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雖然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有什麼不同。也許是因為她對周圍世界的敏感度大大增高了吧,她突然覺得她的生活豐富多彩起來。也許是因為她對自己的身體、對自己的皮膚與頭髮的結構、對操縱人體的難以置信的微妙奇跡的感覺使她這樣。
即使在很清醒、很理智的時候,她也要重新體驗一下他們在一起度過的時光。她到現在還無法相信她的身體竟能產生這麼愉悅的感覺。她過去的生活中怎麼會錯過了如此重要的東西呢?
除非……亞歷山德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本能告訴她,只有她和米奇在一起時才會有這種感覺。不是別的男人不能和她產生親密感,但是只有米奇才能使她有這種刺激。她能感覺到如果是另一個男人,她不會有這麼奇妙的快感,不會感到安全,也不會覺得舒服。這一切都使她困惑不解。
如果她的感覺是對的,那麼這意味著什麼?她捫心自問是否會後悔,但答案是否定的。她信任米奇。他不會把他們這種事向小報宣揚。他不會利用他們的親密關係向她勒索,也不會使她覺得自己下賤。他是個好人。
「如果你假裝在聽我說話,你可是裝得不像。」
她母親這句話把她從沉思中驚醒了。「對不起,我正在……」
「胡思亂想吧。對,準是這樣。你願意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真的,沒什麼。今天我有好多事情要做。」
「亞歷山德拉,你說謊也說不好。這和你不在阿斯彭,不和你的妹妹在一起有關嗎?」
亞歷山德拉張大了嘴,可是說不出話來。是不是她的父母猜出了所發生的事?她回答說:「根本沒有關係。」
她母親直截了當地問:「你不是呆在療養地,是嗎?我聽你最初說在礦泉療養地休養就很奇怪。伊麗莎白也許會這麼做,塞雷娜也有可能,但不會是你,你不是想要療養的人。」
「我……」她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好像她母親在數千里之外能通過電話線看見她的坐姿並加以評論似的。「我現在住在一個牧場裡。你說得對,我如果去礦泉療養院就會煩悶得要死。牧場主允許我在這裡設立一個辦公室。我上午工作,下午騎馬,生活過得好極了。」
她咬著下唇,不知母親會不會相信她所說的不完全的事實。她沒說的只有兩件事:一件是正在尋找詹姆斯的事;另一件是她和米奇的關係。
她母親歎了一口氣,說道:「還不只這些。你隱瞞了什麼,親愛的?我從你的聲音裡聽出了什麼,什麼事?」她母親接著笑了一聲,「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和一個男人發生了糾葛。」
亞歷山德拉並不想知道母親是怎樣猜出來的。也許是母親從撫養四個女兒中得出的心得吧。至少母親還未猜到她正在調查詹姆斯的事。
她既想否認和任何男人有什麼親密關係,又渴望把她和米奇的事告訴一個能夠理解她的人。她開始慢慢地說:「我的情況並不像你想的那樣。」
她母親承認說:「我並不知道該怎麼想。如果你愛上了一個男人,我倒是放心了。我對你能愛上一個合適的人是再高興不過了。」
「你要我愛一個我不該愛的人?」她怔了。
「不是。我只是不贊成你把心思放在政治聯姻上。亞歷山德拉,你太現實了。我希望你能夠依著自己的心意去行事,而不是憑你那理智的頭腦。」
「在這方面,塞雷娜已經做的夠多了。」亞歷山德拉說道。
「也許是,她時不時地老有麻煩,但我覺得她生活得很快樂。她總是做對她有利的事,而很少考慮到國家的利益。」
「這是不負責任。」
她母親停了一下,說道:「也許是的,但是你和她誰生活得更快活?親愛的,我也希望你幸福快樂。生活比工作更重要。所以如果你找到一個英俊可愛的男人,即使地位不般配,我也為你高興。告訴我有關他的情況。」
亞歷山德拉對她母親的話還有點猶豫,「我有我的責任呀。」
「這我知道,但是你要記住很重要的一點,在做好工作的同時也允許有個人的幸福。在你和王國之間,你不必事事都以王國的利益為先。好,現在談談這個神秘的男人,怎麼樣?」
亞歷山德拉靠在椅子上笑了。「他叫米奇,英俊迷人。不過這僅僅是他最起碼的好品質。他健壯、自信心強,但又很文雅。媽媽,他總是忘記我的公主身份。他把我當做普通女人看待。」
「啊,對這種人恐怕難以抗拒。」
「是呀。他正直又固執,的確很難抗拒。」
「不過,你是喜歡這種人的。」
亞歷山德拉笑著承認了。「不論我的身份還是我的性格都沒有嚇住他,我喜歡他這種堅韌不拔的品格。不過……」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歎了一口氣。「不過他不肯離開他的土地。他是個牧場主,他要的是這片土地。」
「你要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要幸福快樂,我要履行我的職責。我要做正確的事。」她閉起了眼睛。「如果我成了女王該怎麼辦?米奇如果做了女王的丈夫是決不會快活的。他決不願意離開他的牧場,即使他離開了,即使他願意試-試,那也會把他毀了。我對他的愛慕也必因此而蕩然無存。那麼我們兩個該怎麼辦?」
「這倒是個問題。米奇對這件事是怎麼看的?」
「你的意思是問我和他談過這個問題嗎?」
「對。」
「當然沒有。我不願和他討論這個問題。」
「你遇見一個你非常愛慕的人,實際上你是愛上他了。你愛他卻又拒絕和他討論兩人未來的事。」
亞歷山德拉的嘴張開了又閉上。「我並不愛他。」
「你當然不愛他。在這種情況下是永遠不能產生愛情的。你真聰明,能夠及早發現。你是不是今天就要離開牧場?」
「離開牧場?」
「是呀,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這個人身上?為什麼還捨不得離開他?」
「情況並不是這樣。我並沒有說他不願意捨棄一切。我是說我不想讓他這樣做。」
「可是你並不愛他。」
「不。」她不能愛他。愛米奇?不可能。他們兩人之間不能有愛情。兩個人的差別太大了。愛情!她想到他在昨晚如何擁抱她,他們在吃飯時如何聊天說笑。又想到他那堅強又溫柔的手臂如何摟著她,就好像她是屬於他的。這就是愛情嗎?
她堅決地說:「不,我不愛他。我們僅僅是朋友,如此而已。」
「亞歷山德拉,你是最頑固的人。我感到很欣慰,因為你懂得了生活中除了履行職責之外,還有些別的東西。你應該利用新學到的知識好好享受一下人生的樂趣。不要打電話給我們,不要一天向王宮發四五次電傳。我們都很好。雖然你不在家,但我們的工作人員工作得非常出色。為什麼不到迪斯尼樂園去玩玩,或是去紐約看個話劇?或是更妙的,和你那個年輕人來個盡情狂歡。」
「媽媽!」
王后笑著說:「別以為只有你們年輕一代才知道什麼是性,其實比你們年紀大的人早就知道了。」
「這個我知道,可是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會鼓勵女兒去幹那不顧一切的事。」
「亞歷山德拉,我不會那樣。我信任你,我相信你在關鍵時刻會用理智來控制感情。如果你信任這個米奇,那麼我相信他值得信賴。你可以盡情享受一次。等你回到溫博羅後,再擔心其他的事情吧。」她停了一下,和電話那端的什麼人說著話。「我有事要走開了。我愛你。」
「我也愛你。」
亞歷山德拉放下電話,看著聽筒發任。她母親讓她和米奇做愛?或者讓她和米奇至少要充分享樂一番。這可能嗎?這種事能允許嗎?
※ ※ ※ ※ ※ ※ ※ ※
亞歷山德拉輕輕拍著那匹容易受驚的粟色母馬的柔軟平滑的鼻子。「漂亮的姑娘,你真可愛。你喜歡你的新家嗎?」
亞歷山德拉還沒有試騎過它,但是她們之間的關係有了進步。亞歷山德拉每次想到這匹母馬的名字叫公主就不禁想笑。它現在已經願意從她手上叼塊蘋果或胡蘿蔔,或是讓她摸它的鼻子或揉它的耳朵。但是,亞歷山德拉知道如果過早地騎它就會引起麻煩。
「今天早晨我和我媽媽進行了一次非常有趣的談話。」她一面對它說話,一面走進分隔欄給它梳毛。「父母和子女的關係非常特殊。我剛一想到什麼,媽媽就猜出來了。她剛才對我說的話嚇了我一大跳。你也喜歡和你的孩子這樣嗎?」
這匹母馬的惟一反應就是甩甩腦袋。
「我想你也會喜歡的。」亞歷山德拉用力地、慢慢地刷著它的皮毛。她在試圖使它習慣她的出現、她的聲音和她的觸摸。「我給你梳刷完之後就牽著你出去騮騮。」
她把手伸到上邊,刷馬的脖子,「我媽媽讓我不要管什麼工作、責任,要我好好地玩一玩。問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玩。長久以來,我一直身負重任。我只知道工作和責任,我該怎麼辦?」
母馬看著她,似乎在催她把故事講下去。
「我是家中的長女。父母一向期望我最成熟、言行正確,為妹妹們樹立一個榜樣。即使我和妹妹們或朋友做遊戲時,我也負有責任。我無法和別的孩子一樣。如果我的妹妹不想參加什麼集會或宴會,她們可以不去,可是我就必須參加。我長大後,需要參加的會越來越多,需要負的責任也越來越大。我並不在乎這個,我覺得我處的地位必須這樣。」
她繞過馬頭,走到馬的另一邊。「我開始認為我必須以我的工作和責任心來贏得這個地位。我知道這種想法可能有點傻,但這的確是我的想法。甚至在家庭財產和特權方面我也覺得做得不夠。我覺得我得到的太多,必須作更大的貢獻才行。我有好多次非常羨慕我的妹妹,覺得她們沒有責任,一身輕鬆,也想和她們一樣。凱瑟琳沉靜安詳,什麼事也不會使她煩惱,她從來都是充滿信心。伊麗莎白對生活滿懷熱情,這一點激勵著我,我甚至對她有點嫉妒。塞雷娜任性好動,有時瞎鬧惹出亂子使我很惱火,可是在我的內心裡,我更希望自己像她一樣。」
她把手按著馬肚,「我總是被工作的責任所糾纏,感到厭煩。我從來不敢做我想做的事。」
「你想要什麼?」
一個男人的聲音把她嚇得跳了起來。她轉身一看,米奇正趴在半高的分隔欄門上。他把肘部放在門的上邊,手裡拿著帽子。
「亞歷山德拉,你想要什麼?」
他的眼睛直視著她。照理她應該很窘迫,這是那天晚上分別後兩人第一次見面。可是她一點也不害羞,只覺得高興。
「我不知道。我在盡職與歡樂之間不知道怎樣才好。」
他指著牧場,「在牧場歡樂嗎?」
「對,和你一樣。」
「好。那為什麼不能盡職與歡樂兼顧呢?」
她一邊摸著馬的脖子一邊回答:「談何容易。今天早晨我和母親談起這事,套用一句美國電視上的話--她讓我享受生活。」
「聽起來這是個好建議。」
她不知道如果她告訴他母親讓她和他做愛,他會說什麼。
「我的想法也是這樣,不過我不知道不盡責任怎麼能夠享受生活。」
「當然能夠。你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兩者兼顧。」
她緊緊抓住刷馬的刷子,說道:「你說得對。我在想詹姆斯的事,想怎樣找到他。我不敢想的是如果找不到他,我該怎麼辦。我的前途會怎麼樣?」
米奇的眼睛暗了下來,眼神中有激情也有擔心。「這件事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如果你成了女王,很多事情都會改變。」
他這句話說的是她還是他們倆?
他問道:「你在等待外部力量決定你的未來,你打算等多久?你何時知道表決結果?」
「我不知道。」
「但這是你的生活。」
她點點頭,「這就是我開始糊塗的地方。我不知道應該從何處結束我的個人生活而開始全力為國家的利益而奮鬥。」
「不能兩者都得到嗎?既得到了個人幸福又為國家盡了力?」
「也許吧。」
但是,不是和他,她端詳著他英俊的臉,心裡這樣想著。他如果離開了牧場,永遠也不會快樂。既然知道這一點,她就絕對不會要求他離開這裡。
思潮的起伏大概嚇壞了她,她還不太清楚這牽扯到深深的感情問題。至少她還沒有完全肯定這是感情問題。如果她過去沒有和一個男人動過感情,她怎麼能知道什麼是真感情,什麼不是呢?
米奇把手中的帽子轉來轉去,問道:「你沒事吧?」
「我挺好。」
他笑了,「我是問那天晚上你沒事吧。」
「噢,」她羞得滿臉通紅。雖然恨不得把臉藏到馬脖子後面,但最終還是強迫自己抬起頭看著他。「我很好。」
「那就好。」
他的目光移向別處,她知道他也很緊張。這使她的感覺好了一點。
「你知道,這種事我以前幹過,我的意思是做愛。」他說。
「我能猜到。」
「問題是,我知道一般的做愛和非同一般的做愛之間的區別。」
「非同一般是什麼?」她不清楚,「你是指兩個人……」
「情感,結合。」他清了清嗓子,手中的帽子轉得更快了。「我並沒有完整的答案。」
亞歷山德拉沒有想到這還會有問題。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今後一生,她會永遠記住此時此刻:馬廄中的草味和馬味、米奇的窘態、他的黑頭髮從前額垂下的樣子和她想撲到他身上與他擁抱的那種渴望。
她說:「我懷疑是否有人能夠有完整的答案。」
他看著她說道:「沒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知道遠不只做愛這麼簡單。它能使一切都刻上美好的痕跡。」現在他不轉他的帽子了。「我需要你,但是如果我們成為情侶,就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複雜問題出現。也許這方面你比我知道得多,因為你處理過這類事務。」
他需要她?要和她同床共枕?這個想法令她狂喜不已。不可能,但令人欣喜。
亞歷山德拉不知道是否應該利用這個機會把她不明白的事弄個清楚,但是又怕萬一米奇知道她還是個處女就會嚇得飛跑,躲到牧場那邊的山裡去,那她就永遠見不到他了。
「情況會發生變化的。」她同意道。
「我正是這麼想的。所以我認為咱們倆最好還是放棄,至少暫時如此,直等到咱們想出各自到底想要什麼。」
他就一般而言還是特指他們兩個人的生活?他究竟想要什麼?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是想和她保持普通朋友的關係嗎?他在乎她嗎?她知道他喜歡她,但是不是要比朋友更深一些?
問題太多了,根本無法得出答案。
「我吃飯時回來。」米奇說完就轉身走了。
別人認為傲慢、霸道的亞歷山德拉公主,竟然沒有勇氣叫住米奇,問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只有她和馬在一起時,她喃喃地說:「王室的權威不過如此。當男女之間較量時,王冠是一文不值的。」