑,再沒有什麼能觸動我的神經,再沒有什麼!
「搜!看看嫌犯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站在二哥的位置上,他自信是最值得信賴的領導者。我是戰家人,我不能為戰家丟臉。
這邊是廚房、洗浴間,那邊是她的房間——所有的一切都曾留有他的痕跡。眼潮泛濕,腳不受控制地踏入臥房。白色的床單整潔地鋪在他的面前,愛乾淨的女主人將它整理得很好。敞開懷抱,它在等著男主人的歸來。
多少個夜晚,擁她入眠,在她的心上留下只屬於我的記號;多少個清晨,醒來看見枕邊有她,我竟想感謝上蒼。這一刻,蒼白的它卻在嘲笑我的自以為是,錯把邪惡當成神聖,錯把醜陋當成美麗,錯把利用當成相愛。
不可原諒!用最清澈的眼說著最黑暗的謊言,用最清脆的笑聲謀殺最美好的記憶,用最深刻的愛傷害最愛你的我——你不可原諒!
戰來握緊手中的槍,空出的手揚起那潔白的床單,從此後,愛,再也不來。
碎裂的床單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的耳聽到幾聲細微的碰觸從陽台那邊傳過來。警察的直覺讓他跟了過去,推開通往陽台的門,他仔細尋覓看,下面一層的空場上有什麼東西在月光的反射下發出點點光華,好像是……好像是珠寶的反光。
水晶項鏈!那條他送她的水晶項鏈,這光芒是染血的水晶在提醒他妖女的存在。
想都沒想,他翻身從三樓跳到二樓,藉著月色他看見了朵愛的發在風中飛舞,水晶項鏈攥在她的手心中,透過指縫,它將月光映入他的眠簾。原來,柔和的光華也能刺痛人的心,闔上雙眼,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腳步頓住了。
我是戰家人,我是最優秀的警察,我要為二哥報仇……報仇!
一個跨步他追了上去,皎潔的月色與陰沉的暗夜相互交疊,他在混沌間目睹了她真實的面目。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孩,她的身手告訴他,她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真的要動起手來,戰來未必是她的對手。
她逃,他追,直至來到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忽然,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對他,她的眼依舊如孩童般清澈,望著它,任何人都似乎能感受到那被愛浸泡的清澈之心。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中的槍卻毫不鬆懈。
他們的中間隔著那盞古樸的路燈,每天守在原地的路燈見證了他們從陌生到熟識,從相識到相愛,從幸福到仇恨,直到互相傷害……
「那個男人在哪兒?殺了我二哥的那個男人在哪兒?說——」他的眼充斥著紅色,那是被戰午的血染紅的。
她貪戀地凝望著他,久久不肯移開,直到她貪戀的視野中闖入黑洞洞的槍口。長吁一聲,她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背後有龐大的勢力,那不是你一個小小的警察所能對付得了的。再等等吧!終有一天,你會等到你想要的結局。」只是等到那一天,不知我還有沒有機會做你今生的新娘。
她緊鎖的眉讓他感到一股無名的煩躁,晃動著槍,戰來如野獸般吼叫著:「快點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你不說?相不相信……相不相信我會開槍殺了你!」
「你不會。」她輕輕地吐出三個字,語氣是那般堅定,手卻緊握住了水晶項鏈。
他甩動著發,腦中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我要一支煙。手指捏緊鬆開,鬆開捏緊,終於他的右手食指停在了扳機處。「跟我回警局,在那裡,我會讓你說出那個男人的藏匿地點。」
「跟你回警局……不可能。」她的手臂快速地提起,手臂的末端停著一把槍,槍口對著他。
她粉碎了他最後一點寬容,眼中閃動著危險的光芒,這一刻,他是警察,她是罪犯。「我再說最後一遍,跟我回警局。今天,即便面對你的屍體,我也要把她帶到警局。」
「我也再告訴你一遍,不可能。」我不可能跟你走,我還有事沒解決。等這件事解決後,即便是死,我也願意死在你手上。
「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
他右手的食指在顫抖,她竟先他一步扣動了扳機……完全是下意識地,他也扣了下去。
槍聲響起的一瞬間,從此清澈的眼籠上一層悲涼。
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心的位置,朵愛連發稍都冷到了最低點。血,汩汩地從她胸口的位置湧了出來,上天連讓她愛他的機會都不肯留給她嗎?
沒有!自己竟然沒有受傷!戰來慢一拍地感覺到左後方有人影掠過去,而這時,他的子彈已經射了出去……絕望甚至可以說是恐懼的眼在那片血紅和自己手中沉甸甸的槍之間游定,這輩子他開槍擊中的第一個人竟是她,竟是她!
疼痛從胸口漫開,什麼是心痛,他終於有了最直接的領悟。所有的力量從身體裡一點一滴地流走,為了救他,她倒在了他的面前,他卻不敢走近,不敢面對那雙清澈如漫天星子的眼。
就在這個的候,那只頑皮的小野貓闖入了他們的世界。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一樣,一跳一躍間,它走到了她的手邊。漸趨模糊的視線感覺到它的存在,她笑開了。「今天,你不……逃了……嗎?」
「喵嗚——」
弓著身子,小野貓蹭了蹭她的手指,她卻連撫摸它的力量都沒有。努力呼吸著人間的空氣,她用最後的力量握緊了左手中的水晶項鏈——如果要去地獄,我可不可以戴上它再去。這一生,只有它曾真正屬於我,請不要奪走我最後的、惟一的擁有。
不知道是她的話,還是她痛苦的表惰,戰來的心就這麼被輕輕撥動了。抬起沉重的腳步,他想向她靠去。
下一刻,一陣爆破聲升起漫天煙霧,等到戰來完全地清醒過來,警局的夥伴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而朵愛原本躺著的地方卻是空空如也。
「怎麼回事?戰來你怎麼在這兒?發生什麼事了嗎?」
「喵嗚!喵嗚……」
「有貓,怎麼會有只小野貓?」
將所有人的疑問丟給月光,他沉默著,幾個大步跨到小野貓的身邊,蹲下身子。他的手指觸碰著那攤血,惟有那溫熱的感覺證明剛才的確有人曾倒在這裡,被他擊倒在這裡。
「呵呵呵——呵呵呵……」
那是誰的笑聲這般清脆地迴盪在月色中?猛地站起身,他環顧四周,空曠的感覺讓他回憶起那個漫天星辰的夜晚。月色啊月色,你為何要遮住星的光華?
仰望月空,他尋找著星的蹤影。朵愛,你在哪裡?朵愛,這一生,你休想逃開。即便要剷除所有的黑道組織,即便要拿我的生命來拼,即便要跟天作對,我也要將你找出來。
愛,來的時候早已沒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