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想什麼?」陰冷的聲音通過對講機震盪著她的耳膜,那是和她共同出任務的Barry。
說是幫手,不如說是監督者,如果她的任務沒能順利完成,他將接她的手繼續幹下去;如果她有被抓住的可能性,他會在她的背後補上一槍。他們的關係就是這樣,哦!對了,他們之間還有另一種關係,威脅與被威脅人的關係。
當初就是他從孤兒院將勉帶進了那個龐大的殺手組織,是他將原本單純的少女培養成了一級殺手,是他在知道她愛上了一個警察後,拿他的性命威脅她不能退出,也是他殺了戰來的二哥——戰午,還是他在緊要關頭將她從戰來的手中救了出來。更是他拿小貓的安全威脅她,讓她再做十年的殺手。
如今,十年期限即將結束,重獲自由的最後一次任務就擺在她的面前。殺人!依舊是殺人,這次殺的是卓冠堂堂主卓英冠的朋友津庭。
說津庭是卓英冠的朋友也不很準確,作為卓冠堂一名普通的醫生,他陪在卓英冠身邊六年,順便照顧少堂主卓遠之。他在堂內的地位僅次於堂主,主持著整個後堂的一切事務。他用他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所有卓冠堂的手下,他成了卓英冠的精神支柱。
根據殺手組織千方百計得來的情報看,他身份的特殊與這次任務的艱難成正比。卓冠堂與龍門並稱黑道兩個黑幫,龍門門主雖然厲害,到底還年輕,不過是個不滿十歲的小毛孩,要不是身後有個呂叔撐著,早就被擊垮。
卓冠堂可就不一樣了,卓英冠的嚴厲與權威是黑道眾所周知的,這幾年他將卓冠堂的勢力擴大了兩倍,明裡的軍火生意更是蒸蒸日上,金錢、權勢、威信和精英培養策略為他樹立了強大的後備力量。少堂主卓遠之雖然不過是個九歲多的小孩,卻已顯示出強大魄力和掌控力。可以說,黑道的未來有一半已經在卓冠堂手上。
由於卓冠堂嚴格的保密機制,外人並不知道這一切,殺手組織也是從顧客那兒瞭解到獵物的狀況。面對手上所有的資料,朵愛的心中升起一份奇異的感覺:如果真的有人能撼動這個殺手組織的根基,那一定是卓冠堂。
沒有讓思緒繼續延續下去,Barry提醒她目標出現。趴在樹叢的中間,相隔幾十米,朵愛通過遠程瞄準儀注視著眼前這個溫文儒雅的男子。他是外國人?墨綠色的眼,發微泛著金色的光芒,遠望去更像是一層明媚的光打在他的黑髮上。
突然間,他默默地轉身對著樹叢方向淡淡地笑了,蕩漾在晚風中的身影有著天使的沉靜。迷霧般的笑容敲開了她的心,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如果世間真的有天使,他的名字該叫米迦勒,神與人類心中的天使長。
端著槍,她右手的食指在扳機的縫隙間游移——殺人早該是我所習慣的一件事,為什麼面對不熟識的他,我竟會猶豫不絕。朵愛,你不能徘徊,你還要用他的性命換回小貓的安全,換回你的自由,換回兩個人的幸福。即便他真的是天使,你也要殺了他。地獄,本就是你命歸的方向!
「如果你再不動手,就由我來了。」Barry的聲音竄進她的耳中。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瞄準目標,她的手指搭上了扳機。
「津庭叔,你在這兒?爸剛才找你。」
一抹黑色的身影闖入她的瞄準範圍內,是個小孩,難道他就是卓冠堂少堂主卓遠之?不管他是誰,這突然闖入的黑色破壞了她的計劃。停下射擊的動作,她等待下一瞬間的機會。
小男孩的瞳孔泛著沉沉的黑色,臉頰上的表情嚴肅得不像話,緊抿的唇角勾起薄薄的一條線。他就像一團黑籠罩著整個庭院,站在津庭的身邊,卻毫無半點和煦的感覺。說他是黑道未來的接班人,真的一點不錯。
津庭以身高的優勢打量著面前的遠之,心底泛起憂傷。有時候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照顧這孩子三年,卻很少看見他笑。不!他也有笑的的候,冷笑、嘲笑、陰笑、苦笑、蔑視的狂笑、面具般的微笑……只是,從未見到他真心地大笑過。
是世間再沒有什麼讓他可以開心一笑的,還是他早已忘了笑的感覺?看著九歲的孩子,有時候他甚至以為他已經是個十八九歲,歷經磨練後的青年。成為卓冠堂未來的接班人,真的是那麼辛苦的一件事嗎?
半蹲下身子,津庭拉過他的手,撩去袖子,他看到了預料中的紅腫。「你今天又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
男孩不說話,隨意地拉下袖口。黑色的眼眸望著遠方,朵愛首度發現一個孩子的眼神竟可以如此深不可測。
「其實你不需要如此拚命的。」津庭摸了摸他的頭,像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貓,「你很優秀,你是卓家百年來惟一一個八歲就有資格擁有卓姓的人。你完全有資格做卓冠堂未來的堂主,這是大家都認同的事。不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緊張,你還只是個九歲半的小孩啊!」
「我不要給爸丟臉,我要證明我卓遠之是卓英冠出色的兒子!」
孩子的堅持比任何一個大人都來得嚴重,津庭妥協了,「那你受傷的時候要告訴我哦!津庭叔幫你擦藥,直到將你照顧得完好無缺,誰讓我是你的津庭叔呢!」
「不要。」帥氣的小臉倔強地翹到半天高,「總有一天,我不會再那麼容易就受傷,我要成為一個可以保護津庭叔的男子漢。所以我才不要跟你說呢!丟臉。」
才多大一點的小孩子,就知道講面子,真是受不了,津庭再次妥協,「那我給你找個妹妹,讓她幫你包紮傷口,這總行了吧?」
小小的卓遠之沉著臉很認真地想著,半晌他抬起頭望向津庭,眉宇間有著莊重,「你要和爸生小孩?這麼說津庭叔你的肚子也會一天天地大起來?那你怎麼能確保一定生妹妹?如果生下弟弟怎麼辦?要我用跆拳道功夫踢死他嗎?」
「噗嗤」一聲,朵愛忙掩住嘴巴,確定沒有人聽見她實在抑制不住的笑聲。即便卓冠堂的少堂主再怎麼怎麼厲害,終究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一本正經的臉加上玩味十足的言談,他很有搞笑的天賦。
津庭就沒有想笑的衝動了,他只是覺得很無奈,為什麼這小子感情細胞就這麼匱乏,一點也不像他。「誰說要生一個妹妹?咱們可以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啊!那裡有很多被人遺棄或者父母雙亡的孤兒,咱們 找一個比你小一點點的女孩做妹妹,好不好?這樣你受傷的時候就能告訴她啦!」
「不要。」小男子漢別過臉去,「我才不要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受傷呢!那我這個哥哥還有什麼威嚴可言?我要教她功夫,讓她不被欺負。在教她功夫的過程中,我要她在我面前受傷,我為她包紮。」
「難怪你是英冠的兒子呢!跟他一個德性,小惡魔一個。」如果不是知道遠之的身世,他簡直以為這小子就是英冠的親生兒子。不僅是容貌上,就連做事的強勢和惡魔的本質都如出一轍。不當卓冠堂少堂主,天都不容啊。
無奈地皺了皺眉,大天使在惡魔面前妥協了,「那你以後就找個陪伴你一生的人,讓那個人在你受傷的時候為你包紮傷口,好不好?」
摸著男孩的頭,他將心中的感覺藉著手的溫度傳遞給黑影,「遠之,答應津庭叔,等你遇見了那個人的時候,記得……記得把你的眼淚、笑聲都留給她哦,全部哦!」
津庭的話撼動了朵愛早己冷卻的心,曾經她擁有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是她!是她親手毀了那份情誼。十年,她整整等了個年,等著那一切重回生命中。等得她心力憔悴,等得她疲憊不堪,等待的力氣就快用盡,她卻沒有親自去追求的勇氣。或許,結束了這次的任務,贏得了自己的自由,她會帶著小貓去找他。不驚動他,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就好了!
心中有了目標,她再度舉起槍瞄準了目標,等待最合宜的射擊時間。透過瞄準儀她看見了男孩的表情——沉浸在黑影裡,他努力地探究著津庭叔的話,認真的表情莊重而深沉。抬起頭,他迎上天使墨綠色的眼眸。「聽上去就像你和爸一樣,我真的會遇到這麼一個人嗎?」
「當然會!」握著他的手,他比孩子還興奮,「你忘了,八卦曾經替你卜過一卦,說你十五歲的時候將會遇到那個人。只要你快快地長,再過五年半就能等到那個人了。」
小男孩悶悶地垂著頭,「我才不相信八卦的話呢!每次他卜出來的卦總是很壞,很差勁,很倒霉。說不定十五歲的時候我能遇見那個人,等我十六歲時那個人就死了,就像爸送我的那隻小黑貓一樣。」
他還在介意小黑貓的死去嗎?也難怪,那是英冠送他的第一隻寵物,他很用心地養了一年,一場小小的傷寒就要了它的性命。埋葬完小黑貓的那天,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練習槍法、拳腳功夫和處理堂口的事務,只是在臨睡前,他呆呆地看著原本小黑貓的窩沉浸在了黑暗裡。他不是沒有感情,只是拿把鎖將它鎖了起來,和英冠一樣,因為他們都是承載著數以萬計人命的黑道老大。
一把抱住遠之,津庭的眼中看見了小時候的卓英冠。他也一定活得很辛苦,真想早一點遇見他,這樣他就可以更早地為他擔負一點重量。
沒有時間體會津庭的感傷,朵愛的耳中聽到了這樣的命令——「是時候了,數到三,你不開槍就由我來接替。」
朵愛頓了一會兒,沒等她的理智叫醒她的心靈,她聽見了催命的擂鼓。
「一!」
最後一次,只要了結了他,我就可以帶著小貓去面對我的曙光。手指黏上扳機,她清澈的跟變得模糊。
「二!」
鬆開懷抱,墨綠色對著沉黑,津庭堅定地述說著一個信念:「不會的,這一次他不會那麼輕易消失,只要你愛他,他的生命就會堅強。」
愛、生命、堅強……一連串的詞語闖進了朵愛的腦中,往事一幕幕填進她的心田。他的臉……時隔十年,他的臉竟在這一刻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跟簾。這意味著什麼?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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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響起,一道身影擋在了津庭的身前,第二聲槍響,卓英冠帶著人衝進了後院。「津庭!津庭——」
被喚醒的津庭抬起頭看著倒在身前的女子,墨綠色的眼湧起傷悲,「你……你還好吧?」
「我擊中了他,是嗎?」她的眼神望著Barry的方向。
她曾經發誓,在結束十年的任務之後,她要出另一個重要的任務,殺最後一個人,就是他!他將她帶入地獄,他親手殺了戰來的二哥,他用小貓的安全威脅她,他不可饒恕。即便是追到第九重地獄,她也要用他的血來祭奠世間所有聖潔的靈魂。
接到堂主的命令,卓冠堂的人順著槍聲響起的方向尋了去。「堂主,人已經斷氣了。」
她笑了,眼中流淌著清澈。卓遠之站在她的身邊,呆滯的目光追隨著從她體內汩汩流出的鮮血。看著津庭叔努力為她壓住傷口,卻怎麼也留不住她臉上的血色,從未有過的恐懼從心底湧起。第一次,他對死亡有了最直觀的感受。
「你……你想有個妹妹嗎?」她伸出手,碰觸著九歲男孩的臉。知道嗎,孩子?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小貓。「如果你能有個妹妹,就叫她『貓貓』吧!用她來替代你失去的那隻小黑貓,疼她,愛護她,教她功夫,讓她不會被壞人欺負。記住!她姓朵……叫朵貓貓。」
揚著沉沉的黑眸,卓遠之呆呆地看著面前渾身是血的女子。卓英冠先一步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恩,單膝下跪,他跪在了她的面前,「你救了津庭,卓冠堂欠你一份情。我卓英冠用黑道的名義發誓將為你達成三個願望,絕不失言。你已經說了一個,還有另外兩個,即便是拼上我的性命,也會信守承諾。」
「剷除Barry領導的殺手組織,不要再……再讓孤兒的生命更可悲了。」
這個不用地說,敢動他卓英冠的人,就要有承擔後果的準備。「我答應你。」
最後一個願望是他,是那個曾給她夢想的男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卓英冠只能貼在她的嘴邊細細聆聽,眉頭緊鎖,終於他開了口:「好!我答應。」
所有的靈魂都回歸天堂,該是她去地獄的時間了。她耳邊迴盪著津庭的呼喊聲,原來天使也會為妖女祈禱——
謝謝你,津庭。救你,是我今生所做的最正確的事。我救了你,而你救贖了我的靈魂,你並不欠我什麼。
好累!我的心,我的身,真的已經很疲倦了;沉沉地,我看見了那沉沉的黑眸,像一彎神秘的漩渦讓人想往下沉去。我沒有再走下去的勇氣,所以請讓我徜徉在地獄裡吧!那是我魂歸的天國。在天國裡,我幻想著……幻想著……
每天你去警局工作,穿著我為你熨燙好的襯衫,那上面有我手指的溫度。想我的時候你會打電話回來,叫我一聲「老婆」,你卻忘了要說些什麼。電話裡傳來同事們笑你的聲音,你不好意思地掛上電話,最後一句是「我會早點回去,等我」。
你真的早早回來了,走進廚房你從身後抱住我,不客氣地將圍裙交給你,我要做個「閒妻涼母」。吃著你做的晚餐,我不停地數落你做的菜既沒看相也沒有味道,你卻堅持自己的菜做得很棒。
晚飯後我將碗碟推給你,白己卻坐在電視前看著八點檔的偶像劇。其實我只是為了看帥哥,誰讓你沒他們長得帥呢!你無聊地打起了哈欠,聽我反覆說這部片子真難看。你知道第二天的時候,我還會准點坐在電視前。那是我的愛好,你瞭解的,對嗎?
週末,抗不過我的糾纏,你答應陪我逛街。看著我從這家店逛進那家店,你是提款機更是拎包小弟。我試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你只是機械地說著:「我老婆穿什麼都好看。」明知道你只是在敷衍,我卻還是很高興,因為你是我老公嘛!
你要是不肯陪我逛街,咱們就一起打掃房間。我嘮嘮叨叨,你還是趁機偷懶,氣死我了,你想吵架是不是?
偶爾我會生點小病,像是只為了看你還會不會像結婚前那樣寵我。看著你披著夜色,抱著我衝向醫院,累得氣喘吁吁聽著醫生宣佈只是一場小流感。我會在心疼之餘,湧上小小的幸福,我知道我們的婚姻就是這樣延續下去的。嫁給你,我從不後悔。
然後我們有了一個女兒,一個長得很像我的女兒。她有著同樣清澈的眼神和清脆的笑聲——她叫貓貓,因為我們第一次相識就緣於一隻貓,我想上帝將她賜給我們就是為了紀念我們的愛。
你教她一些防身功夫,說是以後不會被男生欺負,我很擔心以後她會欺負人家男生。她有個堂哥叫戰野,她卻很少叫他「哥哥」,時不時垃還欺負人家。地喜歡甜甜地叫聲「爺爺」,然後公公會掏出飽飽的壓歲餞給她。有一天,她長成了美麗的女子,遇到了一個很帥氣的男生,她卻給了人家一個大摔,她就是這麼有個性,因為她是你我的女兒嘛!
終於,貓貓看著我由你的「老婆」變成了老婆婆,看著你這個「老公』變成了老公公。然後,我們牽著手走向另一個地方,我的頸項上依舊戴著你送我的那條水晶項鏈。
面對死亡,最後留在我眼中的是那道光,原來,這就是天堂的光芒;原來,有你就有天堂;原來,你就是天堂。
戰來,有一句話你說錯了。你說只有死神才能把我們分開,我要告訴你:即便是死神,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即便是死神,也不能把愛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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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盡最後一根煙,戰來聽完了津庭所有的敘述。
沒想到上天用十九年的時間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他一直找尋的人早在九年前就已死去,還是為了保護黑道人物。他一直堅持著的復仇大計,卻是她為他完成。他一直想除掉的卓冠堂堂主就坐在他的面前,而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還得感謝這個黑道的龍頭,因為他答應了朵愛第三個願望:保護戰來,讓他活下去。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要這樣的結局啊!他寧可活在恨中,他寧可她還活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他寧可繼續抱著追捕的信念活下去,也不要她死。
不要她死,不准她死……
朵愛,朵愛!你知不知道,這就像一場延續了十九年的夢,一直以來都是你跑我追,你的背影是我奔跑的方向。一覺醒來我竟發現你的身影早己走遠,此生不復再見。
站在原地,我不知如何是好。所有的感覺湧上心頭,我終於明白愛與恨只是一線之隔。我用恨來掩蓋對你無窮無盡的愛。我是一個懦弱的男人,連深愛的勇氣都沒有。這一次,我失去了恨的力量,驀然發現愛如潮水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淹沒我的生命。
你很殘忍,你知道嗎?你真的很殘忍!你自以為是地解決了所有的問題,然後毫不留情地抽身離開,你讓我空出的雙手只能不斷挖掘痛苦的源頭。你甚至不給我時間,不給我道歉的時間。朵愛……朵愛……
毫無預料,淚水從這個鐵面男兒的身體裡湧了出來。他甚至沒有知覺,只是默然地接受著痛苦來襲,防不勝防,藏無處藏。
雙手握拳,他拎著煙蒂,不在乎那點點火星燙傷自己的手掌心。痛,是此刻惟一的感覺。
朵愛,我不是有心要用開槍射傷你,我只是……只是在愛與恨的夾攻下忘了心的感覺。而你只是笑笑,殘忍得連最後一點活下去的目標都不留給我,都不給我。
不!你留下了最後一點光芒,你留下了她——貓貓。
「她是我的女兒,對嗎?」抬眼望著卓英冠,他的回答對他而言無比重要。
津庭和卓英冠交換了一個眼神,在心靈的對話下,卓英冠冷冷地點了點頭,「這一刻,你不是反黑組組長,我也不是卓冠堂的堂主。你我只是以貓貓的父親和養父的身份面對面地交談。如果你同意,咱們就繼續談下去。」
在打電話要求見他的時候,戰來就已經沒了選擇。面對朵愛的逝去,那種要滅掉天下黑幫的念頭在一點一滴地瓦解。他的恨來自她,他的愛也因她而起。撇開所謂的黑道、白道,他只想找到心中之道。
「說吧!現在的戰來只是一個想知道自己女兒一切信息的不稱職父親。」
雙方達成協議,津庭直述下去:「朵愛受到殺手組織的威脅,一直將貓貓寄放在一個老婦人的家裡,她會定期去看地。後來,朵愛……去世,老婦人沒有錢供養貓貓,就將她送進了孤兒院。她只知道自己姓朵,媽媽喜歡喚她『小貓』,孤兒院只為她登記了姓,平時都用數字叫他們這幫孤兒。
「一開始我們沒有她的消息,後來滅了那個殺手組織,在記錄中也未找到和朵愛的女兒相關的消息。我們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幾經周折,終於在朵愛去世後四年才找到貓貓,那個時候她已經是個十三歲的小女生了。」
朵貓貓一直以為她之所以會被卓冠堂收養,全是因為一場巧遇。當時,卓英冠父子一起去孤兒院捐錢,卓遠之獨自一人神情黯淡地坐在走廊上。偏偏她同情心四起,以為他和她一樣是被遺棄的小孩,雞婆地跑去安慰他。其實那個惡魔天生就是那張陰雨綿綿的臉,直到十五歲遇到他生命中的那個人這才陰轉多雲,直到如今的晴空萬里,偶爾電閃雷鳴。
她以為就是她的好心,讓他挑撥卓英冠跟孤兒院談起了收養她的問題,她這才離開了那個像監獄一樣用數字叫人名字的地方,糊里糊塗進了全球最大的黑幫組織卓冠堂,還莫名其妙成了他大少爺的侍從,更有了這個別具一格的名字——朵貓貓!
其實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卓冠堂找尋了四年的結果,即便卓英冠真的要捐錢給孤兒院也絕不會親自出面,更何況是堂主、少堂主齊齊出馬。他們得到了確切消息,又從八卦的卜卦中得到了啟示,確定朵愛的女兒就在這家孤兒院,這才前來的。
那時候卓英冠去找院長套情報,卓遠之坐在走廊裡看看會不會有奇遇。奇遇就這樣向惡魔走來,有著清澈眼眸的小女生蹦蹦跳跳地向他走來,竟然雞婆地以為他是被遺棄的孤兒。就在她安慰的話語中,他知道了她姓朵,媽媽喜歡叫她「小貓」。這還等什麼,伸手拔了她的一根頭髮,拿回去做DNA親子鑒定是正經。
因為當初考慮過這層問題,所以當時他們就留下了朵愛的DNA信息。
卓遠之的奇遇換回了四年找尋的結果,如朵愛所願:朵貓貓成了卓遠之的妹妹。然而,在名義上她卻只是少堂主的侍從。不是卓英冠不遵守約定,實在是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考慮。
再怎麼說,她也是警察的女兒。潛意識裡,卓英冠期望著有一天她能回到親生父親的身邊,擁有一個真正的、完整的、健全的家。如果她的身份是卓冠堂的大小姐,那麼這層關係將很難割裂。作為養父,他不想她面對艱難的取捨,他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希望她能擁有幸福。
「現在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了,你準備怎麼面對貓貓?」
面對卓英冠的問題,戰來失了心緒。
是啊,我該怎麼面對我的女兒,一個十八歲的女兒?我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為什麼爸爸這麼多年都不去找她,直到現在才出現?我要告訴她,我從不知道她的存在嗎?還是說,我曾開槍射傷你的媽媽,逼著她帶著你離開了我,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她都不敢將你托付給我?
我的女兒,我的親生女兒。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我教的,她走的第一步不是我扶的。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也不知道她在孤兒院經歷了怎樣坎坷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日。還在第一次見面的的候,拿槍指著我的女兒。
這樣的我……這樣的我算什麼父親?
他的苦惱和擔心,津庭和卓英冠看在跟裡,卻也提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半晌後,津庭歎了口氣,「先把你的身份告訴貓貓吧!她是個有著清澈眼眸的女孩,我想她會理解你的。」
他的話在不經意中燃起了戰來的信念,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推著他往前走,他的驕傲在父愛面前拜下陣來。「我想見見她,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是她的親生父親嘛1」津庭理所當然地說著,拿起手機他按了號碼,「貓貓,我是津庭叔……你來遠之的寢室一趟,好不好?對……我和英冠都在這裡……什麼?你一秒鐘之後就到?」
「叮咚……叮咚……」順道傳來的還有清脆的女聲,「堂主、津庭叔,是我啊!貓貓!」
戰來的心一下子緊繃了起來,即便是面對最強大的對手,最激烈的戰況,最危險的槍林彈雨,他也不曾慌張過。但這一秒鐘,他卻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將手邊的煙蒂放進煙灰缸裡,他還直覺地將它放到了茶几底下。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西裝,他開始後悔今天沒有打領帶。習慣性地耙耙頭髮,這一次他希望自己以一個完美的父親形象出現在她的面前,以挽救第一次用槍指著她的壞印象。
等著他準備好,津庭打開了303寢室的大門,迎著朵貓貓,他笑得有些古怪,「你來得還真快噯!」
「想你啊!」冷不防,朵貓貓湊上去抱住了津庭。
她的舉動讓津庭微微吃一驚,貓貓並不是那種喜歡黏人的女孩,有的候你甚至能從她的身上看到卓遠之的影子。她的獨立散發著吸引力,卻也將他人排斥在外。今天的感覺有點奇怪,她像是故意要做出這麼親熱的樣子。
貓貓奔跑著衝向卓英冠,給了一個同樣結實的擁抱。「堂主,能在這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好?好什麼好?你天天在總堂裡見到我還不夠,難道還得讓我時刻陪你在羅蘭德學院才好?這個小女生今天絕對有問題……好吧,先放下不提,想必戰來已經等得很著急了。
將她一拉,卓英冠將她拉到戰來的面前,「這位是戰來,戰野的三叔,他知道我的身份,過去跟他打聲招呼。」
「我是戰來,很……很高興認識你。你叫朵……朵貓貓,我可以叫你『小貓』嗎?」我想用你媽媽叫你的方式稱呼你,因為我是你父親。可是……可是我……
再次見到戰來,朵貓貓己沒有了幾天前的吃驚。向後退了一步,她順道拉過卓英冠,「他是警察噯!還是反黑組組長,成天嚷著要消滅黑道,要剷除卓冠堂,我們怎麼能隨便跟這種警察打交道?」
她的話嚴重刺激了戰來的神經,他幾乎已經預感到這條父女相處的道路不會順利,「我只是想認識你。」
「認識我?」朵貓貓冷笑了起來,「你為什麼想認識我?因為你知道了?」
三個父輩屏住了呼吸,津庭更是緊張地握緊了雙手。「貓貓,你在說什麼?戰來知道了什麼?」
「女兒,他知道了我是他和朵愛共同生出的女兒。」緊盯著他,她毫不猶豫地直接點明,「你知道了,是嗎?」
在她的眼中,戰來回到了十九年前,他彷彿再次看到了那雙眼,那雙如星子般明媚、清澈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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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坐在沙發上,戰來只能茫然地守著那張和朵愛相似的臉龐。「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朵貓貓不聲不響地從頸項間拿出一件東西,是項鏈,那條戰來送朵愛的水晶頂鏈。將水晶鏈墜蕩漾在他的眼前,她安靜地望著他。「從我懂事起,這條水晶項鏈就掛在我的脖子上。我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已經九歲,那時候我依稀感覺到媽媽不是故意要遺棄我,她只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或許再也無法回到我身邊。」
「每次我想她的時候就看這個東西,我知道這水晶鏈墜裡鑲嵌的照片中的女子就是媽媽,那麼旁邊這個男子應該就是我的父親吧!這樣想著,我開始期盼有一天能見到自己的爸爸,我甚至希望有一天他能來孤兒院接我。」
在她失望的視野中,戰來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她的每句話聽起來都是那麼干靜,卻用最大的力量鞭笞了他的心。
「後來,真的有人來接我了,卻不是我的父親。」環顧著旁邊的卓英冠和津庭,她湧起滿臉感激,「能和你們在一起,我很幸福,也很快樂。可是,在我小小的心中,卻仍渴望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是一種緣自血緣的渴望,我想知道自己的父親姓什麼,想知道他是做什麼的,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和我、媽媽在一起。想知道,我……是不是他和媽媽相愛而生下的孩子。」
活了那麼多年,你每天都能看到父親的笑臉,卻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現在在哪兒,那種渴望逼迫著她自己去尋找答案,她真的去了。
「三年前,我無意中聽到津庭叔和少堂主的談話,少堂主說我越來越像死去的那個女子,我這才從津庭叔的話中得知媽媽早己死了。突然間,我好想見見自己的爸爸。我私自動用了堂裡的一些設備,根據照片上的人像找出了他——我的父親,也就是坐在我面前的反黑組組長戰來。」
凝望著在血緣上算是自己父親的人,朵貓貓的眉頭糾結難解,「我的爸爸是警察,是最厲害的反黑組組長。他是警界的雄鷹,多少人心目中的英雄。看著電腦上的信息,我好開心,我想向全世界的人宣佈:貓貓有爸爸,貓貓的爸爸是警察,是反黑組組長戰來。」
那時的激動她今生難忘。小的時候被媽媽安置在婆婆家裡,一個夏日的午後,她和鄰居小男孩打鬧,也不知怎地,打著打著竟認真了起來。她的蠻勁一起,將小男孩摔倒在地。男孩揉著眼睛哭哇哇地叫嚷著:「我叫……我叫我爸爸來打你!」
多少年過去了,她仍然記得白己當時的回答:「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有爸爸。」胖乎乎的手掏出頸項間顯得過大的水晶項鏈,她指著水晶中的男子驕傲地叫回去,「我爸爸很厲害,我爸爸比你爸爸厲害,我爸爸他能打壞蛋。」
——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的爸爸真的是打壞蛋的,而在他對壞蛋的定義裡竟包括我這個女兒。
「你知道嗎?在得知你就是我爸爸的那天,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偷偷地跑去警局門口,在那兒守了整整兩個小時,只為了看你一眼。當時你帶著一幫手下從警局的台階上下來,我看不清楚你的臉,卻在上車的過程中聽見你對手下說:『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找出卓冠堂的巢穴所在,我要肅清所有黑道的勢力,頭號敵人就是卓冠堂』。」
話如風吹過她的耳邊,卻再也揮不去剪不斷。看著標有警局意味的車牌在她的視野裡漸漸消失,她呆住了。
——是的,我忘了,自古正邪不兩立,我是黑,他是白,我們永遠也融不到一塊兒。他不是我爸爸,他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家在卓冠堂,我的家人都在卓冠堂,堂主、津庭叔、少堂主,還有卓冠堂的兄弟們,他們才是我的家人,惟一的家人。
垂下的頭緩緩抬起,直視著面前的戰來,她告訴自己要微笑。「那的候的朵貓貓雖然有些悲哀,卻不絕望。能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她已經很滿足了。而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和父親的第一次會面,中間竟會橫著一把槍。她的父親,她那個身為反黑組組長的父親用槍指著她。」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戰來以為她還在怪他前幾天拿槍對著她的事,所以急切地辯解起來,「你和朵愛,也就是你媽媽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我把你當成了她,我想知道你和她之間的關係,我想知道她在哪兒,所以當時才會拔槍對著你。」
她闔著眼,默默地搖了搖頭,「幾天前當你拿著槍對著我的時候,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麼嗎?」
戰來的眉角提起,一道火光讓他憶起了當時的錯愕。「你說……」
「第二次了,你又拿槍口對著我。」
是的!他記了起來,當時就是她所便用的「第二次」和「又」這兩個詞語為他帶來了疑惑。難道說他曾經……
不用再猜測,她願意為他揭開謎底。「兩年前,我和少堂主趕去一個不上道的黑幫救人。當我們救出人的的候,你也趕到了現場,指揮著大隊人馬,你正在完成搜查工作。時間緊迫,少堂主開著車說要避開你繞道逃走,可我卻堅持直接闖過去。」是想證明什麼吧!她的眼神飄渺,回憶拉開帷幕。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真的幼稚得可笑,竟然自以為是地認為所謂的血緣關係會讓你這個警局正義之鷹對我這種黑道小妖女產生憐憫之情。我冒險地將車從你身邊開過,你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槍。子彈射了出來,我卻連躲的力量都沒有。腦海中輾轉著的思緒只有一個:你開了槍,你對我開了槍。」
戰來的右手在瞬間握緊,這隻手曾經開槍射傷了他最愛的女人,又對自己的女兒出手。天啊!他究竟幹了些什麼?
他的內疚並不能換回朵貓貓的原諒,止住心中的狂亂,她告訴白己,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我只是在述說一段往事,沒必要再為過往痛苦。雖然他是我的父親,雖然我的父親對我這個女兒開了槍,可是他不值得我傷心。
「在最後關頭,是少堂主救了我。他想都沒想,就用身體推開了我,自己的手臂被子彈擦出一道血痕。而他推開的動作使得方向盤失去了控制,車撞上了石柱,他最重要的人被反彈力撞傷了身體,肋骨斷了兩根,在床上整整躺了兩個星期。那些天,每次看到少堂主本就陰沉的臉沉浸在自責的黑暗中,你知道我想幹什麼嗎?」
她的眼瞇成一道縫,危險的寒光照射著他,「我想殺了你,如果沒有你……沒有你就好了。」
再也無法安靜地聽下去,戰來雙手交疊,反反覆覆只有一句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冷冷的眼橫掃過去,「你不知道媽媽有多愛你;你不知道殺手組織用你的性命威脅媽媽,逼著她不能離開;你不知道,她最後殺的一個人是為了替你的二哥報仇;你不知道媽媽到死都仍念著要做你今生的新娘;你不知道她用生命守護著你的存在;你不知道我這個女兒的存在;你不知道你之所以能順風順水在警界縱橫這麼多年,黑道、白道兩廂無事,全是因為有卓冠堂在背後護著你;你不知道你的女兒能活到現在,全靠你自以為最邪惡的黑道人士——是的!你不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
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戰來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她的每句話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個彈孔,看著無形的血從體內流逝,他連挺直腰桿去迎接傷害的力量都沒有。
將他的無助收在眼底,卓英冠感覺出身為男人的悲哀。拍拍朵貓貓的肩膀,他以父親的口吻安撫著女兒激動的情緒,「別說了,貓貓。你想傳達的情感,我想……他都知道了。」
「很好!」她爽快地笑了,清澈中有著掩不去的蒼涼,「那麼我要傳達的最後一份情感就是:你身為正義,我代表邪惡,你用行動證明了正邪不兩立,你用冰冷的手槍割裂了我對你最後一絲奢望。所以,你沒有一個叫朵貓貓的女兒,我也沒有一個叫戰來的父親——我們……兩不相關。」
將那條水晶項鏈放回衣襟裡,丟下他,她直直地朝門外走去,毫無留戀。她最後的話徹底地擊垮了戰來所有的信心——「我是沒有父親的小孩。」
「貓貓,別這樣!」津庭試圖出聲挽留她,卓英冠卻一把拉住了他。貓貓的絕情以她的心碎構築,面對她眼底不經意間流淌出的痛苦,卓英冠不想殘忍地再逼她。「給她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
默默地點了點頭,戰來的確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小時的時間,他的世界整個變了。漂浮在失衡的天平上,他遊走於天堂、地獄之間,卻怎麼也找不到白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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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德學院裡已經春風撫面,但凜冽的空氣依舊不時闖入人的鼻息間。
憑著一股衝動,朵貓貓爬上了全學院最高的樓頂——天文台。她坐在天台的邊緣,企圖在危險的地域裡尋找內心的平靜。
吸吸鼻子,她抑制住想哭的衝動。
——明明就告訴白己,不再為那種人傷悲,為什麼還會這麼難過?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該習慣沒有父親的生活。朵貓貓有堂主,有津庭叔,有少堂主,有亦悠和優優,有阿貓,有八卦和無語,有堂內的兄弟,只是沒有父親!只是沒有一個向女兒開槍的父親而己,沒什麼大不了,不是嗎?
但是為什麼這樣想著,我越想越……難過。呼!
沉醉在白己的思緒中,朵貓貓絲毫未察覺樓頂上有人闖入。
「你真的很美,將你全部的美麗為我綻放吧!」
惡!是誰竟能說出這麼噁心的話?
朵貓貓本能地回頭望去,瞧見了那位號稱打遍高校無敵手,多情種撒天下,具有花花公子外表與實質並存的學生會副主席宇文浪。
大白天的,他竟在天文台的樓頂肆無忌憚地和一位女生火辣辣地調惰。他狂吻著飄飄欲仙早已找不到理智的女生,他的手甚至探進了人家女生的上衣裡,看得朵貓貓快吐了,忍不住地,她丟出兩個字:「種馬。」
這個詞有點刺耳,這道聲音更是讓他湧起不快回憶。與懷中的女生不同,他熱情的雙眼泛著冷靜的寒光。順著聲音,他在天台的邊緣處看見了那抹單薄的身影,是那個給他一個大摔的女生,她叫朵貓貓,很別緻的名字。
他對女人的名字一向不加留意,因為沒有必要。反正看著順跟就上,沒了感覺再分開,記那麼多名字也是浪費時間。可她不一樣,他的多情種在她的心上不開花,反倒是她像個仙人掌將他刺得血跡斑斑。
他的無敵碰上了高手,他的多情種遇上沙漠地帶,征服的慾望讓他忘乎所以,丟下懷中的女生,他誘哄著:「你剛剛不是說約了朋友嗎?我一會兒再去找你,乖!」
一句話,他已經狠狠地推開了剛才還吻得要生要死的那個女孩子。想要多情,你就要有無情的本錢。情感是有限的,每次投入你都能完整地收回,這才能長久地使用下去。
這就是遊戲規則,想玩你就不能犯規。女生無奈地鬆開手,自動消失在天台處。空曠的藍天下,整個羅蘭德學院最高的地方被宇文浪和朵貓貓佔據著。
「你覺不覺得……伸出手,你好像能觸碰天空。」花花公子果然有一套,面對不同的對象開場白的品位都完全不一樣。唉!我果然有做多情種的本錢,他是如此佩服著自己。
朵貓貓偏過頭,臉上湧出好笑的表情,「你這句話,少堂……卓遠之泡女生的時候使用過,那時他十五歲。」
她是在諷刺他過時嗎?氣憤難當地坐在她的身邊,他壞心眼地說道:「你不會是心情不好,找這麼高的地方來跳樓吧?」
「你哪只眼看出我心情不好?」
宇文浪男人味十足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兩隻眼,「它們都看見了。」
「那我要挖了它們。」說著她真的伸出了兩根手指衝著他紮了過來。
他不逃也不躲,笑笑地回望著她,「你這麼殘忍?」
「反正你的眼也只是用來看美眉的,沒什麼實質性用途。」
「它們能看出你的悲傷,這還不夠啊!」
不知道人在心情低落的時候是不是特別脆弱,雖然對他依舊沒什麼好感,但這一刻她竟不覺得這個花花公子令人生厭了。
歪著頭,她一臉困惑地瞧著他,「我現在開始覺得,做個多情種也不是那麼容易。既要能看出女孩的心思,又要懂得說好話。文化底蘊不能差,駕駛技術要高超;氣質獨特,容貌出眾;滿嘴抹油,舌尖塗蜜。時不時地做做凱子,掏掏錢包,那全是職業需要。偶爾還得做小丑逗女生開心,分手的時候面對眼淚攻擊要狠得下心。萬一不幸被衝動的女生賞了倆大嘴巴子,那也只能自認倒霉,聽著旁人暗叫活該。」
大力地拍著他的背,她恨不得把他昨晚吃下去的東西都拍出來。嘖了嘖嘴,她的佩服如長城延綿中華大地。「能擁有這麼高的本錢,即便你畢業後找不到工作,也一定有數十家牛郎館排著隊等著將你捧成頭牌。真是前途無量啊!」
嘴巴壞,下手毒,她真的是女生嗎?還是他的魅力不如從前?背部火辣辣地疼痛著,宇文浪禁不住齜牙咧嘴地狼狽逃開她的魔爪。「會開玩笑,這麼說你的傷心被我治好了呢?」
朵貓貓吃了一驚,剛剛還覺得烏雲罩頂,和他一來一往的唇槍舌劍間,心情竟奇異地平復了下來。臉色微窘,她別過臉迎上藍天。「我才不會為了那個男人傷心呢!」
呵呵!呵呵呵!找到問題所在了吧!
揚著看好戲的嘴臉,他忙不迭地湊了過去,貼著她的耳邊,他輕輕地吹著氣。「喂!讓你傷心的那個男人是誰?難道比我還帥?別告訴我說是卓遠之哦!說來聽聽!聽聽嘛!」
這麼雞婆的男生,怎麼會有女生喜歡?那幫女生都得了白內障嗎?
挪了挪窩,她不喜歡這個花花公子離她那麼近。一想到他剛剛對那個女生做的噁心動作,她就覺得他呼出的空氣都是髒髒的。保持距離,以測安全。
她的躲避正中他下懷,暖昧地瞅著她,他不死心地追問著:「幹嗎離我那麼遠,即便我有愛滋病,也不會通過這樣的接觸傳給你,你在怕些什麼?」
「你管我?」
「那就說說是哪個男人讓你傷心啊?」
「要你管?」
「那我追你好不好?我會用宇文浪的魅力讓你忘記那個男人,怎麼樣?要不要試試?這個條件還是蠻有誘惑力的吧!」
「我管你?」
「……你能不能換幾個其他的字?」
一個拐爪,她狠狠地將他打倒在地。俯視著疼得倒在地上的他,她場起惡魔的陰笑,唇齒間很像他們家少爺,那位梅菲斯特。
「是你要我換句台詞的。」言下之意,你活該!
你真的活該,宇文浪!都說貓是不能撩撥的,你偏不信,倒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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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開了槍,你對我開了槍。
我想殺了你,如果沒有你……沒有你就好了。
你不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
你沒有一個叫朵貓貓的女兒,我也沒有一個叫戰來的父親——我們……兩不相關。
我是沒有父親的小孩……
戰來整夜未眠,黎明時分好不容易闔跟片刻,腦中竟一遍又一遍地迴盪著朵貓貓的話。不想縱容噩夢將自己驚醒,他疲憊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床頭放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卓冠堂總堂的地址,是卓英冠寫給他的。
該佩服他的睿智嗎?這個黑道老大果真先於人知,他早料到戰來需要他的幫忙,竟先一步將地址留給他。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個反黑組組長會來抄他的老巢,是知道他因為欠他天大的人情不方便動手,還是認為警察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他的根基,所以壓根未將警方放在眼中?
無論原因為何,現在都已不重要。最近,他開始思考很多事。為什麼這世上會有黑道的存在?為什麼某些時候黑道老大的權威竟然高過法律?為什麼卓英冠這樣出色的男子會甘心成為全球最大黑幫的堂主?
很多問題他至今仍未找到答案,或許傾其一生也不會弄懂。不是說只要是存在的東西,就必然有它存在的價值嗎?某一天,當黑道消失,相信有人能論證其中的奧秘。那不是他要做的事,現在的戰來只是一個失去女兒心的父親。他開始真實體會到父母心,那種願意搞下天上星星只為博兒一笑的心。
唉,朵愛,幫幫我好嗎?告訴我怎樣才能做一個合格的父親,怎樣才能將欠你們母女的感情補上,怎樣才能讓小貓知道:我愛她。
去找卓英冠,他做了小貓這麼些年的父親,或許他可以給點提示。沒有猶豫,放下反黑組組長的架子,戰來換衣服出門,依著地址將車開了過去。
這裡就是卓冠堂總堂?它真的是全球最大黑幫的所在地嗎?
面對著眼前遼闊而雄偉的建築物,戰來張大了嘴巴——好大!真的好大,就眼前的大門已經出賣了它的勢力。足以讓大型坦克順順當當開過的紅漆大門緊閉著,古色古香的魅力隱隱透出。
下了車,不用他按下門鈴,早有人從監視器裡核對了他的肖像,分析出他的身份。當下,整個卓冠堂風起雲湧,處於完全戒備狀態,「請問你找誰?」
「卓英冠——我找卓英冠,津庭也行!」
霍!口氣還真不小,一下子報上堂中兩位高級別人物的名字。你以為你這樣我們就會給你開門了?開門放……放狗出來。
「請稍等片刻,我需要請示一下。」你可是反黑組組長,黑道的頭號敵人,那麼容易就放了進去,我們黑道的面子往哪兒放?
戰來有些焦急地等在門外,手攀上衣袋,他又想抽煙了。不行!要忍住,小貓一定不喜歡父親抽煙,我要戒煙,戒煙!
相對於戰來的急迫,卓英冠和津庭的麻煩就更大了。手裡拿著卡通型的勺子,津庭呱呱地叫著:「優優,張嘴!我們要吃東西嘍!」
小小女生發出一些不規則的詞語,宣告著自己要保持良好身材的決心,怎麼也不肯將那些含有高熱量的嬰兒米粉吞下去。
「吃啦吃啦!」津庭催促著,將勺子再向前伸了伸。「啊嗚」一口,被卓英冠抱在手中的亦悠毫不客氣地把妹妹的早餐給吞進了肚子裡。
這兩個小惡魔折騰得津庭頭都大了,「亦悠,你已經吃了兩份食物,別再碰你妹妹的東西了,她到現在連一半都沒吃到,雖說現在是全民減肥,可是節食也不能從小做起吧!你還不滿週歲噯!」
「咕咕咕咕……咕咕——」人家女生講究身材,不行啊?嘟著嘴,優優發出奇怪的聲音,很有天線寶寶的個性特徵。
津庭叔鎮不佳,堂主上!卓英冠板著臉衝著優優發出命令:「吃東西!不吃東西你會長不大,你會不漂亮,你會沒有魔女身材,你會沒男生要。」嫌氣勢不夠,他甚至伸出了食指,「優優聽話,吃……」
小女生人不大,脖子挺長,身子猛地向前衝,她咕唧咕唧吃下了堂堂卓冠堂堂主的手指。
「津庭!津庭,快把她拉開。」要不是考慮到隨時會有手下進來,他簡直要放棄堂主身份大吼大叫起來。她正在長牙時間,輕輕地啃著他的手指,那種感覺又酥又麻,簡直快把他逼瘋了。
「格格格格……」亦悠笑得很得意,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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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從優優嘴裡把食物給拔了出來,一直在門外看戲的手下很自覺地現了身形。「堂主,戰來來了。」
堂主端起威嚴的架勢,平穩地命令道:「讓他進來。」天曉得,他的手上還沾著黏答答的口水,難受死了。
手下以為堂主疏忽了,於是再度提示:「戰來,那個反黑組組長戰來。」
「不是他,我還不想見呢!」他比我想像中的來得早。原本還以為他會再猶豫個幾天,再放下反黑組組長的身份跑來找我,沒想到他比他預料中來得還快。這大概就是做父親的心情吧!「我在後院等他。」
等得都想放火的戰來在拿出打火機的一瞬間被卓冠堂的手下請了進去,他每走一步都走在眾人的視線裡,每個卓冠堂的手下看見他都是一副敵視的模樣。原來,這就是他在黑道分子心中的水平,跟他想的差不多。
跟著帶路的人,他走進了後院。停在巨大的玻璃屋門口,那人手一揚,「堂主在裡面等你,請吧!」
沒有時間擔心或是畏懼,戰來邁了進去。眼中的卓英冠站在一片透明玻璃前,像是在欣賞後苑的花草。津庭手裡抱著一個小傢伙,大概在餵吃的,地上還坐著一個差不多大的孩子,穿著可愛的小男生童裝,很帥氣的樣子。
卓英冠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睛,沒等他開口,先發出了邀請:「過來看看這裡。」
戰來欣然從命,走到他的身邊,他順著他的視線靜對著那滿苑的花草。走過冬季,它們在春季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吸天地之精華,它們讓生命綻放在最美的一刻。
「這裡很美,讓人感覺很舒服……」
「朵愛就倒在這裡。」
他的話劈開了戰來心中最後一塊自我掩藏的遮蔽物,九年前的血紅在這一刻侵蝕了他的心,不肯閉眼,他逼著自己面對心痛的感覺,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朵愛,你能聽見我用心說出的話嗎?想告訴你,我從未忘記過你。即便是用恨來詛咒,我的心也一直被你佔據。我想剷除黑道勢力,因為我以為,追逐到黑道的盡頭,總有一天能追到你。可是你卻沒有等我,沒等我追來,你就己撒手離開。
不公乎,這對我不公乎。你給我百天的時間與你相處,讓我用十九年的時間來恨你,卻要我交付一生在孤獨中愛你——你真的很不公平。
可我卻心甘情願做下這筆虧本的生意,對愛,我們都無能為力。我記得在我們百日相識的那天,在我為你獻上水晶項鏈的那天,我曾向你求婚。十九年過去了,我已經從當年的熱血青年變成現在的中年男人,再過半年我就四十不惑。孔子說到了四十歲,人世間的事大多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困惑的。那麼我「不惑」地告訴你,向你求婚我從未後悔。這張支票放在你手中十九年,該是兌現的時候了吧?嫁給我,好嗎?
請你嫁給我——你知道,我愛你。
「她聽得見。她一定聽得見你的心聲,因為她是用生命在愛著你。」
只是一句話,就將戰來跌入谷底的心重新拉到了人間。打起精神,離開那片透明如她清澈眼眸的玻璃,他要面對真正的挑戰,「我想你們大概也猜到我來這裡的原因吧!小貓對我的心意、看法,我想我大致瞭解,不強求她原諒我這個父親,我只是想為她做點什麼。」
津庭二話不說將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放到他面前,「先從瞭解貓貓的成長經歷和生活習慣開始吧!我想這個你一定需要。」
好奇地翻開那本厚重而略顯年頭的筆記本,掃過第一頁,戰來認真地看了起來,時間是五年前——
四月一日,貓貓來卓冠堂第三天。為她準備的所有衣服,她選了款式簡潔、顏色較為雅致的。她喜歡簡單、素雅的東西——這點是需要我記住的。
向廚師打聽了貓貓的飲食狀況,她飲食一切正常,除了正餐幾乎不吃零食,不喜歡麵食,不喜歡重口味的東西,常常吃東西不加一點鹽——有點奇怪,需要持別注意。
她的學習進步得很快,挺聰明。只是語言這方面差了點,我要再為她請個語言老師,就要個英國人吧!她主動提出要學功夫,我把她交給了遠之,雖說她是以少堂主侍從的身份待在卓冠堂,但遠之將她當成了妹妹,我相信他能教好她。雖然那小子不說,但我明白,要不然他也不會讓她走進他練習功夫的場地……
後面還記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記得很細很清楚,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標了出來。這一記直記到五年後的昨天,看得出來寫這個東西的人對小貓很用心。這是一本相當完整的《朵貓貓觀察日記》,是誰這麼辛苦地為小貓操勞?津庭吧?
「謝謝你,津庭。你這麼照顧小貓,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謝你才好,如果……」
津庭笑得嘴都彎了,拚命地搖著頭,他努力停下來。「你弄錯了,這種傻事我才不會做呢!我也沒那個毅力,是英冠——是他從一個半道出家的父親角度寫下的這本觀察日記。不僅寫了貓貓的,就連遠之也有,現在輪到這兩個小傢伙呢!他很厲害……」
「津庭!」黑道老大卓冠堂堂主卑英冠的臉上竟湧現出紅潮?千年難遇啊!那麼糗的事擺在外人面前,津庭你真的很不給面子噯!
即便讓他想破頭,戰來也想不到這麼詳細的觀察日記竟是他一向以為邪惡、陰狠的卓英冠記下的。卓英冠啊卓英冠,你是用怎樣的心情寫下這一切,又是用怎樣的心情將這本日記交給我的?對小貓,你是真的付出了父親的情感,你是用一種割捨的感情將她還給了我這個親生父親,這份情我這一生都還不起。
記得有人曾說過:一扇門後的世界由你的心決定,你說它是天堂,門後走出的就是有著白色羽翼的天使;你說它是地獄,門後就只有黑色籠罩的魔鬼。
曾經他對這句話不屑一顧,這一刻他終於發現卓英冠的本身就是這句話的最佳明證。
出其不意地,戰來一步向前給了卓英冠一個熱烈的擁抱。呆滯之外,卓英冠顯得很不習慣,他在他的擁抱中僵直了身體,卻沒有依照心意推開他。隔著他的身體,卓英冠望向津庭,亦悠卻向他吐出了小舌頭,他敢肯定這是小傢伙向他做鬼臉。好!決定了,我要把這個記入亦悠觀察日記。
從情感的最高峰滑回理智的空間,戰來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違常理,趕緊鬆開了手,這一次輪到他臉紅了。
今天是臉紅日嗎?都是四十歲的老男人,父親一輩的人物,沒事幹臉紅個什麼勁?津庭忍不住打趣起來:「還是趕緊想想怎麼贏回貓貓的心吧!再晚一點,說不定某位帥小伙子就此佔領了她的心,咱們連收復失地的機會都沒有。」
「對!對!對!」戰來繃緊了神經,連連點頭。從衣袋裡拿出一沓稿紙,他還拿出了筆,「你們有什麼贏得小貓歡心的方法趕緊告訴我,我要將它們全部記下來,一條一條地試。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給我試試的機會。」
他像戀愛中的男子,一會兒飄到雲端,一會兒又落了下來,心情舉棋不定。
這也正是津庭和卓英冠所擔心的事,貓貓平時看起來淡淡的,倔起來比遠之還上道。而且她的生活很有規則,最怕被人打亂,這樣想下去……實在很難預測她的反應。
戰來神思飄渺,歎了口氣,他忽然說道:「真想聽她叫我一聲爸爸。」
「爸——爸——」
很清楚,很黏,帶點撒嬌的聲音闖進了戰來的耳中。驀然回首,他看見了優優粉嘟嘟的小臉。這種贏得老男人心的辦法她最得心應手了,瞧!又征服一個不是?連點反抗都沒有。
做父親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戰來只覺得一顆心飄飄蕩蕩飛上了天空。好!決定了,哪怕是豁出這條爛命不要,他也要做一個讓小貓認同的爸爸。
瞧著他蠢蠢的表惰,亦悠再度吐出了舌頭。只這一聲就要了你的心,你的命還真不是普通的爛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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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晚上,特洛亞酒吧的吧檯處圍坐著一幫人。戰野踩著滑板站在吧檯後面,時不時地為顧客端上點什麼,大多的對候他都停在原處,仔細消化著卓遠之說的那些話。
「真想不到,你和她竟是堂兄妹。」車神很不給面子地當著兩個主人公的面,挑破了這層窗戶紙。
度天涯忍不住想找個東西塞住她的嘴。頭髮短,連思維也跟著短了起來,不看場合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把問題所在捅了出來。你以為暗戀你自己都不知道的那個所謂的卓冠堂少堂主,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要是暗戀我,我還考慮……呸!我連考慮都不考慮絕不能讓你這麼亂來。
卓遠之黑色眼眸一沉,他倒是很感謝車神坦率地將問題攤開在當事人面前。逃避不是貓貓的專長,解決問題才是關鍵。「貓貓,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裝做不在意,「他是我親生父親又如何?我已經成年了,不需要監護人,他的存在與否跟我沒關係,只要他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就好。」
這一周下來她真的快被他搞瘋了!那個戰來一下於跑到她上課的地方說是接她下學;一下子帶來說是他親自做的日本料理;一下子送大多數女生都喜歡,偏偏她不感興趣的禮物;一下子發封親情洋溢的電子郵件。
「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嗎?」
「他想補全欠你的父愛吧!」天涯猜測著。偶爾自家那個魔女媽媽心血來潮也會玩上一大通花樣,以前他以為那只是她貪玩罷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明白,那是魔女媽媽表達母愛的一種方式,獨特得讓人有些承受不起,但終究是她給他的母愛,濃得讓他捨不得推開。「朵貓貓,你為什麼不正視戰來的付出呢?他真的只是想好好疼你這個女兒。」
朵貓貓飲了一口酒,冷冷地丟出一句:「不需要。」
「你怎麼能這樣說?」將三叔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底,戰野發火了,「你知道嗎?三叔為了你,跟我們家那個老古董吵翻了,還被趕出了家門。他向全家人述說了自己和你媽媽的事,還堅持一定要讓你感受到整個家族的溫暖。爺爺不肯承認你,說要是三叔將你接回家,他就不再承認他這個兒子。三叔毫不猶豫地放下話:『你不承認我的女兒,就等於不承認我這個兒子。不用你趕,我現在就離開這個家。』
「好嘛!他連夜離開了家,要不是我爸留他住宿,他已經去睡旅館了。現在他一個人買下一棟公寓,不慌整理自己的行李,他先為你佈置了一間臥房,所有的東西都是他拖著我的小姑姑一件一件挑回去的。因為他覺得你和我的小姑姑年齡差不多,比較能投你所好。他堂堂反黑組組長,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還報名去廚藝班學習做菜。他說,你的媽媽不在了,他不僅要當好爸爸,還有扮演媽媽的角色。你想想,整個班就他一個男人,他都快四十歲了,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放下多大的男人尊嚴待在那兒的,你難道一點都不感動嗎?」
「我為什麼要感動?」她清澈的跟直視戰野,所有的無所謂都寫在臉上,「又不是我拜託他去做這些事的,是他自作多情,我不阻止,也不感激。總之一句話,跟我無關。」
戰野煩躁地耙了耙頭髮,將戰家通用的小動作完整地表現了出來,「你……你的心被狗吃了嗎?他是你爸爸,是你親生父親,你怎麼一點也不為他考慮?我……我要敲醒你的腦袋,我就不信你對三叔一點父女之情都沒有!」
察覺苗頭不對,車神一把抱住了他,「別激動!你可干萬別激動!這裡是特洛亞酒吧,你也不想攪了店裡的生意吧?」上次武征來的時候是他拉她,這次倒過來了是嗎?
她這邊是把戰野拉住了,那頭朵貓貓一個拳頭揮在了戰野的臉上,不惜氣力地將他的臉打到一邊。
「你……你竟然打我?」戰野連聲音都拔高了。都怪那個臭人妖非要抱住自己,否則管她是不是堂妹,他早一拳頭打回去了。
冷漠地看著他,她的聲音像是從地底鑽出來的,「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有過那種感受嗎?在年復一年的等待中那麼期盼著想見到父親,可是所有的等待與親情卻被那一槍打碎。」
瞥了卓遠之一眼,朵貓貓將後面的話悶在了心裡:你們都不明白,如果當時那一槍打中的是我,或許我會將它當成一場誤會,或許我會在戰來的努力中因為感動而漸漸忘卻。可是他這一槍擊中的是我最尊敬、最感念的少堂主,他這一槍也間接傷害了少堂主最在意的那個人。那一夜,看著少堂主徘徊在深沉的內疚中,不眠不休地照顧那個人。我終於明白,少堂主不再是我一個人的「遠之哥」。他這一槍提前打碎了我的夢,那種傷害已經不是他用努力可以彌補的。
她的悸動落在卓遠之的跟中,挑高眉角,他輕輕問道:「貓貓,戰來就真的那麼不可原諒?」
清澈的眼此刻混沌一片,她不要和母親一樣栽在那個名叫戰來的手中。「傾其一生,也別想我會叫他一聲『爸爸』。」
「……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三叔?」戰野踩著滑板滑到了他跟前,「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然後去找小貓,現在看來……」戰來落寞地一笑,「可以一次見你們兩個人了。小貓,你、你真的那麼討厭我?」
他那種像被誰當面揍了一拳的聲音幽幽蕩在她的耳邊,想回頭卻不想證實,背對著他,她更有說出一切的勇氣。「是的,我討厭你,討厭你打破我的生活;討厭你去我上課的地方接我下學;討厭你為我做那些難吃的日本料理;討厭你送我那些無聊的禮物;討厭你發那些噁心的電子郵件給我;討厭你為我和家裡鬧翻;討厭你為我準備房間;討厭你叫我『小貓』——總之,我就是討厭,討厭,討厭你!」
被說到這分上,戰來依舊不肯死心,「那……那要怎樣才能讓你對我產生好感?」
「簡單。」
「快說啊!」戰來、戰野兩顆心同的被吊了起來,天涯卻不看好地保持靜默。
呷了一口酒,她輕描淡寫地說道:「只要你從我的生命裡完全消失,我一定會對你產生比現在的感覺要好的好感。」
她又把戰野給惹激動了,「你這算什麼話?你耍三叔,是不是?」
「隨便你怎麼想。」走下高腳椅,她要離開任何一個有戰來這個人的地方。
心像是被什麼壓著,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搖搖欲墜的信心走在懸崖的邊緣,不行!我要堅定——戰來如此告訴白己。曾經,就是因為我對愛情的猶豫便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女子。如今,我不能讓猶豫再侵吞我與小貓之間的父女之情,我不能!
「等等!」他開口叫住了地,望著她的背影,他恍然想起朵愛從不用背影對著他,她總是用清澈的眼眸凝視著他,該說她比小貓有勇氣嗎? 「這個週六的下午,在迦佰莉教堂舉行我和朵愛的婚禮,我希望你能參加,我想你媽媽希望她的女兒能為她見證這一刻。 」
天涯一口酒嗆在喉間,他用海藍色的眼神詢問卓遠之:朵愛不是死了嗎?他要像中國古代人那樣娶牌位進門嗎?
戰野乾脆將問題拋出來:「三叔,你要娶朵阿姨的牌位嗎?」
「我要娶回我的愛!」
猛地轉過身,朵貓貓無情地打量著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凝望著他,她的心湧起一股激動。什麼時候起,曾經熱血沸騰的青年己步入不惑之年,細微的皺紋爬上他的臉,或許有—天,他也會像媽媽一樣走向死亡。這樣想著,有些話她竟說不下去。
不!我不能心軟,媽媽已經傷在他手上,我不能再給他傷害我的機會。
「你以為你放下警察的身份娶她,她就一定願意嫁給你?」她用最鋒利的刀狠狠劃傷他的心,「你是高級警官,媽媽是黑道的殺手。你身為正義,她代表邪惡。你用冰冷的手槍打傷她,你不給她機會擺脫黑道,你誓言要毀滅她。你以為她還會願意嫁給你,留在你身邊,給你再一次拔槍相對的機會嗎?」
呼吸被奪去,戰來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大步。曾經,那顫抖的手握著槍,看著最愛的女子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喚醒了他最不願回憶的過往。他生平第一次開槍傷人,傷的竟是朵愛,那是他一生都醒不了的噩夢。
「你還是省省吧,戰來警官!」在消失的最後一刻,她告訴他,也告訴自己,「我和媽媽都不會再給你機會拿槍對著我們。」
「貓貓!」卓遠之想要追出去,一隻手卻先一步拉住了他,是天涯。
「讓她一個人靜一靜,這個時候即便是你也不能代替她的心作決定。」
他的意思阜遠之也明白,只是看到戰來那麼辛苦、執著地努力著,即便是他這個梅菲斯特也會不忍,他明白身為一個父親的心理——總想將最好的東西送到孩子面前,總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們你是我的愛。
一再的打擊終於讓戰來喪失了最後的信心,跌坐在椅子上,他完全不復反黑組組長的風采。「是我做錯了嗎?難道想挽回我的女兒也是錯的嗎?」
「三叔,你沒錯,是朵貓貓不領情,你全當沒有這個女兒不就好了。」戰野說得輕巧,因為他不是父親。
卓遠之望著朵貓貓消失的方向沉吟起來,「看樣子,這一次貓貓真的是鐵了心哦!」
「不是的。」晃著手中的紅酒,天涯輕飄飄地說著,「她正在接受你這個父親,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就可以了。」
戰來的眼因他這一句話而燃起激情,「真的嗎?」
「我怎麼沒看出來?」卓遠之用眼神問著天涯:你不會是在安慰戰來吧?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你們太看重朵貓貓所表觀出來的反應,自然就忽略了她的心。」剛才她說自己討厭戰來,她一句句地列舉出她所討厭的種種,她甚至說討厭戰來因為她而跟家裡鬧翻,她真的討厭他嗎?不見得吧?」拍拍卓遠之的肩膀,他半真半假地笑著,金髮在酒吧閃爍的燈光下跳舞,「即便這一刻她還是沒能將真實的心情表露出來,下一刻也差不多了,已經有人去幫她打開心結,你們就放心吧!」
有人是何人?卓遠之狐疑地望向四周,剛剛坐在那邊的宇文浪去哪兒了?啊!「是那傢伙!」
「你叫什麼叫?」天涯受不了地掏了掏耳朵,「宇文浪就宇文浪,什麼那傢伙?」原來,梅菲斯特對於自己關心的事還是會緊張,還是會失去理智,本來還以為他真的是惡魔,什麼都不怕呢!
「讓那個花花公子追上朵貓貓,這下子事情大條嘍!」戰野毫不客氣地將戰來和卓遠之都在擔心的事情給捅破了,他和車神還真有默契。
望著亂槽糟的局面,車神忽然將戰野拉到了一邊。「早就聽說你們家是警察世家,沒想到真的一個個都是警察哦!」
我的夢中情人可是卓冠堂少堂主哦!雖然我只聽過他的傳聞,連他長什麼樣子、多大年紀都不知道。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加入卓冠堂,成為少堂主的得力助手的啦!所以我要從現在起跟這個喜歡《蠟筆小新》的死變態打好關係,以期日後從他身上撈到好處。萬一哪天少堂主被那幫條子逮到,我也好用死變態在警局的人脈疏通疏通嘛!不過,我相信,我的少堂主才不會那麼沒用呢!反正打好關係總沒錯,看情形我還真有做少堂主夫人的潛質啊!
扯扯死變態的衣服,車神盡可能做到含情脈脈。「戰野,剛才朵貓貓說你三叔對她還有地媽開槍,是真的嗎?」死條子!敢動我們黑道中人,要是少堂主在這兒非一槍轟了你不可。
此的,車神心心唸唸卻不相識的卓冠堂少堂主卓遠之倒了一杯酒遞給戰來,「戰來叔,別看急,一切總會解決的。乾杯!」
「干!」
這邊一杯飲盡,那邊戰野踩著滑板為顧客端酒回來,正好回答她的問題:「是啊!警察嘛!就是為了維護正義,而和黑暗勢力做鬥爭的人。三叔他……沒的選擇。」
狗屁!罵完一句,她再裝出和藹可親的模樣,「那……如果有一天我加入了黑道,你成了警察,你會拿槍對著我嗎?」
「不會有那麼一天,我從不打算當警察。」擦杯子,他愉快地擦杯子。
「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明白嗎?」
想,仔細地想!認真的棕瞳凝望著她,戰野很爽快地搖了搖頭,「不會,一定不會。」
車神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真的?」太好了!我為少堂主打下了一條後路,我是當之無愧的少堂主夫人——她幻想的激情相當高漲。達成目的,她立馬翻臉不認人,「死變態,這可是你說的哦!你說不會的……」
「我是不會拿槍對著你,」他說的話他從不反悔,可他還沒說完的話總得說完吧!「我只會直接開槍殺了你這個臭人妖。」
哈!哈哈——那是天涯習慣性的笑聲。
別說,死變態和臭人妖——他們兩個還真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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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浪跟著朵貓貓跑出了特洛亞酒吧,雖是大男生,可是腳力仍不敵受過訓練的小女生。幾個轉彎他被甩了下來,依著感覺他再度跑向了天文台的天台,猜想著她或者又坐在天台的邊緣企圖以自殺的姿勢殺死自己不快樂的心情。
沒有?
上了遼闊得讓人有點害怕的天台,他四下張望著竟沒有她的身影。莫名其妙的失落湧上心頭,他正轉身準備離開,一個擒拿拿住了他的手臂,再來一記力道十足的過肩摔,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已然在他的身邊。
惡狠狠地瞪著他,朵貓貓在夜色下的容顏有著一層惡魔的陰鬱。「你跟著我幹嗎?」想她在卓冠堂這麼多年,能擔任少堂主的侍從,這點跟蹤技術豈能逃過她的耳目,不想阻止是覺得沒必要。都已經把這傢伙甩開了,他居然還能跟到這裡,是何居心?
「我可不可以起來再說話?」看她沒有鬆手的意恩,宇文浪的眼中放射出暖昧的火花,「還是你喜歡把我壓在身下說話?」
「噁心!」夜色為她擋去了羞紅的臉頰,鬆開他,她直覺地向後退了幾步,揮了揮手她趕起人來,「我不管你為什麼要跟著我,現在我命令你馬上離開我的視野範圍,否則我把你摔到樓下你信不信?」
信!我還敢不信?見到你三次,嘗了三次你的拳腳功夫。現在滿世界流行野蠻女友,看來我也該換換口味,泡泡這種麻辣小女生,說不定別有一番滋昧。
他走到天台的邊緣,與她隔著二十米的距離坐了下來。「今晚的夜色真好,漫天星辰閃爍。都說城市的污染已經讓人類越來越難看到諸多星子,所以趁著可以看見,我們要盡悄地欣賞。對吧?」
聽起來像是在自問自答,最後的一句卻很難讓朵貓貓忽略。仰望著星空,她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你就是用這種心情泡美眉的?」
「你相信嗎?沒有人天生就是花花公子,如果將縱情當做犯罪,那麼它一定有它的犯罪心理學。」多麼高深、多麼偉大的論調啊!我果然是充滿魅力的花花公子,只不過,只不過我幹嗎要跟她說這個呢?昏了頭了!
他難得一次的坦率被她當成借口!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她喃喃:「我記得你是人文專業的,什麼時候研究起了犯罪學?」
花花公子的嘴臉重新戴上,這樣的他跟她說起話來會比較自然。「這麼瞭解我?莫非你暗戀我已久,只是苦於沒有機會表白?」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他的話竟沒有讓她生氣,這連地自己都有些驚訝。「有沒有說過你很自戀?」
「羅蘭德學院所有的人都已經將自戀的王冠戴到度天涯的頭上了,我想他比我有自戀的本錢。人家可是王儲,別人不知道,你我瞭解,不是嗎?」他的話聽起來感覺他們是早已熟識的一對。
朵貓貓壞心眼地將這份熟識拉到變味,「你也不差啊!宇文集團的二公子怎麼也值幾個億身價吧!」
想瞭解一個人的背景,對卓冠堂來說並不困難。她因為好奇他為什麼有當花花公子的本錢,所以查了一下有關他的信息。不過是輸入幾個數字,計算機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宇文浪,宇文商務集團二公子,上有兄長一名。十六歲開始他遊戲人間的生活,至今聽向披靡,戰無不勝。
對她的話,宇文浪只是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你這麼想瞭解我,莫非真的對我有意思?我看今天晚上氣氛不錯,不如我們……還是你尚未從失戀的痛苦中出來?別不承認,酒吧裡的那一幕我都看見了。那個男人雖然是老了點,但是誰說過越成熟的男人越有魅力,你愛上他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我才不愛他呢!」她辯解著, 「他是我……」
「他是你什麼?說啊說啊!」他催促著。
朵貓貓終於發現自己上當了,他是故意的,故意要地承認她和戰來之間的關係,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憤憤地瞅著他,她像一隻集聚力量的小老虎,「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他攤開手心不予置評,「什麼故意的?我只是在酒吧裡看到一個青春期的小女生在無端地跟爸爸發火,一時好奇所以跟了出來。」
「我才不是無端發火呢!」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能瞭解她的掙扎?
他站起身,沿著天台邊緣一步一步走向她,搖搖晃晃很是不穩。朵貓貓甚至湧起一股想要去扶他的衝動,那也只是一種衝動無法化為實際力量,因為她不是朵愛,她缺少勇氣。
二十米的距離像走了二十年那麼久,終於,他走到了她的身邊,緩緩地坐了下來,雙腿懸在空中。
「既然不是無端,那就把原因說出來,把你心中所有壓抑著的東西說出來。」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又不是傻瓜,才不會上當呢!
「你願意說,我還不願意聽呢!」他指指頭頂,「說給星星聽,將你所有想說卻不能說的,害怕而不敢表露的,掙扎卻作不出決定的話都告訴星星,讓它把這些話寄托到另一個星球上,等你可以說出來了,敢於表露了,作出決定的的候再要回來。」
他的話一再鼓動著她蠢蠢欲動的心,或許真的是壓抑了太久太過痛苦,她遙望夜空,在那裡找到了一顆和她的眼一般清澈的星星,她決定將所有的一切寄托給它。站起身,她對著天空吶喊:「我是一個在黑暗裡長大的孩子,在世人的眼中,黑暗代表著邪惡。可我不那麼認為,黑暗有黑暗的準則……我不想離開這片黑暗,因為它是養大我的地方。可是,我的親生父親卻是一個警察,他代表著光明與正義,他執著地想泯滅一切黑暗勢力。他曾經在不知我身份的情況下用槍指著我,現在他來到了我的生命裡,他想擁有我這個女兒,可我卻不敢讓他靠近。
「曾經,我的母親那樣愛著他,可是在黑暗的面前,他還是卻步了。我總幻想,如果當初他沒有放棄,或許今天我們一家人可以像所有幸福家庭那樣生活在星空下。而這永遠只能成為『或許』,死神不會把媽媽還回來,時間也不可能遲到十九年前。結束的就這樣結束了,缺憾的再怎麼彌補也不會變成完美。」
「我沒有勇氣再去試一次,以前他用槍指著我的時候,我可以告訴自己:他不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不能怪他。可是現在……心一旦接受了他這個父親,我沒有勇氣再面對他手中那冰冷的武器。我真的沒有這個勇氣!」
「那就去找,找回這份勇氣。」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陪在她的身邊,他的話是傳遞給星星的,「星星,請你替我告訴那個叫朵貓貓的女孩,她的爸爸很愛她,只要相信這一點,沒什麼勇氣是找不回來的。」
她轉過頭,直直地盯著他,清朗的臉似乎想從中找出點什麼。「你……」
「你是不是有點愛上我了?」
他笑,多情種撒了出去。能不能發芽、開花,這還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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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佰莉教堂正在舉行一場特殊的婚禮,牧師站在神壇前,他的對面那位年近四十的新郎風采依舊,一身白色的西裝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上衣口袋斜斜地插了一朵火紅的玫瑰。愛,在這一刻依舊綻放如昔。
神壇的左右兩邊安放著非常獨特的裝飾:阿貓臥在左邊,阿狗靠在右邊,中間橫堅放著可愛的小姐。三個物品成三足鼎立之勢。綠瑩瑩的豹眼仇視著血紅的狼眸,要不是它們各自的主人下了死命令必須在原地待命,它們早衝向小姐在教堂完成那神聖的一刻了。
它們的後面男賓席上滿滿地坐著來客,戰野身為伴郎,穿著黑色的禮服,陽光燦爛的笑臉自始至終洋溢在人前。身為大哥的戰持坐在他的身邊,老爺子打死不肯來,只好由他這位長兄出面作為代表。後面一排的戰郁是來湊熱鬧的,她的身旁端坐著的武征卻顯得格外嚴肅,魁梧的身材將教堂的氣氛襯托得莊嚴肅穆。再往後看就是戰來的朋友、同事了,全是警局精英,一個個西裝革履,很給面子。
隔著紅地毯,這邊的女賓席首位坐著卓英冠,他的身邊依舊是天使的象徵——津庭。卓遠之和度天涯受邀坐在了第二排,這兩個人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卓遠之沉黑的眼不時地望向門的方向,期盼著朵貓貓的身影會出現在紅地毯的那端。天涯的視線和他正相反,他看著前方,那裡被戰野挑唆來當伴娘的公主穿了一身粉紅色的小禮服斜斜地瞅著他。
「怎麼會想起讓她做伴娘?」天涯頭痛地摀住了臉,「她跟戰來叔或是朵貓貓的媽媽一點關係也沒有,為什麼要讓她當伴娘?」
卓遠之挑高了眉,梅菲斯特的笑容漾在嘴角,「難道你想要l75公分,頭髮跟戰野差不多長的車神穿上高跟鞋和粉紅色的小禮裙站在神壇面前充當伴娘的角色?」
那副畫面想起來就恐怖,還是算了吧!可是,王儲殿下還是要「可是」一番。「你們讓她當伴娘,倒霉的人可是我!從三天前開始,我就被她拖去買東西。什麼裙子、鞋子、襪子,耳環、項鏈、手鏈,唇膏、唇彩、腮紅、眼影、粉底液、睫毛液……什麼亂七八糟的小東西都出場了,我甚至會產生是她要結婚的錯覺。」
真不知道她們女生的東西怎麼會這麼多。走在商業區,他們從服裝店走進化妝店,從小飾品行走到珠寶行,他這輩子都沒走過那麼多的路,真想坐在那兒不動了。小矮魔女卻是越逛越來勁,恨不得在那兒打地鋪就此睡下。
「你抱怨個什麼勁?」卓遠之在他耳邊低語,「剛剛她從新娘室出來的的候,你不是也瞪大了眼睛嗎?可見跑了三天還是有些收穫的,老實說,咱們來羅蘭德學院大半年的時間。比較熟悉的女生有貓貓、車神、柯柯,除了火曦小姐,公主絕對是最有女人味的一個。不知道優優長大以後會是什麼類型的,反正現在很皮就對了。」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天涯很沒氣質地翻了一個白眼。「她有沒有女人味跟我沒關係,只要下次遇上這種事別再拖著我就好。」
「幹嗎說得這麼心不甘情不願。」卓遠之閒閒一笑,「她之所以買了那麼多東西不也是你堅持的嗎?是誰說要買就一次性買完,而且據我所知,所有的賬都是你結的,裝什麼裝?」
咳!咳咳!要回答這個問題基本上不是很難,「是這樣的,」王儲殿下淮備好解說詞,現在開始播報,「因為她是要做戰野三叔新娘的伴娘,也算是幫我們的忙嘛!所以我就在她一再的決求下,犧牲業餘時間陪她去了。至於賬單問題,你也知道的,像我們這種貴族,尤其是艾伯克龍比家族的人,怎麼可能在外出的時候讓女伴付款,這太有失我的身份了。」
卓遠之瞭解地點點頭,神色一晃,用一種凶巴巴的語氣丟出一句:「我怎麼可能讓我的女人付錢?」
「呃?」惡魔中邪了?
「一部偶像劇的台詞。」梅菲斯特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一般偶像劇總是以觀眾喜歡的大團圓結局,不知道王子與公主的愛情會怎樣?」
他觸動了天涯最不願正視的問題,捶他一拳,王儲惱怒地追問:「你想說什麼直說好了,拐彎抹角真是讓人受不了。你就不能……」
「噓!」卓遠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的小矮魔女正在看著你,婚禮開始了。」
瓦格納為歌劇《羅恩格林》所創作的結婚進行曲在教堂的上空徜徉,管風琴獨具一格的氣勢激盪在人們的心中,一場特殊的婚禮拉開了序曲……
戰來側著身望向紅地毯的那頭,他等待了十九年的新娘彷彿正掛著微笑緩緩地向他走來。看著迷霧般的景象,他淡淡地笑開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音樂漸止,牧師請在座的所有人為這場愛情見證:「戰來先生,你願意……」
「對不起,牧師,」戰來打斷了他的話,凝望著神像,他平靜地開口,「可以由我自己說這段誓詞嗎?」
在主持這場婚禮之前,牧師曾和戰來談過他和朵愛小姐這延遲了十九年的婚禮。他之所以會同意為他們主持這場特殊的婚禮,全是因為感動。這一刻,還是感動讓他答應了戰來的請求。
「戰來先生,你請便吧!」
面對著神像,聆聽著神諭,戰來用充滿愛意的口吻訴說今生的誓言:「我,戰來,請在座各位見證:我願意娶朵愛為妻,愛她,守護她,天堂、地獄永不分離。」
「我的媽媽,朵愛,請在座各位見證:她願意嫁戰來為妻,愛他,陪伴他,天堂、地獄永不分離。」
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紅地毯的那頭,穿著白色小禮服的朵貓貓一步一步走向紅毯的那端,直至走到神壇前,停在戰來的身邊。
「小貓……」戰來的眼中充斥著喜悅,「我以為你不會來。」
她一定會來,因為她是我養大的女兒——坐在第一排的卓英冠深沉的眼中劃過一彎睛朗的笑。
「我來將這個交給你。」朵貓貓從頸項間解下陪伴了她十八年的水晶項鏈,拉過戰來的手,她將它放到他的手心裡,「我想,這條水晶項鏈……媽媽更希望它待在你身邊。」
藉著水晶墜,他感受到她的體溫,很溫暖。傻傻地看著鑲嵌在水晶墜中的他和朵愛的大頭照,時光倒流至十九年前。順著水晶中那雙清澈的眼他看向身邊,朦朦朧朧中小貓的身後似乎站著一個清瘦的女子,她發出清脆的笑聲,滿眼的清澈洗滌出他沉醉了十九年的心。
朵愛,你知道……我愛你,你知道!
「有一句話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但我想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她……很愛你。」說完這句話,朵貓貓退到了公主的身邊。
媽,雖然遲了十九年,但你終於成了戰來今生的新娘。你知道,他愛你,你一直都知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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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所有平常的婚禮一樣,這場沒有新娘的婚禮也在一片祝福聲中結柬。卓英冠和津庭因為要忙著趕回卓冠堂,所以先走一步,留下卓遠之做代表。趁著戰來忙著和朋友們打招呼的機會,卓遠之走到了朵貓貓身邊。
「把媽媽順利嫁出去的感覺怎樣?」
「好極了。」
她衝他回眸一笑,媚是沒生多少,卓遠之卻明白了一件事——她並不是真心討厭戰來這個父親,只是還有些心結沒能解開。還是天涯這小子英明,輕易洞穿了她的心思,果然有做國王的天賦。嗯,趕明兒我得好好揍他一頓,等我變成老頭子的時候也有吹牛的本錢——「想當年,我連x國的國王都敢揍,你跟我比?」
兩個人說話間,戰來的朋友向朵貓貓打招呼,她微笑著接受了,還給人家一句還算親切的「謝謝」。看著這個樣子的她,卓遠之覺得爸身為養父的擔子終於可以放下了。
「貓貓。」
「嗯?」朵貓貓迎上他的視線,「什麼事?」
沉黑色的眼眸湧起一道黑色的漩渦,淳厚的聲音將心意最直接地傳遞到她耳邊:「不管你是誰的女兒,你永遠都是爸、津庭叔、我,我們大家的貓貓——這句話是爸要我告訴你的。」
夠了!有這句話真的夠了。一步上前,她給他一個妹妹似的擁抱。「讓你們為我擔心了,對不起!」
他沉默地拍著她的背,五年的相處,他知道是該放手的時候了。她不可能永遠以他的侍從身份出現,她該有個全新的生活。
貓,不是無情,只是它有它的生活,它有它想要的自由。真的愛它,就要懂得割捨。在它想家的時候為它準備一個溫暖的窩,偶爾能夠看到它就已足夠。
「照顧好自己。」他對她最後的要求。
「你也一樣。」
情結有點不受控制,恰巧阿貓走了過來,剛剛小姐和她的公子在一起,它沒了追求就只好到主人這邊討喜來了。這邊蹭蹭,那邊臥臥,不過是想引起人的注意。
蹲下身子,朵貓貓撫了撫它黑亮的毛,「人這麼多,你似乎還挺自在,真是一點也不怕生啊!」
「嗚——」我這麼好,你要不要愛我?要不要?
春天到了,阿貓的行為有點放肆也是可以諒解的,一個向前它向朵貓貓撲去,直覺反應她向後退。
「阿貓,你……」一個不注意,她跌坐在地上。
這下子糗大了,她不好意恩地吐了吐舌頭,想要站起來。穩穩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出於直覺她抬起頭睜大黑白分明的眼向上望去——戰來站在她的身後,雙腿與她纖細的背齊平,垂著頭,他也在看她。
一上一下,他們的視線找到了焦點。沒有言語,透過教堂的聖潔的光霧,他們在對方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清澈的眼神。
她衝他笑了,那麼單純,就像是稚兒對父親的依賴。
在她的笑容中,他原本微蹙著的眉鬆開了,父愛無可抵擋地傾巢而出。或許,現在小貓還不願意叫我一聲「爸」,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女兒,只要你知道我在用一顆父親的心愛你,就已足夠,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